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黑，劉鈺便來了長春館看康氏，聽下人回說，是氣滯淤堵之癥，無大礙，這才放下心來

康氏見劉鈺來了，也沒力氣跟他生氣，只神委頓道：“兒債，父母償，我就是這麼個命，不完的心”

劉鈺告罪不止：“母親只管罵我出氣就是了”

康氏沒理會他，閉目養神，若芯端著一碗藥挑簾子進來，坐到床邊輕聲道：“太太，用藥了”

康氏這才睜開眼睛，若芯攪了攪那藥，拿勺子一口一口的喂給，見康氏輕皺眉頭，忙拿起旁邊案子上的一顆酸棗餞遞到里，康氏抬眼看，聲說道：“你還親自端進來了，丫頭們呢”

若芯：“大臨走前囑咐我看著藥，娟娘姐姐去老太太那兒回話了，方才也沒瞧見別的丫頭，許是有事在忙”

康氏對這孩笑笑：“你也累了一天了，早點回去歇著吧，可用過飯了”

若芯恭敬：“在外間用過了”

劉鈺坐在一旁的太師椅上，心不在焉的把玩著一個織錦的七彩錦鯉小掛墜，剛還想，若芯會不會喜歡這小玩意，就聽他母親嘆了口氣，同若芯說：“你來府里這麼久，我早瞧出來了，你是個好心的姑娘，伺候我也盡心，這人心都是長的，況且你是阿元的娘，又是鈺兒的人，我自然是疼你的，素日里教你雖說嚴了些，可也都是為你好”

若芯愣了愣，倒不妨康氏說出這話來

不想劉鈺在旁冷哼一聲，那聲音分明是從鼻子里發出的，惹得康氏皺眉瞪他

若芯低頭恭敬道：“太太，我年輕不懂事，總惹太太生氣，太太教我也是應該的，我心里敬著太太，真心真意的把太太當長輩”

康氏點頭，想平時不言不語不人前討好的，此番倒說的人心里用，拉起的手，指著劉鈺道：“這個孽障再欺負你，你只管來回我，我必告訴他老子去”

劉鈺聽完，挪了挪子，看了看若芯，輕蔑的笑了

如月進來，問康氏是否用些晚飯

康氏便打發若芯：“你去吧，好好伺候你二爺，早點歇著”，若芯應著，起行禮出去了

劉鈺見走了，眼睛跟著飄了出去，回頭，一臉急切的去看他母親，康氏撇了他一眼：“你以后管你妹妹的事，慣的無法無天的，將來嫁不出去，你還能管一輩子麼”

劉鈺應著，又向外看了看，康氏見他那眼一直跟著若芯，想這孽障雖同那丫頭總有爭執，可這些日子以來，卻是天天回家，必是看上了，心里稍覺安，白了他一眼：“你也走吧”

劉鈺起行禮，幾步出去了，剛出長春館的門，就見若芯焦急的在門口等著，他心里一喜，上前握住若芯的手就往懷里拉，笑道：“等爺呢”

卻覺那手冰涼，忙拿到心口捂了捂，又拿過小廝手里的披風，披在上：“天涼了，也不知多穿件裳”才剛說完，就見晴兒拿著一個厚披風從長春館里跑了出來

原來這人沒在等他，劉鈺蹙眉，惱的瞪一眼，賭氣走了

他步子快，若芯急步跟在他后，可還是落了老遠，劉鈺回頭見走的這樣慢，拉著臉道：“太太今兒給你臉了，你這會子走的這樣慢，是要給爺擺譜嗎”

若芯微：“是你走的太快了，我跟不上”

他站著不，若芯就以為他要發火，試探著走到他面前問:“怎麼不走了呀？”

他一臉無奈的看，心里的火氣直往上竄，也不知這丫頭是裝傻還是真傻，怎就不知說兩句好話哄一哄他，他盯著看了好半天，才強著氣，又牽起的手，回了鐘毓館

晚間，若芯一面伺候劉鈺更一面說：“今兒眉姑娘說想去湖里劃船，只是那船年久失修，不知還能不能用”

