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墓》第19章 帝國的葬禮
第七宮,便是鎮墓的控。
這基本上可視為馴過程,也非常危險,稍有不慎,鎮墓就會反噬。古來許多學藝不的工匠,都死於自己一手製造的鎮墓手中。
這一過程必須學會用“氣”,老秦:“氣,是人運行不息的極微質。氣維係人的生命,氣停則人死。氣又不隻在人,氣的升降聚散,無不在推宇宙萬的變化發展。而大地中最強烈的氣,就是這龍的金井之氣。”
幽深的皇陵地宮,秦北洋跟隨父親練氣,先從氣沉丹田開始。他在地下閉過整整一年,日夜睡在金井附近,早已灌滿“地氣”。人的氣畢生運不止,有人會逐漸退步,有人則會日益進,以至一覽眾山。秦北洋所理解的氣,還包括人的意念,雖近於玄學,但也是西洋人正在研究的東西。你的意念薄弱,氣則弱,作用到別人或者鎮墓上也會衰弱;你的意念強大,則氣貫長虹,對方也會對你畏懼。
控鎮墓,其一為氣,其二而聲。
鎮墓也是有聽覺的,但必須用它能理解的話語表達。每頭鎮墓所能接的語言都不同,因為鎮墓的魂魄與墓主人有關,每個墓主人所的時代不同,所的話語方言也有區別。比如曆朝曆代的話,清朝是北京音,明朝是南京音,元朝則是蒙古語,宋朝是開封音,唐朝以上為音,再上溯秦漢又為之一變。孔子記錄的“關關雎鳩,在河之洲”更是與如今的漢語發音大相徑庭。
終於,緒帝的鎮墓變得聽話了。隻要秦海關瞪起眼睛,或高聲吼,它便會乖乖地回到原地,如同牲口般收攏四條。
第七宮後,秦北洋隻要靠近鎮墓,便會覺異樣,食不振,徹夜難眠,甚至想要嘔吐。
“北洋,這個鎮墓,你還是接。”秦海關走出地宮,在皇陵的星空下承認,“告訴你個,製作鎮墓的秦氏族人多短命。即便沒有意外亡,壽終正寢也不過四十歲,像我一樣活到五十歲以上的,據家譜記載已是麟角,更絕無活到六十歲者。”
“這是我們盜竊靈石,泄機,深龍金井的代價嗎?”
“等我死後,你要照顧好自己,但不要懈怠了工匠手藝,更要把製造鎮墓的傳統保留下去,直到你的子子孫孫。”
秦北洋看著緒帝陵墓的寶城:“若是今後沒有皇帝了呢?”
“中國絕對不可能沒有皇帝!即便沒有紫城裏戴皇冠的皇帝,也必會有紫城外不戴皇冠的皇帝!”
第二,緒帝的崇陵驟然停工。此後數月,秦氏父子再度閑著沒事,但據祖上規矩,鎮墓沒有驗收,工匠絕不能離開,以免前功盡棄。
若秦氏家族失去傳人,就此斷絕香火宗嗣,恐怕兩千年的皇帝製度也會搖——這是秦海關告訴兒子的,並且永遠不能出去。
距離京城兩百裏的西陵,尚未到山雨來前的狂風——中國的皇帝,真的快要沒了。
這是宣統三年,辛亥年,西曆1911年10月10日。兩千裏外,晴川曆曆漢樹,芳草萋萋鸚鵡洲。黃鶴樓下,蛇二山,武昌首義。轉眼間,革命之火燒遍全中國,各省紛紛宣布獨立。
191年月1日,隆裕太後(的丈夫還躺在西陵行宮的棺槨裏等待下葬呢)攜六歲皇帝溥儀,在養心殿頒發遜位詔書——距秦北洋在緒帝陵的第一夜,距在地下室撞見老太監的預言,未滿三年。
中華民國頒布《清室優待條例》,第五款約定“德宗崇陵未完工程,如製妥修,其奉安典禮,仍如舊製,所有實用經費,均由中華民國支出”。
這個德宗就是緒皇帝,袁世凱派人送來了經費,崇陵的工程得以繼續。
“製九宮”第八宮:驗收——分為三部分,第一是堅固,第二是控,第三是吃人。
先這第一部分,很簡單,用刀槍劍戟各種冷兵,攻擊鎮墓的裝甲表麵。秦海關很好地控製住鎮墓,青銅與石板均未有任何損傷。陵墓監督心中歎息,若是將這個家夥,拉到跟革命黨人的戰場上去,大清未必會亡啊,至不會如此狼狽地頃刻崩塌。
接著是控,秦海關打開鎮墓的開關,怪的四條了,氣勢如猛虎下山,地山搖,把陵墓監督嚇得麵如灰土。當鎮墓走到監督麵前時,秦海關高聲喝住它,如同馬戲團的馴師,讓鎮墓乖乖後退。此後,鎮墓如同提線木偶,跟著秦海關的口令,前後左右走起隊列,貌似新軍的歐洲式練,倒也憨態可掬。
最後“吃人”,據漢唐之世,帝王鎮墓驗收時,都要丟一個死囚進去,若能迅速被鎮墓所殺,便明其確有震懾盜墓賊的能力。現在使用猛代替活人,兵丁們推進木頭籠子,裏麵赫然裝著一隻吊睛白額大虎。眾人後退用拒馬隔離,開籠放出老虎。然而,猛虎剛一咆哮,尚未近,鎮墓便摘出一支雕翎箭。秦北洋聽到弓弦放開的震聲,這一拉力在七百斤以上,達到了古代最勇猛武將的極限,利箭直紮猛虎左眼。這可憐的猛怪一聲,還想再撲過來,鎮墓出第二箭,一箭穿心,濺五步。
陵墓監督拍手稱讚,命人把老虎抬出去,當晚賞賜大家吃虎。當然,虎鞭必須留下給他泡酒,據有壯之奇效。
剩下的第九宮:點睛。
其實,這是鎮墓的命名啟儀式,就像語“畫龍點睛”。
經過務府批準,緒帝的鎮墓被命名為“大羿”——帝堯時代的神手,嫦娥的丈夫,下九個太的後羿。
作為製作工匠,秦海關親手為“大羿”點睛,筆沾了朱紅料,塗上鎮墓的眼珠。
最後是為鎮墓儲藏力。秦氏父子一起上陣,兩人流轉發條,接連不斷地轉了七七夜,這個能經過“心髒”靈石的強化,加上地宮金井的力量,足以讓鎮墓奔跑百裏,逾千年而不枯竭。
至此,大功告。
民國二年,西元191年11月,在西陵梁各莊行宮停放了四年零八個月的緒皇帝,終於下葬崇陵地宮。這年月死去的隆裕太後,也算趕上了趟,帝後棺槨共葬一。珍妃則在隔壁的妃陵園土。大清滅亡前頒布的國歌,嚴複作詞,傅侗編曲的《鞏金甌》,最後一次奏響——
鞏金甌,
承幬,
民欣鳧藻,
喜同袍,
清時幸遭。
真熙皞,
帝國蒼穹保,
高高,
海滔滔。
秦北洋在崇陵地宮中度過了四年零六個月,這跟緒帝在西陵行宮停的日子差不多久。他在地宮中留到最後,惜別守在角落的“大羿”,看著一道道墓室門被頂門石關上。能否保存千年萬載?鬼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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