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嫁帝王》第19章 【19】

暖香浮的屋,斜照的春過菱形窗格靜靜灑落鑿花青磚,長榻邊眼蒙黑綢的李嫵卻如至冰窖,覺不到半分春的暖意。

他剛才說什麼?

太過張生出了錯覺,還是他瘋了?

「可是要朕幫你?」

前頭再次傳來男人平緩從容的嗓音,如料峭寒風劈向腦中混沌思緒,李嫵才從恍惚里清醒過來,不是錯覺,也不是幻聽,是他真真切切說出口的話。

這個認知李嫵呼吸愈發急促,一種強烈的荒謬涌遍全,甚至此刻的恐懼,著嗓音,不可置信地朝向那人坐的位置:「為什麼?」

為什麼會提出這樣的要求,為什麼要這樣對,為什麼他會變這樣?

「為什麼……」

男人也呢喃了兩遍,第一遍嗓音平靜,待到第二遍時平靜裏帶了一份薄涼的諷意。

他轉著玉扳指,看向那道安安靜靜坐在影里的窈窕影,和日下,那張纖細白皙的臉龐毫無抖的肩,輕晃的,猶如被拋棄在冰天雪地里的鹿,脆弱,迷惘,又無助。

沉默片刻,裴青玄從圈椅中起,再度走到前。

微涼的長指攫住小巧的下頜,稍稍使勁,便抬起的臉:「為什麼?曾經朕也問過無數遍。」

在偏遠苦寒的北庭,幾乎每個深夜,他都忍不住去想,為什麼會背棄誓言,改嫁他人。為什麼能如此狠心,多年誼說放就放。為什麼一顆心說變就變——明明是說的一生一世一雙人,憑何毀了諾,又讓旁人取代他的位置。

「朕早該明白,阿嫵這張慣會騙人。」

裴青玄挲著的下頜,看著掌中張清艷的臉龐因吃痛而漸漸皺起,語氣愈淡:「無須再做出這份可憐姿態,如今你於朕而言,早無半點值得憐惜之。」

語畢,他厭嫌地甩開手:「朕說什麼,你照做便是。阿嫵是聰明人,應知耗盡朕的耐心,於你無益。」

李嫵子不力,輕羽般往側倒去,再聽他這不帶任何緒的話語,剩下半顆心也徹底涼

他今日尋的目的至此已昭然若揭,

是那種品行高潔、極有骨氣的貞潔婦人,此刻應當咬舌自盡,或是撞柱一死,以全名節。

沒有那般錚錚骨氣,只是個趨利避害的尋常人,怕疼又怕死,且人間有那麼多好事值得留沒活夠,不捨得死。

於是在最初的震驚、憤懣與丨辱逐漸平息時,撐著子從榻邊坐了起來。靜默兩息,抬起沉重無比的手向襟口的鎏金如意簪花扣,指尖輕丨著解開。

倆人都沒說話,這沉香裊裊的屋裏一時靜得只剩下一顆又一顆扣子解開時,料簌簌的聲。

雙眼雖然被矇著,可李嫵清楚到那直直落在上的目,如同蝮蛇般冷又纏丨綿,一會兒停在的臉上,一會兒又隨著作,落在的耳垂、肩頸與前,漸漸地,如有實質般,變得灼燙而危險。

不多時,最外頭那件杏黃緞面花卉刺繡對襟薄襖已全然敞開,出牙白領裏,薄薄的棉布裏勾勒出那起伏玲丨瓏的曲線。

細白長指勾住系帶時,李嫵作不由遲疑。

若是解開,那上那些痕跡便徹底掩不住了。

「怎麼不了?」

頭頂傳來男人低沉平靜的嗓音,細聽似有一抑的沙啞。

李嫵垂了垂眼,指尖捻著系帶,艱開口:「臣婦上……陋不堪,唯恐污了聖上的眼,惹得聖上不快。」

他折辱就罷了,就怕他看到這些痕跡,遷怒於楚明誠——

如今楚明誠在外地,皇帝真要下手,只需簡單製造一個「意外」便可。

實在不敢冒險。

然而,前男人薄微啟,語調冷然:「繼續。」

李嫵口微窒,沒想到他竟如此決絕,非得撕破最後一面。可現下人為刀俎為魚,諸般緒翻滾兩番,終究是沉了心,咬牙道:「既然陛下執意,臣婦只得從命。只是今日種種,你恨我、怨我、折辱我,我都認了,唯有一點,你我之間的舊怨莫要牽連無辜旁……啊!」

