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先生？”楚大老爺見啞醫如此作，略有不解地開口喊了一聲。

啞醫仿佛大夢初醒一般，悵然回神，很快就收斂了心緒，面上一片沉寂，低啞地道：“藥可用。”

說罷，便將這藥放在桌上。他垂下眼，繼續續寫藥方，只是落筆的字跡明顯比先前凌了些許。

楚大老爺見啞醫不愿多說，也不多加詢問，當年啞醫同意府醫治楚延琛時，就與楚大老爺約好不探尋他的過往。

當年勢危急，楚大老爺顧不得其他，便也應了。這麼多年過來，啞醫從未與人聯系，孤寡一人，楚大老爺也是信守承若，未曾多問一句。

楚延琛卻是心有所地看了一眼啞醫。清風觀，啞醫，小道士，倒是有意思的。

啞醫不為所地將藥方寫好，又抬眼看了下神清冷的楚延琛，開口道：“思慮。”

說完，也不管其他人的想法，就起提著藥箱離開，只是經過徐氏邊時，見著徐氏那一臉的擔憂，稍稍停頓了下腳步，道：“夫人放心，養著，無大礙。”

徐氏聽到這話，才稍微松了口氣，看著桌上的藥方，急忙吩咐管家道：“老林，快去熬藥。”

“是。”老林利索地應了一聲，帶著藥方離開。

“娘，你剛剛……”楚延琛惦記著剛才徐氏的暈眩，擔憂地道。

徐氏擺擺手，道：“娘沒事，你先去歇著，待會兒藥熬好了，會端去你房里。”

楚延琛確實有些疲憊，只是還有些話要對楚大老爺說，他轉頭向楚大老爺，道：“爹，謝嘉安回來了。”

楚大老爺神一沉，正想和楚延琛分析一番謝家這舉的深意，但抬眼就看到楚延琛蒼白的臉，他心中一，剛剛啞醫還說著讓孩子思慮。

楚大老爺笑了一下，道：“爹知道了，放心，讓人去探查了，爹心中有數。今夜也鬧騰了這麼久，你先去歇歇，其余的事明天再說。”

楚延琛是何等聰慧之人，自然明白楚大老爺和徐氏的關心，他不愿拂可兩老的意，遂點頭應下，而后便回了屋。

只是出了大堂，楚延琛便褪去臉上淺淺的一層溫和，漠然地看了一眼跟過來的瑤六，道：“查到了嗎？”

“是，消息已經匯到。”瑤六恭敬地回道。

“跟我去書房。”楚延琛腳步一轉，并沒有去臥房，而是轉書房。

重九著急地攔住道：“公子，啞醫說了讓你休息，大老爺和夫人，剛剛也說了讓你先歇著。”

楚延琛看了一眼重九，神寡淡，眼神平靜，出口的聲音也很淡：“今夜，你錯在哪里，知道嗎？”

重九愣了一下，喏喏地道：“屬下，沒有保護好公子。”

“此是意外，算不得你的錯。”楚延琛道。

重九想了想，卻不知還有什麼不對。

楚延琛側了側頭，沉聲道：“擅作主張，擅自妄言。”

重九登時反應過來，楚延琛是在說他在堂中隨意開口公子的況，可是……他只是擔心公子。

楚延琛似乎明白重九的所思所想，淡淡地道：“若你們個個都擅作主張，那還跟在我這個公子邊作何？”

“屬下不敢！”

“屬下不敢！”

重九和瑤六聽到這話，立馬跪了下來，拱手低頭請罪。

楚延琛看著重九，他知重九一心是為他好，只是作為暗衛，重九已經逾矩了。

“重九，你自去天樞那邊領罰。如有下次，你就不必跟在我邊了。”

這話的語氣平淡，但對重九來說，卻如晴天霹靂一般。

重九低頭叩首，道：“重九知錯。”

言罷，重九起離開。

楚延琛并沒有多看重九一眼，直接轉了書房，對著尚跪在地上的瑤六，道：“將消息呈來。”

“是。”瑤六起進了書房。

卻說大堂那一頭，徐氏看著楚延琛離開，才一臉心疼地道：“老爺，琛哥這孩子，好端端地送到我們邊，可這幾年下來，傷病沒個停，莫不是我這子嗣緣就淺薄到如此地步，生生拖累了琛哥！”

徐氏一臉的自責，姣好的面容上不知何時落滿了淚。

楚大老爺將徐氏攬進懷里，溫聲道：“是我楚家子弟不孝，孩子們都是讓我們這些父輩拖累了。”

楚大老爺想到當年親兒子楨哥的死，后來琛哥和熙哥的意外，原以為是天災，沒想到是人禍，真是家門不幸！

徐氏聽到楚大老爺的話，眼中流出些許怨恨，卻很快斂去，不愿丈夫多擔憂，遂轉了話題，道：“不說這個了，我先去看看藥熬得如何了。差點忘了，得遣人去和弟媳說一聲琛哥的況。”

徐氏說著就匆匆往門外走去，楚大老爺看著徐氏故作鎮定的模樣，沉沉嘆了一口氣。

而楚府里另一燈火通明的院落里，確有一對夫婦相對無言。

男子長得和楚大老爺有五分相似，只是楚大老爺臉上線條更為朗威嚴，而男子的面容更和一些，看起來也更儒雅。這正是楚大老爺的嫡親兄弟楚長平。

楚長平是大老爺的弟，比楚大老爺小了十歲，他娶過兩任妻子，第一任妻子是他的表妹，兩人婚后日子過得和和，可惜于子嗣上并不順利，婚后，接連夭折了兩個孩子，表妹也傷了子。

