《替天行盜》第四章【手】(上)
穆三壽背朝教堂的大門坐著,右手端著旱煙,和瞎子臉對著臉,只不過瞎子的臉是倒著的。瞎子的背后不遠就是釘在十字架上的耶穌難像,如果可以選擇,瞎子寧愿跟耶穌換個位置,畢竟人家是頭朝上站著難的。
瞎子的視線被穆三壽擋著,他并沒有第一時間看到羅獵和葉青虹并肩走了教堂。
穆三壽雖然聽到了腳步聲,可是他并沒有回頭,拿起一寸許長度的鋼針刺煙鍋兒之中,然后把頭歪向右側對著和田玉煙兒用力啜了兩口,煙隨著他的吸忽明忽暗,鋼針的尖端卻在短時間已經被燒得通紅,這鋼針是特制的,尾端嵌一個工細作的黃花梨手柄,平日里是穆三壽用來通煙的工,不過此刻他顯然又想到了別的用場。
通紅的鋼針湊近瞎子的小眼睛,雖然還相隔一寸,瞎子卻似乎已經覺到了燒灼的痛,嚇得慘起來。
穆三壽道:“知不知道燒紅的鋼針刺眼睛的后果?”
瞎子用力閉上眼睛,周的膘無一不在抖。
大門響起羅獵鎮定的聲音道:“小小的眼球在短時間承那麼多的熱量,必然從部膨脹,然后整個炸裂開來,三爺還是離遠一些,不然很可能會被濺得滿頭滿臉,瞎了他的眼睛是小事,弄臟了您老人家的裳可不好。”
穆三壽聽到這番話角出諱莫如深的笑意。
瞎子卻如同看到救星一樣睜開了雙眼,聲嘶力竭道:“羅獵,救我,救我!”
穆三壽仍然沒有回頭,看著那鋼針迅速降溫由紅轉灰,點了點頭:“你說得對!這麼骯臟的事,我是不該親自手。”收起鋼針,招了招手,手下人送上一把小刀。
羅獵看得真切,那把小刀正是自己的,在藍磨坊的時候,他出刀的本意是阻止陸威霖傷及太多無辜,想不到穆三壽居然將現場失落的飛刀搜集起來,穆三壽捻起飛刀,在瞎子因充而變得紫紅的脖子上:“是不是漲得很難,要不要我幫你放點,緩解一些力,那樣就會舒服許多。”
瞎子慘道:“穆三爺,您就是我親爺爺,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話沒說完,穆三壽已經收起飛刀,揚起右手狠了他一個子,然后緩緩站起來,兩旁的燭火為他強大的威勢所迫,猛烈抖起來。
羅獵道:“穆三爺,您老也是租界有頭有臉的人,犯不著跟我們這些小人一般計較,就算要打要殺,是不是也選個別的地方,畢竟這里是教堂,咱們中國人有句老話,舉頭三尺有神明……”
“屁的神明?我穆三壽要拜也是拜忠信仁義的關二爺!洋人的神仙在我眼中屁都不算!”穆三壽霍然轉過來,深邃的雙目迸出攝人寒,手下人也因為他的發而心驚膽,無論是敵是友,羅獵對穆三壽也暗自佩服,此人能夠橫行黃浦絕非偶然。
穆三壽的威勢震住了手下人,卻沒有對眼前的羅獵造任何的影響,羅獵的表平和而鎮定,不卑不道:“穆三爺有什麼話只管明說。”
穆三壽取出一張照片湊到了羅獵的面前,照片是葉青虹的。羅獵心中暗嘆,此前為了謹慎起見他讓瞎子將錢包和照片銷毀,以免留下證據,肯定是瞎子看到葉青虹漂亮,所以私藏了這張照片,留下了患,不過穆三爺盯上他們應該不止是因為這張照片。
瞎子在后嚷嚷著:“我什麼都沒說……”
穆三爺反手又了他一記耳,打得瞎子陀螺一般旋轉了起來。
羅獵轉過去看了看葉青虹,葉青虹的目卻投向教堂的彩繪玻璃,一副置事外的樣子。羅獵不得已重新將目回到穆三爺的上:“三爺稍等!”
他舉步向告解室走去,穆三壽的手下本想跟著過去,穆三壽擺了擺手示意不用。
沒多久羅獵就回來,手中多了一個木匣,打開木匣,其中放著一個掛件,還有幾塊銀洋。
穆三壽向其中掃了一眼,拿起掛件,在手中掂量了一下,然后道:“數目好像不對吧?”
羅獵道:“的部分,我們會在一周補足!”雖然心里沒底,可是在表面的氣場上不弱半分。
穆三壽向羅獵走近了一步,冷笑著打量著面前的年輕牧師:“你以為這就算完了?”
羅獵道:“錯在我們,如何解決還請三爺劃一條道給我們,只要我們能夠做
到,一定盡力彌補。”
穆三壽臉上的笑容倏然收斂:“整個黃浦但凡聽說過我名字的人,都應該知道得罪我的下場!”
