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嫁帝王》【9】

【9】/晉江文學城首發

長安城裏的規矩,為慶上元佳節,罷宵三日。

白日的長安城被灰白寡淡的天映得蕭瑟,待夜幕降臨,華燈初上,這座城便換做另一幅璀璨絢爛的面貌。一百零八坊張燈結綵,還有高達二十丈的巨型燈和燈樓,以五彩斑斕的綢錦緞為主,飾以黃金白銀製的長穗、鈴鐺、如意結,冬風一吹,金石玉塊撞出悅耳脆響。詩云:月滿帝都,香車寶輦隘通衢,說的便是此此景。

燈市之外,長長的馬車隊伍排了足有二里地,喧闐難行,李嫵等人只得下車步行坊。

「阿嫵,慢點。」一襲竹青長袍的楚明誠先下了車,轉就去攙扶李嫵。

李嫵今日穿著一襲綉翠藍竹葉暗花小襖,外罩著件與楚明誠同系的蓮青披織錦鑲斗篷,斗篷外還圍著一圈絨絨的白,襯得本就白皙的愈發剔。此刻扶著白紗帷帽,將手搭在楚明誠掌心,緩緩下了車。

待到雙腳站定,楚明誠也沒鬆開的手,只牢牢握著,一本正經囑咐著:「燈市人來人往,魚龍混雜,拐子也多,阿嫵可得跟我。」

李嫵嗯了聲,反握住他的手,與他十指相扣。

眼見著妹妹和妹夫這般,李家二郎李遠也有樣學樣,深吸了一口氣,鼓起勇氣朝嘉寧郡主出手:「郡主,我……」

就見一抹絢爛紅「咻」一下晃過眼前。

嘉寧手矯健地從馬車上跳了下來,邊理著銀紅狐貍斗篷,邊睜著一雙亮晶晶的眼眸打量周圍:「嗬,好多人啊!」

扭頭再看李遠那在半空中的手,道:「你舉著手作甚?」

遠訕訕收回手:「沒…沒什麼。」

嘉寧哦了聲,也沒細想,扭頭與李嫵笑道:「阿嫵,我們快進去吧,我站在這都聽到裏頭的樂聲了。」

「好。」李嫵應著,再看自家局促不安的二哥,不由好笑,於是提點一句:「二哥,你可跟郡主,莫走散了。」

遠聞言,好似也有了理由跟著嘉寧,紅著臉湊上前道:「郡主,你別走太快,我…我怕尋不見你。」

見他這副滿心滿眼都是自己的呆模樣,嘉寧角微翹,神態傲:「那你跟牢我唄。」

說話間,四人帶著奴僕一道往燈市裏去。

蕭瑟寒冬里,皎潔明月高懸天際,燈市裏人,穿著錦繡羅的兒郎們,滿頭珠翠的姑娘們,士農工商、販夫走卒、漢人胡姬,肩接踵,歡聲笑語,共赴這場難得盛宴。

看著周遭宛若繽紛彩雲數以萬計的花燈海洋,李嫵嘆:「今年的燈市較之去年,似乎熱鬧不。」

楚明誠道:「今年是新帝登基后的第一個元宵,各司衙門自是往隆重氣派里辦,也好彰顯新帝治下,百姓安樂,天下富足。」

李嫵想想是這麼個理,也不再多說,免得提及那人徒增不快,只拉著楚明誠和嘉寧等人,一邊賞琳瑯滿目的花燈,一邊逛著賣各式玩意的小鋪子。

嘉寧是個貪玩好買的子,見著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都要上去看一看,而後掏錢買買買。

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左手一串糖葫蘆右手一盞兔子花燈,腰間別著新買的紅鯉魚繡花香包,手腕上還戴著彩水晶珠子串的鏈子。而後的李遠更是提了滿滿當當兩手,儼然了嘉寧的苦力跟班。