話未說完,前陡然一涼。

尚帶著料峭春寒的冷空氣毫無遮擋侵襲著每一寸在外的,李嫵下意識抬手護在前,方才還勉強維持冷靜的臉龐這一刻只剩下惱與驚慌,失聲道:「裴青玄,你無恥!」

到底還是個年輕小娘子,在深宅高牆裏寵著長大,又詩書禮儀,聖賢道德的教誨熏陶,最是規矩守禮,哪抵得住這般直白的辱。

和春之下,牙白裏被扯開棄之一旁,年輕子兩條潔白藕臂抱於前,纖薄的背脊佝著,雪白的後背除卻兩錯的煙系帶,便是三兩零落的紅痕。

落在右側肩胛骨,一纖細緻的腰側,再往下便是銀白底子藍綉金花卉紋樣的腰帶,以及略顯凌的韶繡花羅

裴青玄幾乎難以抑制地去想,該是如何的姿勢,能的腰側都能落下痕跡。

這還是後背,若是前——

惻惻的視線從那纖薄如蝶翼的肩胛骨緩緩移到前,只見深埋著頭顱,雙臂捂著那難以蔽丨的煙綢質兜,不知是懼怕,亦或是覺著周遭太冷,軀不住著,冰雪般瑩潤的已泛起淡淡紅。

像是一隻掙雙翅想從繭里飛出的小小玉蝶,纖細,麗,又那般脆弱。

只要他想,就能不費吹灰之力了結命。

男人的手掌慢慢地纖細的脖頸,的瑟,長指微頓,卻並未停下,而是勾住兜的系帶,手腕帶過。

那兩條脆弱的帶很快鬆開,連帶著前的束縛都鬆了,意識到這點,李嫵強撐了一路的眼淚終究涌了下來。

彎曲著脊背,哀哀哭出聲來:「不要…不要這樣對我……」

相較於辱帶來的悲憤,更崩潰的是,此刻要對作惡的人是裴青玄。

如果是山賊,是土匪,是素不相識的旁人,會惱怒會憎恨,會破口大罵,會忍辱負重待到來日以牙還牙,但絕不會像此刻這般心碎難過。

可現在,那個生命里宛若月皎潔的太子裴青玄,那個曾、珍視、連一滴眼淚都不捨得流的玄哥哥,竟用這般卑劣的方式對待

他不但要碾碎的尊嚴,還要毀掉過去十幾年的誼,毀掉那份珍藏在心底的好回憶。

「陛下……」李嫵仰起慘白的臉,黑綢已被淚水浸一片,抱著最後一僥倖去牽男人的袖口:「阿嫵求你,便是無緣做夫妻,我亦將你視作兄長般敬重……玄哥哥,我不想你變這樣,真的不想……」

裴青玄垂下眼,面無表看著下梨花帶雨的年輕婦人。

多可笑。

曾被他視若珍寶放在心尖的小姑娘,現下不蔽,滿留著旁人的痕跡,哭著說要與他做兄妹。

「傻阿嫵,哪家妹妹會在兄長面前褪盡衫,垂淚哀求呢。」著玉長袍的帝王彎下腰,將那團雪軀擁懷中。

察覺到的僵,他收臂彎,低聲喟嘆:「阿嫵為何不能乖一點?」

沒有裳的遮掩,李嫵能清晰到男人掌心的炙丨熱,那健碩高大的軀猶如灼燒的火爐,將空氣里的冷意驅逐,又快要將融化一般。

彎腰抱了一會兒,他改握住的腰,像是抱嬰孩般將攏在他的懷裏,坐在他的上。李嫵已記不清上次他這般抱是何時候,記憶中尚且年,有回跌了跤哭泣不止,他便是這般將抱在懷裏輕哄。

那時是稚,他是半大的年,那般抱著哄,可算是兄妹深。

然而現在是臣婦,他是君主,這般衫不整獨出一室,是為背德不堪、丨夫丨丨婦。

「陛下……」李嫵在他懷裏,他這突來的溫擁抱給了些許希,也許還有一轉機,揪著他的襟口,盡量裝得弱順從:「臣婦柳之姿,從前能蒙陛下青睞,全仰賴自相識的先機,不然就臣婦這樣的子,哪能配得陛下?如今陛下為江山之主,威加海,臣婦卻已是殘花敗柳,昨日黃花,陛下何苦浪費心力在臣婦上。只要您勾一勾手指,天底下願意侍奉你的子比比皆是……」

