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紈绔夫妻》第7章 第四章

第四章:

衛家不是什麼詩禮人家,規矩稀疏,也沒什麼食不言寢不語的講究。

國夫人親近孫男孫,讓衛繁衛放兄妹一桌兒坐自己右手邊,左手邊許氏于氏湊了一桌,衛素與衛攸依著兄姐坐一桌。

只衛紫不滿意,也與弟弟一桌,可弟弟還吃糊糊呢,香米熬粥,混著茸魚糜,乍看跟衛繁小廚房里端出來似得,看著就倒胃口。嫌惡心,一扯后的倚蘭,要將衛斂的食往邊上移移。

倚蘭沒吃豹膽,死死垂著頭,就是不敢彈。衛紫悄不可聞地低斥:“沒用的丫頭。”無法,自己出一手指,輕輕將那碗粥糜推了推。

衛斂吃得正開心,疑地看著自己的食往旁邊跑,扭頭看看衛紫,衛紫抬抬下,若無其事:“弟弟快吃。”

衛斂的娘跪坐一邊,忙盛起一匙粥糜喂進衛斂里,又悄悄將衛斂連人帶坐墊往自己這邊拉了幾寸。好在衛斂還小,天大地大吃飯最大,轉頭就忘了這點小岔子。

對面的衛攸卻看個正著,悄聲對衛素說道:“阿姊……”

衛素輕輕一笑,面前擺著一道香煎魚,難得冬魚有籽,另取干凈的筷子親手夾到衛攸碗中:“阿弟多吃些魚籽,好記詩書。”

衛攸謝過,不滿衛素叉開話,又道:“阿姊……”

衛素低聲:“你堂姐姐逗弟弟玩呢。”

“噢!”衛攸輕嘆口氣,他怎麼覺得堂姐是在欺負堂弟呢,不過,斜眼看看滾圓的衛斂,欺負了就欺負了,反正堂弟也不怎麼討人喜歡。

衛繁好食,津津有味地吃著一道九方糟爛鴨,鴨子先腌制風干,再拿錘子敲爛骨,剔出凈,再酒缸中佐以香料好酒醉糟,后鴨分明,有酒味,再拌香油芝麻,奇香撲鼻,佐酒下飯皆是上選。

衛繁吃得高興,又從衛放倒了半杯酒,酒佳肴,萬愁皆消。

國夫人最喜跟衛繁一道用膳,時蔬禽,都吃得有滋有味,一碗香米飯都能品出甜來,細嚼慢咽,吃得兩眼晶亮,連看得人都胃口大好。

冬日鮮蔬,國夫人有了年紀便甜爛之,冬筍、銀芽、晚菘拿素油烹煮,再鮮到底也了些滋味,讓小丫頭將那那碗燜筍端給衛繁,看吃得香甜,倒能找補些食來。

衛放好不好蔬,看著國夫人食案前一溜的素菜,大搖其頭:“祖母何以自苦,這缺滋味的。”

國夫人橫他一眼:“胡說,你去外頭看看,大冷寒天的,有多人家吃得鮮蔬的。”

衛繁抿了一小口酒:“不過祖母,窖藏的終究了鮮甜,不如應季的有味。”

國夫人笑道:“祖母年紀大了,哪嘗得出這丁點的差別來。”

衛繁抿著笑,圓圓的臉上滿是笑意:“娘親送了我一溫泉莊子,那地熱,冬日也開春花,我想著把花鏟了改種鮮蔬。”又問許氏,“阿娘,你說好不好?”

許氏哪有不可的:“既送了你,種花種菜的都隨你。”

國夫人略有遲疑:“這……把花鏟了好似有些可惜。”

衛繁道:“也不是什麼名貴花木,大都是常見的,至多年頭有些久。”

國夫人心道:你就糟賤年頭久的。

衛放疑道:“就不能再買一溫湯莊子?一種花一種菜。”

國夫人橫他一眼:“禹京外能有多地熱溫湯?縱有還能得你?”想想不放心,又叮囑,“你可歇了心思,別在外頭爭搶,當心惹來禍端。”京中能置辦得起溫湯山莊的,除卻皇家,非顯貴不可得,誰知探手下去到的是什麼。

衛放上答允,肚里卻不大服氣。

許氏跟著不痛不搭腔:“大郎要將你祖母的話記在心里。”

“兒子明白。”衛放敷衍。

晚膳至半,守門的婆子領著廚娘樂呵呵地過來傳話,管嬤嬤不知什麼事,滿臉疑地出去又滿臉堆笑地回來,在國夫人耳邊回到:“老夫人,是國公爺遣的人。”

國夫人一愣,看一行人臉上都是笑模樣,知是好事,笑問提著食盒的廚娘:“送了什麼來?”

