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與戎朝使者團談判的這一段時間里，京都忽然陷了一片前所未有的平靜，說不出是在等待時機出手，還是說背地里暗涌澎湃，至這時候的京都，無論是宮中，還是宮外，都呈現出一派的安康祥和。

只是這一份祥和，到了楚府卻是半分都覺不到了。

“大老爺是近來勞過度，一時間急怒攻心才會暈厥的。”啞醫坐下來，啞的聲音仿若是碎石劃過地板，刺耳難聽，他低著頭在紙上寫著藥方，而后看了一眼一臉擔心的徐氏。

“這藥，老爺這兩日先用著，過兩天，我再換一種，不過還請大夫人好生寬大老爺，病好醫，心病難治。若不然，怕是”啞醫的話并未說完，但是這未竟之意卻是令人心驚膽戰。

畢竟這些年，楚大老爺的子也不是很好，勞心勞力，加之早年喪子，哀痛過度，傷了子底子，而這一段時間，更是因為擔憂四房老太太，寢食難安，今日四房老太太終究是沒能熬過去，得了這噩耗，一時間哀慟絕，楚大老爺這才倒了下去。

徐氏聽著啞醫的代，臉上出一抹勉強的笑，點了點頭，道：“是，我知道了。接下來的這段日子，還得麻煩啞醫先生了。”

啞醫擺擺手，便徑直離開房間。

徐氏看了一眼還在昏睡中的楚大老爺，憂心忡忡地走出里屋，看著外間匆匆趕來的楚二老爺夫婦。

楚二老爺上的服都尚未換下，可見是得了消息后，從國子監匆忙趕回來的。

“大哥現下怎樣了？”楚二老爺楚長平略微息，他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在國子監里當值的他，得到府中消息時，連假都來不及報批，便匆匆趕了回來。

徐氏眉頭微皺，輕聲道：“急怒攻心，老爺才會暈厥過去的，需得好好休養一段時間。”

說得輕描淡寫，便是不想引得楚二老爺夫婦太過擔心。

楚二老爺嘆了一口氣，他是知道大老爺與四房老太太好，老太太當年養過大老爺一段時間，大老爺都記在心里，這些年，逢年過節的，必定是禮數周到令人送了厚厚的禮回去。

現下，老太太這驟然離世的消息傳來，大老爺一時間不住也是可以理解的。

“大嫂，我看著你面也不好，要不你先去好生休息休息，這兒由存志守著。”楚二太太柳氏細心地注意到徐氏眉宇間的疲倦，心思一沉，擔憂地開口勸道。

聽到柳氏的話，楚二老爺這才注意到徐氏的面不大好，他點了點頭，沉聲道：“大嫂，你先去休息，大哥這兒我守著。對了，懷瑾回來了嗎？”

徐氏搖了搖頭，道：“這事兒，我沒讓人通知懷瑾。老爺的況也沒到那個地步，懷瑾近來公事繁忙，就不必讓他擔心了。”

柳氏聽著這話，秀眉一擰，盯著徐氏看了又看，才遲疑地開口問道：“大嫂，是不是懷瑾這幾日子不大爽快？”

與徐氏妯娌多年，對于徐氏的子很了解，若非懷瑾有什麼不適，依著的規矩，大老爺病倒，定然是要通知楚延琛回來的。

徐氏沉默了一會兒，那日夜里遣了素娘去楚延琛那兒探了一番，自然知道楚延琛子不適，只是楚延琛不想要讓人知道，想著楚延琛自有分寸，便就依著楚延琛的意思，將事兒瞞了下來。

現下聽著柳氏的問詢，不由得怔了怔，垂下眼，斟酌著道：“最近算是咱們楚家多事之秋，懷瑾心的事自然多，大老爺這子好好休養便是了，不必讓孩子心。”

沒有將話說明白，但是這麼簡簡單單的三兩句話，在場的楚二老爺和柳氏都是聰明人，一聽便也明白，他們相視一眼，柳氏的眼中溢出一抹焦慮，正想再問些什麼，手卻讓楚二老爺握住，楚二老爺上前一步，道：“大嫂，你先去歇息一番，大哥這兒我看著。懷瑾那兒就依著您們的意思，暫且不必派人去通知，等到懷瑾忙完回來了，若是問起，咱們再細說。”

