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毓館里

大丫頭蓮心見新來的若芯姑娘穿的寒酸，捧了一件才剛做好新裳，對若芯笑道：“姑娘別嫌棄，我與姑娘的量差不多，這是我的裳，沒穿過的，姑娘先將就著穿吧，等姑娘有了新裳再賞我”

若芯見眼前的小丫頭殷勤，客氣著說：“我怎好穿你的裳”

正想問些別的，就見晴兒被紫嫣引了進來，若芯嚇了一跳，拉著急問：“你怎麼來了”

晴兒：“咱們太太讓我跟來伺候姑娘”

若芯慌道：“這是什麼意思？”

晴兒：“姑娘，你就認了吧，這事還能怎麼辦呢”

若芯只覺晴天霹靂，兩眼發直，半晌才回過魂來

沒穿蓮心的裳，坐在支摘窗前的炕上托著腮發呆，想起了五年前的那樁冤案

那一年元月里，若芯照例陪著昭華公主隨陛下娘娘一起去靈山上泡湯泉，泡過湯解了乏，回了寢宮便發現掉了佛墜，不敢聲張，到了夜里因實在舍不下那墜，便跑去流水泉找尋，遠遠瞧見流水泉里并沒有燭，心下稍安，剛推門進去，湯泉的熱氣就撲面而來，只覺心里一，覺得這熱氣不對勁，借著微弱的月，若芯小心翼翼的走到湯池旁，首飾盒子卻不見了，這里像是被人灑掃過，突然一個聲音響起來：“是誰？”

嚇了一跳，捂著不敢答，那人又道：“既來了，過來給爺，松快一下”

本就是私自出來的，若驚了人，被主子知道，免不了責罰，一時不敢出聲，正想著退出去，誰知那人又道：“愣著做什麼，還不過來”

屋子里靜的只聽見溫泉水潺潺的聲音，嘩嘩的有些迷人心智，那人定將當伺候的宮了，若不應他，他急嚷起來可如何是好，只得小心走過去，想著，先應承了他，一會兒尋個由頭趕出去就是，可手方一到上他的肩膀，心里不知被什麼了一下，跳的厲害，警覺的想著，這絕不是上該有的反應，鼻子深嗅，頓時醒悟，這周遭的氣味必是有什麼香料混在爐子里，才如此人心智，正想著，那男子又道：“你們侍的手都這樣弱無力麼，像子一般”

還未反應過來，只見那人猛的回頭，兩只漆黑的眸子如猛般盯著瞧，嚇的剛要跑，那人就出手來拉，只輕輕一扯，旋即將扯到了湯里，噗通一聲，兩人已是在一起

門外傳來侍的聲音，那男子著了慌，忙將攬在懷里，用手捂上的，似是怕因被輕薄而喊出來，約聽見流水泉外頭有侍嘟囔了一句：“哪里傳來的聲音”，轉而又聽見卡卡的落鎖聲，那室竟是將門鎖了，慌的去推那人，不想又跌進了湯里，那人卻是大手一摟上的腰，帶著惱道：“你故意來撥小爺，如今得手了，怎麼，想逃，還是擒故縱”

不等回話，竟低頭親了下來，又抱了從湯里出來去了室

后來發生的事便是噩夢的開始，自小學醫，自然知道懷孕了

午后，劉鈺領著阿元來了鐘毓館，才進屋，便見若芯獨自一人坐在支摘窗前的炕上發呆，旁邊案子上擺著一白瓷瓶著幾支桃花，阿元已掙開他跑了過去，若芯見了阿元，忙的抱住孩子，鼻子發酸直想哭

阿元卻迫不及待的問：“阿娘，阿元有爹爹嗎？”

若芯不想答，可看著孩子一臉期待，忍著淚道：“阿元想要爹爹嗎？”

阿元點頭：“在清河的時候，私塾的哥哥姐姐都有爹爹，阿元好生羨慕，要是阿元也有爹爹就好了，叔叔說他是阿元爹爹，他真是阿元的爹爹就好了”說完回頭看了劉鈺一眼

若芯也隨著阿元的目看過去，只見劉鈺正站在門口虎著臉瞧

好半天，若芯才說：“阿元有爹爹”

