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蕖怯春》009

一刻鐘后。

應槐跟著自家大人,重新走房中。

這一刻鐘他掐算得很好,不多不,走進屋時,桌上正燃著一盞燈。應槐有些張,沈驚游卻是鎮定自若,似乎本不怕將卷宗走。

待看到桌案上平放著的東西時,應槐才長長鬆了一口氣。

卷宗安然無恙。

沈蹊抬手,將燈盞點亮了些,目淡淡掠過桌上書籍,而後順勢坐下。這一套作行雲流水,他的面上也未有半分波瀾。

應槐跟了沈蹊三年,心中覺得,他這個喜怒不形於的主子,如今應當是高興的。

只是他不能將緒過分聲張,現下他奉了皇命前來查軍餉,又牽扯到了戶部的人,不知有多雙眼睛在暗盯著他。

燈火微明,些許燭影落下,打在沈蹊腰間的芙蕖玉墜子上。他提筆寫著方才院應槐跟他說的消息,酒意時不時湧上來,使得他不得不擱下筆,去

應槐守在一邊,盯了那芙蕖玉墜子許久,忽然想到,方才那名柳玄霜未過門的妾室,也芙蕖。

他思索了一會兒,等到主子放下筆,這才小心翼翼地問道:

「主子,您說您一直記掛的小姐,是蘭姑娘嗎?」

沈驚游正翻著卷宗的手一頓,須臾,似是責備的淡淡一聲:「多。」

應槐連忙閉,站直了。

「我要寢了,你還不走麼?」

應槐心中有思量,聞言,雖頷了頷首,卻是立在原地,緘默不言。

沈驚游掃了他一眼:「有什麼話就說。」

「大人,」對方道,「恕屬下多言,聖上給了我們三個月的時間徹查駐谷關軍餉,此事又牽扯到了戶部,接下來的進度怕是舉步維艱。大人何必非要給自己重新界定時限,太過勞累,反而會傷……」

宴席回來后,沈驚游便同他說,要加快進度,在下月二十六號之前,給柳玄霜定罪。

貪污軍餉,勾結戶部,這罪名一旦坐實,便是全家獄,聽候詔命。

輕則流放,重則,全家梟首。

應槐試探:「大人這麼做,可是為了蘭姑娘……」

沈蹊步子一頓。

轉過頭,輕聲道:

「人多眼雜,不要讓牽扯到軍餉案上來。」

他站起袍被風吹得微揚,燈火映著,他的袂影翻滾到牆壁上。

蘭芙蕖是在應槐正離開時折返過來的。

屋門未闔,應槐見來,也沒攔著,反而朝點了點頭。雖有些訝異,但也沒多想,與應槐肩而過的一瞬,對方似乎打量了一眼

蘭芙蕖抿了抿,朝屋裏走。前腳邁過門檻兒,就看到立在床前、正在解袍的沈驚游。

他的裏了一半兒,見,也是一愣神。月華昏暗,徐徐漫上男人的.膛,他半張子在影里,結實而勻稱。

蘭芙蕖第一次見識了,什麼習武之人的充沛有力。

不過一瞬間,沈驚游便反應過來,他快速將褪了一半的裏重新穿好,側過臉。

「怎麼又回來了?」

他的聲音微低,聽不出來太多的緒。

蘭芙蕖回過神,有些結:「奴、奴來取帕子……」

沈驚游「嗯」了一聲,目平淡,看著低著頭地走到桌案前,小心翼翼地拾起了那一方帕子。

帕面綉著蘭芙蕖最喜歡的芙蕖花,清麗可人。

整個過程,都不太敢抬頭看沈蹊。

沈驚游凝視著,的耳垂小巧玲瓏,耳卻好像極容易發紅。紅起來時,緋能一路蔓延至脖頸。偏偏又有著那樣修長如玉的頸,顯得愈發怯。

暗室微燈,他的有些發乾。

蘭芙蕖將帕子收好了,原本打算就走,與那人肩而過之時,忽然想起他手上的傷。

頓了頓腳步,微聲:「大人手上有傷,莫再飲酒了,會積淤,影響傷口癒合。若真是積了淤,大人可以食用些山楂、川芎、紅花、骨碎補。」

沈驚游有些吃驚:「你什麼時候懂醫了?」

蘭芙蕖道:「姨娘剛來時日生病,久病便就醫了。」

言罷,一福,兩手端穩了盤子,「奴告退了。」

退出來時,院的雪飄大了些,大到已經無法行走了。試探地邁了兩步,冷冰冰的雪花落在上,凍得蘭芙蕖一陣瑟

站在廊檐下,跺了跺腳,哈出一口霧騰騰的熱氣。

這雪不知下到什麼時候。

此去南院甚遠,又來了癸水,行甚是不便。

思前想後,蘭芙蕖轉過頭,向沈蹊閉著的房門。

去借一把傘?

