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業》第55章 郎
那道遁燦爛奪目,只輕輕一曳,就好似有彩絮紛舞,富艷非常。
遁中站立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子,眉修目,妍巧如畫,顧盼間自帶有一活波的英氣,襯著此時紅暈的臉頰,又平添了幾分,更覺得生可。
「老爺……」
塗山葛攤手。
不是他不想避,只是這雲飛舟好是好看,卻終究只是下品符,遁速遠比不過浮空樓船。
饒是他鉚足了勁的在飛,可不過半盞茶功夫,就被人家追上了。
「參合車雖快些,但也僅能乘坐一人,我總不能將你和塗山葛用繩線系在車尾,當放風箏罷?」
陳珩搖頭。
他足下凝一片雲霧,托住形,也出了飛舟外,遙遙打了個稽首。
「祝師姐,許久未見。」
陳珩施禮后道:「你道更在我之前,達者為先,師兄這句稱呼,我卻是當不得。」
來人正是闌粱城中祝氏的族人,名為祝婉芷,在出生不久,就被白鶴的一位鍊師看中收徒,帶回了山門中學道。
陳珩前雖聽聞過這個名字,但面卻是從未見過。
還是不久前,他同許稚從玄真派回返闌粱城時,在路途中,才恰巧遇見了帶著族人出門遊獵的祝婉芷。
而陳族被煬山道人迫的來由種種,也是出自祝婉芷之口,陳珩才得以事先知曉。
不過兩人也僅此一面之緣。
在煬山道人死,陳珩佔了他的法場后,就再也未蒙面了。
聽塗山葛說,在他于山腹靜室閉關的時候,祝婉芷還頻頻尋過他幾回。
不過那時的陳珩還忙著參習練炁中的法門,自然無暇他顧,也就屢屢錯過了。
「陳師兄。」
見得陳珩走出飛舟外,祝婉芷欣喜道:
「師兄為何對我數次避而不見?如果不是今天看到塗山神主了,我還不知道師兄竟在這艘舟船上……」
祝婉芷對他的話彷彿罔若未聞,只是快活道:「師兄請一敘吧!這艘浮空樓船是周師兄新得的一件寶貝,裡面有好幾個白鶴的師兄弟在呢,我正好為你引薦一二!」
白鶴和煉巖山、浣花劍派一般,都是這附近屈指可數的,有玄鍊師坐鎮的勢力。
三十年前,玄真派主艾簡想要佔據小甘山,把這條岳嶺當做山門基業時,還曾和這幾家門戶做過一場,殺了不道人。
浣花劍派當時的大長老,號稱六國第一劍道宗師的人,更是被艾簡的飛劍殺得喪膽,連都被斬了齊齊整整的三段。
因此緣故,玄真派和附近的修行門戶間向來人淡薄,也不多走。
也就是在艾簡修為更上一層后,雙方關係才逐漸緩和了起來,每遇年節法會,這幾家宗派還會有賀儀奉上,以示尊崇之意。
聽到祝婉芷的相邀。
陳珩默默一察。
見那艘浮空樓船中的三五道氣息都並非太渾厚的模樣,若是自己手,便是將其盡數都殺了,也不會太難。
而同時,那艘浮空樓船也靜靜懸在了百丈外,似在等候兩人。
稍一猶豫,也遂不再拒絕祝婉芷的苦苦糾纏,微微頷首,就跟隨向前飛去。
那樓船通燦金,這船平扁細長,如若一片梧桐大葉,甚是寬闊廣大,細看時,卻是又分了三層,在三層主閣中,所有的門窗框皆是敞開,里陳設頗見雅趣,燈火騰升之時,
襯得滿堂都是華彩。
只觀它的靈氣勢,便知是一件上佳的中品符,莫說陳珩的雲飛舟,便是參合車,也要遜幾許。
而在陳珩和祝婉芷兩人落主閣后。
堂中,便有一個葛冠蓑,滿頭白髮的年輕道人頓時起,主大笑來迎。
「久仰久仰,陳師弟在苑京做得好大事業,容氏能夠活命存,可全賴道友的恩德!」
他拱手道:「貧道乃白鶴周行靈,家師蔣谷鍊師,和貴派的古均長老莫逆,早便聽聞祝師妹說起師弟風采如何如何了,今日相逢,的確是見面更勝聞名!令人心折!」
這話出口后,陳珩旁的祝婉芷頓時玉靨緋紅,連耳都覺得發燙。
堂眾多白鶴弟子都是鬨笑,以手擊掌。
「周師兄如此客氣了,倒是令貧道慚愧無地了。」
陳珩環視一眼,只見這廳堂也是寬敞非常,足可容納半百人數,此時正有七八個白鶴弟子坐在席上,見陳珩目掠過,都是頷首致意。
「不過,祝師姐如此麗,又怎是我能思慕的?」
陳珩輕笑道:「我雖不值一提,卻也萬不敢玷辱祝師姐的清譽,請諸位師兄還是莫要拿此事說笑了,」
「我……」
祝婉芷一急。
周行靈以目視之,示意莫要焦躁,自己還有辦法。
旋即把臂將陳珩拉到席上,親自為他斟酒,談笑了起來。
祝婉芷雖然委屈,但也只能回到坐中,悶悶看著他們攀談。
而另一邊。
隨著言談的深,周行靈面先是訝異,隨後越來愈驚喜。
陳珩此人他是知曉的,一個被晏蓁強擄去玄真派當面首的可憐人。
若非晏蓁突然死了,只怕這輩子都離不開在小甘山,要在那裡被囚上一生。
周行靈起初也不過是因為自家小師妹思慕此人,僅僅一面之緣,便已到了茶飯難思的程度,日益消瘦。
而今日又恰巧遇見,的確是幸事!