瓣再次被按住,男人低下了頭,高鼻樑輕輕蹭著的額,語氣和煦:「你說得對,不過……」

「婦人子,或許別有一番滋味?」

李嫵眼睫猛,心頭暗恨他的無恥,幾乎想張咬斷他的手指。

似是看出的想法,皇帝低笑一聲,抬指敲了敲瓣:「牙齒拔掉可不好看了。」

李嫵霎時白了臉,咬住

皇帝眼底略過一抹淺笑,不過那笑意很快又被一樁舊憶給沖淡。

記得那時還小,正值換牙,說話風。李家二郎時頑皮,笑話是缺牙

小姑娘多多,被兄長說了很不高興,就跑來找他求安

那時的,十分依賴他,待他比兩位親兄長還要親熱。

「二哥哥說我缺牙齒,變個醜八怪,以後都嫁不出去了。」難過地撲在他懷裏哭。

他噙笑輕輕敲了下,佯裝與的牙齒說話:「牙仙在上,保佑小阿嫵長出牙齒吧。」

淚痕未乾,趴在他膝頭懵懂地問:「這樣牙齒就能長出來麼?」

「會長出來的。」他的發:「況且阿嫵就算缺了牙,也是最漂亮的小娘子。」

時的很好哄,他一誇就樂開花,抹了眼淚也不再哭了。

而現下,卻不大好哄了。

看著懷裏,強忍泣聲的小婦人,裴青玄眉心輕折,再瞥過那塊被淚水濡的黑綢,他忽的提高聲音:「來人。」

外間很快響起宮人的回應:「主子有何吩咐?」

「抬水。」

「是。」宮人應諾。

水?李嫵在他的懷抱里大驚失,難道今日真的逃不過了。

的驚慌盡顯於面上,裴青玄沉默不語,只靜靜挲著掌心那把細腰,溫水煮青蛙般,讓逐漸適應他的

外頭很快響起宮人抬水聲,待到浴桶巾帕一應妥當,裴青玄示意宮人退下,又抬手將懷中之人抱起。

從榻邊站起的一霎,他驚訝於懷中輕飄飄的重量,手臂攏掂了掂,濃眉微擰:「楚國公府沒給你飯吃?」

李嫵一心擔憂接下來要發生的事,哪有心回答他這個,按著那條幾乎沒什麼作用的煙,另一隻手攀著男人結實的臂彎,柳眉蹙:「你放我下來……」

「原來阿嫵還會害怕。」

裴青玄瞥過那隻牢牢攀著自己的白小手,眸微暗,抬步往屏風後走去,語氣卻聽不出任何緒:「都敢在母後面前告朕黑狀了,朕當你膽見長,毫無畏懼了。」

隨著他的行走,李嫵的子不可避免在他膛蹭來蹭去,那一玉骨愈發緋紅,下那份毫無作用的赧,試圖做最後的掙扎:「是我不對,我不該告狀……只要陛下放過我,我願去太後跟前解釋,就說是我誣衊你,你並未……啊!」

整個人猝不及防被丟進盛滿溫水的浴桶之中,不但連頭帶臉一併被溫水濺了個,還嗆了兩口水。

這浴桶好似格外的深,失了倚靠腳下,只能出兩隻手去尋桶壁,尋找平衡。等好不容易扶住了桶壁,站穩了腳,後知後覺意識到——前最後一塊遮布也徹底沒了。

「啪嗒」一聲,心底的最後一弦也斷了似的,李嫵子站在水霧氤氳的浴桶里,緻的臉龐一陣紅白錯。

裴青玄站在浴桶旁,靜靜看著仿若丟了魂魄的子。

掙扎間的發簪散了,一頭烏髮如緞子般漉漉垂下,遮住如玉潔白的後背,兩隻纖纖抓著桶壁,縱然眼睛被矇著,卻毫掩不住的驚慌。

而那條一直護住的煙繡花兜,正浮在煙霧繚繞的水面,如一片旖丨旎綺麗的夢。

他的阿嫵,真是長大了。

皇帝眸愈發深暗,一陣蒸騰的燥熱順著涌遍全他冷白都染上薄緋。稍緩心緒,他抓住的肩。

驚得如劇烈掙扎的魚兒,狹長眼底劃過一抹冷戾,手上力氣也不再猶豫,拎小仔似的將抓到前,不料下一刻就被掙扎著濺了一臉水,俊頓時黑了三分:「若是再,朕不介意與你共浴。」

