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菲見若芯盈盈起福了福，是個人樣，怪道當初有了那樣的事

又見若芯道了聲是，便走了

穆菲著實愣了愣，心道，這也太沒統了些，怎麼連句客氣話也不說，轉對康氏道：“太太，我瞧著若芯妹妹有些不知禮啊”

康氏瞥了一眼：“也不知張狂的什麼，可見小門小戶的孩都沒教養的很，若不是阿元的娘，我是看一眼都嫌煩”

穆菲：“太太別惱，我聽旁人說，醫家教養子與咱們這樣的人家不同，只教兒學醫道，早也背書晚也背書的，從來不教們如何主理中饋，應酬際，橫豎不嫁大戶人家也用不著，至于如何伺候公婆丈夫，我這樣的我娘還請了嬤嬤狠狠的教了幾日，這孩進府匆忙，不懂不會也尋常”

康氏：“你說的我都知道，我倒不是惱不會侍奉，只你瞧那個樣，進門到現在連個好模樣都沒有，活像我欠了似的”

穆菲：“我看穿的那樣寒酸，太太倒是賞些面裳穿才是，也好攏一攏的心”

康氏：“我倒上趕著賞了”

穆菲見康氏不悅，訕訕道：“過兩日就該給府里裁裳了，我讓人給做了”

康氏瞪了穆菲一眼：“你別管，就穿的不面，日日來給我請安，才好殺一殺那子勁”

自那日起，若芯便日日被崔媽媽喊了去長春館里報道，康氏每每拉著臉訓誡一回不說，還讓崔媽媽教府上的規矩，只能著頭皮聽，可心里煩躁不已，幾日下來并沒什麼長進，康氏見不上心便愈發惱，日常見更是沒一個好臉

室里，崔媽媽給康氏額頭，康氏閉著眼問：“讓你多盯著那丫頭，如何了？”

崔媽媽道：“太太不曾給過好臉，若芯姑娘如今是怕了太太，一聽來太太院子里就怵頭，跟我說過一回不想來了，我才教了幾句，誰知又提想要出府的事”

康氏猛的坐起來瞪：“你之前同我說這個，我還存了疑心，只道是鈺兒嚇他嚇怕了，可如今阿元金尊玉貴的養著，鐘毓館里更是把當主子供著，怎麼，還有什麼不足的”

崔媽媽道：“哪里是有什麼不足，那鐘毓館什麼地方，被二爺造的跟宮殿似的，屋里頭的丫鬟，穿金戴銀的比外頭尋常人家的小姐還面，可若芯姑娘只說自己出低配不上咱們家，還說什麼自由不自由的話，奴才也聽不大懂，好話說了一大車，也不知姑娘聽進去沒有”

康氏怒道：“不知好歹的小蹄子，若不是為了阿元，我費這些心思還讓你盯著做什麼，真是鬧心，難怪鈺兒要打發了”

算著日子，若芯來劉府已有月余，每日去康氏請安抄經學規矩，那崔媽媽依舊苦口婆心的教，總想，就算這姑娘真是個傻的，這麼久了，也該學會些了，說到底，不過用不用心罷了

——

劉老太太王氏了府里的眷去慈園說笑，熱鬧了一會，便問眾人：“我聽說阿元的娘早就在府里了，怎麼沒見來拜我”

頓了頓又說：“別是新媳婦，臉皮子淺吧”

眾人笑起來

王氏又問：“你們可都見過了？”

一屋子人有的點頭有的搖頭，一時聊了起來

王氏笑道：“了來，我瞧瞧怎麼個模樣，正好有話要說”

老太太的大丫鬟希文領命去了鐘毓館，上下打量著若芯，見一的素布麻，竟還不如府里三等丫鬟的穿戴，只這氣質著實不錯，拔纖瘦的量倒把那裳襯得肅穆起來，頭上不著裝飾，一灌木簪子簪著，那模樣白凈秀氣，全沒有生完孩子的婦人樣，心里暗暗算著若芯的年紀，想來也得二十又二了，可瞧著竟像個未出閣的姑娘

希文熱絡的握了若芯的手：“姑娘安好”

“我是來傳老太太的話，老太太說姑娘來了府上還沒見過，讓姑娘去慈安拜見，快隨我去吧”

