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了新家,配套行頭也得置辦齊。

走黃兵車馬行的路子，用周開幫忙講下來的一百二十兩買了一匹很不錯的馬,外加一輛好的新馬車。

還能剩點兒,讓黃兵看著配了馬草、馬鞍、籠頭、蹄鐵等，不坐車的時候也可以直接騎馬走。

最后終于一個大子兒不剩。

其中那匹馬就花了八十五兩，都快趕上一套房了,當真是行走工中的勞斯萊斯。

看過馬之后,師雁行就明白黃兵是真盡心了，當即請了他和車馬行幾個幫忙的人一并吃飯。

“這馬兒高大健壯，四肢修長,又年輕,怎麼會這樣便宜？”

黃兵就笑，“師老板果然是個懂行的，若你們個人去外頭問，沒有一百兩是不要想的。我們車馬行走量,又是老客，價格自然不一樣。

這匹馬也算趕巧，原本是同一批給其他人準備的,那位買主嫌棄這馬不好，跟他府上原來的不配套，故而刷了下來,這才給我撿了。”

如若不然，不得再往上漲個十兩八兩的。

差價就夠買幾頭騾子了。

師雁行回想起那馬兒灰不灰白不白，偶爾還夾雜著一點黑花的丑萌模樣,也笑了。

明明是一匹馬，卻愣長出個牛花，覺得還可的。

“果然,世人以貌取，倒教我撿了個大便宜，來來來，吃菜吃菜。”

那馬車配齊了之后直接放在東院，日后師雁行出行就不必再跟家里人那一輛騾車。

得知裝備升級，第一個說好的就是**。

“嗨，早前我就想說來著，怕越了界，你不高興，便沒提。如今你大小也是個掌柜的，上下里外也有個五七十號人指著你吃飯，偏還出騾車，實在不像個樣子。”

他家略有些面的管事出都是騎馬的，這姑娘說講究講究，說不講究的地方也忒不講究。

師雁行與他玩笑道：“哎呦，前陣子忙那樣，恨不得四腳朝天的，哪有功夫留意這些細枝末節？”

頓了頓又道：“況且您也不是不知道，先前我那地方狹小，哪里容得下馬車？再者說多大本事，吃多大碗飯，左右就是我這麼個人，眼下往來的就你們這些人，什麼家底兒彼此也清楚，何必非在那時候打腫臉充胖子？怪沒意思的。”

之前要是強行買馬，倒也不是買不起，可就好比住在廉租房還開好車一樣，端的別扭。

如果人到了那個境界了，你節儉，人家會說，哎呦，這人真是返璞歸真。

如果沒到那個境界，卻充大瓣蒜，人家只會說這人窮的真是只剩一張臉了。

都在一座城里混的，誰不知道誰呀？

就是如今“系統升級”，也是為了應付州城的買賣。

**聽了頻頻點頭，又是贊又是嘆，“你心里這份明白勁兒是真難得。”

年人最好面子，略有三分得意，就恨不得全妝點在外面，可這姑娘不一樣，忍得住。

如今一年說也有幾千兩進賬，可你看日常吃穿還是原先那麼些，不過是料子略好些，紋樣略致些，并未如暴發了一般鋪張浪費。

師雁行搬家的事不知怎麼傳到蘇北海耳朵里。

那日又被去給知州杜泉杜大人準備蛋糕，旁邊蘇北海忽然打發人上了個紅封。

師雁行當時就愣了下。

這麼早就給錢？

蘇北海輕飄飄道：“賀喬遷之喜。”

師雁行頓時寵若驚，出兩只手去恭恭敬敬接了。

“尊者賜，不敢辭，大人百忙之余，竟還記得民這點小事，實在惶恐。”

紅封很輕，但師雁行完全不想去猜里面多錢。

這是榮譽，這是面，這是證明你在這個縣里確確實實有了實打實的地位，是多金銀財寶都換不來的。

蘇北海就喜歡這份伶俐勁兒。

該要的時候麻溜手，不該要的時候，一個字不吐。

“聽說你跟聚云樓的王大要起頭弄什麼食城？”

師雁行飛快地掃了下他的表，然后又迅速垂下頭去，“是，有這麼個意思，也不知不。”

蘇北海盯著看了幾眼，“好好辦吧。”

師雁行就松了口氣，然后無法克制的生出一點力來。

食城這事兒和王江等人都不約而同選擇了暫時保。

可世上沒有不風的墻，消息到底還是傳到蘇北海這兒來了。

不告訴蘇北海的原因有很多，第一，現在前景未明，說了也是白說；

第二，如果他們去州城開食城，雖然確實可以幫助五公縣提高聲譽，但稅收就算州城的了。

單純從這個角度來看，對蘇北海幾乎沒有任何好。

可現在他知道了，那麼無論是師雁行還是王江，抑或之前那些真真假假想參與的人，就必須真干出點名堂來。

因為你在本地父母面前掛了號了！

開弓沒有回頭箭，退不了了！

當天晚上師雁行就去了聚云樓。

王江聽說后沉默半晌，“你打算怎麼辦？”

