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野緩緩地站了起來。

他渡步走到客廳，放松地坐到沙發上，目側過去向落地窗外的湛藍的天空。

這棟樓屬于這附近街景最好的樓盤。

32層，剛好可以俯視大半個城市。

雖然有更高的幾個樓，但都在視線之外。

程野盯著開闊的景觀，輕聲說道：“我們聊聊吧，我想，你應該能聽見我說話。”

他說完，安靜地坐在那里。

姿勢沒變，微微前傾，目注視著窗外的藍天白云。

似乎十分篤定對方會回答。

過了一會，那個稚的聲音響了起來：“你，你能聽見我說話？”

聲音很小，懷揣著不可置信。

程野笑了：“是啊，這是第三次聽見你說話了。”

那個聲音似乎很驚喜，他開心地說道：“真好，我來這個世界已經三個月了，第一次有人能聽見我的聲音。”

“之前沒人聽到過你說話嗎？”程野問道。

小孩子委屈地說道：“沒有，一個也沒有，我剛來這里的時候非常開心，我好久沒有看過藍天白云了。”

“我興地到玩，到跑，試圖跟路過的人們說話，但是沒有一個人停下腳步理我……后來我才發現，他們聽不見我說話……”

“久而久之，我就放棄了。”

是個小孩子啊。

程野閉上眼睛，回想到昨天臨時醫院跑步時聽到的那個聲音。

「爸爸，我會努力的。」

「我們……我們會見面的……」

他是為了見到父親才來的啊。

程野心里有點點難過。

這個孩子的上，也背負著一段故事。

但，這是機會。

他沒辦法出更多的同心去照顧這個孩子。

這是他唯一的機會。

在程野之前的所有推測中，有很重要的一點，那就是——

它們，也是犧牲品。

它們，是這個計劃的第一批實驗者。

所以，是最危險的，是最容易出事的，是不被重視的……

郭教授他們應該安排了很多很多這樣的先鋒，先替他們投石問路。

對于郭教授他們來說，它們也不過是這個計劃路上必不可缺的犧牲品。

那麼，他就有機會。

它們既然是犧牲品，是試驗品，那就，本不會知道關于這個計劃核心真相。

而這，就是他的機會。

它們，不是故意的。

它們，是有機會策反的。

或許它們是簽署了保協議，或許它們是有各種各樣的限定。

但是，它們的聲音，似乎只有自己能聽見。

這，就是契機。

程野低著頭緩緩笑了。

他早該想到的，他第一次聽見這個額外的聲音就應該猜到的。

游戲不會給莫名其妙的東西。

那些突如其來讓人到意外的東西，就是活下去的線索。

程野放緩了自己聲音，讓自己聽起來更親切一些：“小朋友，你是怎麼來這里的呀？”

（為了方便區分，另一個世界的人依舊用它來代替。）

看起來它一點都不怕的樣子，郭教授他們估計給它們編織了一個話夢。

在它們的認知里，或許這件事是很偉大的一件事。

不僅能救自己，還能救更多人。

小孩子甜甜地笑了，他開懷地說道：“大哥哥，我們是進了一個碎機過來的。”

“碎機？”

“是啊，一個大大的白的機，人躺上去，會被緩緩地推進去……他們說這個機可以把人分離原子儲存起來。”小孩子理所應當地回答。

程野皺了皺眉。

分解原子再組合，那還會是原來的自己嗎？

“我們的被儲存，意識來到這……”

“……等完任務后，我們就會回去重新組合自己的。”

小孩子繼續說道。

“痛嗎？”程野垂下眼眸。

活著的人在意識清醒的時候被解。

應該很痛吧……

此刻的客廳構了一副極其詭異但是莫名和諧的景觀。

程野的子微微彎著腰，他的背部長著一個巨大的黑的霧團。

黑的霧團在臉部的位置，開始有了大概的五，仔細看，能看見似乎彎起的眉眼。

小孩子舉起他碩大的手掌，了自己的頭，似乎聯想起那天的疼痛，大喊道：“痛，好痛，渾被撕裂開，碎末，可是我始終是清醒的……”