若芯跟著希文去了慈安，一進門就聽客室里傳出一陣笑聲，帶著阿元咯咯咯的淘氣聲

希文頓了頓，沒將若芯引進去，轉頭安置在了暖閣，待挑簾子進了客室，才見是劉鈺帶了阿元來了，老太太正抱著阿元逗著

希文走到康氏邊，給康氏使眼，康氏示意先等著

這邊王氏摟著阿元心肝的親了半天，才瞧見希文，笑問：“回來了，怎麼也不說話？可帶了他娘來？”

希文回道：“若芯姑娘在外邊侯了半天了，老太太這會兒子見嗎”，說著拿眼去看劉鈺，劉鈺只抬眼往王氏看了看，沒說什麼

他這天被劉斐過來訓斥了半日，起因是他在外省述職的當口竟薦了金陵總督趙永春進東宮，那陛下是有意要撤了他的職，偏生東宮要裹一腳進來，雖說此事已然揭過，可還是覺得他這個孫子事欠穩妥

劉鈺應付完祖父，又被祖母到了室，只覺今日長輩怎麼這麼些話，有些煩，沒想到王氏還了顧若芯來，細細算來，這的來府上有一個月了，他已許久未見過

王氏把阿元遞給娘，命好生看著帶了出去，對劉鈺道：“鈺兒既然來了，先別回去，那丫頭進來，我有話說”

若芯進了慈安客室，見劉鈺和他母親康氏都在，心里怕了怕，可見上手老人面目和藹，著些慈意，這才松了松，屋子里，秦穆菲，譚松齡還有幾個見過的沒見過的姑娘們坐在下手，四周站滿了錦翠服的使婆子，可以想見，適才一屋子人熱鬧非常，卻在進屋時靜了一靜，轉而又竊竊私語起來

若芯見一個小丫頭將一個繡蓮花座的鋪墊擺上，便就走過去跪下拜道：“請老太□□”

屋里又靜了靜，王老太太道：“這便是元哥兒的娘”

康氏：“正是”

王氏：“什麼名兒，多大了”

若芯一一答了

王氏又道：“聽人說娘家是醫顧家，我記得你娘家祖父曾經做過太醫的，如今家里還有人在宮里當值嗎？”

若芯：“我堂兄在太醫院當差”

王氏和藹笑著：“嗯，起來吧”

若芯起，眾人忙又著脖子打量

王氏也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這模樣倒是標致，條也好，難怪那天銳兒跑來我跟前說，他母親屋里來了個頂好看的姐姐，是他二哥房里的”，眾人又是一笑

劉鈺不經意間撇了撇角

秦穆菲湊趣道：“老太太不知道，別看咱們五爺才七歲，那天倒跟我說，嫂嫂可憐我，給我派些漂亮姐姐當差吧，長的丑的我看著吃不下飯去，可怎麼長呢”

眾人又笑起來

王氏也笑了，嗔了穆菲幾句，又對眼前的孩道：“阿元是個識禮懂事的孩子，這都是你教的好”

此時若芯很該說，謝老太太夸獎的話，可屋里人這樣多，攪得心慌，更說不出話來，眾人見不說話不覺換了眼

王氏卻不以為意，喝了口茶，咳了咳，正道：“你和鈺兒以前的那些事我不多問，今兒你來，就想白囑咐你兩句，你即了府，便踏踏實實的守著阿元，伺候好鈺兒，以后家里絕不會虧待了你，我知道，你以前一個人帶著孩子也不容易，不得吃苦罪，如今都好了，阿元是我的心肝，也是你二爺的眼珠子，為著孩子，現如今我把話說下，你們都聽著，你們二爺以前的事，從今以后誰都不許提，阿元就是從小在我邊養大的，都回去告訴你們自個兒院里頭的人，若有那膽子大不知天高地厚的嚼舌子，進了孩子的耳朵，別管他是還是太太，立時罰出去完事”

康氏很見王氏這般訓話，忙賠笑道：“老太太怎麼這樣疾言厲，倒把我好一頓嚇，老太太只管放心，咱們府里沒有那不通眼的，老太太還是想想怎麼管教那個小人吧，跟皮猴子似的，比他爹小時候還鬧騰，我瞅著得好好打一頓，治一治，否則，竟惹老太太生氣了”

這邊王氏聽見說曾孫子，一下喜上來：“府里只你會嘔我，這麼小的孩子你打他做什麼”