就連李嫵和楚明誠的手裏都被嘉寧塞了一盞花燈和一串龍呈祥的糖畫。

「阿嫵,你別跟我客氣,看到什麼想吃的想玩的,儘管與我說!」嘉寧笑著拍了拍脯:「今晚我請客!」

李嫵拎著並蓮開的花燈:「那就多謝郡主了。」

「跟我客氣什麼。」

請客,你次兄買單。」見嘉寧郡主又跑向一旁的胭脂攤子,楚明誠朝那負責拎包掏錢的小舅子投去一個同眼神,邊與李嫵低聲調侃:「看來小舅子得勤勉上進,努力陞了,不然就他現下那點俸祿,哪夠這小郡主花。」

李嫵掀眸輕笑:「郎君賺錢,可不就是給娘子花的麼?我家兩位兄長都疼媳婦,給嫂子花錢向來大方。」

「阿嫵這話說的,難道我不疼你,對你不大方麼?」楚明誠垂著眼,一副急著表明心意的委屈模樣:「每月俸祿一到手,我都第一時間到你手上,從不花。我那些同僚會藏私房錢,還教我藏,我才不學他們那些壞病,從來都是有多錢,盡數都予你的。」

看他這示忠討好的樣子,李嫵失笑,抬手將他肩頭的褶皺理平,了嗓音道:「我知道。李家兒郎疼媳婦,你這李家的婿自也不差的。」

得了誇獎,楚明誠得都想搖尾,接過李嫵手中的蓮花燈,又將手中糖畫遞給:「你吃吧,花燈我拎著。」

李嫵接過糖畫咬了口,又遞到楚明誠邊:「甜的,你也嘗嘗。」

妻子親手餵食,楚明誠哪會拒絕,低頭咬了糖畫另一邊的羽:「是很甜,尤其阿嫵喂得特別甜。」

「貧。」李嫵嗔他一眼,又牽著他往前走:「那邊有傀儡戲,咱們去瞧瞧罷。」

「好,不過阿嫵可牽我。」

繁華燈市裏,年輕夫婦十指相扣,言笑晏晏,恩濃,羨煞旁人。

殊不知沿街閣樓之上,一支冷寒厲的箭矢已如捕捉獵的鷹眼,牢牢對準了那拎著蓮花燈的青袍郎君。

挽箭的手只需稍微一松,箭矢就能準無誤地穿那顆令人厭惡的腦袋。

博山爐里龍涎香還在裊裊燃燒,一旁的劉進忠看著窗邊拉弓挽箭的帝王,心肝兒發,上元佳節,人來人往的,這要是真當街殺朝廷命,那可不得了!

劉進忠有一肚子話想勸,然而看著皇帝清冷如玉的側塞進一團漿糊般。萬一他多一句,陛下手中那支利箭就瞄準自己的腦袋呢?

就在雅間氛圍如那拉滿的弓弦般抑時,窗邊那道修長的月白影陡然回

長指一松,只聽「咻」得破風聲響起,而後「叮」得一聲,那枚羽箭徑直飛過劉進忠的頭頂,牢牢釘死在閉的門扉之上。

劉進忠背後嚇出了一層冷汗,忙不迭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勸道:「主子爺,今日上元佳節,您可別為著些不相干的人怒,傷了自個兒的子啊。」

話音落下,屋一片闃靜。

半扇雕花木窗敞開著,有料峭寒風自外間吹來,將馥郁的龍涎香也吹淡了些,愈顯清冷的雅間與街邊的繁華勝景宛若兩個世界。

良久,裴青玄乜了劉進忠一眼:「誰是不相干的人?」

劉進忠心下一,既覺著沒說錯,又覺得自己許是說錯了,腦中糟一片,也不知該如何接話,只磕著頭求饒:「奴才愚笨,主子恕罪。」

他砰砰磕頭不止,桌邊的帝王並未停,只拿著塊乾淨帕子慢條斯理著弓箭。

冷白月從窗外照拂在他俊朗的眉眼,皇帝神平淡,如尋常攀談般:「你說,如何報復一個人,才能骨髓,生不如死?」

劉進忠磕頭的作猛然一頓,恍惚以為皇帝問這話,是在想法子整治自己,霎時面煞白,兩戰戰,磕頭的速度也更快也更用力:「奴才不知,奴才愚笨,還請主子恕罪。」

砰砰砰幾聲,額上很快就見了,他痛得齜牙咧,桌邊之人卻還是先前的溫和口吻,自語喃喃道:「毀掉苦心經營的一切,夠麼?」

劉進忠怔了下,而後意識到這話應該不是對自己說的,那方才陛下說的要報復,也不是沖自己來的?