劉鈺：“哦，讓你跟爺說的，讓爺給修船”

若芯：“沒有，我不過聽了一耳朵，說給你罷了”

劉鈺：“我聽說四妹妹經常頂撞你，也不敬著你，你不厭？”

若芯：“四姑娘是小孩子心”

劉鈺：“你倒想得開”

若芯聞言微愣，聽著劉鈺隨口應著的話，心里浮上一委屈，又轉瞬散了，放下手里的裳，拿起剪子挑了挑蠟燭

劉鈺見冷了臉，卻沒來由的高興起來，笑著把往懷里拉：“你這神是在怪爺麼，怪爺人前不給你臉？那你哄哄爺，爺高興了，咱什麼事好商量”

若芯又是一愣，方才下的氣復又涌了回來，他雖玩笑著在耳邊喃喃，可怎麼都不覺得這是什麼床圍之語，竟認真惱了劉鈺，一臉肅穆的推他：“二爺笑的這麼高興，是覺得我沒你舒心，你才不待見我，旁人來作踐我麼”

劉鈺見著了惱，又拉住，抱著哄道：“你個磨人，怎麼就不識趣呢，玩笑話竟也當真，哪個沒眼的敢作踐你，告訴爺，爺了他的皮”

若芯一聽劉鈺說這些狠話就上頭，倒也不是怕，就覺得刺耳，手又要推他

他將打橫抱起，放到床上，著的臉頰笑道:“你如今說話做事倒規矩多了，眉兒任慣了，你沒事了教教，別讓總惹太太生氣”

若芯尤還生氣：“我可不敢，不教我就是了”

劉鈺見小臉微紅，越看越喜，欺上，笑著挑逗：“太太說了，你好好伺候我”

若芯掙扎：“你別，我上還沒好利索呢”

“哪兒不好了，我看看”

若芯使勁推他，惱道：“太太說了，你再欺負我，就讓我去回”

劉鈺笑笑，手了的鼻子：“你這丫頭是不是傻，太太同你客套，你還當真了，爺是他親兒子，難不向著你”

氣的錘他：“你就是個霸王，快從我上下去”

他笑著握住錘上來的手：“你現在倒是越來越會同爺調了，沒枉費爺日日回來夜夜教你”

臉上一下紅出了水，惱的蹙眉罵他：“下流”

他心里愈發得意，低頭吻上，又手往下探，還不忘說一句：“就喜歡看你板著臉一本正經同爺吵的樣子，爺用的，再罵一句聽聽”

——

轉眼間到了臘月里，若芯每日依舊去長春館抄經，年下要供奉的經文多，便不敢怠慢，每日早早就爬起來梳洗出門，冬天夜長，劉鈺見有時天不亮就起了，很是心疼，可康氏管束，他也不好多說什麼

長春館里

康氏見若芯進室找，詫異問道：“有什麼事嗎？”

若芯道：“太太，快過年了，我想回趟家，帶了阿元家去看看，來府里這麼久，我家里人也不知道我過的怎麼樣”

康氏心虛，扯謊道：“我早打發過人給你家送了年禮，只沒給你瞧禮單而已”，倒把娘家給忘了，過會兒，得趕打發衛林家的去補上去才是

若芯恭敬：“多謝太太”

見沒了下文，又問：“太太，我能回去麼”

康氏本不想讓去，同顧家來往多了，只怕惹得劉斌或老太爺劉斐不快，劉鈺若是應了，也就罷了，自有他去跟他老子應對，可這丫頭即找來這里，便是覺著劉鈺不會應才來的，近日里侍奉殷勤備至，又起早貪黑的抄書寫經，原來是打的這個主意

康氏抹不開面，只得道：“我也不是那種兇惡的婆婆，輒給你立規矩，可我還是要啰嗦兩句，哪里是你的家，這里才是你的家，你回娘家便說回娘家，上來便要家去，你又不是府上的丫鬟婆子，沒得讓人生氣”

娟娘見康氏說的急，若芯在旁又漲紅了臉，忙勸道：“太太莫怪，姑娘一時有口無心”