李嫵晃了晃神,抬手就要去扯眼上的黑綢。

指尖剛上,耳畔就傳來男人的嗤笑:「扯了也好,親眼看著朕是如何替你清洗,日後也能記得更清楚。」

放在眼前的手僵住,而後無力垂下。

李嫵不再掙扎,如被空了靈魂,只剩下一軀殼。

事已至此,還掙扎個什麼勁呢。自嘲地想,明明已是□□,被他從頭到腳看了個遍,然而眼上蒙了這塊布,就如得了個自欺欺人的遮蔽,多可笑。

男人寬大而糲的手掌由的脖頸往下,溫水,無比認真替清洗著。

每一,每一寸,都在他的下沾染上獨屬於他的氣息。

李嫵閉著眼,試圖讓自己意識放空,然而那糲長指每一次的都在提醒,現下的況是多麼的荒唐。

的夫君都未這般替濯洗,而那明堂上的九五至尊,正如對待不諳世事的孩般替洗著子,一不茍,面面俱到。

影移轉,屏風后的分秒都變得格外漫長,越到後面越是難熬,明明水溫越來越涼,李嫵額上卻沁出細的汗水來。

「不要。」牙關,去擋他的手。

「又不聽話了?」

男人沉啞的嗓音伴隨著細碎水聲在耳畔響起,長指不不慢地清洗著,他語氣平緩地仿若閑聊天氣:「阿嫵應當明白,違背聖意是殺頭誅九族的罪過。只怪朕心腸太,說是要罰你,臨了還是不忍……只是你這一臟污實在礙眼,得洗凈了才行。」

「尤其此,更該仔細清洗。」

他垂下眸,看纖細的柳腰如一彎弓著的皎白的月,雙頰不知是被在熱水裏泡的太久,亦或是其他什麼緣故,泛著嫵丨的胭脂酡

這般憐人模樣,裴青玄結上下滾了滾,那認真洗的長指也愈發細緻探尋。便見朦朧煙氣里,咬著朱,烏黑的腦袋也往外後仰去,鬢邊一滴水痕便由線條婉的側往下,劃過鎖骨,又沒於浴桶漣丨漪陣陣的水面。

「你不如殺了我吧。」勉力忍了一陣,李嫵終究不住這份鈍刀子割般的折磨,雙手掩面,再次低泣起來。

「如何又哭了。」

前的男人似是無奈輕嘆一聲,抬起水下的手,見力往一側去,他攬住的肩,「朕說過,不會這樣輕易你死。」

「是,你不會輕易我死。」李嫵凄慘扯了扯:「如此這般,我生不如死。」

「阿嫵這話言重了,朕不過替你沐罷了。」裴青玄雲淡風輕地說,騰出一隻手將掩面的雙手扼住,這個子不朝前弓去,旖丨旎盡現。

頭微滾,他幽深的目流連兩番,而後俯下,印上驚詫微張的紅

與上次幾近暴的親吻不同,這回他溫

李嫵被困在浴桶,被迫仰著子接著彷彿要將溺斃的吻,好幾次作一灘泥險些進水裏,都是裴青玄騰手再把撈出來。

這般撈了兩三回,他似是也有些不耐煩了,索整個從浴桶里抱了出來。

李嫵嚇了一跳,張地抓他的袍,經過這幾番折騰,眼上矇著的綢布也變得鬆眨了兩下眼,綢布便被纖長卷翹的睫給帶了下來。

明亮的照進眼裏,有些不適應地瞇了瞇眼,待適應了這線,男人深邃英俊的面容也清晰映眼簾。

了這片自欺欺人的綢布,當下這份見不得的親李嫵如見了的妖怪一般,無地自容,訥訥地看著那張近在咫尺被侵染的悉面龐,大滴大滴的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般從頰邊滾落。