“我想閉上眼睛，但是我好像和我的已經分離了，怎麼也閉不上，我大聲喊著，嘶吼著，想要放棄……”

“我跟你說哦。”抖著的黑霧忽然平靜了下來，它雙手自然地垂下，冷靜地說：“我當時差一點點就要放棄了，差一點點就喊出來了，但是，我忍住了……這是唯一我能見到爸爸的方式。”

“為什麼呢？”程野心揪了起來，但面無表，依舊在循循善。

小孩子天真爛漫：“因為……我爸爸死了。”

“你可能不知道，我們那個世界已經異變了。整個世界被黑暗包圍，空氣里全部是灰白的末，呼吸快了都會被嗆到。”

“那時候啊，全世界都在發生戰爭，是第四次世界大戰。可這一次和以往的每一次都不一樣。”

黑影垂下腦袋，落寞地在程野的后背，似乎這樣可以尋求微弱的安。

它輕聲說道：“我們那個世界的科技水平已經發展到很先進很先進了，我剛來這里時，覺得回到了課本上所說的過去，覺得可好玩了……”

“……因為科技水平的原因，這一次的戰爭慘烈無比，各種各樣的生化武被毫無節制的投放，我的爸爸媽媽當時非常揪心，害怕戰爭會蔓延到國……但還好我們國家始終保持著里平和安穩。”

“可是，世界大戰，誰也躲不過的。某一天，一個生化武砸到了我們城市，一開始，什麼異樣都沒有……”

“我們沒有人當回事，還以為是塊漂亮的石頭，我好多小伙伴都帶著石頭回家，掛起來，覺得是上天帶來的禮。”

說到這，黑影的微微抖起來。

它似乎回到了那時候，似乎到了接下來即將迎來的慘烈。

程野漆黑的瞳仁微微抖。

腦補出那般凄慘的畫面。

那畫面比現在地球正在進行的實驗還要恐怖，還要悲慘。

因為，那是真正的，一個星球的，人。

小孩的聲音還在繼續。

似乎很久沒人跟它說話了，打開了話匣子，它就忍不住想把一切都說出來。

不知道是為了發泄心中的郁郁，還是因為幾個月無人說話忽然有人聊天了抑制不住。

它嘰嘰喳喳說著，把那個星球發生的一切都說了出來。

“異變是在一個月左右突然發生的。”

“我記得很清楚，每個人似乎都開始變得非常不順利，忘記事，做不好工作，莫名其妙的犯錯。”

“大家都覺得可能是因為戰爭引起地憂心愁愁，導致大家的心思是的，沒辦法好好工作。”

“可是我們小孩子知道不是這樣的，我們沒有那麼關注戰爭，可是我也變得奇怪起來，我上廁所時都能莫名其妙把自己關廁所里……”

“后來啊，人們開始莫名其妙地死亡，毫無征兆……”

“越來越多的人死去，走在路上都會被自己摔了一跤死掉。”

小孩頓了頓，它陡然直了子，若現的五似乎蒙上了一層淡淡的哀傷：“我爸爸，就是那時候死的。”

“你可能不知道那是什麼武，其實專家們也不知道，它本來只是一種強大的放武，可以使范圍的生集死亡，可是它變異了……”

“就好像人們總是擔心機人會生出靈智一般，漂亮的石頭生出了厄運……”

小孩變得嚴肅起來：“我們每個人都被厄運包圍了，但無人知曉……后來在堆積的死亡中，終于被政府部門注意到異常。”

“我爸就是這麼死的，他因為每天上班，暴在全是放質的空氣里，被厄運纏，再一次外出的時候被樓上掉下來的花瓶砸死了。”

黑霧開始抖起來，似乎想哭，卻因為還沒有完全幻化人，只能稍微做出悲傷的表。

“就，這樣死了。”

它機械地重復著。

“我好想他。”

“我好想，我爸爸。”