可是……

回想起自己方才冒昧闖

那一幕依舊浮現在腦海中。

蘭芙蕖抖了抖上的雪,往外頭邁了一步。

這一場雪來勢洶洶,已經積得有些厚實了,腳踩上去還會聽到「嘎吱嘎吱」的聲響。

往前走了數十步。

冷意從四肢百骸,直往心窩子裏鑽。

凍得形一抖,小腹亦是一陣刺痛,痙.攣般的陣痛一道道襲來,捂著腹部,跑到屋檐底蹲下。

痛。

痛意不止,痛得蘭芙蕖額頭又冒了些冷汗。嚨猝不及防地灌一道冷風,刺得咳嗽了幾聲。

門那邊,似乎傳來響聲。

痛得有些耳鳴,沒有聽見。

覺大雪如鵝一般傾瀉而下,紛紛揚揚,順著陡峭的寒風拂到眼睫上。

蘭芙蕖眨了眨眼睛,雪水宛如淚水般落下來,一滴一滴的,墜在

終於疼得不住了,鼓起勇氣,輕輕叩響沈蹊的房門。

敲得很小聲,一邊敲,一邊想。這麼晚了,屋子裏頭沒亮著燈,對方應當是睡下了。

沒有聽到腳步聲,小姑娘有些失落地垂下睫,睫羽上的水珠又。剛準備往外走,房門忽然被人打開。

一道救命般的暖風襲來。

與之同來的,還有男人晦不明的眸。

的胳膊給人攥著,帶房中。

晚風,昏月,的霧。

男人那件裏像是匆匆披上,帶未系,料子如水般順。只一下,便順著肩頭落。

昏黑的夜里,看清了這一副,生機

他發上沾著些水珠,順著發尾緩緩滴落。額上的碎發亦淬了幾滴晶瑩剔的珠,無聲地打了他的睫。

蘭芙蕖被對方攥著,後背抵上桌案,雙肩微抖。

秉住呼吸,可對方上的香氣依舊能夠滲肺腑,直達心窩深。沈驚游就這般審視著,目如鷹隼一樣銳利。

謹慎小心地發問:「大人方才……是在沐浴嗎?」

沈蹊咬牙笑了笑,「不然呢?」

這一回,聲音里含了漉漉的霧氣,倉皇道:「對不起,我、我不知道……」

沈蹊右手抵在後的桌案上,手背青筋出。水珠從他矯健有力的手臂上滾下,悄無聲息地墜於這一片黑暗中。

男人的呼吸有些急促。

形也是一頓,細腰如柳枝般,莫名就了下去。

蘭芙蕖想往前借一借力,可前又立著一塊烙鐵,蘭芙蕖不敢,更不敢看,只好閉了眼睛。

雙睫在黑夜中,輕輕發著

他的氣息盤旋在耳邊,聲音微啞,忍道:

「蘭芙蕖,你是不是想死啊。」

一下慌了神。

只見著急地睜開眼睛,辯解,可映眼簾的,又是那樣一番景象。一時間睜眼也不是、閉眼也不是,只好語無倫次地道:

「不、不是的,方才外面雪下得很大,奴不好回南院,想過來問大人能否看在同鄉之誼上借奴一把傘。未曾想大人正在沐浴……奴真不是故意的……」

像是被嚇傻了,說到最後,嗓子眼裏發出一聲像貓般極低的嗚咽。

打在眼角微的面龐上,原本昏昏沉沉的夜,竟明亮了幾分。

半晌。

沈蹊道:「睜眼。」

不敢違抗,只好睜開眼睛,怯生生地前的男人。

在怕他,從小就怕他。

沈蹊眼中閃過一道悲喜莫辨的緒,垂下眸,看著小姑娘眼底的晶瑩,似乎發出一聲嘆息:

「下不為例。」

「呃,」一愣,旋即止住了噎,看著對方的臉,好半天才獃獃地發出一個字,「好。」

正說著,手卻不經意帶到托盤上的瓷碗,「啪」地一聲,碗摔落在地,登即碎兩半。

耳邊響起來時柳玄霜那句話。

——若是一會兒你進去了,沈蹊對你用強,你就把碗摔了。本了人在院外守著,聽見響聲,他們就會衝進去護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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