廚娘眼睛都滿裝著笑意,屈膝福了福,回話道:“老夫人,國公爺得知老夫人與府中小郎君小娘子一道晚膳,盡天倫,又得知老夫人茹素,特令食手做了一碗豆腐為老夫人加菜。”

“豆腐?”國夫人還以為什麼稀罕,聽是豆腐,十分興致去了三分。

廚娘忙笑道:“老夫人不知,這是國公爺特令食手烹制的,也不讓人瞧見,說是大有名堂,不與尋常的豆腐相同,還有好聽的名兒,做‘凝脂瓊玉’。”

衛詢一把年紀了還這麼有心,國夫人心里自是高興,上卻道:“名號再雅那也是豆腐,自我茹素,廚下有心將豆腐做出花來,不知換了多做法。今日我倒要嘗嘗這凝脂瓊玉怎個與眾不同。”

衛繁好奇得要死,恨不得離座去看個仔細,看廚娘小心翼翼地捧出一盅白玉盅,里頭盛著凝的白豆腐,中間點著細蔥濃醬,看實在看不出什麼稀奇。

管嬤嬤讓小丫頭取賞銀打發了廚娘。

廚娘這一趟差得了厚厚的賞銀,歡天喜歡地告退。

管嬤嬤將一小銀匙奉給國夫人:“老夫人嘗嘗,免得冷了走味。”

國夫人拿匙子舀了一勺,凝脂瓊玉在羹匙上微微,嘗一口,不見一丁點的豆腥味,口即化,滿濃香,又嘗了一口,詫異道:“確實不同,比尋常的豆腐細香濃,更有滋味。”

管嬤嬤喜道:“這是國公爺老夫人,實是有心。”不枉當年國夫人心傾國公,一心將嫁予。

國夫人憶起時,角含笑,倒有些癡了。

衛繁是整個都癡了,這凝脂瓊玉到底什麼滋味,自問遍食珍饈,什麼塌豆腐、釀豆腐,蒸的、煮的、燉的、燜的、炸的,就是不知這個什麼凝脂瓊玉,看盅碗,大許就是蒸的,手法平常,怎麼滋味就與眾不同。

國夫人回過神,看孫兒苦思冥想,小圓臉滿是不解,不由好笑,招招手:“繁繁來,嘗嘗你祖父送來的豆腐。”

衛繁兩眼一亮,起跪坐在國夫人畔,很有些迫不及待。

國夫人嗔道:“真是饞丫頭。”拿銀匙親喂了一口在衛繁里。

衛繁想著食不能輕慢,自要細品品,凝神輕輕一抿,一口豆腐化在舌尖,果然香濃細膩……只是,皺著眉,大為疑,想著還得細品品,品了又品……這……這……

國夫人端詳的神,笑起來:“這般味?來,祖母再喂你一口。”

衛繁張又吃了一匙,再細抿輕品,轉著兩只黑眼珠,就是不說話。搞得座中各人都有些呆愣:這凝脂瓊玉難不是什麼仙家味,看,都快把他們二姐姐給吃傻了。

國夫人卻起疑竇,輕輕放下銀匙,接過手巾拭了拭角,笑對著衛繁:“繁兒,可有什麼不對之?”

衛繁為難,遞眼給衛放想讓兄長幫忙解圍。

衛放就是一個缺心眼的呆子,哪里看得懂妹妹遞過來的眼,于是也沖衛繁眼。

衛繁頓時有些呆滯:自己有難沖兄長使眼,怎麼兄長也沖我使眼啊,他也有難

衛放將眼得差點筋,二人也沒接上信。

衛繁只好看向自己親娘許氏……唉!許氏正吃得自在呢,沒理會兒。

國夫人笑催:“繁兒?”

衛繁趕忙正襟危坐,傾過,反問道:“祖母是吃半月素還是吃一月素?”

國夫人皺眉:“你問這個干嘛?”