“嗯。”徐氏點了點頭，并未堅持不肯離去，一宿沒睡，也確實是覺到整個人都虛乏起來，頭暈腦脹的，而大老爺已然病倒，須得好生保重自，不然楚家一下子倒下兩個，這不是給懷瑾添麻煩嗎？

看著徐氏離開的背影，柳氏轉看向楚二老爺，眼圈一紅，語帶委屈地道：“存志，你不是說前兩天看到懷瑾了，說人好端端的嗎？大嫂剛剛的意思，你也是知道的，懷瑾他”

楚二老爺將人攬進懷里，輕聲安道：“你也知道的，懷瑾素來是這麼個子，前兩日我見著人的時候，確實看著還好，大抵是近來忙得狠了，痼疾復發吧。別擔心，大嫂應也是擔心懷瑾過于勞心勞力了，所以才這般瞞著的。”

楚二老爺的眼中帶著擔憂，只是都盡力掩下，他手了下額角，這段日子，楚家其實并不安定，誰說很多事，大老爺沒有與他說明，他也能察覺到不對勁。他是不喜問世事，只想在國子監里當一個著書立學的院士，但是這不代表他對于某些事就不懂了。

他深深嘆了一口氣，道：“怪我那些年只想著閑云野鶴，大大小小的事便都丟給了大哥他們。現下縱然是我想要幫襯上一把，怕也是有心無力。”

楚二老爺本就是一個天真的子，若不是楚大老爺一力撐起楚家的一切，只怕這二老爺早就讓人生吞活吃了。而后，楚家又有了心思細膩的楚延琛，故而二老爺一家子更是活得逍遙自在。對于他來說，最痛苦最為難的一件事，便是當年將楚延琛過繼給大哥。

楚二老爺一家子過得簡單，他的才不錯，了朝堂，在楚家的庇護之下，一步步極為順暢地為國子監的院士，在楚家的名頭下，也沒什麼人會不長眼地去得罪與世無爭的楚二老爺。因而他現下縱是察覺到楚家的危機重重，卻也是無能為力。

不僅是無能為力，更是不敢輕舉妄，就怕自己的稍不注意，便會給人留下什麼子，引來麻煩，讓楚大老爺以及楚延琛他們為難。

柳氏知道楚二老爺的意思，沉默了許久，而后道：“存志，你在這兒看著大哥，我去問問懷瑾的況，你放心，我不會多問什麼的。”

楚二老爺輕輕點了下頭。

他們在這頭憂心忡忡的時候，自然是不知道他們前腳回了府，后腳楚府二公子楚延熙便也提早下值回來。

楚延熙才進楚府，便察覺到府中的氣氛不大對，他皺著眉頭，走過長廊，卻在長廊轉角，聽得府中下人的只言片語。

“大老爺暈厥，大公子還沒回來嗎？”

“嗯。大夫人說”

“畫橋，藥熬好了，你去取一下。還有，這個是二夫人讓給二老爺送去的，晴雪，你與畫橋一起過去，把這個也帶過去。”

“誒，來了。”

“好的，我知道了。”

那正在談的兩人話還沒說完，便被人打斷了話語，隨后便是匆匆忙忙地離去。

楚延熙眉頭一皺，恰好看到路過的小廝，他手攔住，開口就問道：“大老爺怎麼了？”

“回二公子的話，大老爺氣急攻心，不慎暈厥，現下人還未醒來。”那名小廝恭恭敬敬地垂首回道。

“我爹和我娘是不是過來了？”楚延熙不由得一驚，他迅速接著問道。

“是。”

“那大公子呢？”楚延熙面不虞地問著。

“大公子公事繁忙，還未回來。”小廝低著頭，平靜地回答楚延熙的問題。

聽到這話，楚延熙臉愈加難看，他想著前幾日楚延琛與大老爺的爭吵，心頭一怒意冒起，冷哼一聲，便甩手轉朝著府門外大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