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吳國仿佛是魏國百年來難得的一樁功德，連同上蒼亦慨其武運之沛，連昭祥瑞。自正月以來，雪已連綿數日，原本吳宮尚存的一青草，也被去，徒留一片蒼茫。室的香煙繚繞，紫帳低垂，隔絕出一片日暖春融。元澈此時正躺在榻上，由司巾侍篦發。

云篦梳過烏，拖出一縷縷墨染般的梳痕。元澈閉著眼睛養神：“你頭發篦的不錯。什麼名字？以前在何侍奉巾櫛？”人是他命周恢找的，底細自然明了，不過引個話頭。

侍回話道：“婢子安禾，在會稽郡主侍奉，已滿六年了。”

梳完一遍后，安禾小心翼翼地用月白貢緞將元澈的頭發輕輕拭，然后打開奩匣取出一小瓶梅花芳。當將芳滴在篦子上的時候，瓶子傾斜的角度沒有拿好，導致大半瓶芳灑了出來，濺到了元澈的額角。

安禾嚇了一跳，因并不悉這位魏國太子的脾，雙手因恐懼止不住的抖，小小的瓷瓶落在地上，摔了個碎。

元澈慢慢坐起，用袖子拭去額頭上的痕漬，笑容和道：“無妨。”見安禾跪在地上，仍瑟著告罪，他又有些好奇道，“孤看起來很嚴苛？”

似是被平和的話語所安，安禾也不似方才那般張，但依舊小心翼翼道：“不，并沒有。”

元澈笑著指了指地上的白瓷瓶：“方才你傾倒的時候未拿好，似是不知瓶中還剩下多芳，可是你篦發的手法卻嫻的很。”元澈頓了頓，拾起那柄篦梳，篦梳的手略微滯，銅制的梳齒也全無年久暗淡之，于是道，“這套東西你沒怎麼用過。別人臨時給你的？”

安禾沒反應過來，只見周恢已袍跪地，惶恐道：“殿下，這奩匣司巾侍們每人一套，都刻著名兒的，隨攜帶。里面一應什奴婢也已經著人一一查驗過，并無任何不妥。”

“那便是人不妥了。”元澈拿帕子了手，隨后不輕不重地扔在了地上。

周恢知道元澈的疑心病又犯了，一記塵尾狠狠打在了安禾的脊骨上，厲聲道：“猴兒頂燈的東西，綠豆大的雨滴子都能把你打的手抖，我看是欠調/教。你們郡主得是多好兒留了你六年，竟養你這副不知死活的模樣。今兒是太子仁慈沒發落，等哪日大雨拍子下來了，把你按死在泥里頭。”

安禾聽了，磕頭如搗蒜般：“殿下恕罪，婢子確實侍奉郡主巾櫛。只是自重華殿走水之后，郡主這兩年忽然特別不喜歡別人的頭發，所以這些東西婢子就沒再用過，只是按季節換換瓶的芳罷了。今日婢子失手，罪該萬死。”

元澈眨眨眼，怪不得他今日到頭發的時候，抖得那麼厲害。前后因都對上了，元澈疑心消了大半，也不愿再為難這名小小侍。于是他站起來，順手奪了周恢的塵尾，輕輕敲了一下周恢的腦袋：“依孤看，們郡主可不是什麼好相與的，倒像是個不近人的刻薄子，未必肯留一個糊涂東西。”說完向地上的碎瓶子撇撇頭，“收拾了去。”

“噯，噯。”周恢如臨大赦一般，撿起了地上的帕子，拾掇干凈了地上的碎瓷片，哈著腰退出去了。

元澈重新坐回了榻上，一副閑聊天的語氣：“你既不侍奉梳篦，平日都做些什麼？孤冷眼瞧著，你們郡主子冷的很，也不是會養閑人的人。”

安禾覺得這位大魏太子似乎對自家郡主見頗大，有意找補：“郡主喜歡練字，婢子管些筆墨紙硯類的東西。郡主雖子冷淡些，但人不刻薄，事也。其實郡主早年前子和衍公子很像，人也說笑。后來有一次郡主在楚國使臣面前失言，了夫人的責罰，之后話就了。前年重華殿著火之后，就更不說話了。”

又是重華殿著火的事？

元澈沉默不語。此時周恢奉了油白糖熬的牛進來，并傳話道：“馮將軍回來了。”

“讓他進來吧。”元澈自掀開蓋碗，白瀲瀲的油如玉脂一般漾開，他卻不急著喝，依舊蓋上，又對周恢道，“這牛難得，再去熱一盞來與周將軍。”見周恢看那侍，揮揮手道，“去吧。”

居室，元澈亦能約聽見廊下傳來馮讓匆忙的腳步聲。馮讓卻怕寒氣重，侵擾太子貴，先在侍的引領下除去外面的細絨大氅，方才。

元澈讓馮讓先坐，問道：“去了這麼久，你這是從臺城來，還是從舊苑來？”

馮讓了那名梳頭的侍，見元澈并不避諱，于是直言道：“末將先送陸娘子去了竹林堂，然后去臺城問了關于硝石火藥的事。這些東西歸吳國火局管，若要調取，需有火局的驗對符契。末將順道便去了火局查問，近一月確有記檔，有人從火局調用了巨量的硝石火藥送往朱雀門，時間正是咱們最后一次攻打朱雀門的前一天。”

元澈皺了皺眉，陸衍的嫌疑似乎又小了幾分，于是又問道：“符契是什麼樣子的？經過誰的手？”

馮讓立刻從袖中拿出一枚黃銅的符牌，上面雕刻火炎紋路，其中三個邊緣平整，另一個邊緣承凹凸不平狀。“問過火局的人，這東西一共有九對，每對不同。這塊是從宮城送過來的。送符契的人只說是北營上的。當時北邊白石壘已經破了，火局的人見敗勢已定，逃了一多半。那天掌司又恰好不在，幾個人見符契對上了就直接開庫調了東西去朱雀門，問也沒問。”

元澈拿過來顛了顛：“皇室的鑄銅廠造的，勘合的一種，分兩片，火局與調用火藥的人各執一片。先去鑄銅廠找圖紙，看看是否果真打了九副。再問問老吳王都分別發到過什麼人手里頭。”

“殿下思慮周全。”馮讓點頭應著，道，“這符契老吳王和幾個陸家的將領手里也有，一共繳上來了七個，都沒對上。若鑄銅廠果真打了九副，那現在流落在外頭的只有兩副，范圍小了不。”

“陸歸上肯定帶著一副。”元澈微微掀起裝著牛的碗蓋，余落在旁邊早已汗如雨下的安禾上，語氣陡然一冷，“搜宮，找出另一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