破碎的淚眸,裴青玄眉心輕擰,抬手去拭的淚,見如何都不凈也不再,只沉著臉將人抱去榻上。

那張寬敞華麗的長榻,被褥而潔凈,屋合歡香氣越濃,李嫵心下越是凄惘。

裴青玄將輕輕放在榻上,見仍是無聲落淚,俯吻著的面頰,將淚慢慢吻盡,再次覆上那已然紅腫的瓣。

只這次,明顯多了幾分強勢與不耐。

李嫵覺得疼,婆娑淚眼睜開,卻見他手解著腰間玉帶,烏眸陡然睜大。

縱然知道今日恐難逃過,可真到這一刻,還是不由慌起來,連帶著淚意愈發洶湧。

裴青玄被哭得心煩意,咬了下角,而後單手撐起,凝眸睇著,語調沉冷:「那草包你時,你也哭這般?」

李嫵雙手掩著前,悲憤難止:「我與他是夫妻,夫妻敦倫天經地義,與你如何是一回事?」

裴青玄眸驟冷。

夫妻二字,就是扎在他心頭的毒刺。

「夫妻又如何?如今你還不是在朕的下。」他出手,見偏頭躲開,腕間便用了些蠻力,強與他對視:「看清楚,你眼前之人是誰。」

李嫵被迫仰臉,視線被眼前一晃而過的紅吸引。

待定睛看清,那雙淚意氤氳的黑眸迸出一抹驚詫。

裴青玄注意到視線的偏移,垂眸看去,眉宇間霎時劃過怫然,他收回手以袖遮擋。

然而還是遲了,李嫵已然認出,他腕間戴著的那條,便是當年定之時,送給他的紅繩。

微微紅腫的瓣翕兩下:「你……」

「閉!」

男人冷然呵斥,俊的眉眼儘是鬱。

李嫵也被他這副兇惡暴戾的模樣給嚇到,怔忪間,腦子也迅速活泛起來。

多年前的舊他還留著,足見他對還是念著舊的——

這紅繩心底的希死灰復燃,更是給勇氣再次去扯他的袖子:「這是我送你的那,我不會認錯的。玄哥哥,你還戴著它,你……」

裴青玄沉著臉,鷹隼般凜冽的眸子牢牢攫住:「朕你閉。」

李嫵才不閉已然豁出去了,手指牢牢揪住那條紅繩,那雙還噙著淚水的烏眸亮晶晶的看向他:「你並不是全然恨我的,是嗎?」

「陛下,你既還念著往日誼,那就求你看在過去你我曾真心喜歡過彼此的份上,給過去的那段留一份面,放過我吧。」地哀求著:「我真的不願看到那個溫文爾雅的玄哥哥變現在這樣,求你……不要毀了他,不要毀了過去的一切,好不好……」

說著「曾真心喜歡過彼此」,裴青玄只覺間彷彿著萬鈞重石,那份攫住心臟的沉痛快要讓他不上氣,又聽口口聲聲一個「毀了」,他眼底嘲意愈發濃烈,幾噴涌宣洩般:「你求朕別毀了過去?」

他一把掐住的臉,狹長眼尾都泛起一抹艷麗的紅:「你有何資格?別忘了,是你先毀了朕的阿嫵,毀了你我的誓言,將朕的心棄如敝履,碾作齏。」

長指點上的心口,他怒極反笑:「李嫵,你有過真心嗎?直到如今,你以為朕還會你的誆騙,被你哄得團團轉?」

聲聲質問猶如利刃扎進李嫵的心臟,含淚搖頭:「我沒有騙你,從前我是真的喜歡過你……也是真心想嫁給你,想等你回來的……誰也不知後來會發生那些事,我別無選擇……」

裴青玄看著的眼睛,那是雙多麼漂亮的眼睛,流著淚都那樣招人憐

他原以為,他不會再為的眼淚而容。

然而這一刻,聽得一口一句「真心喜歡過」、「真心想嫁給你」,那夜夜侵蝕心口的煎熬痛意再次襲來,連同往昔的點點滴滴,他想忘卻又不忍忘卻的一切,走馬燈似的在腦海中晃過,尤其是昔年定的一幕——