師雁行緩緩吐了口氣，“分一半干出來吧。”

州城不是那麼好混的，可如果能有一位知縣幫他們背書，況就大不一樣了。

王江也是這個意思。

恐怕蘇北海自己也是這個意思。

如若不然，今天不會開這個口。

蘇北海跟杜泉又不一樣，他能斂財的途徑并不算很多，最關鍵的是家底不夠厚。

而且他只要收了銀子就真給辦事兒。

所以這一半干絕對能夠發揮最大的作用。

商戶們主讓一部分利，換來堅固的靠山；

蘇北海大開方便之門，換來自己向上爬的敲門磚……

各取所需，皆大歡喜。

新家各塵埃落定已是七月中旬。

母三人坐著新馬車又回郭張村上墳，不消細說。

那村學的趙先生特意來找師雁行匯報教學進度，師雁行很滿意，現場又續了一年約。

母三人帶著胡三娘子回的，走時卻了六個人：師雁行挑了村學中績最好的兩個孩子，一個十二歲，一個十三歲，宣布們為師家好味第一屆實習生。

只學了一年多點兒，學問嘛，自然算不得多高深，但是常用的幾百字都會讀寫，基礎算數也通，這就很夠用了。

實習期待遇是包吃包住，管四季裳，正式月錢等實習期過了再談。

都是肯吃苦能上進的好孩子，沒有意外的話，基本都能留下。

這兩家接到通知時都歡喜瘋了。

雖說之前師雁行就曾承諾，孩子們只要績夠好，就都能去城里干活。

但承諾畢竟只是承諾，在這一天真正到來之前，大家總覺得心里沒著沒落的。

兩家人對著師雁行和江茴千恩萬謝，把平時攢的不舍得吃的好好菜都端出來，晚上又跑去桂香家取經。

可把桂香這悶葫蘆給整不會了。

我又沒去干過，我哪知道啊！

想了半天，只憋出一句，“說話，多干活，聽颯颯的錯不了！”

兩家人跟捧了圣旨似的回去了。

有幾個男娃的家長看得眼熱，跑來試口風，意思是俺不考科舉了，能不能也去做工？

那天底下那麼多讀書人，可一年才能考中幾個？

這要是考不中，不白讀了嗎？還不如現在就去換點實實在在的錢抓在手里。

都不用師雁行說話，就被周圍的鄰居給攆回來了。

做什麼春夢呢？

合著啥好事都是你家的唄！

那考不上怪誰？

你自己不爭氣唄！

離開前的那天早上，兩個孩子的家人都出來送，站在路口手拉手掉淚。

縣城畢竟遠，這一去，只怕要逢年過節才能回來。

孩子們長了這麼大，還是頭次離家，分別之際到來，家人們越發覺得忐忑。

倒是那兩個姑娘一直對城里的生活十分向往，又信得過師雁行，又有伴兒，倒是瞧著還好。

“爹娘，你們放心吧，等我給你們掙面回來！”

“颯颯姐在呢，還有苗苗姐，怕啥？過年回來我給你們扯布！”

說得眾人又哭又笑。

當娘的抹著淚道：“唉，這機會不容易，去了千萬好好做，說話多干事……城里不比咱們鄉下，貴人多，規矩也多，你，唉，你千萬自己保重。”

兩個姑娘帶著自己的行李，上了其中一個孩子的哥哥駕的牛車。

師雁行們那邊坐不開，便由家屬跟著送過去，正好也認認門。

胡三娘子駕著馬車在前面走，那匹牛紋的馬兒咯噔咯噔跑得起勁，長長的鬃甩啊甩，被一照，金一般璀璨。

中間停下休息時，胡三娘子就對師雁行笑，說是菩薩。

師雁行連連擺手，“我可不是什麼濫好心，說到底，也是為了自己的買賣罷了。”

你看，村學這麼一弄，頂了天一年幾十兩銀子的本錢，可師家好味的高素質員工苗子卻可以源源不斷，隨用隨取，不必費時費力去外面搜羅調/教了。

胡三娘子不以為意，扭頭看著后面兩個嘰嘰喳喳的姑娘臉上燦爛的笑。

“甭管您怎麼說，到底是做了善事，這就夠了。”

村子里的姑娘們有了這個出路，日后就能直腰桿子做人。

而村里的老人們一看姑娘們鐵定有出路，必然不會再像以前那樣作踐娃。

這麼一代傳一代，日子就越來越好啦。

親眼見了這場景，胡三娘子不又是難過，又是高興。

難過的是自己不曾遇到這種好事，以至于一前半生孤苦飄零，飽嘗艱辛。

可眼見著別的小姑娘有大好的前程，也就跟著高興起來。

如今有了大宅院，空屋子也多，除了胡三娘子和郭苗等人是二人間四人間，余者小丫頭們都是六人間，八人間。

新院子走的是地龍，不盤炕，各用的都是小木床。

因屋子寬敞，每間分東西屋，八個人住也綽綽有余。

各自都有的洗漱銅盆、手巾，箱柜，床四周拉簾子，中間還隔著那麼大空地兒呢，就跟小單間差不多了。

兩個姑娘到了之后，由郭苗帶著登了記，領了當季的裳和梳頭的家伙，一邊往前面倒座房走一邊說規矩。

“早晚飯都在家里吃，這會兒不知道你們分到哪兒，午飯都在店里……對了，早上要做的，別太貪睡。”

