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第 24 章
此時此刻,再往別躲,已是來不及了。
沈的,微微抖,連牙齒都開始打。
在害怕。
非常害怕。
衛景朝微微蹙眉。
低頭看見沈驚恐的眼神,喟嘆一聲,將的頭摁在前,死死藏住的臉。
響在耳邊的聲音低沉沙啞:“沒事,別怕。”
沈的頭,被他摁住,埋在他前,眼前便只能看見他的紋理。
鼻尖有一他上清淡的香,讓格外的安心。
砰砰直跳的心臟,略略舒緩三分,終于從嗓子眼回到了心口中。
衛景朝扶著沈,往水底沉了沉。
轉頭朝門口看去。
恰在此時,長公主推門而。
衛景朝聲音冰冷,略帶寒意與慍怒,制止的腳步:“母親!”
長公主腳步一頓。
霧氣氤氳,又隔著一層薄薄的屏風,看不清楚里頭的形,只約約看見衛景朝前趴著個姿窈窕的。
長公主殿下是過來人,喪夫后養了數十位年輕俊的面首,什麼場面都見過。
這模樣,一看便知發生了何事。
然,饒是見多識廣,面首無數。
此時此刻撞見兒子的事,仍是尷尬得眼睛不知道該往何放,只覺進退維谷,手忙腳,恨不得找個地鉆進去。
半晌后,輕嗽一聲,已忘了自己想說什麼,匆匆移開目,腳步散,轉退到門外。
站在門外,深吸了一口氣,才勉強道:“你真的在沐浴?”
衛景朝冷聲道:“不然呢?”
長公主輕咳:“我以為踏歌在騙我,等你出來再說吧。”
衛景朝聲音冷淡,“母親先去書房等我,我稍后就到。”
長公主求之不得,這間屋子,是一瞬也待不下去,一點也不愿回想。
聞言轉就走,走前匆匆道:“你快些。”
話一出口,又覺不對,干脆閉上,只管離開。
踏歌哭喪著臉送走,連忙去浴室門口跪下。
半刻鐘后,衛景朝披了件外,推門走出來,瞥一眼。
踏歌哭喪著臉道:“侯爺罰奴婢吧,沒能攔住長公主殿下,都是奴婢的錯。”
衛景朝只道:“進去把帶出來。”
經了方才的事,沈已經尷尬得抬不起頭,一直將頭埋在膝蓋里頭,說是再也沒臉見人了。
還說,若是他再強迫,干脆自殺。
衛景朝拿沒法子,又怕強行把人帶出來,真的自殺給他看。
干脆給踏歌將功贖罪。
說罷,他便穿好裳,推門往書房走去。
長公主已在書房中坐下,自有人給上了茶。
母子見面,俱是尷尬。
長公主移開目,輕輕咳嗽一聲。
衛景朝在對面坐下,十指相,率先開了口:“母親星夜至此,有何要事?”
顯然,無意談論方才之事。
長公主松了口氣,開門見山道:“今日午后,圣上急招本宮宮,有意為你賜婚。”
“你總是對本宮避而不見,我只能親自前來……”
衛景朝冷笑一聲,打斷:“又是我和神公主?”