衛繁將那盅凝脂□□移到自己跟前,悄悄道:“祖母,這不是豆腐,這是豬腦。”

“什麼?這這這……”國夫人大驚失,狠狠一擊食案,怒道,“簡直混帳,簡直……荒唐……”當初怎麼就瞎了眼嫁給了衛詢這混賴貨,生平就沒干過正經事,老了還要做怪。世上若有后悔藥,一口氣能吃下一瓶,真是誤人,歲小不識真玉,愣是被空有臭皮囊的衛詢給騙了。

國夫人越想越氣,咬牙切齒低罵:“這等腌臜賤,怎好口,我聽聞豬腦有毒,我看你祖父這老不死的要殺妻。”

衛繁連忙悄聲回道:“不不不,祖母誤會了,腦花微毒,男子多食子……”話出口才知自己說了什麼,倒吸一口涼氣,忙拿手死死掩住,睜大雙眸,可憐兮兮地看著國夫人。

國夫人又是氣又是急,又不好當眾斥罵,扭頭看座中的兒媳侄媳,孫子孫侄孫,都嚇得傻了,一個一個噤若寒蟬,半點聲也不敢出。放緩臉,安道:“我與繁繁逗樂,你們自吃。”

于氏才不信呢,反正也不管自己的事,笑呵呵地稱是,繼續用晚膳。許氏這個親娘卻是不疑有他,只吩咐道:“說笑歸說笑,繁兒不許鬧到你祖母。”

衛放和衛紫都是傻的,國夫人說一便是一,說沒事那肯定就沒事。

座中也就衛素擔心,看了衛繁好幾眼。

國夫人將衛繁拘在邊,低罵道:“你一個不曾及笄的小娘子,都看得什麼不得目的雜書,也不學點好,學了你祖父的不著調。”

衛繁小聲道:“土長水生的百種活都可為食,我怕誤用了有毒之,就翻了翻醫書。”

國夫人狠瞪一眼。

衛繁討饒憨笑,見國夫人略緩了神,悄悄拿了銀匙要去挖豬腦,是不嫌貴賤的,這豬腦花燉得甚是味,勝卻豆腐無數。

國夫人冷哼一聲,又將腦花移了回來,梆梆道:“今月便吃個半月素。”左右也吃絮了,腌臜歸腌臜,都已了口進了肚,嫌棄也晚了。

管嬤嬤在后不吱聲兒,長嘆不已:國公爺還是這般不著調,非得讓老夫人生一場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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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著調的國公爺衛詢在書房賞畫,背著手踅著步,等得片刻管事苦哈哈地過來。

“如何?那凝脂瓊玉送去了沒有?”

管事哭喪著臉:“回國公爺,送去了,管嬤嬤還賞了廚娘一小塊碎銀呢,可把給樂壞了。”

衛詢悶笑不已,眼見管事目怪異,輕咳一聲,訓道:“茹素輕,這一把年紀了瘦骨嶙峋,有損福態,有污雙目,我這是好意。”

“是……”管事愁眉苦臉地附和。看看自家老公爺,寬袍廣袖,碧玉簪發,長須飄飄,清雋灑逸,畫里神仙也就這般了,怎就……怎就……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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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夫人飯后吃了一瓣甜瓜,這才消了心中郁氣,衛繁又賴在邊殷勤小意,勉強重出點笑意,略想了想,吩咐管嬤嬤道:“前幾日侯爺在我跟前賣乖討好,說得了一幅《十八羅漢》圖,是前朝大家宋韜所畫,他是信佛之人,筆下羅漢極有靈氣。你侯爺送去保國寺,當是我給寺中的供奉,結個善緣,求個平安。”

管嬤嬤一愣:“這……國公爺那邊……”

國夫人道:“他是他,我是我,他嫌棄僧人,還不許我敬拜菩薩?他要是不服氣,也寫篇文章來罵我。”看看衛繁衛放兄妹,遷怒,“都是你們祖父,把僧人佛祖得罪了個遍,我去寺中進香拜佛都抬不起頭來,生怕讓人給轟了出去。”

衛詢雖不再跟和尚、道士歪纏,心中仍舊生厭,諷刺和尚:月照地堂,禿驢頭。涼風過陋屋,信徒囊空空。清香獻悲佛,妻沒死活……

禿……和尚看到臉都歪了。

管嬤嬤很猶豫,自家跟僧、道那是仇深似海啊,真把《十八羅漢》圖送去了保國寺,國公爺要是一個不高興,非得鬧出點什麼。

國夫人不為所:“他要鬧,只管來問我話。”

管嬤嬤還想說什麼,國夫人已看向昏昏睡的衛斂,對于氏笑道:“小郎歲小睡不足,外頭冷,別等他睡再抱著他歸家,招風寒。”

于氏還存著看熱鬧的心思,擰頭吩咐娘先帶衛斂回去安睡。

國夫人量一眼許氏和于氏:“這是有事?”

