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芙蕖的聲音很輕。

輕飄飄的話語，就這般順著絮絮的飛雪，飄到沈驚游的耳畔。

一下喚回他的神思。

沈驚游低下頭。

正見小姑娘雖然裹著自己的狐裘，可一張小臉凍得紅撲撲的，鼻尖兒也緋得可憐。的形纖瘦，好似一棵風一吹就能彎折的柳樹。紛紛撒撒的雪粒子沾在蘭芙蕖的睫上，沒一會兒，就化晶瑩剔的水珠。

眨了眨眼睛，雪珠子撲簌簌地落下來。

雪好像又下大了些。

駐谷關極寒，雪都來得很快。沈蹊見狀，手將的狐裘攏了，道：「山腰有一個山，我們先去避一避。」

山路陡峭，夜路又黑，生怕摔下去，沈驚游牽著往下走。

他看上去冷冰冰的一個人，掌心卻是極暖的。

相反，的手在寒風中被凍得發寒，平日裏細細的手指，如今竟凍得跟個冰柱子似的。就這般被沈蹊牽著，面上不一陣熱燙。

時不時地，蘭芙蕖偏過頭去，在寒風中看到這樣一張星眉劍目的側臉。

到了山，裏面有些乾柴，應是前人留下的。沈蹊撿了一捧，生起了火。

周遭一下暖和起來。

地上卻是漉漉的。

蘭芙蕖小心翼翼開狐裘下擺，可即便如此，擺上還是沾染了些雪和泥土。有些懊惱，自己方才走山路時明明已經很小心了，但還是把沈蹊的狐裘弄髒了。

沈驚游生完火，朝這邊走過來。他的狐裘在上，只著了一件玄黑的錦袍。錦玉帶，愈發襯得男人腰窄肩寬、拔朗。如今夜黑風高，和沈蹊這雙孤男寡共於一個山之下，蘭芙蕖的臉頰有些發燒。

見提著擺如此拘謹，沈蹊忍不住笑了。

「不過一件裘而已，你坐下罷。」

「可是……」

這料子上去，定是價格不菲。

他手裏著枝條，走到蘭芙蕖前。見猶豫不決，便按著的肩頭讓坐下來。

「一件服，臟便髒了。」火撲朔，打在沈蹊側臉上，「這場雪不知下到什麼時候，你就打算一直這樣站著啊。」

話音剛落，山外的風雪聲更大了。蘭芙蕖了脖子，雙臂抱住，將自己一個球。

沈蹊似乎輕笑了兩聲。

他笑起來，聲音沒有先前那般沉，反而多了幾分年氣。便是這年氣，如野草一般在蘭芙蕖心底里恣意生長。抿了抿，將眉睫低下來。

「還冷麼？

沈蹊問。

小臉凍得撲紅，很不誠實地搖搖頭。

沈蹊垂下眼睛看了一會兒，將腰上的軍鞭解了，又開始解帶。

「你你……」

嚇得蘭芙蕖連連往後退，臉蛋上漲得通紅，一雙目如含了水般，淚意漣漣。

沒想到自己這樣一個小作，就能把嚇哭。沈蹊心想，果真還是同小時候一樣氣。可現下哭起來時，卻是不怎麼鬧騰的，不喊，也不出聲，睫上水珠潤，靜靜地等待他的審判。

真傻。

也不知在駐谷關這四年，是怎麼過下來的。

蘭芙蕖閉著眼，覺上又是一重。沈蹊已解下那件錦袍，再度披在上。這一回，徹底被包了個粽子，肩上、胳膊上沉甸甸的，讓彈不得。

反應過來，慌忙道：「我……我不冷的，你這般會著涼。」

沈蹊往火堆里丟了木，語氣輕鬆：「小芙蕖，我的，是你意想不到得好。」

回想起先前在沈蹊房裏，無意間看到的，他腰腹上的刀疤。

還有腹部那些結實有力的壘塊。

正出著神，沈蹊坐過來。這一眼對視，面上又多了幾分紅暈。對方見狀，忍不住笑：「胡想些什麼呢？」

蘭芙蕖小聲回應：「沒、沒往那想。」

沈蹊挑了挑眉。

不過他的好是真的。

這麼多年，在軍營上日舞刀練劍，他的材強壯而有力，但這並不恐怖，反而有種勻稱的。沈驚游雖然才二十一，這對於一個朝廷命臣來說，年紀尚還年輕，但他如今已是個的男人了。

與心的子在深夜獨，他亦會有屬於正常男子的心。

他挑了乾淨的地方，坐下。

風聲有些大，蘭芙蕖卻很安靜，抱著臂，垂著眼，不知在想什麼。

沈驚游看著，有時候也會去想，四年過去了，還記得蘭旭嗎？

會像自己想一樣，惦念著蘭旭嗎？

當年沈驚游將北疆翻遍了，都沒有找到蘭家的眷，他萬念俱灰，以為已經死了。好多次，他也幾乎要死在戰場上。他恨自己，為何當年要那般與置氣。其實當初在青巷，沈驚游也能察覺出來，並沒有那麼喜歡自己。