彼時正值盛夏,繁花似錦,柳綠蔭濃。

靠坐在太學外的樹下打盹,他悄悄走近,本想給扇風,卻被恬靜乖巧的睡相吸引,無端生出一陣想親的衝

鬼使神差才將靠近,那狡黠的小姑娘就睜開了眼。

烈日正盛,彎著一雙月牙兒般的眼與他說:「玄哥哥,你也是喜歡我的對不對?」

他像是被抓包的賊,局促不已:「孤…將你當妹妹。」

「可你方才分明要親我。」

抬起白玉般下,笑得像只小狐貍:「承認吧,你喜歡我的。」

他窘迫不語,又往他前湊了湊,豆蔻的清香湧鼻尖,踮起腳,飛快在他上啄了一口,而後紅著臉道:「現在親到了!」

「玄哥哥,等我及笄了,就嫁給你,好不好。」

「好。」

年的心熾熱而滾燙,何止一個「好」字就能概括。

可他又是一貫的自律守禮,不敢表現太過嚇著,他只得暗暗告訴自己,耐心守著他的小姑娘長大,再將娶回家好好敬

那年盛夏雙頰緋紅,笑眸盈盈,而此刻抱著被子孱弱又可憐,淚眼著他:「陛下,求你放過我,求你。」

往昔與現實兩種錯襲來,而眼中止不住的淚,裴青玄心口猶如針扎蛇蟄般刺痛,膛急促起伏了兩陣,他驀得甩開的手,惡狠狠撂下一句「掃興」,直起來,拂袖而去。

直到那腳步聲徹底消失,床上的李嫵還有些恍惚,他……走了?

有了前車之鑒,都不敢立刻放鬆,只以豎著耳朵聽著外頭的靜。等了好一會兒,確定他真的不會再回來了,一種劫後餘生的放鬆涌遍全

看來是最後那番話起了作用——他心下雖然怨恨,卻尚存一理智,也與一樣珍惜從前那段過往,不想因一時激憤將它變得不堪。

想起他腕間那條褪了的紅繩,李嫵間也酸微哽。

昔年於月老廟求得那條紅繩,是真心實意想與他白頭偕老,生生世世。

年人的總是純粹而熱烈,有時帶著些不顧實際的執拗傻氣,也不例外,天真以為繫上月老的紅繩,就真的能一輩子不分開。

可一輩子那麼長,誰能說得準以後呢?

起碼現在的,再不會與人許那樣的諾,發那樣的誓。

李嫵用力眨了眨眼才將眼淚連同腔那陣翻湧的悵然下去,都過去了。告訴自己,沉湎過往只會痛苦,得朝前看、朝前走。

撐著手臂從榻上起,準備去尋裳,雙腳才將落地,間酸險些沒癱倒在地,掀開被子一看,秀婉臉龐一陣紅一陣白。

先前在浴桶里矇著眼,瞧不真切,再加之那時怕得厲害,對疼痛知能力都有些麻木。誰曾想經過這麼一遭,新痕覆舊痕,簡直不堪目。

用力咬著下,李嫵忍著那酸疼朝外間榻邊走去,忽的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嚇得僵在原地,臉煞白。

進來的是先前那位嬤嬤。

見到李嫵這副狼狽驚惶的模樣,有短暫的驚愕,又很快垂下眼,端著一套乾淨走上前來:「老奴伺候娘子更。」

李嫵掃過托盤上的,是慣常穿的青碧水藍

他連服都備好了,可見今日是真想毀了的清白。

一種後知後覺的寒意遍佈全手指看向那嬤嬤,原本輕的嗓子也因哭泣變得沙啞:「他走了麼?」

嬤嬤想起主子離開時沉沉的臉,再看李嫵這既像承丨歡又不像的狀態,灰白眉皺起,難道是沒伺候好?不應當啊,這娘子又不是不曉風月的黃花閨,應該知道如何伺候男人的。難道是陛下沒盡興?可屋裏也沒聞著其他什麼味兒。