程野久久沒有回復。

他保持著姿勢，就讓它稍微宣泄下緒吧。

這麼大點孩子，走到了現在這一步，也不容易。

過了許久。

程野才用緩慢的聲音問道：“后來呢……”

黑霧抬起頭，像是在回憶，它的聲音變得悠長起來：

“后來政府跟我們說，街上到飄著毒氣，這種毒氣會讓我們厄運纏，讓我們盡量不要出門。”

“我和媽媽乖乖地跟隨最后幸存的人們住進了臨時搭建地地下。”

“我們就一直在地下躲著，躲了很久很久很久……一開始還行，資正常，人們也相信政府，大家沒有出過什麼暴。”

“可是終日不見，心里的黑暗也很難驅散，地下城又是臨時建好的，大家都是席地而睡，沒有私，在一起，越來越多的人們因為喪失信心而自殺……也開始有耐不住的人變得暴躁，故意惹事，我媽媽說，他們是試圖找到一點活著的覺。”

“我們靠著政府部門每日給的三餐飯來確定過去了多天……”

“時間過去了好多好多天啊……”一團黑霧落寞地垂下腦袋，聲音也低落了許多：“政府部門突然發布公告……”

“……說最新研究，可以讓我們恢復以前的生活，需要一千個志愿者。”

“你去參加了？”程野輕聲問道。

孩子搖搖頭后又點點頭：“本來沒想去的，可是后來我聽說可以救爸爸……”

他的聲音變得更加落寞起來：“我真的很想救我爸爸，所以我下定了決心，如果可以救爸爸，我就一定要參加。”

“這件事我沒有告訴我媽媽，我是留了張紙條，跑過去的。”

“參加的人不多，因為時間拖的太久太久了，用我媽媽的話來說，人們已經喪失信心了，不覺得這件事真的可以挽救大家。”

“我不一樣，我只想救我爸爸，只要有萬分之一的機會，我都想救我爸爸。”

小孩的聲音開始變得哽咽：“叔叔，你不知道，我其實經常看見我媽媽哭。”

“我媽媽每次都躲起來抹眼淚，的哭，哭完再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回來給我洗服。”

“以為我不知道，其實我什麼都知道。”

“我爸爸死了，比誰都難過，我不希我爸爸死，我想救他，我想救他！”

“所以我跑了過去，參加了這場活。”

聽到這，程野卻皺起眉頭，心漸漸提了起來。

他聲音變得嚴厲：“他們告訴你，可以救你爸爸的？”

這不是詐騙！？

人還能死而復生了？

這他媽喪盡天良啊！

一個母親，已經失去了的丈夫，連的小孩都要奪走嗎！？

用謊言去湊齊這一千個志愿者！？

程野憤怒了。

他握了拳頭，額頭的青筋突突地暴起。

黑霧抖了抖，它到了程野的緒，但不明白他為什麼震怒。

它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說：“我報名的時候特意問過的。他們說，只要我功了，我爸爸就會回來。”

“我是確認過了。”

像是為了讓自己確信這點，小孩再次重復地說了一遍。

程野閉上雙眼，只覺得心空了一塊。

他想說點什麼，卻覺得說什麼都是無力。

木已舟，還能說什麼呢？

小孩見程野半天沒理它，黑霧一樣的手在程野的肩膀上。

只聽見它干凈清的聲音輕聲：

“叔叔，你可能不相信，但是我相信這件事。”

“你看，他們都能把我送到這了。”

也不知道是為了寬程野，還是怕程野擔心。

程野苦笑著。

從一個世界到另一個世界，理論上來說，并不是特別難的事。

但是讓一個已經消失了的人，死而復生。

他是真的，不知道如何去相信。

程野側過臉，玻璃反出黑霧的模樣。

或許是兩個人已經快要完全融合在一起了，程野可以看清楚它的模樣了。

特別荒誕，特別怪異。

程野收了收緒，繼續問道：“你來這個世界要做什麼才能救你父親了嗎？”

請原諒他的繼續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