當他捧著小姑娘喜歡的桂花糕遞到面前時，的眼中，似乎有驚懼。

他痛恨自己，故此每每上戰場時，他都很賣力地以劍影麻.痹自己。他還記得有一次，他腹部中了很嚴重的劍傷，嚴重到他以為自己要死了。

止不住地流，冰天雪地里，他的傷口幾乎要被凍爛。

是應槐守著他，闖過了這道鬼門關。

那時候，沈驚游靠在死人堆里，閉上眼睛想，他找了這麼多年，也許已經死了，死了，他也不想活了。

可又是一轉瞬，腦海里突然又蹦出個念頭。

如果沒死。

可自己卻死在這裏。

那還有誰能救。

他在北疆見過太多原本錦玉食的世家小姐，因為家道中落淪為軍娼。他知道軍隊里那些士兵有多兇殘，他們是如何群結隊地玩弄那些子，那些兇惡、殘暴、.的行徑，讓他作嘔。

心中惦念著，沈驚游居然奇跡般地活了下來。

呼嘯的夜風吹打著火堆的星子，他回過神思，垂眸凝視了前郎許久，眼神中多了幾分疼與憐惜。片刻，沈蹊放下手裏的木，從懷裏取出來一個小藥瓶。

蘭芙蕖也正在發著呆。

鬢角邊的碎發忽然被人輕輕挑了開。

「大人？」

沈蹊用帕子了手，抿著，仔仔細細地給上藥。

男人的呼吸落在眉睫，的眸了。

他的作很輕小心。

恍若眼前便是世間珍寶。

他的指尖有些涼，落在鬢角側，吐息卻是十分溫緩。半晌，沈蹊終於上完了葯，眸輕輕落在鬢角上，用手指挑出些碎發，將傷口遮擋住。

「這是上好的金瘡葯，你用這個塗，以後不會留疤。」

對方將藥瓶塞在手裏，蘭芙蕖著瓶，輕輕「嗯」了一聲。

天已經很晚了。

這場雪，似乎要下一整夜。

沈蹊將服鋪在地上，拍了拍。

「你睡吧，我守著你。」

蘭芙蕖看了他一眼，沒說話，也沒彈。

見狀，沈蹊便笑了，「你放心，我雖然不是什麼正人君子，但也不是小人。」

的臉「騰」一下紅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

他笑起來，聲音低低的，很好聽。這笑聲縈繞在蘭芙蕖耳邊，躺下來，卻怎麼都睡不著了。

聽著風雪聲，別過臉去。

沈蹊在山裏又撿了些木枝扔到火堆里，方黯淡下來的火燒得又旺了。他將周遭都弄得暖烘烘的，這才躡手躡腳地走過來看。

閉著眼睛，微抿著，似乎已經睡著了。

男人在側緩緩坐下。

見裘鬆散了些，唯恐會著涼，沈蹊便出手，重新給系帶。

忽然，到了的手指。

像冰一樣，一下震得他手指發麻。

他的腦子裏「嗡」了聲，正著帶的手一松，的裘順勢溜下去，墜在地上。

蘭芙蕖正側躺著，睡安靜，腰線弧度曼妙。

狐裘散開，那腰線一路到.部，勾勒出姣好的材。今日未穿束，如孱弱枝條上那朵開得飽滿的夏花，花瓣，這讓沈驚游忽然想起——

已不是十四歲了。

今年，虛歲十八。

他的嚨間忽然發。

這意一路從心頭竄上腦海，讓他重新捻起帶的手一頓，半晌才回過神來。

一低下頭，就看見郎那飽滿的櫻。

的呼吸聲很穩。

眼睫被風吹著，輕輕打著兒。

如同被鬼迷心竅，他竟一下忘卻了自己是要做什麼的，下意識屏住呼吸，彎下。

汗水顆顆，滴在他結上，隨著他的傾而下，掛在他結的凹陷。

這顆汗珠，遲遲滴不下來。

沈驚游就這般，凝視許久。

凝視的眉，的眼，的臉頰，的。

一陣躁，他再也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愫，低下頭去。

這一，極輕地落在的鬢角上。

他的了的髮，渾忽然猛一激靈，他攥著帶子坐起來。

冷風拂面，拍打著他的面頰，黑夜裏，男人呼吸不穩地閉上眼。

方才有那麼一瞬間。

沈驚游想，自己果真不是什麼正人君子。

他甚至……與那些軍營里肖想子的士卒無異。

他的堅，堅得不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