只覺心口就要裂開了，那停頓的半晌似是過了一輩子，這話說出去，這孩子只怕再也不是的了

阿元卻沒察覺他娘親異樣，歡快的提溜著兩只眼，問：“叔叔真的是阿元的爹爹嗎？”

若芯艱難點頭，那小人便一下蹦了起來，里歡呼著，阿元有爹爹嘍，著爹爹跑向了劉鈺

若芯在阿元的歡呼聲里，兩手抓了個空，眼瞧著阿元從懷里溜了出去，心里仿佛被空了，瞬間大哭起來，想從此以后便失了兒子，多年經營付之東流，心口就像被刀子剜著的難，心灰意冷間直哭的悲痛絕

晴兒、紫嫣等人見二爺抱著孩子走了，忙的進來勸，聽不清眾人說了什麼，只將這些日子的委屈和失去阿元的痛一腦的往外哭

暖閣里

紫嫣搖了搖頭，對蓮心道：“這姑娘真是怪，一個勁的哭，倒像咱們都怎麼了似的”

蓮心道：“這幾日我跟晴姐姐一起睡的，聽的意思是若芯姑娘不愿意來咱們府里”

秋桐搶道：“為什麼呀，二爺雖說風流，可他那樣的人別說咱們府里，就是外頭也找不出幾個，雖然咱們都管姑娘，可誰不知道是來做主子的，將來最次了也是個面姨娘，白撿的便宜，還不燒香拜佛，倒哭起來了”

還要說什麼，就見晴兒走進來，端起案子上的茶，瞥了瞥眾人，又出去了，秋桐低頭吐了吐舌頭，對蓮心道：“沒聽見吧”

蓮心道：“聽見也沒事，這姐姐子好著呢，不是那不好相與的”

晴兒端茶進了臥室，見幾個小丫頭已擺了飯，就打發們出去了，倒是比家姑娘先適應了這里，同院里丫鬟仆婦周旋了幾日，套了些

屋里晴兒見沒了人，便就坐到若芯對面同一起吃起來，一面吃一面念叨：“姑娘，你別看這院里這樣大，房子這麼多，我細打聽過了，沒一個鈺二爺的姨娘，連通房也沒有一個”

若芯不覺一驚，抬頭看，臉上大寫的不信二字，滿院子里的人竟沒有一個是劉鈺的人嗎，好奇問：“為何？”

晴兒道：“我聽蓮心說，好像是因為鈺二爺覺得家里的丫頭沒趣，府上老爺管的嚴，外頭的人又不能領家里來，之前原有一個通房姑娘的，鬧了些事，爺惱了便攆了出去，之后就再沒有過了”

若芯：“嗯，這劉家倒是家法森嚴”

“不過我聽說，這爺外頭可不止一個，說什麼二爺的外室穿金戴銀的，還說，還說二爺花了大把的銀子包養了勾欄院里的行首”

若芯嘆了口氣：“之前有耳聞他風流好，東京府里出了名的”

晴兒道：“姑娘，我倒覺得這樣好，就你的子，家里清凈些豈不好”

見晴兒這樣說，若芯小聲嘟囔著：“真的沒有轉圜的余地了麼”

晴兒卻沒聽見，依舊自顧自的念：“紫嫣那些丫鬟我看著都是老實本分的，二爺對們極好，每月除了府里的月錢，還有二爺單賞給院里頭眾人的，你看們當起差來都勤謹的很”

“這劉府這樣富貴也是我沒有想到的”

晴兒見若芯只顧低頭吃飯，不輕不重的敷衍，埋怨道：“哎呀，姑娘，你就上些心吧，我說的你都要記下才好，咱們多知道些還能吃些虧，現在可再不是在清河的時候了，三個人吃飽全家不”

若芯勉強笑了笑：“我聽著呢”

晴兒又道：“紫嫣雖然了親，可二爺抬舉，覺得辦事妥帖，事周到，如今在這院里是頭一號人，我這幾日瞧著，真真是個人呢，說話辦事極有章法，后院的管事媳婦和媽媽們也多是有事就找”

