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沒山頭時,蘭姑才進廚房煮晚飯。今天晚飯吃的是干煸鹿和涼拌馬齒莧，馬齒莧是在山上摘的。去山上之前，蘭姑把曬干的鹿放在水里泡了。

蘭姑將鍋燒熱,然后放豬油，等豬油化開之后,再將蒜米放進去，滋滋聲作響,豬油混著蒜末的香味撲鼻而來，蘭姑那郁悶的心微微轉好。把切好的鹿片倒進鍋里炒,濃濃的香味彌漫了整個廚房,以及院里院外。

隔壁的王文清正坐在屋廊下的椅子上,一邊專注地看書，一邊吃著干的饃饃,忽然聞到一淡淡的香味，那香味越來越濃,擾了他的心神,他轉頭看向蘭姑家院子，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隨后低頭看了眼自己手中的饃饃,頓時覺得這饃饃難以口，他輕嘆一聲,繼續埋頭苦讀。

蘭姑把鹿裝進盤子里,正準備去舀水洗鍋,卻見霍鈺微彎腰,長進廚房，氣定神閑地走到旁，好像沒事人一樣問：“需要幫忙麼？”

他越是表現得淡定,蘭姑越是不高興。男人就是賤，這句話是不錯的，你對他好他就蹬鼻子上臉，不理他，他倒是地往你前湊。他怎麼不繼續避如虎狼，躲得遠遠的？蘭姑在廚房待了許久，這會兒熱得滿頭大汗，上也是，黏膩得難，懶得理會他，便只是冷睇了他一眼，淡淡道：“不用，你出去等吃吧。我自己來就行。”

霍鈺平靜的臉有崩裂的痕跡，他在外頭思考了許久才進來，沒想到一進來就了一鼻子灰，霍鈺并不是個喜歡主的人，見蘭姑如此說，自然沒有了待下去的理由。他沒再說什麼，沉著臉轉大步走出了廚房。

蘭姑看著他離去的背影，鼻子里哼了聲，這人就不會多說一句好話。明知他不會哄人，蘭姑還是有些淡淡的失落，不嘆了口氣，一轉看見鍋正飄著濃濃煙氣，顧不得再想霍鈺的事，蘭姑連忙舀水潑了進去。

蘭姑洗好鍋，繼續燒上水，再把洗好的馬齒莧焯了水，用冷水過一遍后，把菌子油、蒜末和醬油加在一起調的料撒在上面用攪拌均勻后便可以吃了。這涼拌馬齒莧吃著酸酸，口爽脆，是一道十分開胃的菜，也是蘭姑最吃的一道野菜。

蘭姑把菜端上的飯桌，盛好了飯，才走出去，準備招呼外頭的一大一小進屋吃飯，卻看到崽崽正坐在霍鈺寬闊的肩膀上，出小手去摘樹上的葉子玩，小家伙一臉的興，卻把蘭姑嚇壞了，霍鈺長八尺有余，從他肩上跌下來可不是好耍，蘭姑急聲道：“霍九，你快把崽崽放下來，別摔著他。”

蘭姑的語氣中帶點責備的意思，霍鈺聽了也不生氣，回過頭目沉沉地看了一眼，然后把崽崽從肩頭上抱了下來，聲音帶著安之意，“放心，我不會讓他掉下來的。”

他那雙盯著的深邃眼眸里有著別樣的緒，蘭姑看不，也懶得去探究，瞪了他一眼，“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之前也沒見他做過這種舉，讓蘭姑不懷疑他故意想要引起的注意。當然也有可能只是多想了，蘭姑皺了皺眉頭，冷聲道：“你和崽崽先吃吧，我上黏膩得很，先去洗個澡。”蘭姑言罷轉而去。

霍鈺目微沉，崽崽手拽了拽他的袖，他低下頭看向那張天真爛漫的小臉，臉上便又恢復了溫和的笑容，“走吧，吃飯去。”

蘭姑今天去了鎮上還去了山里，弄得上又是灰塵又是草屑，在廚房待了許久，又發了滿汗，早就不住了。等洗完澡一清爽地出來，眉頭才舒展開來，看霍鈺那張不茍言笑的臉都覺得也順眼了很多。

但坐下之后，蘭姑便卻沒和他說話，看了眼崽崽的碗，里面的飯菜已經了許多，便又夾幾塊撕小塊放進他的碗里，溫地說道：“我崽兒要多吃點米飯和，這樣才能長高長大。”