為此才不得不舍下麵皮,特意來扮一回月合老人。
不過替人牽扯姻緣這樁事,周行靈還是第一遭,該說些什麼,他亦是茫然懵懂。
而幾個師弟同樣也是廢,在這時刻一個個大眼瞪小眼,莫說幫襯,不出錯便是好的了!
萬般糾結下,周行靈腦子一快,竟把修鍊時的一個道疑問出了口,不過話才一,他便自覺失言了,連忙要拱手致歉。
卻未想到,陳珩竟是輕描淡寫答了上來,其中條理章法,令周行靈也是嘆服,更加驚疑。
他又試探再問了幾個,結果都答得言必有中。
如此一來。
不僅是周行靈大喜,連帶著幾個白鶴弟子,也是紛紛雀躍。
兩方你來我往拋出了數個辯題,諸如「天地俱生,熾伏」、「十二月修養」、「握固冥生」、「孤修靜坐」、「破羊車」等等……
陳珩雖來此世時候不長,但也在一真法界中惡補過無數道書典籍,於章法上,勉強是得了個囫圇大概。
更兼得他修了《神屋樞華道君說太始元真經》。
在這般高屋建瓴下,即便周行靈和他那些白鶴師弟們的道疑刁鑽了些,陳珩縱然無法直接將其詮釋個通,但給出幾個關竅指點,卻是能做到的。
趁此機會,陳珩也問出了在練炁過程中的幾個不解。
這些白鶴弟子雖是小宗派出,但畢竟是自被調教培養的,有名師指點,耳濡目染下,見識也不淺。
七八舌之中,便就將他的迷障解了個大差不離。
如此一來,雙方都是欣喜,頓生起相見恨晚之心。
祝婉芷苦苦等了半個時辰,都不見結束,話題反而越轉越偏,從練炁、服餌,漸漸轉向了丹鼎、劍、養生和茁壯氣。
聽得目瞪口呆,終是忍耐不住,傳音催促了周行靈他們好幾回。
但此刻這些白鶴道人正是心有所得的時候,哪有那麼輕易就能停住,自然是當做耳旁喧風,理也不理。
直到又過了半刻鐘,連周行靈都覺得神思疲倦,忍不住停下飲茶時,這辯難才暫且一止。
「陳師弟真天人也!似這『飛躍』一詞,夏侯師弟來問我時,我雖能明一二,卻不能有個妥帖言語,去問恩師,恩師也不耐煩,只讓我去多讀幾遍道書……」
周行靈痛飲了一口茶,忍不住道:
「不料陳師弟竟三言兩語間就解了出來,這是何其的博聞強識!」
他這話出口,幾個白鶴弟子都齊聲喝聲了彩。
其中那個長得高大憨厚的夏侯師弟更是嘆息,沖陳珩再三拱手致謝。
「有了陳師弟的言語,下次功課考校時,便不必擔心被打板子了。」
他搖頭再三,苦笑道:「天可憐見,我這皮厚得不似個練炁士,倒渾像個江湖裡廝殺的先天武夫。」
「元沉伏為潛藏,升舉為飛躍,乾龍未為潛藏,舉為飛躍,此皆由心中點運也。」
陳珩笑意淡淡:「我也不過是恰逢其會記了下來,當不得誇讚,還要謝過諸位師兄替我答疑,實是解我心頭一大迷。」
「陳師弟當真可惜了……」
周行靈萬般複雜看了他一眼,語氣惋惜:
「我常聽恩師說,玄真派主艾簡併不存著教化的心意,他只將門人弟子視作私產、奴僕,並不真正當做缽傳人……這門派雖威一地,我等都不能相抗,但註定長久不得,一旦遭上了大變,頃刻便是作鳥散去。」
「你若拜的是我白鶴就好了。」
周行靈更加忍不住嘆息道:「白鶴雖只是個小門派,但師長們都還可親,雖有心思算計,但絕不至於越線,你若是我的師弟,恩師必然是歡喜的!」
陳珩只笑而不語。
周行靈也自知唐突,搖了搖頭,也住了。