“蓮心看上去雖是個笨的，可卻穩妥，對人真心，我看極喜歡姑娘，背地里總說姑娘的好話，咱們倒是籠絡了才好，姑娘，你說呢”

若芯攪著面前的一碗粥，不置可否

晴兒又絮絮叨叨的將自己打聽來的同若芯講

正說著，紫嫣掀簾子進來，見二人一張桌子吃飯，有些不悅，瞥了瞥晴兒，對若芯笑道：“姑娘，太太院里的崔媽媽來了”

說罷，領進一個富態面的婆子

若芯起，對崔媽媽一福：“媽媽”

崔媽媽上下打量著，見長的清秀，嘖嘖稱贊了兩句，可見不說話也不笑，便就沒再同客套，之前總聽紫嫣說不懂禮數，今兒見了果然如此：“姑娘來了幾日了，可還適應這里”

若芯點頭

晴兒忙的應道：“勞煩太太和媽媽惦記，我們姑娘沒有什麼不適應的”

崔媽媽笑笑：“太太讓姑娘去那兒拜見呢，我領姑娘去吧”

若芯雖不愿，可也不得不整了裳跟著崔媽媽去了，待到了康氏住的長春館，從右手游廊過去，一路走一路見各丫頭仆婦同打招呼，小丫頭們笑語嫣嫣的一疊聲問好：“喲，姑娘來了”

“二爺房里的姑娘來了”

“姑娘，快請”

“姑娘好”

“請姑娘安”

自來了這里，若芯一直覺得鐘毓館的丫頭已經很規矩統了，卻沒想到這里的丫頭仆婦更是有條理，且都是巧的

若芯不敢很抬頭打量眾人，只點頭示好

待二人進了朝南的正屋明堂，崔媽媽便引著在靠南的紅木方椅上坐下，轉頭去了室，室里康氏拿著佛珠口中念念有詞，聽人進來，便閉著眼問：“來了？”

崔媽媽道：“在外邊候著呢”

康氏：“可說了什麼”

崔媽媽：“就像紫嫣說的，慣常的套話不大會說”

康氏面不改：“是不會還是不愿意說”

崔媽媽沒接話

康氏直了直子：“進來吧”

若芯隨著崔媽媽穿過抱堂，進到康氏日常待的室，抬眼去看，就見炕上靠著個家常打扮的婦人，面含怒，氣勢人，旁邊一小丫頭拿拋了的葫蘆錘給捶

若芯見炕前一步之地擺了個鋪墊，又見崔媽媽給使眼，忙上前跪拜道：“若芯見過太太”

康氏緩緩道：“抬起頭來”

直起子微微抬頭

康氏打量著，雖不是絕，瞧著也人，那樣子看著也老實可憐，只穿著打扮寒酸了些

康氏道：“來了這些日子了，住的可習慣，院里可曾缺什麼短什麼”

若芯搖頭：“不曾”

康氏瞧著垂頭喪氣的樣子有些惱，強下去，又同說：“你即不說什麼，我只當你住的還，沒什麼委屈，起來吧”

若芯站了起來

康氏又道：“瞧著你來這里是不不愿的，來府里這些日子了也沒說要來見我，倒是我的讓人請了你來”

康氏到底是在大家族里做當家做主母，這才兩句話，便起面前孩的短，將若芯架起來烤，意思再明了不過，我們家不曾委屈了你，你卻沒個禮數

可哪里懂這些彎彎繞繞，從皇宮大出來，就一經去了江南，這幾年只懷胎養子，做學問，宅里的事實在見得，且這會子還沒想明白怎麼就來了這兒，滿心里期著如何才能和阿元離了這里，依舊去過他們自己的日子

康氏見還是不說一句話，自己一拳一掌的打下去竟都落在了棉堆里，撇頭看了看崔媽媽，那崔媽媽也是無奈，對康氏搖了搖頭

康氏冷了臉：“即見過了，你去吧”

崔媽媽見有些不歡而散，忙說：“方才在鐘毓館，我瞧姑娘寫的字周正，不如讓姑娘給太太抄兩篇佛經，表一表心”