長公主嘆口氣:“本宮不懂,神到底何不好,為何你百般挑剔?既是公主之貴,又有掌權之尊,更是花容月貌,滿京城想娶的男人,能從宮城排到外城。只要肯點頭,那些個男的,給做小也是愿意的,偏你不樂意。”
衛景朝只慢慢道:“那母親不妨想想,這樣的人,何必非嫁給我不可。”
長公主一頓,沒有說話。
其實,神公主第一選擇并不是他。
而是前平南侯世子沈元謙。
自沈家出事,沈元謙死北疆后,的目,才退而求其次,落到衛景朝上。
歸究底,這位公主殿下擇婿的標準,只有兩個字,便是“兵權”。
哪家哪戶有兵權,可以為所用,便會看上誰,嫁給誰。
如今,若非衛景朝位列樞副使的要職,又兼之掌管北疆兵,神公主恐怕也不樂意跟他親。
至于男人本,一點都不重要。
哪怕是個死的,讓去結冥婚,只要給足夠的利益,恐怕這位公主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衛景朝手指把玩著腰間的玉佩,慢條斯理開口:“公主殿下將婚姻當做一門生意,我卻不是那樣的人。何況,縱使真的做生意,也該有我討價還價的余地。”
長公主嘆了口氣,倒也沒有勸他,只道:“若是不愿意就罷了,但你的婚事,也該提上日程了,否則陛下那邊我不好代。”
“正直春日,改日我辦個宴,再為你擇一名門閨秀,也好徹底堵住陛下的。”
衛景朝無可無不可,剛想答應,眼前卻驀然閃過一雙含著悵然的清潤眼眸。
他不由想,若是沈知道他想娶妻的消息,明兒的戲文里,肯定就該出現,江燕燕的未婚夫為了不得罪齊王,另擇高門貴為妻,拋棄江燕燕的場景。
回頭這出戲唱到外頭他要挨罵的。
他抿了抿,道:“再等等吧。”
長公主終于沒忍住,用探究的目打量著他,半晌后才問:“是為了剛才那個人?”
衛景朝冷聲制止:“母親。”
長公主閉了閉眼,也不樂意提起此事。最終,只問了一句,“是哪家的兒?若是家清白,便抬進府中做個妾。”
衛景朝道:“不算清白,青樓花魁。”
長公主聞言,一張臉,紅了白,白了紅。
有心教訓他兩句,只想起自己后院的鶯鶯燕燕,一時也拿不出話來說,最終只憋出幾個字,“且注意著些。”
衛景朝不咸不淡“嗯”了一聲,顯然沒放在心上。
長公主終于沒忍住嘮叨,:“你怨我和你父親關系不親近,怨我們各自納妾蓄養男寵,怨你父親死時我沒能回來,所以你一直不肯見我,我能理解。”
“只是,你早晚要婚,如今小小年紀就花天酒地的,日后好人家的姑娘,哪個愿意跟你……”
“母親。”衛景朝制止,“夠了。”
長公主心知他不喜,也不敢多說,只能道:“為何要等等,總得有個說法,否則陛下日日要與你和神賜婚,本宮推得了一次,推不了第二次。”
衛景朝深吸一口氣,不想與爭執,冷冷打斷了的絮叨,“你只對外頭說,沈新喪,一年我無意娶妻。”
長公主臉變了變,蹙眉道:“沈家乃是謀逆大罪,他們家的事,你何必招惹?平白無故沾一腥,有什麼好?”
衛景朝只道:“母親難道不懂,若要就大業,道義上便不可有瑕疵。”
長公主亦是個聰明人,聞言頓時明了,默默敲敲桌案,嘆息一聲。
大業,除了兵、錢、權之外,最要的,便是一個“德”字。論語上說的好,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拱之。
他將沈氏的責任扛在肩上,表面上看是吃了大虧。
但等到天下人都稱贊他有有義時,所有人都覺得他是個好人時,對他以后行事,會有莫大的好。
一個人的名聲好到了一定程度,哪怕造反,世人也只會覺得他是被迫。
如此一算,倒是利大于弊。
“你有你的盤算,母親聽你的便是。只是仲也,你一向聰明,小心不要里翻了船。”
長公主向來只圖利益,想到好,便不再反對,只提醒他,“人不像們表面上那樣弱無害,尤其是麗的人。”
自古以來,人鄉便是英雄冢,雄才大略的英雄,也抵不過似水。
只盼著,這個兒子,別被人絆住腳。
畢竟,剛才那個姑娘,只一個影,便已是勾魂攝魄。
衛景朝淡聲道:“我的為人,母親不清楚嗎?”
長公主看向他的眼睛,頓時放下心。
的兒子自己清楚,一顆心是石頭刻的,腸子比石頭更,親的弟弟妹妹都不曾放進眼里。
若說這樣的人為一個青樓花魁沉溺,為對方了心肝,是絕不可能的。
長公主略想了想,道:“等你想娶妻,就把打發了吧。”
衛景朝道:“我有分寸,母親還有其他的事嗎?”