心下諸般揣度著,面上只公事公辦地答道:「主子已經離去,命老奴將您送回府上。」

李嫵只覺這句話是今日聽到最悅耳聽的一句。

總算能夠逃離這個噩夢般的地方,還有那個如今於而言,也宛若噩夢般的男人。

濃黑羽睫輕輕垂下,暗暗思忖,這一次,他是真的放下了吧。

***

半個時辰后,東市一家書肆。

「主子,您這是……」被扯了布條下了馬車,素箏見著自家主子雙眼紅腫,還換了簇新的,驚詫不已:「您的……」

李嫵的視線從那輛淹沒於街市的青帷馬車收回,神平靜地朝素箏道:「什麼都別問。你只需記住,若是回府後有人問起,你就說送別世子后,就陪我來在此挑書了。」

語畢,放下帷帽輕紗,提步往書肆里走去。

素箏雖有一肚子疑問,但主子這般代了,自也不敢多問,輕輕應了句是,便連忙跟上前頭腳步。

與此同時,巍峨雄偉的紫宸宮,喝了一肚子茶水的許太后也快沒了耐心。

「劉進忠。」重重擱下手中彩蓮花茶盞,狐疑乜向眼前垂眉耷眼的太監:「你說皇帝去了藏書閣,這都過去快半個時辰,派人尋也該尋回來了,怎的還不見人?」

劉進忠躬賠著笑:「太后息怒,許是陛下看書看得太專註。不然……不然您先回慈寧宮歇息,待陛下回來,老奴與他通稟一聲,陛下仁孝,定會親自去慈寧宮給您請安。」

許太后不語,只瞇眼上下打量了劉進忠兩番:「你如今在皇帝跟前當差,真是越髮長進了。」又撥著腕間珠串,老神在在道:「今日等不到皇帝,哀家哪兒都不去。」

話說到這個份上,劉進忠也不敢再言,剛要吩咐小太監給太后再換一杯新茶,便聽殿外傳來靜:「陛下駕到——」

「陛下萬福。」

風拂珠簾,殿外也飄來宮人們此起彼伏的請安聲。

蒼天菩薩,劉進忠長鬆一口氣,這位祖宗總算是回來了!

再看許太后那邊,已然擱下茶盞起了,大步朝外走去。

「皇帝,你可哀家好等啊!」許太后裏念叨著,當看殿外大步走來的兒子時,人對細節的敏銳眉心微擰,皇帝這面好似瞧著有些不對勁?

「兒子拜見母后。」裴青玄施施然給許太后請安,餘瞥向一側的劉進忠。

劉進忠則是一臉「太後娘娘執意要等您,奴才也沒辦法」的無奈。

裴青玄斂眸,上前扶著許太后殿,神溫潤:「母后才病癒不久,若有吩咐,派個人告訴兒子便是,何必親自跑一趟。」

「哀家哪有那麼弱,從前再重的病都熬過來,如今不過肝火鬱結,休息兩日就好了。」許太后上說著,目地瞥過皇帝襟上的明顯褶皺,以及那淡淡傳來的清甜脂香。

那縷香氣極淡,尋常人不一定能察覺到,然許太后在閨中時便制香調香,這些年下來於香味分辨上十分敏銳,幾乎可以肯定這就是上的氣味,而且是位年輕的小娘子。

待母子倆了座,宮人奉上新茶,許太后掃過殿眾人:「哀家有話與皇帝說,你們先下去。」

劉進忠抬眸看了上首的皇帝一眼,皇帝略略抬了抬手指,宮人們才挽首退下。

先帝好奢華,紫宸宮裏也裝飾得金碧輝煌、珍寶繁雜,裴青玄住進來后,將那些華麗奢靡的裝飾擺件等統統撤了,添置了些書架與兵架,各又擺些古樸典雅的花草盆景,一改從前奢麗浮華之風,變得莊重威嚴。

從前許太后每次來紫宸宮,總覺得先帝奢靡太過,那些花里胡哨的裝飾擺件看得人眼睛疼。可現在沒了那些花里胡哨的,又覺得這紫宸宮太過空曠清冷,連帶著面前的皇帝也顯得沒什麼人味兒,這樣一比的話,倒寧願紫宸宮還是從前那樣,起碼坐久了不會覺得冷——

哪像現在,坐在這清幽寂靜的偌大宮殿裏,明明裏喝著熱茶,卻覺得冷空氣無孔不地滲進每一寸皮

就如同面前的皇帝,從前多心純善一兒郎,像塊打磨細膩的暖玉,言行舉止妥帖,人如沐春風般。

可現在呢,表面瞧著也像玉,里芯子卻凝了寒冰,待得久了,就被那由到外散發的寒意激得起脊背發

這邊看著龍章姿的年輕帝王出了神,直到對面掀起眼簾:「不知母後來紫宸宮是為何事?」

許太后回過神,角撇了撇:「我還能有什麼事。」

手點了點桌案上的那本紅綢封皮的冊子,拉著臉道:「尚宮局呈上的選秀冊子都擱在你案頭小半月了,你可曾看過?」

裴青玄執起茶盞:「才開春,朝堂政事繁多,一直不得空。」

「是不得空,還是你又想糊弄我?」許太后哼著,眼神又飄過皇帝領那片褶皺,越看越像是被人的揪出來的。默了兩息,終究沒忍住開了口:「劉進忠說你方才去藏書閣了,怎麼沒見你帶書回來。」

裴青玄仍是那副不不慢的模樣:「並未尋到合心意的書,是以空手而歸。」

許太后盯著這張如玉清俊的臉,心下鬱結,瞧瞧,他如今對著親生母親說謊眼睛都不眨一下了,這還是肚子裏出來的孩兒麼?