楚二老爺本來為著妻子的著想，不要孩子也罷了，卻不曾想表妹不肯服輸，強撐著子懷上了第三個孩子，然而很可惜，及至瓜落之時，卻是母子皆亡。

楚二老爺傷心至極，為妻子守了三年，便四游歷。后來，在恩師的撮合之下，娶了恩師的閨柳氏作為自己的第二任妻子。

柳氏當時正值雙十年華，比楚二老爺小了七八歲，又生得花容月貌，腹有詩書氣自華，一派的知書達禮，和楚二老爺可謂是瑟和鳴。婚后二人伉儷深，四游山玩水。

沒有多久，柳氏生下了伶俐可人的兒子楚延琛，因著孩子尚小，兩人才回了楚家，彼時，楚大老爺的親生兒子楚延楨已然展現出一片聰慧之相，楚家正值欣欣向榮之際。

后來孩子大了點，楚二老爺便又帶著妻小四走走。待楚延琛長至四歲，柳氏又生下了楚延琛的嫡親弟弟楚延熙。

這一次，一則楚延熙還小，二則楚延琛即將啟蒙上學，因而楚二老爺帶著柳氏歸了楚家，不再到游歷。

若不是后來那發生的事，楚二老爺這一家子將是和和的一家四口。

楚二老爺看著坐在對面的柳氏。柳氏是真的生得，楚家出的本就都是人，大老爺和二老爺年輕時都是出了名的俊郎君，大夫人也是極為出挑的端莊大氣的人，但這都不及柳氏。

柳氏一白皙如羊脂玉的，面容上俏麗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笑如星輝，云堆翠髻，綻櫻花，榴齒含香。

此時柳氏并沒有笑，眉心微蹙，長睫輕，雙眼含淚，燭搖曳劃過的臉，如星子般的眼瞳泛著暖，漂亮得讓人心疼。

楚延琛的好相貌正是傳了柳氏，甚至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相公。”柳氏輕輕地喚了一聲，聲音清雅婉轉，如夜鶯輕啼。

楚二老爺和柳氏心意相通，只這一聲呼喚，便知柳氏未出口的話。柳氏是在擔心楚延琛，楚延琛這些年大病小病不斷，尤其是前兩年的時候更為嚴重，每逢冬春，他總要大病一場。

楚二老爺輕輕拍了拍柳氏的手，道：“明日我們去看看琛哥。現下這麼晚了，琛哥應該也睡了。”

“嗯。相公，當年過繼，要是把熙哥給了，或許……”柳氏說著這話，目有幾分迷茫，并非是無理取鬧之人，只是想著熙哥子骨健壯。

“淑慎！”楚二老爺沉聲喊了一句柳氏的閨名。

柳氏陡然清醒過來，手捂著，眼中淚水簌簌落下，嗚咽著道：“相公，我、我……”

柳氏并不是偏心楚延琛，畢竟楚延琛和楚延熙都是懷胎十月所生，手心手背都是，哪里分得清誰更疼誰點。

只是楚延熙子骨健壯，和一傷病的楚延琛對比起來，柳氏自然就會多念著點楚延琛，況且楚延琛是的第一個孩子，是從為母親的轉變，自然上就有了幾分不同。

日常里他們就是怕熙哥多想，怕大哥大嫂多慮，才如此避嫌。只是現下只有他們夫妻二人，柳氏難免會吐出些許怨懣。

楚二老爺心疼地上前攬住柳氏，輕聲道：“夫人，是我不好，莫哭莫哭，是為夫不好，沒有護好你們母子。”

“不，不怪相公，怪只怪那些黑了心肝的人。”柳氏咬牙切齒地道。要不是那些人，長房的楨哥怎麼會意外亡？又怎麼會要把琛哥過繼？琛哥好好的子又怎麼會傷病一？

楚二老爺輕拍著柳氏的背，長長嘆了一口氣。是呢，雖說都是一族之人，可他們嫡系了這般境地，他又怎麼會不怨不恨呢！

燭搖曳，楚二老爺和柳氏并沒有注意到窗外有一道影。

楚延熙站在窗外，他只聽到柳氏說的‘當年過繼，要是把熙哥給了’，后背一僵，眼中出幾分驚駭與痛苦，袖里的拳頭地握著，抿了抿角，和楚延琛有三分肖似的面容上出一抹自嘲的笑。

他知道，娘親心底最疼的便是長兄，長兄過繼的時候，他已經五歲了，早就記著人記著事了。

長兄很優秀，他一直都知道，其實當年娘親應是想過繼自己的，他聽到過娘親和爹爹的爭吵，那時候娘親就說過，‘何不如將熙哥給了’！

只是長兄太優秀了，長房當時需要一個足夠優秀的繼承人，因此最后還是將長兄過繼了去。

打那以后，他時不時能夠看到娘親在府中遠遠地看著長兄。在他十歲那一年，他大病一場，長兄那時候聽說也病了，那一天，他屋子里冷冷清清的，可是長兄那一頭卻是熱熱鬧鬧，大伯大伯母，還有爹爹娘親都守著長兄，他想著，他那時候要是病死了，娘親和爹爹不知會不會更加傷心？

楚延熙心中郁郁，不知怎的，忽而覺得心中一氣惱直竄腦門，他嗖的轉往楚延琛住的地兒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