長公主明白他這是逐客的意思,無奈站起道:“我今日過來,便只為此事,你既然心里有主意,我便先回去了。”
衛景朝點頭,淡淡道:“我送母親出門。”
將人送出門,臨上車前,衛景朝不咸不淡道:“母親下次若再有事,讓人喊我回侯府便可,不必親自過來。”
言外之意,這是他金屋藏的地方,長公主再過來,難免遇見其他的尷尬事。
不如干脆別來了。
長公主更不愿意再駕臨這個地方,不僅沒有反對,反而給他一個建議:“你若是愿意聽本宮的,時不時回侯府一趟,本宮自然不會再來。還有,你不如盡早換個地方住。”
說罷,轉上了檻車,徐徐離去。
待目送長公主的儀仗走遠,衛景朝目沉沉,轉回了夕照園。
邊走邊想著,不知道踏歌有沒有本事,把沈從水池子里哄出來。
要是從剛才泡到現在,人恐怕都要泡發了。
衛景朝喟嘆一聲,推門進去。
轉到室,一眼看見榻上悉的弧度。
似乎,沈在疲憊與驚懼之下,已經睡著了。
他納悶地看向踏歌:“怎麼弄出來的?”
踏歌也很納悶,撓了撓頭道:“我進去的時候,姑娘自己站起來,讓我給披上裳,就出來了。”
衛景朝微微蹙眉,略微不解。
這是單對他一個人不好意思?他一走,臉皮就厚起來了?
他揮手道:“退下吧。”
踏歌點頭,畢恭畢敬地往后退。
生怕一點不如他的意,走的慢一點快一點,被發作了。
衛景朝舉步走到榻邊,
結果,后關門聲一響,沈猝然睜開眼,向衛景朝。
衛景朝愣了一下,抬了抬眉:“裝睡?”
這是尷尬到,竟連踏歌都不能面對了?
沈只訥訥問:“長公主殿下走了嗎?”
衛景朝反問:“難道你想留過夜?”
沈沒有心跟他說話,輕聲道:“今天不會再來了吧?”
衛景朝道:“不會。”
他都特意告誡過了,若是再來,倒奇怪了。
他那個母親,臉皮是厚,但也不至于這般。
沈倏然松了一口氣,皺的眉頭終于舒展,拉了拉被子,將自己下半張臉出來。
衛景朝暼了一眼,看眼底的驚懼之緩緩消散,淡聲問:“這次,有臉見人了?”
沈默默低下頭,垂下眼皮,沒說話。
尷尬,當然是尷尬的。
但尷尬過后,日子還得照過,時間還得照樣走。
總不能真的不見人,日日夜夜裝睡吧。
索,今日尷尬的不止一個。
夕照園從上到下,知道此事的人,沒有一個不尷尬的。所以,肯定不會有人再提起此事。
如此一來,十分的尷尬,便只余了八分。
衛景朝沒再說什麼,掉外衫,穿著寢躺在側,等快睡著時,才慢慢開口:“沈,你害怕我母親。”
沈的倏然一。
“為什麼?”衛景朝沒搭理的話,淡聲問,“對你做了什麼?”
沈怔然,慢慢開了口,“長公主不曾對我做過什麼。只是,你或許不記得一件事了。”
“我們剛定親時,有個丫鬟仗著貌和段,想勾引你。”沈忍不住打了個冷,“長公主命人,生生將打死,尸扔在葬崗。”
始終記得,那日長公主冷著臉,說的話。
“你這樣卑賤的人,也配勾引我的兒子?既然自己不要這條命,我替你丟了,倒也罷了。”
那場景太腥,回家去,便嚇得病了三日。
所以,害怕長公主。
如今的份何其卑微,還不如那個丫鬟,若長公主知道與衛景朝勾勾纏纏,恐怕要將五馬分尸,才能泄憤。
衛景朝閉了閉眼,似乎是不忍直視,無奈道:“沈,你怎麼那麼天真?”