許氏接過丫頭送上的香茗,奉與國夫人,道:“兒媳有一事不得主張,想問問婆母的意思。”

國夫人接過香茗擱置一邊,很想說一句:你哪是一事沒主張,你是事事都沒主張:“什麼事你不能做主,要來問我?”

許氏笑著緩聲道:“是阿絮的事,阿絮住謝家將小倆月,這都快年終了,也不見知會家里去接,兒媳想問問婆母,是不是遣了人將阿絮接家來?總不好在謝家過年。”

衛繁幾人都沒有說話,靜等國夫人開口。

國夫人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胡言語,阿絮再是孤也非沒有依靠,家人又沒死絕,我都沒還咽氣呢!我衛家還能在謝家過年?”嘆口氣,“也是我上了年紀,有些糊涂了,謝家遞了帖子來,說他們家園中一株早梅開了,邀你們姊妹二十日去賞梅。你們姊妹去后順道將阿絮捎帶回來,謝家不問就罷,要是過問,你們就說是我的意思:近年底了,好些貧寒之家缺食的,家中打算臨街施粥,這是積德的好事,要與你們姊妹一同持,經經手理理事,省得你們長在閨閣,不知人間疾苦。”

國夫人邊的大丫環阿秀托著一個紅漆盤,上面放著幾張素雅的請帖。衛繁拿了自己那一張,衛素和衛紫對視一眼,真是難得啊。

謝家很有些臭講究,又自恃書香門第,衛家這種洗了幾代都沒洗盡銅臭味的土鱉自然很是看不上。

況且衛家這一輩除了衛絮,再也挑不出一個好的來。

衛繁不通半點風雅,邀來賞花詩,半天才出幾句狗屁不通的打油詩,滿腦子想著拿面裹了花瓣菜;衛素,不過庶,低眉垂首小家子氣,怯怯弱弱,話都說不響,只知跟屁蟲似得牢牢黏著衛繁;衛紫,隔了一房,親娘一介商,唯好黃白俗,盡揀了富貴的往頭上戴,子又刁,實難招人喜歡。

因此,謝家雖與衛家是姻親,衛簡夫婦去世后,兩家來往卻并不頻繁。

衛繁姊妹三人收到請帖都有些稀奇。

衛紫用兩手指起請帖,翻來覆去地看,謝家不喜邀也不喜謝家,千百朝去一回,都被氣得夠嗆。

衛素臉上也沒什麼意趣,謝家水榭樓臺一步一景,是比自家雅致巧,謝家一個一個飽讀詩書,秀雅非常,就是看的目令人難,說得話看似照顧,又像憐憫,仿佛是無依的小可憐。

衛繁皺了皺鼻子,嗅到請帖上縷縷暗香,里頭好似夾著長春花花香,不覺得鼻中發,連打好幾個噴嚏,忙不迭地將帖子拿開,細細白白的手上立起了幾個小紅疹。

阿秀和管嬤嬤嚇了一大跳,國夫人也吃了一驚,迭聲問:“先還好好的,這是怎麼了?”

許氏忙過來細看,拉起兒的手:“咦,這大冬日的,怎犯起癬來?”

衛繁想答,又是一個噴嚏出去,兩只眼汪著一潭水,只差沒淌下淚。

衛素取過請帖,放在鼻端仔細嗅了嗅,不比衛繁的狗鼻子,好一會才辨出花香,松了一口氣,回道:“祖母,母親,這請帖染了香,里頭有一味是月季,二姐姐一聞這香味就起癬疾。”

許氏放下心來,笑道:“不妨事,隔兩日就自退了,連藥都不用。”

國夫人沒好氣:“你這做娘的心倒寬。”看看衛繁不像有事,也略放下心來。

衛紫卻著手巾,皺著秀眉,一臉凝重,滿肚子翻騰著后宅私、謀詭計,低聲惻惻地猜度:“不會是故意的吧?”