羅獵的笑容依舊淡定:“我們這樣的小輩如果能夠擁有得罪穆三爺的資格,就算是死也稱得上榮幸了!”言外之意是我們只是小字輩,你穆三爺何等地位,犯得著跟我們一般見識?如果真要如此,你穆三壽的懷也太狹隘了。
穆三壽突然哈哈大笑起來,他點了點頭,然后拍了拍羅獵的肩膀:“年輕人,有膽!坐!”他指了指一旁的長椅,自己率先坐了下去,又道:“不相干的人全都出去!”
他的那幫手下全都退出了小教堂,羅獵在穆三壽的邊坐了下來。
瞎子不知是不是還沒有完全化解穆三壽那一掌的力道,臃腫的子在半空中緩慢打著旋,雖然腦袋發漲,可是他并沒有神智錯,敏銳地察覺到現場的張氛圍有所緩解,小眼睛在緩慢的運中鎖定了不遠的葉青虹,噓!噓!功將葉青虹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上:“放我下來!放我下……”話沒說完葉青虹已經轉過去,獨自一人走到耶穌像前默默禱告起來。
瞎子瞪大了小眼睛,覺葉青虹絕非屬于心地善良的無知,此時他開始尋找羅獵,這位患難與共的好友到現在連正眼都沒看過自己,難道他也把自己忘了。
羅獵的表雖然淡定,可是心卻籠罩著無形的力,邊坐著的這位老人,乃是威震黃浦的一代梟雄人,只要他不高興,說不定自己和瞎子明天清晨就會變黃浦江的兩浮尸,和此人相,有種與虎謀皮的覺,羅獵能夠斷定的是,穆三壽找到他們絕非只是要回失那麼簡單,不然他也不會對自己先兵后禮,更不會給一個年輕后輩平起平坐的機會。
穆三壽捻起那枚螺旋塔狀掛件,以有的平和語氣道:“年輕人,知不知道這是什麼?”
羅獵搖了搖頭,無知者無罪,知道的越多麻煩就越多,看破不說破才是高明的世之道。
穆三壽嘆了口氣:“年輕人,你不夠坦白啊!”他的目投向仍然倒掛在一旁的瞎子:“我在黃浦打拼這麼多年,親歷清朝覆滅,民國崛起,見證過無數的興衰往事,能夠活到現在,能夠在年近花甲的時候仍然坐在法租界華董的位置,不是單靠運氣就能夠做到的。”
羅獵不失時機地奉承道:“我對穆三爺的英雄事跡一向景仰得很,佩服得很!”
穆三壽就像沒有聽到一樣,繼續道:“大的不敢說,法租界發生的任何事都瞞不過我。”他抬起頭看了看遠的耶穌像:“這間小教堂過去有個神父姓郭對不對?你是他的遠房親戚,小胖子安翟,你們是膠東同鄉?你們一起進過中西學堂,你十三歲的時候被選派去了利堅留學呆了九年,和其他人學習機械、鐵路、軍火、艦船,以強國為己任不同,你先是混進了環球大馬戲團,跟著到游了五年,后來馬戲團解散,你不知找了什麼門路混進了神學院,研修圣經,傳經布道,了一名牧師,還真是特立獨行啊!”
羅獵笑了起來,順便目狠狠瞪了瞎子一眼,瞎子雖然看不清他的眼神,卻對他的目有心靈應的默契,大聲道:“不是我說得,我什麼都沒說!”
穆三壽道:“你的底,只要我想查,就能夠查得清清楚楚,安翟比你要簡單多了,你被選派留學,他屬于被淘汰的一列,本來的一個有為青年偏偏走了另外一條路。十四歲拜了一個師傅,學了點算命風水的皮,就以金點傳人自居,只可惜打著金點的旗號卻干著走山的勾當。”他口中所說的金點和走山乃是江湖外八門的兩支,在傳統三百六十行之外,還有特立獨行的八門,這八門不為正行所齒,但是有人的地方就有這八門。
八門分別是:金點、乞丐、響馬、賊、倒斗、走山、領火、采水八種偏門行業。這八個行當還有個合稱,又做“五行三家”,金點為算命一行,響馬為攔路搶劫一行,倒斗為盜墓一行,走山為騙,領火為蠱,采水為。看似只有八個行當,但實際上,這八門幾乎囊括了江湖上所有的偏門,從古至今的江湖流派,幾乎都與其不開關系。
八門隨著時代變遷,朝代更迭也會隨之變化,然而萬變不離其宗,滿清滅亡之后,有些行當相互融合,有些又從中拆分出幾家,也應了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道理。
瞎子道:“三爺厲害,說起來咱們都是同門中人,您是前輩,我們是晚輩,這次是大水淹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識一家人,您大人不記小人過,權當我是個屁,把我給放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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