「你如今大了,也不把我放在眼中,可以隨意誆我了。」許太后凄然扯了下角:「你要是嫌我管得多,那我也隨你父皇一樣,搬去興慶宮頤養天年罷了。」

裴青玄垂下眼,語氣恭敬:「母后這話實在折煞兒子了。」

「那我再問你一遍,你一上午真的是去藏書閣了?」許太后握著白玉珠串,一錯不錯盯著他。

裴青玄眉心微,緘默不語。

許太后眸,呼吸也急促起來:「你去找阿嫵了?「

對座仍是沉默,而這沉默已然表明一切。

這下許太后再按捺不住心頭怒意,抬手就將腕間珠串照著皇帝的面門砸去:「你…你這個混賬!我先前與你說的,你都當耳旁風麼!」

裴青玄並未閃躲,生生下這一擊。

珠串自他額上滾落在玉袍擺,他長睫低垂,面上如春日靜水般平靜溫和:「母后消消氣。」

他捻起那串白玉佛珠,起走向許太后,猶如仁善孝子般,毫無慍地將珠串雙手捧遞給:「高僧加持過的佛珠,砸壞了可惜。」

他這般淡然溫和的模樣,許太后氣也不是,不氣也不是,再看他額上被砸出微紅,心下又有些不忍。諸般緒在口翻滾幾板著面孔:「莫要在我跟前惺惺作態,你若真想我順氣,就不該又去糾纏!」

許太后不接那珠串,裴青玄也不惱,靜靜將珠串放在桌幾上,自顧自坐回去:「那是朕與的事,母后不必費心。」

「阿嫵都被你得走投無路,求到我面前了,我如何還能袖手旁觀?」許太后難掩怒意,再看眼前從容自若的兒子,又有些頹然,他如今是皇帝了,翅膀了,自己哪還管得住他。

深緩幾口氣,緒,試圖與他講理:「我知你心有不甘,可已覓得歸宿,你又何必足旁人姻緣?」

足?」那張清風朗月般的平靜面龐總算有了一波瀾。

裴青玄掀眸,好似聽到什麼極大的笑話:「母后糊塗了,明明是朕與相識相知在前,若論足,也是那厚無恥的楚明誠。」

許太后一噎,而後苦口婆心勸道:「是,的確是你與阿嫵相識在先,但這事,只講究緣分,不講究先後。我知道你心中喜阿嫵,從前就心心念念想娶為妻。我又何嘗不是,一直盼著及笄,好為我的兒媳。然世事無常,你與阿嫵有緣卻無份……現下已尋到的歸宿,你又何苦為過去之事不肯釋懷?阿玄,事到如今,放下過去,朝前看才是正途。」

這邊絮絮說著道理,皇帝靜坐著,頎長形猶如高山巋然不

直到許太后都說幹了,見他仍無反應,不由拔高音調:「你有沒有在聽?」

裴青玄這才看,幽邃眸如潭影空寂,默了兩息,才沉沉道:「可是母后,我過不去。」

許太后心頭先是湧上怒意,有許多教訓的話想說,然而對上皇帝寂靜到幾近孤冷的目,那些話驀得又卡在邊。

這是上掉下來的啊,如何不知,心之人琵琶別抱,他心頭的委屈與傷懷。

母子倆相視無言,良久,許太后嘆了口氣,拿過案幾上的白玉珠串緩緩起

皇帝卻上前按住他的肩,語氣悵惘又慨:「人生本就這般,哪能事事圓滿?阿玄,聽母后一句勸,過不去,也得它過去,再不舍,該放下時還是得放,不然害人害己,得不償失。」

作為母親,要說的話也說盡了,至於其他的事,莫能助。

許太后一憾離開這座莊嚴靜謐的宮殿,轉暗的日過雕花木窗灑在榻邊,帝王那剪裁和度的玉錦袍猶如琉璃畫布般,被影勾勒出一棱又一棱的斑駁,那張如玉清嘉的臉龐也被襯得愈發冷寂,好似高臺之上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君。

良久,他低垂黑眸,修長指尖扯住腕間那條紅繩,似要扯開這份「甜錮」。

下一刻,還是停了手。

若人生註定無法圓滿,為何相時兩人歡喜,不了就他一人困在原地,不得圓滿?

他盯著腕間那枚紅豆,眼前又浮現那瑩白間的鮮艷紅痕,狹眸間暗戾愈濃——

害人害己,得不償失又如何,總強過從未得到,還得故作大度放與旁人濃。

既做得背信毀諾的小人,那他也不介意當個強佔臣妻的昏君,便是後世史書工筆,也有陪他一起,臭萬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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