衛放悚然一驚,直眉立目。他早看謝家不順眼,男的的一個一個鼻孔朝天的,別人下往下長,謝家下都是往上支的。

衛繁噴嚏打得死去活來,一說話鼻子就發,愣是出不了聲,被衛紫一嚇竟止了一會,正要高興又是一噴嚏打出去,只得連連擺擺手。

綠萼一邊急得輕著衛繁的背,一邊替解釋道:“二娘子的意思:無仇無怨的,不至于此。”

衛紫輕哼一聲:“什麼不至于此,二姐姐慣把人往好里想。二姐姐春來犯花癬,侯府上下人人都知曉,我還記得小時為了這事,府里種的月季全鏟了改種薔薇。送來的請帖上什麼香不好染的,偏就染上月季香,還染得約約的,不細聞還嗅不出來,要是味重,也不至于遞到二姐姐手里,到大祖母這邊就攔下了。”衛紫越說兩眼越亮,越說越是興,好像自己偵破了疑難懸案,窺私手段。

于氏立衛紫后頭跟著暗暗點頭一臉欣,有如此,母復何求?不枉費苦心教誨。想想心中有些雀躍怎麼回事?自己在娘家得母親傾囊相授,不知學了多宅斗之,三十計樣樣皆通,謀,話里藏針,針里藏等等絕活話信手拈來,誰知嫁給了衛笠這個倒霉催的,一樣沒用上。

衛笠的那些妾室通房不知服了什麼迷魂藥,見了都是小聲下氣、竭力討好的,比見了衛笠還盡諂之事,害得衛笠都醋了,擰頭另納一個。

這趟來侯府值啊,可巧就撞上這等私手段,大嫂是不頂用的腳蟹,又沒主意又沒腦子,還得大顯手、從旁襄助。

于氏、衛紫母雙雙嚴陣以待,角輕抿,眼神凌厲,苦苦深思背后深意。

衛繁好不容易鼻子通了氣,又吃了一杯茶,洗了臉,這才和緩過來,說道:“好好的,作弄我做什麼?我鮮去謝家,又不曾得罪們。”

衛紫兩手一攤,正道:“二姐姐,這世上就有無緣無故的怨,人心隔肚皮,誰知這些小人裝得什麼齷齪心思。”又小聲嘟囔,“你又怎麼知道你沒得罪人,遇上小心眼的,你無意有心,就生了你的氣,要尋你的麻煩。”

衛繁鼻子,再藕蔥白的手,就這麼一乎兒,上面細細的紅點都已經淺了一分,睡一覺,定能褪得無影無蹤:“我這都快好了。”

衛紫與于氏有些傻眼,輕咳一聲,又不約而同長嘆一氣,道:“二姐姐,雖如此,你也吃了苦頭,積多、聚沙塔,小苦頭就了大苦頭。”

國夫人大為無奈,道:“好了,意外罷了,不要在這東想西想,不知所謂!天寒地凍的,我也倦了,你們各自都早些回去。”又看看衛繁手上的花癬,“看著是淡了,還是不能馬虎,你一個小娘子,萬一留下疤,回頭啊哭都來不急。你們這幾日都收拾收拾,去做客,要備禮,帶些兒家的小件去,彼此相贈也有趣。”

“啊?還讓們去啊。”衛放大驚,“這都下毒……”

國夫人一掌拍在衛放肩膀上,喝道:“胡說,怎麼話到你里就死罪了?”

衛放肩,不死心地道:“要不我找幾個膀大腰圓的仆婦跟著們,誰敢嘰嘰歪歪、怪氣的,就手。謝家算什麼?什麼清貴世家,還不是專好給皇家送小老婆的。還皇親呢,猴年馬月的老黃歷,那是元年的事,都快爛泥了。我老師還說,謝家端莊賢淑,就是不得帝心。”

國夫人氣得又啪啪啪地捶了衛放好幾下,捶得衛放唉喲直喚。“再說把你關祠堂請家法,什麼能說不能說的,盡往外說。”元帝這種剛出爐還冒土氣的土鱉,又不懂意,納謝家只沖著才名,好為皇家添彩,哪管什麼心德行。謝家再好有個屁用,元帝心頭仍是元配皇后,起事時兩人一道趴過雪窩子吃過死老鼠,“耗雪深”自是不比尋常。

“不許再說,好好壞壞與你們何干?”國夫人狠狠瞪了衛放一眼,又對幾個小的道,“謝家再如何都是親戚,胳膊折也要折在袖子里,明白了沒?”