沈蹙眉。
天真?一點都不天真。
“那個丫鬟,不是想爬床。”他淡聲解釋,“是宮里派來的,想往我的書房里頭,放些不該放的東西。”
沈頓時凜然。
衛景朝笑了一聲,語氣里不知道是警告,還是安,“只要你不是某些人派來的探子,盡可以放心地活著。”
沈垂下眼眸,聲音很輕很淡:“我與他們有深仇大恨,縱是死了,也不能為他們所用。”
帶著幾分恨,慢慢道:“我父親被人指認謀逆,從書房里搜出來的東西,想必,也是宮中那位所為吧。”
衛景朝只道:“凡事,做到心中有數就可,不必說出來。”
“是。”沈閉上眼,指甲慢慢掐住掌心的,竭力按耐住心的恨。一口氣,從腹部舒到口,再緩緩吐出來,才松開手。
半晌后,輕聲開口:“只要我聽話,就能活嗎?”
衛景朝微,像是承諾一般,對說:“是。”
沈便安心地閉上眼,靠著衛景朝,慢慢睡去。
衛景朝側目,著的睡眼,無聲嘆息。
沈沒對他說實話。
之所以畏懼他的母親,并非是因為親眼見過對方殺人。京都公侯門第的人,那個沒有殺過下人?
這樣自長在侯門的郎,哪怕平南侯府沒有這樣的事,的外祖家,親朋好友家,總是有的。
怎麼不見畏懼旁人呢?
最大的原由,還是接對方比較多,了解對方是個什麼樣的人。
這樣聰明,識時務,定是很清楚地知道,一旦與利益相悖,長公主這樣冷的政客,會毫不猶豫地犧牲掉所有人。
哪怕這個人是自己曾經喜歡十分的兒媳。
哪怕這個人曾垂眸,當著所有人的面,怯喊過一聲“阿母”。
可等到犧牲時,長公主不會有一一毫的手。
沈害怕,為別人手中的犧牲品。
正如十年前的他,正如當時無力反抗的他,同樣害怕為別人手中的犧牲品。
這樣的心,他再了解不過。
可終究還是個善良的姑娘,在泥淖中沒有選擇沉淪,而是獨自咽下苦楚,獨自承風雨,從不給任何人帶來災禍。
和他不一樣。
終究比他善良。
沈,沈。
如月,如月。
默默念著的名字,衛景朝慢慢地,嘆息一聲。
的人品,才是真的如珠如月,照夜長明。
月轉朱閣,低綺戶,撒到床榻上。
衛景朝拉了拉寢被,蓋住的肩臂,緩緩地閉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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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猶如流水,緩緩流逝,轉瞬又是數日。
這日,沈又給衛景朝一折戲文。
說,這是最近一折,是結局。
江燕燕死后,凄慘無比的尸被送出齊王府,的父母見狀,心肝裂。又悲又怒之下告上金鑾殿。
金殿上的君王相貌堂堂,道貌岸然,聞言極其憤怒,當場下旨申飭齊王。
這是一個小高,所有人都在期待著,君王能夠為民做主,殺了齊王,給江燕燕報仇。
沈通過戲詞堆砌,將期待值推到最高。
結果,大家等到的,只有一個不痛不的“申飭”。
甚至于,接著,皇帝便貶謫了江燕燕的父親,將他全家送去嶺南煙瘴之地。
江母未好,經不住奔波,半途而終。
江家兄長在驛站中,為護母親的尸,被人殺死。
江父忍著喪妻喪子喪之痛,孤一人至嶺南,卻沒熬過嶺南的瘴氣,短短三日,便病終而逝。
這場戲,最后的結局,是江家離散,是沉冤難雪,是萬古同悲。
沒有希,沒有前景,徹徹底底的悲涼。
沒像其他的戲文一樣,在故事的最后,出來個義薄云天的青天大老爺,為冤死的人昭雪。
但也唯有如此,才更能顯出孟氏皇族的惡。
衛景朝看著,都頗覺不忍直視。這樣的戲文唱出去,誰會不罵孟氏皇族呢?
誰會不罵齊王和皇帝呢?