字周不周正的不打，倒別這樣不葷不素的散了才是

康氏面不改，點了點頭，崔媽媽便將若芯帶了出去，才一出門，便嘆了口氣，苦口婆心的勸：“姑娘，該說兩句好話才是，你一聲不吭的，太太也不歡喜不是，咱們府里上下都喜歡阿元，姑娘是阿元的娘，還不借了這子勁，在府里站穩了”

若芯見這位崔媽媽對自己好言相勸，激之余將心里話說了出來：“謝媽媽提點，可我實在不想待在這里，我想帶了阿元回家，阿元不是這里養大的，就算他是鈺二爺的骨，可到底名不正言不順，我出卑微，也實在不配住在這里”

這話崔媽媽打了個激靈，忙的捂住的，往康氏房里撇，心道，這丫頭別是個傻的吧，整個府里都認了阿元，你竟還說阿元名不正言不順，滿府里都道你生了劉府的子嗣，將來榮華富貴自是用不盡，怎麼倒往外推

“姑娘糊涂，可不敢說什麼名不正言不順，你是沒瞧見二爺因為有下人嚼了句小爺名分的話兒，賞了好大一頓板子，那二爺是認定了阿元的，姑娘你出再卑微，也是他娘，那就是劉府的面主子，什麼配不配的，就沖二爺和老爺太太喜歡阿元這個勁，姑娘將來就是前途無量，太太那麼驕傲個人，在府里說一不二，正經都不曾抬眼夾一下，可你看今兒，的讓我去請了姑娘來，旁人哪有這個臉，你一句客氣話不說，太太也不惱，換了旁人早就給罵出來了，可見待你不同”

若芯知道這媽媽好心，沒再說話駁的意，被引到外間花房的炕上抄寫佛經

有丫鬟殷勤給倒茶，端點心

康氏起的早，見完若芯，就歪在炕上打了會兒盹，又看著冊子理了理家事，心里不用，實在看不下去，便問旁的大丫頭娟娘：“在外邊干什麼呢？”

娟娘回道：“還在寫呢，沒過地兒，如月，連翹過去引說話，也是問一句答一句，墨蘸沒了，也不我們給磨，只自顧自的添水，給端的點心一口沒吃，茶倒是吃了兩盞，太太，該用午飯了，不如把阿元抱過來，留他們母子用個飯，孩子在到底是個趣，沒準就不這麼別扭了”

康氏皺眉：“別了，我瞧著吃不下飯去，實在是煩，走吧”

正說著，聽見外間來了人，一路走一路笑道“太太可曾用過飯了，我給太太帶了些來，太太嘗嘗”

娟娘趕忙出去招呼，這脆生生的聲音再沒別人，準是二房的大秦穆菲來了，那秦穆菲是劉府里的管事，是劉鈺的堂兄劉鐸的正室，二太太柳氏的兒媳婦，又是康氏的外甥，因口齒伶俐會討好賣乖持事，康氏便讓來管家

穆菲才進長春館的正堂，便見一孩在花房炕上坐著寫字，不覺一愣，這哪里來的沒面丫頭，穿的這樣寒酸的在姨母房里寫東西，卻聽小丫頭連翹上前來報：“大，這是若芯姑娘”

穆菲詫異的臉上一下笑了起來，走過去拉起若芯的手道：“哎喲，我說姨媽房里怎麼突然來了個標致的人，是我不知道的，原來是若芯妹妹，妹妹來府里這些日子了，住的慣嗎，下人們有不聽話的只管告訴我，我近日里事多，忙的腳不沾地的，不曾去鐘毓館看妹妹，妹妹別見怪”

才說完，見康氏從室出來咳嗦了一下，穆菲忙住了，心道，府里太太沒表態之前，誰敢去鐘毓館探呢，自然要等到瓜落，等這孩見過了太太老太太才去同攀，雖如此，里卻只說忙，這會兒子見康氏不悅，想著這子苗頭到底如何也難揣度了

穆菲訕訕的起，看了看康氏又看了看若芯，笑道：“太太可曾用過飯了，我帶了些新鮮的，給太太嘗”

康氏沒理，冷著臉對若芯說：“我就不留你用飯了，你回去吧，好生照看阿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