馭馬疾行,趕到左青坊，已是大雪紛紛。

沈蹊從柳府走得急,直接從庭院里牽了匹馬便匆匆往左青坊而去。他攥著韁繩,手上青筋出。快馬揚鞭，幾乎要將馬跑斷。

出柳府時還未下雪，二人也未掌傘。

雪粒子越下越大，與昏暗不明的夜一同墜下來,灑落在男人裘肩頭。

方至賭場外,便聽見左青坊里有人高聲道：

「這可是世間難得的大人兒,這段,這模樣,上哪兒再去尋第二個。聽聞這人兒先前還是書香世家的小姐,又又貴,各位爺要是再不加價,過了這個村兒，以後可就沒這個店咯！」

那人聲音十分高昂,話音方畢,左青坊里立馬有人興地價：

「再加一百兩！」

「張家公子再加一百兩,現下拍到了九百兩——」

「我加一百兩！」

「陳家公子再加一百兩,一千兩——」

「我出一千二百兩！」

坊價之聲，此起彼伏。

「王家公子出價一千六百兩銀子，還有沒有價的。一千六百兩一次，一千六百兩兩次,一千六——」

他還未定錘，大門驟然被人從外推開。

見狀，有幾個心急躁的公子哥兒十分不耐，方回首大罵,眼前寒一閃。

看見來者腰間佩劍，偌大的左青坊瞬時安靜下來。

沈蹊踩著風雪，推門而。

刺骨的寒風一下倒灌坊中，男子眼睫沾了些飄雪，又在頃刻間，化作冰冷的水珠。然驅之不散的，是他眉宇之間凝結的寒霜。

全場噤若寒蟬。

一雙雙眼裡含著懼意，向他。

生怕他是前來端賭場的。

怎料，沈蹊卻問：

「價到多了？」

「回大人，方才價到……一千六百兩。」

男人微微側首，後的應槐立馬從取出一個沉甸甸的包裹。掌事的見狀，上前猶猶豫豫地打開，看見包裹里的金元寶，登即一個哆嗦。

「夠不夠？」

「夠、夠……這位爺請，蘭姑娘就在二樓左手第二間廂房，小的這就引大人過去。」

見人契被買下，許多人興緻闌珊，卻又不敢上前去跟沈蹊搶人。賭客們又一面顧忌著被他捉了去，只嘆今日出門未看黃曆，趕忙四散離去了。

沈蹊步子踩在臺階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走到廂房前，掌事一側，就在沈蹊推門而的前一瞬，對方忽然喚了一聲：