恐怕連皇族自,都要為此慚而死。
真真這侯門養出來的千金小姐,看上去滴滴的,其實個個都是玩弄人心的高手。
瞧瞧這戲文寫的,將來聽到的人,肯定無人不因這些詞句悲痛傷心,義憤填膺。
可是,這錐心之痛,當真是偽裝出來的嗎?
衛景朝看向沈,不免又想起的家人。
平南侯所謂的“謀逆”,自然是假的,疑點重重,人盡皆知。
可是如今的況同樣讓人悲憤難言,平南侯父子冤死北疆,沈死在青樓里,沈夫人被流放邊塞,生死未卜。
的家,的家人,又比江燕燕好在哪兒呢?
能寫的如此,便是所謂的之所至,無法自抑吧。
不知道,寫時,想的是江燕燕凄慘的人生,還是沈悲慘的遭遇。
亦或者是,兩者都有……
兩番痛楚織,才能如此悲戚。
衛景朝越想,心緒越復雜。
哪怕只是從戲文中,窺見一二心緒,就足以讓人心口發酸。
半晌后,他徐徐吐了口氣,道:“你寫的極好。”
“沈,你有什麼想要的,我都可以答應你。”
他給定的時間,是一個月。
沒想到,短短數日,便完了,還做的這樣好,的確是出乎意料。
如此,給些獎勵,也是應該的。
衛景朝想,只要提的要求不過分,他都可以答應。
沈溫一笑,眼底滿是激,只道:“侯爺替我照顧母親,已是最好的禮,我別無所求。”
別無所求。
在心里,母親的安危,的確是最重要的,解決了心頭最大的問題,便別無所求。
衛景朝嚨微啞。
所在乎的,便只是如此嗎?
長陵侯府權勢赫赫,富貴無極,便沒有別的想法嗎?
然而,那雙清澈亮的眸子里,裝滿真誠與念。
沒有一一毫的怨憎,亦或是擒故縱的意味。
是真的別無所求。
衛景朝忽覺自慚。
不敢去看沈雙眸,心下算了算日子,“我派去找你母親的人,還需一段時日,才能從北疆回來。”
沈很理解:“北疆天遙日遠,自然需要時間。”
這樣善解人意,溫,無無求,衛景朝反而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了,最終只道:“你能理解就好。”
沈臉上,便綻開一個笑。
的笑容,總是直達眼底,出臉頰旁淺淺的梨渦,好看又溫,像是盛滿星辰與月。
卻因為太了,所以沒有人能看出來,的笑,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
衛景朝的心,倏然憋悶的難,像被輕輕撕扯了一下。
不疼,卻難。
沈卻一無所覺,依舊笑意盈盈。
是真的開心。
衛景朝將目從臉上移開,避開風清愁的眼眸,慢慢道:“你給自己取一個別號,印在書上,以后……”
以后也是流傳千古的人。
他咽下這句話,沒有說出口。
沈已逝,縱然流傳千古,也是某個別號。
誰也不會想到,這出戲文的作者,是昔年的侯門千金。
沈卻驟然來了興趣,連眼睛都變得亮晶晶的,“我嗎?要寫我的名字嗎?”
衛景朝緩緩點頭。
沈坐在椅子上,手里抓著筆,想了半天后,終于苦著臉,仰頭看他:“我想不到什麼才好。”
衛景朝看著的雙眼,略想了想,抬腳走到側,接過手中的筆,替在紙上寫了兩個字。
——如月。
沈看到這四個字,驀然怔住。
幾乎是下意識就問出口:“你不是不許我用嗎?”
之前,要給戲文里的主角取這個名字,衛景朝三令五申,迫改名字。
如今,怎麼主提出來了?
衛景朝不答,只問:“你用,還是不用?”
沈忙不迭點頭。
點完了之后,不免又有些遲疑:“這個名字,會不會不太正常?”
旁人的筆名,都什麼先生,什麼居士,什麼老人,要麼便是有一二典故,文雅至極,偏用這兩個常見的字,未免太招人注目了?
這話,的確是有些道理。
凡事不尋常,就容易人注意。
衛景朝垂眸,問:“你想什麼?”