“嗯，崽崽要長得高高的，和叔叔一樣高。”崽崽把小手舉得高高的，興地說道，然后繼續津津有味地吃起來。

“好。”蘭姑看著他小吃得鼓鼓的，不由笑了笑，隨后把黏在他角的飯粒拿下來。從頭到尾都沒有看霍鈺一眼。

蘭姑是故意的。心里想的是，他不是冷著人麼？那也學學他的樣子冷著他一陣子，又看他舒不舒服？不然哪天他令人討厭的脾氣又冒上來。蘭姑低著頭，默默地吃自己的東西。

霍鈺定定地看了蘭姑片刻，目漸漸變得冷沉，他看出來蘭姑是故意做樣子給他看，明明該無所謂的，可不知怎的，心里莫名有些氣悶，連里的鹿也變得無滋無味起來。

明日就是端午節，蘭姑夜里睡前把明天做粽子要用的鹿干、粘米和赤豆都用水泡了起來，幾個時辰后醒來一次換水。次日天才蒙蒙亮，蘭姑便起來著手做粽子了。往年蘭姑只做假蒟三角豬粽，今年霍鈺在，準備再做點鹿和赤豆的。用來包裹的假蒟是一種草，葉子扁圓形，散發著一淡淡的清香，裹著豬放在粘米中間，粽子蒸之后，里面的豬吃起來而不膩，村里的人都是這麼做粽子的，他們屋后面長著很多假蒟。

東邊第一縷晨曦照在院子里時，霍鈺和崽崽都醒了。蘭姑做粽子所需要的材料也已經準備齊全。吃完早飯之后，蘭姑開始包粽子，崽崽也鬧著要幫包。

蘭姑和霍鈺之間的氛圍還是有些冷，蘭姑也沒怎麼和搭話，但該幫的事霍鈺一樣沒落下，把艾草菖掛到屋里屋外，又往門上上天師符，霍鈺對端午節的這些習俗亦有了解，只不過第一次親手做這些事，心中頗有些新鮮。

粽子煮之后，蘭姑把滿滿一盆端到院中竹桌上放涼。崽崽急著要吃，蘭姑忍著燙打開一只，香味瞬間彌漫開，里面的粘米已經變了淡黃泛著油，十分勾人饞。

“再放涼一下。”蘭姑和崽崽說道，隨后突然想起一事來，便去廚房拿了空碗，每個口味的粽子各挑了一只，裝進碗里。

坐在一旁的霍鈺目幽沉地著，心中在猜測意何為，還沒想通，蘭姑就主說明了緣由：

“我拿幾個粽子去給隔壁的王兄弟，他自己一個人住，估計沒有做粽子吃，這大過節的，孤零零一個人也可憐的。”而且昨日王文清還送們母子回來，送幾只粽子也不過分。以前在娘家的時候，村里人很淳樸，鄰里鄰居有什麼好吃的東西都會互相分一點，也會互相串門。記得小時候，隔壁的大娘一有好吃的，總會給塞一點，還讓別讓爹和弟弟發現，大概是看瘦小覺得可憐吧。

蘭姑沒拿霍鈺當外人，說話也沒什麼顧忌，一時也沒想那麼多。可是有的人卻想多了。

霍鈺并不知道王文清和王秀才兒時好，也不知道王文清昨日好心送蘭姑母子回來，所以蘭姑這番行為在霍鈺看來是在向男人獻殷勤，且還要為了掩飾自己的真實想法找一堆的理由。他實在不愿把當是見異思遷的人，可的行為給人的就是如此。

是因為覺得他不上鉤，就改去吊的男人？這才短短一兩天，就那麼缺男人？又或者，是在擒故縱，想讓自己吃醋？念頭一起，他劍眉擰了下，視線定在的臉上，帶著幾分探究，企圖從中找到些許蛛馬跡，然后蘭姑已經背過，往外走去。

蘭姑敲了王文清的院門，他家院子也是用籬笆圍的，不過籬笆很矮，過籬笆蘭姑看到他坐在廊下，正專注地執書靜閱。聽聞靜，王文清抬起頭朝著蘭姑看過來，他先是愣了下，隨后連忙放下書，起迎出來。

王文清先是沖作了一揖，才直起，

客氣有禮地詢問：“嫂子有事麼？”說完才注意到手中的粽子。

蘭姑也禮貌地笑了笑，“粽子做多了，吃不完，拿幾個給你嘗嘗味。”

還沒等王文清拒絕，蘭姑已經把碗推到了他手中，蘭姑知道他們這種人最講禮，肯定會客氣地推拒一番，所以先下手為強了。

王文清見東西已經推到他手中，就不好意思再推拒了，“那麼，就多謝嫂子的好意了。嫂子等一下，我把粽子拿回屋里，再把碗拿出來還你。”