譚松玲笑道：“太太可別哄老太太了，前兒娟娘姐姐不小心了哥兒一下，太太立時便火了起來，也不管誰是有臉的誰是沒臉的，在屋里好一頓發作呢”

眾人又湊趣的說了幾句

王氏便又去看若芯，見依舊低頭垂目，恭敬的樣子，和了語氣：“行了，別站著了，坐吧”

又轉頭吩咐希文：“人給這丫頭做些面裳穿，再把我那套翠玉的頭面拿來給戴，還有，把我匣子里的瑪瑙鑲金的項圈拿出來賞，這一的醫行頭在咱們這樣的人家穿，寒酸了些，你們年輕孩很該往俏了穿戴起來才是”

若芯依然低頭不語，也不謝賞，木木的站著，屋里眾人都覺這孩別是個啞的，怎麼這般沒眼力，希文見不，忙過去扶到劉鈺旁邊坐下，屋里人俱都著汗，一面看老太太臉，一面盯著若芯瞧，見被引著坐下，幾分不愿的樣子

終于，王氏再和善也察覺出不對，眼前這丫頭一句話不說便罷了，連個好臉都沒有，頓時拉了：“怎麼，瞧著是不樂意”

若芯見王氏變了臉，慌的跪下，沖王氏使勁磕了兩個頭，心一橫道：“回老太太的話，我，我又蠢又笨，怕，怕伺候不好鈺二爺，還是放我回家去吧”

劉鈺本不十分用心聽王氏訓話，想他祖母左不過抬舉這人兩句，賞些東西，再教導幾句，可現下聽了若芯說的，登時驚了，怎麼也沒想到都進府一個月了，還存著這樣的心思，是瞎了還是傻了，這麼些天下來，府里頭的富貴面竟都看不見，顧家窮那樣，跟著他有什麼不好，以前他總認為這的是故作姿態，沒想到長輩面前竟也如此不知好歹

劉鈺心里的失，他向來自負，又生的一表人才，手握重兵，家財萬貫，在東京城里閨閣小姐樊樓行首思慕之人眾多，都惦記著能進劉府作妻作妾，從此富貴一生，可眼前這人卻避之不及，他怒火中燒，幾愈噴出，一腳踢過去罵道：“賤人，給臉不要臉，你那算盤珠子打的好，還打量著拐了我兒子藏起來，爺今兒便弄死你，省的你再起那些歪心思”

屋里人見劉鈺這般打罵若芯，都嚇得不敢說話，只穆菲和松玲兩個嫂子走過去，拉開二人勸

若芯胳膊上忽挨了重重一腳，頓時疼得厲害，強撐著被人拉開，可這般眾目睽睽被打，不覺眼淚斷線似的往下掉

康氏也是一驚，兒子暴戾知道，沒想到下手這麼狠，慌的兩步過去捶打劉鈺，斥他：“你這孽障，你打做什麼，老太太還在這兒呢”

劉鈺黑著臉不敢頂撞康氏

康氏也覺若芯的話不像樣，又對若芯怒道：“這府里是有老虎嗎，能把你吃了，你要回哪去，不想要阿元了”

若芯搖著頭，一一的哭的凄慘

眾人見狀不免心生憐憫，都想這鈺二爺怎的這般不待見，一言不合就上了腳

只聽康氏又對道：“阿元此生都是我劉府的子孫，將來跟著他爹出師仕，前程似錦，你是他娘，你若夠狠心，不認他了，我今兒便把你送出去完事，省的你再在老太太面前放肆”

康氏這一頓說教，正正都點在若芯的上，眾人不覺贊厲害

若芯依舊是哭，康氏見捂著胳膊吃痛的樣子，招呼娟娘：“帶下去把，請大夫給看看”

若芯見要攆回去，頓時急了，想著，既都鬧到這份上，不掙一掙怎麼甘心，死就死了

慌的掙開拉的人，跪伏到康氏腳下，扯著康氏的角做最后掙扎：“太太，太太，你可憐可憐我吧，你也瞧見了，鈺二爺他不待見我，輒便要打死我，再說，再說還有之前的事，他惱我惱的，覺得我如何心不正，如何騙了他，之前在我家，因尋不到阿元，便險些要掐死我啊，太太，太太，你我以后可怎麼過呀，我實在是怕”說著伏在地上大哭起來，那樣子仿佛死了爹娘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