沈咬著下,思考片刻,忽道“又疑瑤臺鏡,非在青云端,不如就瑤臺居士吧。”
月似瑤臺鏡,瑤臺鏡自然如月。
既然是如月,那居于瑤臺之上,倒也十分合宜。
這三個字,既是如月的意思,偏又不落俗套。
衛景朝微微搖頭,道:“不如玉鏡先生。”
傳說中,瑤臺是神仙居所,又名玉鏡臺。
此外,玉鏡還有另外一層含義,便是指人間清明之道。
取這個名字,倒讓這出戲文,顯得是天生掉下來主持正義的。
沈點頭應了,自己拿起另一支筆,直接在書稿上寫,“玉鏡先生作于建安二十五年暮春。”
衛景朝自上而下俯視著。
看眼角眉梢的滿足,看提筆寫字時的力道,緩緩移開了目。
他輕聲道:“沈,世人不會知道,玉鏡先生是你。”
沈笑笑,“我自己知道啊。”
旁人夸玉鏡先生時,知道是在夸。
旁人罵玉鏡先生時,知道是在罵。
若是有幸,玉鏡先生能夠流傳千古,也知道,這個流傳千古的人是。
這篇流傳千古的戲文,是寫的。
沈已經“死”了,若能用玉鏡先生的名字,續上未完的生命,又何嘗不是一件幸事?
衛景朝驀然無聲。
他的心,像是一座鐘,被人用錘子狠狠地敲了一下,發出振聾發聵的聲響。
這聲響讓他一時之間失了所有的語言。
他此生自詡學富五車,才高八斗,出口章,倚馬文。
到了此刻,所學所知,卻完全形容不出自己復雜難言的心緒。
他有千言萬苦縈于心頭,無法訴說。
此時此刻,他只是著沈的眉與眼,輕聲道:“會有人知道的。”
總會有那麼一天的。
時荏苒,歲月如梭,待到來日,一切都會大白于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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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方過,很快便迎來了夏日,燥熱的空氣伴隨著蟬鳴,聒噪得人心煩。
一出戲文,從京畿萌芽,比夏日蔓延的速度更快,不過月余景,四散至朝野外,全國遍地。
全國各地,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戲班子,都排上了演上了這出“燕燕于飛”。
反而是距離京畿最近的京城,到了之后的六月份,才第一次從一個外地來的戲班子里,聽到這出戲。
隨即,這出戲便風靡京城,引來無數夸贊。而戲文中的兩個男人,齊王章昀和江燕燕的未婚夫,則遭到了無數謾罵。
兩個男人,一個暴無道,不堪為人。一個懦弱無用,背信棄義。
他們怎麼配得上那麼好的江燕燕。
夏日的亮得晃眼,哪怕已是黃昏,仍舊熱騰騰的。
于是,沈便拋棄了窗下的書臺,斜靠在人榻上看書。
踏歌從外面進來,滿頭大汗,卻還是遮不住臉上的怒火。
沈不解揚眉:“怎麼了?”
踏歌怒道:“今兒我慕名去聽了那出燕燕于飛,真是氣死我了。該死的齊王!該死的未婚夫!江燕燕上這兩個男的,真是晦氣,倒霉!”
沈手中的書,便翻不下去了。
鹿鳴苑事事都在衛景朝眼皮子底下,這間屋子里發生的事兒,他全都一清二楚。
也不知道踏歌今兒的話,會不會傳進他耳中。
等他聽見“該死的未婚夫”這六個字,不知道是個什麼樣的表。
再聽見“晦氣”“倒霉”這些字眼,會不會惱怒?
只求他別生氣,畢竟這戲文,是他自個兒點頭發出去的。怨不得。
踏歌見不說話,反而坐在那兒發起呆,有些奇怪,問道:“姑娘怎麼了?”