蘭姑點點頭，等他轉過后，蘭姑轉頭看了看道路，擔心有人撞見在王文清院門前，沒看到人后，才轉頭看向他的院中，他的院子只是簡單收拾打掃了下，還有很多雜草，廊下放著陳舊的桌子椅子，桌面上放著書，兩個碗，一碗里面是饃饃，另一碗大概是茶水，門上也不見掛什麼艾草菖，也沒見天師符，蘭姑不由搖了搖頭，不再打量。

不一會兒，王文清快步走出來，把碗還給蘭姑，又把手里的一小包飴糖遞給蘭姑，“這零給崽崽吃。”王文清晚上秉燭夜讀，犯困的時候就會吃一顆飴糖提神醒腦。

蘭姑也不和他客氣，道了聲謝后接過了

飴糖，又問：“王兄弟這麼用功讀書，是打算要考科舉麼？”

王文清點點頭，回道：“今天八月份要參加大比。”

蘭姑一聽心中驚訝，這麼說他也是位秀才了，蘭姑誠懇地說道：“王兄弟這麼用功，一定能考過的。”

王文清微微一笑，又朝著蘭姑作了一揖，端得斯文有禮的派頭，“那就借嫂子吉言了。”

蘭姑后退一步，笑道：“王兄弟可別一直對我作揖了，折煞人。”

蘭姑說完便告辭而去了，王文清目送離去，神有些怔愣，直到蘭姑消失在他的視野里，他才回過神來，臉微微一熱，里默念了句什麼，便轉進了院子。

崽崽饞得不行，又怕燙，拽著霍鈺的袖要他喂，霍鈺只好拿起粽子，見不是那麼燙了，就把粽子喂到崽崽里。喂了幾口后，聽到開門聲，霍鈺目淡淡瞥去，看著蘭姑笑地走回來，手里還拿著一小包東西，估計是那男人給的。

霍鈺原本溫和的目漸漸沉了下去，在外頭和別的男人說說笑笑，他卻在家里給兒子喂東西，想一想實在令人有些不快。但心盡管如此想，看著崽崽吃得津津有味的小模樣，霍鈺卻沒有放下粽子，反而又把粽子遞到他面前，喂了他一口，然后看到小家伙出小手把粽子推到他面前，眨著大眼睛，聲氣地說道：“叔叔，你也吃一口，這粽子真好吃。”霍鈺心口微，心頭兩種緒織，覺頗為復雜。

蘭姑見霍鈺正喂著崽崽吃東西，心里的那怨氣突然間斂盡。微笑走過去坐到他的旁，放下空碗，隨后從紙包你拿出一塊飴糖笑著遞到崽崽邊。

崽崽看到飴糖大眼睛瞬間一亮，隨后撇下粽子，改吃飴糖去了。

霍鈺拿著粽子的手滯了下，隨后若無其事地放下手中的粽子，臉上的溫和之徹底斂去。

蘭姑看了他一眼，不明意味地笑了下，拿出一顆飴糖遞到他面前，“你要不要吃？”

“不吃。”霍鈺淡淡道，末了又意識到自己態度有些差，又找補似地說了句：“我不吃甜食。”

“你不吃，我自己吃。”蘭姑把飴糖送進里，還故意在他面前流出一副的模樣，等他冷沉著臉別開視線，才地笑了起來，笑過之后又覺得自己有些稚。怎麼在他面前，總是忍不住做一些不符合年紀份的事來？蘭姑暗暗后悔，咽下那糖后，才開口說道：

“那王文清以前就是住在秀才隔壁的，秀才與他兒時是玩伴，后來他家搬到鎮上去了，現在不知是什麼原因，他一個人又搬回來住了。昨天我和崽崽從鎮上回來時，恰巧到他也回村里，他有牛車，就順路送了我們一程，所以今天想拿幾個粽子給他，算是還個人。”

霍鈺沒想到蘭姑會突然和他解釋此事，先是微訝，隨后冷聲道：“你和我解釋此事做什麼？”他臉上雖是不以為意，然心頭那郁氣竟煙消云散了。

霍鈺話一出，蘭姑臉上的神繃不住了，又顧著崽崽也在，只能忍住滿肚子的怒火，面無表地說道：“那你聽不聽。”明明是他先問王文清是誰的，這會兒倒不承認了。蘭姑突然覺得比更稚，他究竟幾歲啊？

蘭姑見他表仍舊如先前那般冷漠，似乎不打算好聲好氣和說話了，蘭姑心忖以后休想再理他。

蘭姑抱起崽崽就要回屋里去，剛轉就被霍鈺住：

“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