衛繁兄妹幾個除了衛素齊齊搖了搖頭。

衛放更是大不解,拿手劃拉一下:“祖母,往常您老不是說我們才是袖里胳膊,什麼時候姓謝的也裹進袖里了?這都幾支胳膊了,正正反反都沒長……”

國夫人氣得一拍桌案:“滾,回你院里尸去。”

衛放“喏”了一聲,嘻嘻哈哈告退走了。

國夫人看看衛繁三姊妹傻呆呆的臉:“都去罷,早些歇著。大冬寒天,也不用大早起來陪我用膳。左右咱們家在外頭沒好名聲,還不如舒坦些,那些詩禮人家三更起吧。”

衛繁低頭笑,姊妹幾人攜著手告退,出了榮順院各自話別回去安睡。

薄霜如細雪,冷月掛寒天。

衛紫跺跺腳,揣小手爐,心里還惦著請帖上染的月季香,跟于氏道:“娘親,我想來想去這事有古怪,定是有人要害二姐姐,唉!二姐姐就是個呆子,還不以為意。”

于氏深以為然:“我看啊,說不定就是你大姐姐干的,故意讓繁丫頭起疹子,謝家不知道繁丫頭聞不得月季花香,衛絮還能不知道?舊年你伯母為了繁丫頭,大張旗鼓地鏟宅外的月季,定是刺痛了衛絮的眼。那丫頭可憐歸可憐,偏長年掛著個臉,鎖著個眉,捧著個書,實在讓人喜歡不起來。”

衛紫斜一眼于氏:“什麼嘛,哪是你不喜歡,明明是大姐姐不喜歡你。”

于氏氣得想給兒一記,恨聲道:“是清流,我是俗流,飲風吃,我吃五谷屙……”

“娘親。”衛紫掩鼻跳腳。

于氏笑著止聲,又拉起衛紫的手,手腕上一只鏨花鳥嵌紅寶的鐲子:“俗不俗啊?”

衛紫回手腕噘噘,笑著撒道:“我幾時嫌俗了?過幾日去謝家,娘親把那串百寶金瓔珞給我戴,還有那支九重金樓釵也給我頭上。”把玩一下腕間鐲子,嫌棄道,“這只鐲子不新了,我要那只八寶臂釧……”

“大冬天的戴什麼臂釧?”于氏橫一記。

衛紫抬抬下:“也是,是不大合時宜,況且也顯不出來。那我要那串百花纏枝金腰鈴,人未到聲先聞。還有那件過年備的織金雀裘先穿了罷,也那群寒酸鬼開開眼。嫌我俗,我再俗,上隨意挑出一件他們謝家后輩也不是輕易置辦得起的。”

“什麼寒酸鬼,人家那是藏拙不顯擺。”

們不顯擺我顯擺啊。”衛紫得意,“反正到時最惹眼的便是我,我燦燦,們灰撲撲,氣死們。”

于氏笑:“你真顯擺,你把那支古玉頭上,那才是舊,聽你說舅舅說價不可估。”

“我才不要,也不知哪個老墳里掘出來的。”衛紫忙搖頭。什麼舊,來歷不明的,說不得就是隨葬,死人戴過的再名貴古樸也森森的。

于氏想想也是,這玩意不大吉利還是別上頭了,又有點擔心:“你裝扮得太出挑,了你二姐姐一頭,當心你二姐姐生氣。”

衛紫笑道:“娘親放心,二姐姐才不在意這些。”又皺眉,“還要備禮,真是麻煩,一人送一片金葉子算了。”

“你打發乞索兒呢?”于氏瞪,“這不用你心,你只想那日穿什麼裳便是,別的娘親幫你打點。”

衛紫高高興興應下,不忘叮囑:“娘親可別太大方,大褶不差就行,不過面子。真打發給乞兒索還得句康順太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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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繁和衛素住的院子相鄰,兩姐妹結伴一道回去,兩個婆子前頭拎著燈籠照著路。

“二姐姐。”衛素遲疑了一會,還是開口問道,“你說,那帖子上的染得香真是故意的?”

衛繁手背上的紅疹一涼,都快消得差不多,當下笑道:“大許是意外,月季香馥郁,是合香常用的一味香,好些人家都用。”

衛素秀眉輕蹙,想了想又問:“那二姐姐,萬一是真的呢。”

衛繁不加思索,答道:“那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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