沈驀然回神,搖頭道:“沒事。”
踏歌卻誤會了,低聲道:“姑娘若是也想聽戲,不如求一求侯爺,讓他將戲班子請到家里頭來。”
沈的份,斷然不適合出門,否則,但凡被某個曾認識的人看見,就是欺君的死罪。
反而是請戲班子來家里,更安全些。
最近這些日子,侯爺對姑娘更好了些,若是姑娘開口求一求,侯爺肯定會答應。
沈搖了搖頭:“我沒想聽戲,只是在想,侯爺今兒沒有大朝會,怎麼回的這樣晚?”
踏歌了天,也有些納悶,最終只道:“許是有事耽擱了。
被惦記著的衛景朝,此時此刻并不在樞院,而是被同僚們請到戲班子里,坐在雅間里等聽戲。
今兒的主家,是左都史陳善舟,陪客的是長樂侯世子于逸恒,九門提督程越。
衛景朝進門時,陳善舟去方便,程越未至,室只于逸恒一人。
瞧見他,衛景朝略有三分訝然:“何時回來的?”
于逸恒笑一聲:“昨兒才從江寧府回來。今天慕名來聽戲,誰知道一進門先上陳大人,就被拉來陪客了。”
衛景朝搖搖頭:“這戲文早已在江南傳遍,只怕你早就聽出花來了,又何必非得來這一趟。”
于逸恒以折扇抵住下,如妖似孽的桃花眼微微瞇起,漫不經心笑:“戲不戲的不要,我主要是想看看,我們背信棄義的未婚夫是個什麼表。”
衛景朝瞥他一眼:“不是被臨時拉來的?”
于逸恒哈哈大笑:“當然是騙你的,我哪有那個閑工夫,去聽一出破戲。”
衛景朝冷笑:“我看你閑得很。”
于逸恒俯,趴到他跟前,低了聲音問:“說真的,這戲文到底是何方神圣寫的?竟將弘親王、圣上和你一起罵了,膽子大得很啊。”
衛景朝側目,眼神微涼,慢慢問:“誰告訴你,這戲罵的是我們?”
于逸恒桃花眼迷離帶笑,“好弟弟,哥哥我呢,雖然不及你聰明,但也不是個傻子,不至于連一出戲都聽不懂。”
衛景朝道:“你不是個傻子麼?”
他諷刺得毫不留,“那你說,為什麼旁人都不破,單你一個人冒頭來顯擺自己聰明?”
“莫非全天下就你一個人能聽出來?”
于逸恒頓住,拍了拍自己的額頭,暗自唾罵自己。
果然還是心急了,又被這小子辱一頓。
還是他自己白送上門的辱。
衛景朝冷笑,收回目,垂目看向戲臺。
又過了片刻,程越與陳善舟一同進門。
這波人里頭,程越年最長,如今也不過不之年,陳善舟年三十又八,于逸恒與衛景朝同年,早生了三天,常年以哥哥自居。
幾人坐下后,寒暄幾句。
樓下鑼鼓喧天,樂聲起,戲已開場。
先出來的,是扮演江燕燕的花旦,油彩勾勒出清麗嫵的臉龐,姿窈窕,搖曳生姿,回眸便是國。
接著,是扮演他未婚夫的小生,亦是年輕俊俏,姿容俊。
于逸恒笑著打量衛景朝,片刻后湊近他,低聲評價道:“這小戲子倒不像你,沒有你半分神韻。”
太瘦弱,太斯文,太溫了些,半分不像衛景朝這個冷臉煞神。
認識的人看了,絕不會將他們聯系在一起。
衛景朝默默抬手推開他,嫌棄地撣了撣袖。
于逸恒嗤了一聲:“你再嫌棄我,我就勸長公主,早日給你娶個媳婦,最好是個丑的。”
衛景朝道:“姑娘家再丑,也不及你。”
于逸恒冷哼一聲,了頭發,問一旁的程越:“程大人,我丑嗎?”
程越一個三十幾歲的大老,聞言沉默片刻,拍了拍他的肩膀:“于世子,您還年輕,千萬別自暴自棄,男人還是要剛一些。”
于逸恒反手指著自己,一臉不可置信,“我不剛?”