「大人——」

男子步履頓住，面有幾分不虞。

掌事也不敢攔他，攥了手裡的錢囊，哆哆嗦嗦一聲：「您慢些進去……」

沈蹊讓應槐候在門外。

推開房門，他下意識地秉住了呼吸。

一尾香風翩然而至。

屋燃著香，暖意融融的，霧的甜風飄逸至鼻息下，人只吸一口，便覺得那香氣在肺腑之間輕輕化開。

屋的景緻與左青坊大堂卓然不同，一門，是一扇雅緻的屏風。屏面上山水相間，花鳥錯。再往前些，是一大片空地，空地一側只設了張桌椅，桌上擺放著一把古琴。

空地之後，是幾道素的紗簾。

沈驚遊走進屋，輕喚了聲：「蘭芙蕖。」

屋中無人，應是在簾后。

他將屋門輕掩住，以此隔絕屋外的寒風。轉過屏風時，又溫和喚道：「是我，我來接你了。」

簾后無人應答。

他覺得奇怪，走過空地，抬手掀開紗簾。

紗簾之後，又是一道輕盈的簾子，他一共掀了次，映眸的，是一方床帷微垂的小榻。

帷帳有些厚，讓人看不清榻上的形，只能影影綽綽看見個人影，正安靜地躺在那裡。

香風吹得帷帳微曳。

沈蹊立在帳外，等了時，卻不見榻上有反應，頓時心中生疑，便一抬手，匆匆掀開床帳。

「小芙蕖——」

這不掀簾子還不要。

一掀開帷帳，他登時僵在了原地。

——淺施黛，安然躺於小榻之上，昳麗的青如枝蔓散開在周遭。未蓋被褥，渾上下……竟只披了件薄薄的白紗！

白紗瑩瑩，如月華鋪散而下，蓋在蘭芙蕖的上。那月極白，極，就像是蒙了一層淡淡的、即將被風吹散的霧。

隨著香風，白霧輕輕拂著。山霧越過高聳的山巒，而後順著溫的春風吹散、一路緩緩下，再往下——沈蹊渾一震，猝然偏過頭。

不再……敢看。

置於腰際刀柄上的手鬆了松，沈蹊閉上眼，舌熱燙。

像是整整七日未曾飲過水一般，他口中生。那乾之意從嚨到心頭，再衝到昏漲的頭腦。他眼前發暈，額上亦如同有炎炎灼日炙烤，烤得他呼吸停滯，耳後發燒。

他許是病了。

月落在眉睫，輕輕跳躍。

他雖閉著眼，睫部卻微不可查地著，腦海中也不浮現出方才一眼撞的畫面。

沈蹊背對著床榻，深吸了一口氣。

溫熱的香風湧嚨，讓他和著霧氣，乾咽了一下。男人的結也幾乎是不可控制的滾了滾，下一瞬，心裡竟荒唐地蹦出一個詞。

可。

他回過神，反應過來，在心裡罵了自己一聲。

王.八蛋。

真不是個東西。

榻上人影稍，卻毫沒有轉醒的跡象。然而這一回，他卻是不敢再轉了。隔著層層紗簾，他抑下心頭的燥火，聲喚：

「小芙蕖。」

他試圖，將喊醒。

乍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居然沙啞得不樣子！

一連喚了好幾聲，沈蹊的頭腦也稍稍清醒了些。見還是不，他想回頭卻又不敢回頭。幾經思量，男人終於一側首，再度掀開帷帳。

畫面再度在眼前衝撞開，那一層薄薄的輕紗，更為增添了幾分和的。影輕，鍍在周遭，烏髮披散下來，乖順地垂在肩頭。

有風無聲穿過，吹得素紗一角輕輕掀了掀，出的腰窩。

還有，腰窩往下……

已虛歲十八。

儼然是一朵飽滿的芙蕖花。

那雙白皙，細長，纖瘦。素白的紗網，更襯得瑩白如玉，那腳踝更是纖細不堪一握，好似一隻手就能將的腳踝全部握住，把拖拽下來。

與一瑩白.相反的，是面上不自然的紅暈。

檀口微張，鬢角微。沈蹊終於反應過來，是被人餵了什麼不幹凈的東西。

迷暈了、扔在這裡，若是他再來晚上一步……

沈蹊眸一冷，面上依稀浮現出殺意。

片刻，他解下狐裘，俯下，將單薄的子包住。

為披裳時，他沒有掉蘭芙蕖上那層紗。沈驚游只覺得，離越近，自己的呼吸便越發灼熱，什麼破土而出，不可遏制。