胡三娘子、李金梅、姚芳、郭苗等人資歷最深，地位也高，連帶幾位護院，要麼隨師雁行住東院，要麼隨江茴住正院廂房，是不在倒座房住的。

“做？”兩個姑娘面面相覷，只覺得這些詞匯怎麼這麼稀罕？

“就是早起跟著活活手腳，發發汗，活活氣，子骨好了，不生病的。

對了，咱們這兒每年都有員工檢，掌柜的掏腰包，可好了，日子久了你們就知道了。”

“到了，你們就住這屋。”郭苗推開門，指著靠窗的位置說，“那邊是作坊那邊做活的，人都極好的，要不了幾天，你們就能混了。”

兩個姑娘聽得心花怒放，進去一看就高興壞了。

“好亮堂，喲，還有那麼好的箱子和簾子，都給我們使嗎？”

農家院落大多仄，家口又多，還飼養家禽家畜，好屋子平時都是長輩住的，這些沒家的孩子們都在一個炕上，難免臟。

看看這窗明幾凈的，還包吃包住，這哪是來干活啊，別是福來了吧？

看著們，郭苗就想起曾經的自己，既驕傲又激。

待收拾齊整，差不多就是晚飯時間了，兩個姑娘一路上午飯都沒正經吃，這會兒早得肚子咕咕。

可到底初來乍到寸功未建，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正猶豫呢，忽見幾個小姑娘手拉手回來，見們干坐著，先是一愣，然后就笑了。

“你們就是才來的那兩位姐姐吧？走，咱們吃飯去！”

兩人正遲疑，郭苗出現了，眾人紛紛問好。

郭苗笑道：“都認識了吧？以后都是同事了，好好相，都別傻站著了，吃飯去。”

兩個郭張村來的姑娘小聲問：“我們才來，一點活都沒干呢，也有飯吃？”

旁邊幾個小孩兒就笑，“掌柜的人可好了，才不計較這點，以后咱們多干活，掙回來就是了！”

天氣漸漸熱起來，大家胃口都一般，晚飯吃的比較簡單，是醬胡瓜、油燜辣椒、涼拌豆腐皮、紅方豆腐等幾樣下粥小醬菜，配酸辣蛋花疙瘩湯，還有幾大鍋包子，管飽。

那包子一個就有□□頭那麼大，褶皺里都冒出油來，滋潤潤的人。

掰開一看，好家伙，豬油渣蘿卜干餡兒的！

伴著熱氣一濃香涌出來，油汪汪亮閃閃，簡直香死個人。

兩個姑娘的眼珠子差點瞪出來，“你們天天吃這個呀？”

這不過年的飯嗎？！

如今村里大家伙都掙錢了，隔三差五也能見到油星兒，可也沒見誰家舍得給長工們這樣的伙食。

旁邊一個小胖妞兒就道：“這算什麼，隔三差五還燉大豬頭呢！又香又爛，直糊！”

新來的小姐妹面面相覷，總覺得簡直跟做夢似的。

這就是縣城里的日子嗎？

真好啊！

“那，那咱們吃完了，掌柜的和太太們吃什麼？”

這個問題一出來，眾人就都笑了。

“掌柜的和太太、二姑娘不在這里吃，”郭苗笑道，“掌柜的今兒帶人在外頭談生意呢，且不知什麼時候回來。太太和二姑娘在后頭正房吃，你的什麼心？且吃你的吧！”

兩人吞了口唾沫，學著別人的樣子，先喝幾口蛋花疙瘩湯潤。

乖乖，就這麼個疙瘩湯里面也放油誒！

表面一層金燦燦的油花，圓頭圓腦小怪似的，在橙紅的夕照耀下閃閃發亮。

也不知怎麼調的味兒，酸酸辣辣極開胃，幾口下去，腦門就細細憋出來一層薄汗，好像把白日間趕路的疲乏都攆出來了似的，非常過癮。

再吃大包子。

一口咬到豬油渣，啵唧就是一包油，浸了旁邊的面皮和蘿卜條，格外滋潤。

那面皮也是好面做的，干嚼都香！

天爺咧，就這麼好的面，竟然還包油渣包子……

看們三口兩口吃掉一只大包子，那小胖妮兒又主幫忙夾過來幾只，還得意的問：“好吃吧？家里的飯都是咱們流做的，相互/點評。掌柜的說這相互/促進……”

后面的胖妮說了啥，郭張村姐妹沒聽見，顧不上聽。

們全部的思維都被噴香碩大的豬油渣包子給占據了！

當天晚上，倆人又香又撐，躺床上翻來覆去半天沒睡著，一打嗝都是油汪汪的香，做夢都在抱著包子啃。

“真好吃，再給我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