戲文唱到高,衛景朝微微蹙眉,制止他的無理取鬧:“住口。”
戲臺上的小花旦雙眼亮晶晶的,含著無盡的綿綿意,向遠。
那一刻,戲臺上好似生出無形的花燈,好像天上真的有一明月。
明月照著的郎,讓不自,說出要嫁給他的話。
獨自唱出心里話:
十里長街一眼難,花燈比月亮。
我一眼見郎,他好像是我的神仙郎。
做出奔跑的姿態,奔向站在不遠的小生,在他面前停下,唱出最后一句詞。
“郎啊郎,六月上,荷花開,等我與你做一個新嫁娘。”
語氣歡快,欣喜不已。
那小生紅了臉,回道:“六月上,荷花開,我騎高頭大馬拜高堂,牽紅綾,飲酒,與你做一個新郎。”
正胡鬧的于逸恒,聽到此,倏然沉默下來,看衛景朝一眼。
去歲冬日,衛景朝奉命至蘇州剿匪。
彼時,他正在蘇州游玩,他們見面時,他說等回京便要與沈家婚。邀他早日回京,喝他的喜酒。
多年好友,于逸恒看的一清二楚,衛景朝當時是真心實意要娶妻,沒有別的算計。
是真的真的,有些開心的。
結果幾日后,京城就傳來消息。
平南侯謀逆,沈氏下了大獄。
再接著,他聽到的消息,便是沈死了,衛景朝為了與弘親王撕破臉。
他終究沒能等來自己的婚禮。
如今,他聽到這戲文,不知道心里該有多難。
于逸恒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
衛景朝沒吭聲,臉上神淡淡,只眼底一抹悵然,沒逃過于逸恒的眼。
一旁,陳善舟抹了把眼淚:“燕燕多好的姑娘啊,結果……天妒紅啊!”
陳善舟的,比旁人都深些。大概是因為,真正的“江燕燕”是他看著長大的,世家的兒。
昔日里江家遭此大難,他恨不得咬下孟允章的,卻不得不生生忍下,今日景再現,怎能不淚流滿面。
衛景朝聲音冷然:“陳大人說的不對,是人禍,非天妒。”
他盯著樓下的戲臺:“若非孟允章行惡,今日的江氏,也該婚生子,而非……”
陳善舟終于干了眼淚,不敢再聽臺下戲文,只嘆口氣,站起道歉:“本來是說請景朝你們聽戲的,只是我這……著實沒法子聽下去了,今兒先告辭,來日設宴宴請諸位,以作賠罪。”
沒有人責怪他。
連于逸恒都道:“陳大人慢走,若有安排就我,我定及時趕到。”
陳善舟擺擺手,聽到樓下一句唱詞,又落了淚。
無奈,只得生生抹著眼淚出了門。
又過了一會兒,戲文唱到齊王提親,衛景朝豁然站起,淡聲道:“我有事,先走了。”
程越想阻攔,于逸恒先擺手:“走吧走吧,恕不遠送。”
待他走后,于逸恒才跟程越解釋了來龍去脈。
程越聽后嘆口氣,慨道:“長陵侯倒是難得的深義重,沈氏,可惜了。”
若是活著,能得這樣一個夫婿,倒是一生的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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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景朝回到鹿鳴苑時,月已半掛中天,園一片寂靜,只余蟬鳴和蟋蟀窸窣聲。
沈已沐浴后躺在榻上,翻看手中的書,緩緩醞釀睡意。
衛景朝推門進來時,詫異抬眉,半直起子,朝著他驚訝道:“您怎麼回來了?”
問的是這句話,真實意思是,怎麼那麼晚才回來。
如今說話,越發有水平。
衛景朝聞弦歌而知雅意,沒有生氣,解釋道:“有點事耽擱了。”
他掉外衫,沐浴后出來,帶著一潤的水汽,在沈側躺下。
沈避開他,往里挪了挪,手中還握著書。
衛景朝干脆將人拉到懷里,低聲問:“看的什麼書?”
沈將書皮翻過來給他看,“世說新語。”
尤為強調:“是正經書。”
衛景朝沉默片刻,在耳側咬牙:“沈,你拿我當什麼人了?”
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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