他想起來，玄靈山上，自己亦是有這種覺。

但他也知道，此時趁虛而，那便與牲.畜無異。

即便前的子，是他年時的肖想。他從小便喜歡，想要得到。面對眼前這一幕幕，他亦有衝，他的嗓子發乾、發，他想將小芙蕖懷中。

想的髮，親吻的眉眼……

可他不捨得傷害。

沈蹊目移下一寸，出手，將上的狐裘掖了。方撤出去，手指忽然被人一勾。

的小拇指很。

令他渾猶如被閃電擊中，熱流躥進四肢百骸。

「你中了葯，我去拿解藥，再使給你子，好不好？」

迷迷糊糊之間，覺有人了自己鬢角的發，對方溫的聲音落在耳畔，如有春風拂過，得心頭髮。

蘭芙蕖的小指了，不肯撒開他。

「聽話。」

「不要……」

從嗓子里出一聲，「不要使，不要別人，我害怕。」

方才便是那群丫鬟將狠狠錮住，迫喝下那碗苦的湯。們將按在床上，不顧的哭聲與求饒，將裳一件件扯去。

回想起來，蘭芙蕖眼前一片昏暗，只覺得在這無邊的、空的黑夜裡，終於有人緩緩朝自己靠近。

不知道他是誰。

但能出來，他上的氣息很悉，讓安心。

拼了命地勾住那人手指，想要哭，眼淚卻如同乾涸的湖，淚水怎麼也落不下來。

只能如先前哀求那群丫鬟一般，干啞道：

「不要使，我害怕，不要離開我，求求你……不要丟下我……」

眼前一片黑暗。

似乎，看見軍撞破蘭氏府門，將爹爹、蘭夫人還有姨娘通通押住。的平安鎖重重摔落在地，年僅十四歲的小姑娘拚命手，卻只撈出了一灘爛泥。

「不要再丟下我，不要把我扔給別人，求你了……」

半晌，聽見有人在耳邊，竭力忍道：

「好，我不丟下你。」

那隻手溫地過的面頰。

匆匆一陣腳步聲，半晌，那人又坐回床邊，屏息道：

「我了水，先給你子。」

咬著乾的，沒吭聲。

沈蹊垂下眼睫，輕聲問：「還不要使嗎？」

將下咬出一個淺淺的牙印，輕哼了一聲。

在抗拒。

沈蹊側首，向門口時眸頓時冷了幾分：「下去。」

「……是。」

他將打橫抱起。

浴桶就立在屏風之側，屏面上柳綠花紅，自是一副好風景。

溫熱的水霧升騰而上，他垂下手，探了探水溫。

剛剛好。

頸窩的氣息流連在鼻息下，香香的。

解開上狐裘的一瞬，他的呼吸亦是微抖。

浸水中，蘭芙蕖終於覺舒服了些，裘落，那件薄紗亦是綿綿墜了下去，鋪散在水面上，又的讓人撈不起來。

沉水中，時而探頸。

玉頸纖長，宛若天鵝。頸下那一對鎖骨更是白皙緻，再往下些……

水池裡，若若現。

被餵了葯，的脖頸上有細汗，沈蹊取來一塊乾淨的巾，沾了些水。

一點點，輕輕給拭著脖頸。

很舒服。

像小貓兒般，輕哼了聲。

事實上，是沒有多知覺的。

浸水中，才堪堪覺著自己這子蘇醒了些，覺也慢慢恢復。

巾掠過脖頸，得像一片雲。

去上的水珠與細汗。

安靜地坐在水桶里，獃獃地閉著眼，很乖，不哭也不鬧，任由他著。

沈蹊眸微熱。

他睫羽輕著，執著巾下。一寸寸，拭過的後背。

的後背很瘦，很平，平得讓人舒心，他了巾，輕輕息出一口氣。

再然後，是前面。

沈蹊不敢那些矜貴氣的東西，只得小心翼翼地避開它們。

水面波瀾不平，微微搖晃，倒映出他的臉。

他從未見過自己這般……

這般的模樣。

可目一轉，看見呆愣著的那張臉，他心中又生起了殺意。

他自己，都捨不得的孩子。

沈蹊將巾了。

他手指綳得發，形亦是如是。清冷的月落在男人的手指上，他一寸寸下，呼吸也一寸寸變得愈發熱燙。

不敢再往下。

他扶住浴桶，緩緩呼出一口氣。

接著，他將巾擰乾，開始給手。

小姑娘的手指亦是纖長細，沈蹊小心地住，仔仔細細地、一一地。忽然，蘭芙蕖睜開眼，卷翹的睫忽閃了一下。