他此時愈發覺得陳珩是個雅人,除卻容貌華非凡之外,連言談、才學、風儀都是他平生所見的一等一。
再思忖起自家師妹的心意時,不免就有些猶疑了起來。
「祝師妹好似跟這位差了不,就算強點鴛鴦譜,也未必見得是好結局……」
周行靈悄悄瞥了眼祝婉芷,暗自道:
「更何況陳師弟本就對無心,我何苦要惹他不快,失了一位可以談玄辯難的道友呢?」
這樣一想。
周行靈頓覺心頭像放下了一塊大石,渾無不輕鬆。
而祝婉芷只覺得今番見聞實在荒唐。
本是央求的師兄弟們為自己撮合,怎麼一來二去,卻反而變一群男人聊得火熱朝天?
將自己放在了一旁?
「陳師弟,過上幾日後,懷悟主的仙道坊市將開,伱可要去上一遭嗎?」
徹底放下了心事的周行靈早把自家師妹的事忘卻了九霄雲外,聽他這一說,其餘白鶴弟子也是七言八語,紛紛開口。
「懷悟主……」
陳珩凝神一想,才從腦海里找出了這個名字,不由得好奇道:
「我聽說,這位不是去往東海尋龍,好幾年前便將基從南域移走了,要做龍宮的佳婿嗎?怎麼如今又回來了?」
「想娶龍哪得那般容易!懷悟主只是一散修,又不是八派六宗的天驕,聽說那些老龍們都是最重份不過了,怎看得上他?」
一個白鶴弟子搖頭:「縱然懷悟主是玄修為,也只能娶得貝、蚌,或是蛟。至於龍,可不是我等能夠奢的。」
「不過在懷悟主遠走東海前,他的仙道坊市都是在南域中部,如今回了南域,竟要將仙道坊市建在此地,離我等山門不遠,也是遭大幸事!」
那白鶴弟子將一門玉簡遞給陳珩:
「陳師弟,這是其中訊息,你若有暇,記得到時候去觀禮,那日懷悟主說不得一高興,還有好賜下給我們呢!」
「多謝師兄,那我便之不恭了。」
陳珩拱手稱謝,將玉簡收袖袍。
他也不便多留。
又攀談了幾句,婉拒了白鶴眾人秉燭夜談的請求,便在祝婉芷複雜的目中告辭離去。
而在陳珩離開后尚未有多久,便又有一道燦燦閃燁的遁如長虹鋪水,落進了殿里。
「溫師妹?你可來遲了一步。」
那長虹般的遁消去,只見廳中站立著一位素郎。
態婀娜纖,亭亭玉立,雖帶著帷帽、遮著輕紗,看不清楚眉目,但僅從那濯濯如春日柳的婉轉形來看,便知這是一位傾國的人。
在這郎出現后,白鶴眾弟子都是紅了臉,莫敢仰視,也唯有周行靈還稍能鎮住心神。
「什麼屁話!你是在學禿驢們打機鋒?舌頭講明白點!」
在郎旁邊,還有一個穿著青,臉頰和手臂都是圓滾滾的胖,雙手叉腰,大:
「是來早點就能夠送你出殯嗎?」
「……」周行靈苦笑一聲,卻是見怪不怪了,沒有計較青的無禮。
「方才玄真派的陳珩陳師弟剛走不久,那真是天人般的人,風儀、舉止都是上上佳!」
周行靈鄭重道:「溫師妹若是見他,你二人必然是能有許多話聊的。」
「陳珩……什麼破名字,好生拗口。」
青一呆,悄悄傳音道:
「小姐,這南域的傻鳥說的人,我怎麼覺聽說過?」
「姑姑在拜訪玄真派艾簡時,曾見過一個年,念念不忘,還向我屢屢提過幾回,只可惜,他並非天子。」
郎也傳音,的聲音輕聽,像是兩塊玉在緩緩振:
「那人的名字,便是喚做陳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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