原本高高懸起的心鬆了下來,劉進忠大喜大悲,再次抬眼,臉上和淚混一團:「陛下乃天下之主,萬民臣服,誰敢您不順意?若真有那不長眼的,只要您一句吩咐,奴才願為您赴湯蹈火,肝腦塗地也在所不辭。」

尾音才息,上首傳來一聲意味不明的低笑:「你倒是條忠心的好狗。」

劉進忠聽著這笑,骨頭髮寒,面上愈發殷勤,弓匍匐在地:「謝主子爺誇獎。」

片刻靜默后,「說起來,現下的確有個差事要你去辦。」

「主子爺您吩咐?」劉進忠忐忑抬臉。

只見那清朗月華般的男人停下拭弓箭的作,那帶著涼薄笑意的黑眸朝他面上投來一眼:「將李嫵帶來。」

劉進忠倏地睜大了眼,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楚、楚世子妃?」

皇帝溫煦輕笑:「耳朵不中用了?」

劉進忠猛地一個激靈,想到方才過窗戶看到的那對眷,忙從地上爬起:「奴才這就去,這就去請世子妃上來。」

剛背過後又飄來皇帝磁沉的嗓音:「朕只見一人。」

劉進忠子一僵,剛想說「這怕是難辦」,才扭過臉,就見皇帝漫不經心舉起手中弓箭,到邊的話生生咽了下去。

得,伴君如伴虎,難辦也得辦。

咬了咬牙,劉進忠轉離開雅間。

***

「好!再翻個跟頭!」

一場突如其來的舞龍舞獅表演燈市中的氛圍愈發熱烈,圍觀路人好聲不斷。

街邊閣樓,男人骨節分明的長指闔上雕花格窗,一時間,外界的熱鬧與屋的靜謐溫暖徹底隔絕開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屋暖香愈濃。

那馥郁華貴的龍涎香氣如一張風的網將李嫵牢牢籠罩,纖長的眼睫輕辨著傳耳朵的約嘈雜,緩緩睜開了眼。

這是哪?陌生的環境清亮的烏眸泛起迷茫。

不是與楚明誠看舞獅表演麼,為何躺在這……茶樓?

暈厥前的記憶如水般湧上,記起與楚明誠正猜著燈謎,忽的一群舞龍舞獅的隊伍朝他們這邊跑來。

一開始也頗有興緻地看了會兒,直到那戴著福娃面的藝人向和楚明誠走來,又是作揖又是翻跟頭。

李嫵還當這雜耍藝人見著和楚明誠穿著富貴,特來討賞錢的,便讓楚明誠給些碎銀子。

哪知才掏了錢,又有一頭舞獅踩著鑼鼓聲跳騰過來,耳邊是鑼鼓聲震得耳朵嗡嗡作響,眼前又被蹦來跳去的舞獅弄得眼花繚,待李嫵捂著耳朵回過神,與楚明誠已被擁的人群分開。

不等去尋楚明誠,後頸忽的一陣刺痛,再然後就眼前發黑,失了意識。

思緒回籠,李嫵心下沉沉,難道是遇到拐子了?

忙從榻上起,待抬眸看到眼前的場景,呼吸一滯,手腳頓時發涼。

只見距約莫三尺距離的榆木方桌上擺著酒菜,而桌邊端坐的錦袍男人,肩背拔,手執酒壺,自顧自倒了兩杯酒。

似是察覺到的目,他緩緩偏過臉,暖打在他白皙如玉的面上,無端給那雙漆黑的眸添了幾分

裴青玄看著,昳麗的眉眼溫含笑:「阿嫵可算是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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