雖是睜著眼睛，可那雙瞳眸里，卻沒有任何生機。

蘭芙蕖獃獃地低下頭，「看」著面前的男人給自己拭手指。先是指尖，而後是指腹，最後對方將的手掌打開，輕輕撓了撓的手心。

原本熱燙的子，緩緩冷靜下來。

後背也不流汗了。

下意識出手，扶在浴桶邊兒，往屏風去。

好紅的花，好綠的草。

好可的鳥。

忽然，流下兩行清淚。

覺到有人給自己眼淚，對方似乎有些慌，蹲下在耳邊輕哄著。那聲音很溫，但自己卻聽不清對方在說什麼。

獃獃地坐在浴桶里，覺不到冷，覺不到熱，覺不到疼痛。

目空。

連落淚，都沒有多。

幾乎是毫無意識地流淚，淚珠子撲簌簌地落下，黏在的睫、在的臉蛋上。

沈蹊心口一陣鈍痛。

他忍住里所有的躁，低下，給眼淚。

著著，突然抬起頭，眼底一片晶瑩，低低喊了聲：

「蹊哥哥。」

就這一聲。

他的子毫無徵兆地了半邊。

他的手指頓住。

因為常年練劍，沈蹊的手上有一層厚厚的繭。他的手心有老繭，手背卻是漂亮乾淨的。方拿手指給拭去眼淚，忽然，猝不及防地用力，將他拖水中——

「小芙蕖——」

他不備，又怕自己用力會傷到，被帶得悶水中，直接嗆了一口。

有什麼從鼻尖蹭過。

很。

得不樣子。

沈蹊來不及去想。

扶著桶壁，站起。

方才那麼一遭，他的頭髮微潤，水珠從睫上顆顆滾落，男人扇了扇睫羽。

他抿著，毫沒有不耐煩，溫和哄了聲，便要去取掛在屏風上的裳。

蘭芙蕖只覺得自己很熱。

又下意識地，不想讓他走。

見他起，以為對方要丟下自己，著急忙慌地從浴桶里站起來。沈蹊微驚，下意識去接的子。站起來時，前帶起那片薄薄的紗，紗布沾了水，愈發清。

也讓他看得愈發真切。

間一陣燙意，沈驚游咳嗽兩聲，別開臉。

卻不管不顧地上來。

那片沾了水的紗，就這般在上，幾乎沒有任何空隙。亦是幾乎不帶空隙地過來，著他腰間的長劍，著他的鞭。

著那塊冰涼刺骨的芙蕖玉。

張了張，呵氣如蘭，香氣。

那香氣是攝魂的，更是冰玉骨，即便隔著那層紗，也能完全要了沈蹊的命。他結結實實地愣住，不知該作何反應，突然，對方又靠近了些。

他低啞一聲，制止：「不可。」

那悶悶的氣，落在上，激得蘭芙蕖藥效更甚。迷茫著一雙眼，向前的男子，幾乎是哭著哀求：

「我不行了，蹊哥哥……」

聞言，沈蹊低.出一口氣，一下將抱住。

他右手按著的頭，將整個人埋自己懷中。像一隻小貓，迷茫地從嗓子眼裡出的聲息。這一聲聲，勾得他頭昏腦漲、整個人幾乎要炸開。蘭芙蕖的長帶起那枚芙蕖玉墜子，稍一松，玉墜便叩在寶劍之上。

冰冷，清脆。

震耳聾。

震得他眸激。

就像從浴桶里生出來的一株芙蕖花，藤蔓纏繞著向上，勾住了他的形。

站起，仰著臉，便要吻他。

珠上掛著水珠子，搖搖墜。

月溫，打在眉骨，烏眸中凝結著一團霧氣，驅之不散。

清甜的呼吸就這般落在角。

溫熱，魅。

像是青丘的狐。

就在要上去的前一瞬，夜清明，男人驟然清醒。

沈蹊放在腰窩的手一，須臾，匆忙將推開。

又生怕自己會將推到，手方松，接著將又抱了回來。

「不可。」

他深吸一口氣，呼吸不平。

竭力阻止著，「蘭芙蕖，不可以。」

差那麼一刻，就差那麼一刻，他幾乎快要繳械投降了。

「小芙蕖，」

沈蹊抱著，嗅著上的香氣，聲音低啞：

「我不想你做你以後會後悔的事。」

「乖一點，好不好？」

他忍耐道，渾氣直往上涌。

卻還是溫地，一聲聲哄。

他們可以。

但現在，絕對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