康氏默了默，想這丫頭也是可憐，一年到頭也不見爹娘，心里一，對娟娘道：“吩咐衛林家的去給置辦車馬，至于阿元，你去問了你家二爺再說罷，你也知道，他不喜歡你去娘家走，阿元是他的心肝寶貝，不去看他怎麼說，我不去惹那孽障”

若芯見康氏不應，又求道：“太太，我……”

康氏已作讓步，此時只想打發出去，喝住道：“行了，我乏了，你回吧”

若芯垂頭喪氣的從長春館出來，寒風吹得一陣哆嗦，一面走一面想，劉鈺必不會痛快應，即使一時被哄了兩句應下了，回頭一翻臉，還是不去，若跟他使子來，只怕連自己也不去了，更不能阿元去跟他說，甚至可以想見，阿元一說想念外祖的話，劉鈺就會氣的砸東西，這樣門第的外祖折了阿元的面，是劉鈺心里的弦，都不能

回到鐘毓館，見紫嫣在屋里伺候，忙問：“姐姐，二爺今兒回來麼”

紫嫣起把個新手爐遞到手里，又扶坐下：“沒聽說二爺出城去練兵，應是回來”

若芯點點頭，對晴兒道：“你二門上的小子去盯著，若是二爺回了，來報我”

晴兒應聲去了，這形倒紫嫣納悶，這姑娘從沒管過二爺幾時回，今兒是怎麼了，詫異問：“姑娘，可有什麼事麼”

若芯搖了搖頭，坐在那里抱著手爐發呆，又問：“二爺平時喜歡吃什麼，廚房多做一些來”

紫嫣笑道：“姑娘不大管廚房的吃食，那廚房日常備的都是二爺吃的”

若芯嗯了一聲，起去了后院，不知去忙什麼

劉鈺晚上回來，進門便見若芯坐在炕邊案子上寫字，心道，這樣早也寫，晚也寫的，真的不累麼，那些文人大相公怕都沒這麼寫的，不覺想起之前派人探查的話來：“他們醫家極自律的，日夜背書，鉆研問道，筆耕不輟，看病也不圖富貴，一輩子就為了博求個菩薩的名聲”

若芯抬頭瞧見他回來，臉上一下笑開了，竟像是盼著他似的，起下炕，兩步走到他面前：“二爺回來了，可用飯了”

剛站起來，劉鈺就見與以往不同，那蘇綢的裳還是頭一回穿，頭上的釵是他才人拿進來的翡翠祥云，燈下有些晃他的眼，他不免詫異：“你大晚上的穿這樣做什麼”

若芯眼睛轉了轉，低聲說著：“二爺平時總嫌我穿的太素，我這樣穿不好麼”

劉鈺沒理會，走到炕上坐下，秋桐上前要給他靴，不想若芯走過去手擋了擋，俯把他的外靴了下來，換上了淳兒遞來的家鞋，劉鈺坐在那里，低頭瞧，想此番討好必有事故，就又見起扶起他來，去解他外上的扣子，劉鈺卻握住了的手，問：“怎麼，有事求爺”

若芯見他這樣問，笑容一頓，臉上有些不自在，后晴兒打起棉布竹葉簾子進屋，問道：“姑娘，傳晚飯麼”

若芯兩只眼睛去看劉鈺，劉鈺嗤笑一聲，拉著的手，道：“你都備好了，我若說不傳，爺猜猜，你會不會跟爺翻臉”

若芯一愣，屋里丫頭也是一愣，都去看若芯，若芯因被人看有些訕訕的，出被他攥著的手，賭氣道：“不傳就不傳，二爺外頭用的好，家里的飯怕早就吃膩了”

劉鈺得意的笑了起來：“這話聽著倒像是吃醋了”

他抬手了的頭，偏頭招呼晴兒傳飯進來

卻避開若芯，往屋子邊上去了，秋桐上前給他更手，劉鈺沖低聲打聽：“什麼事？”

秋桐小聲回道：“若芯姑娘求了太太，要回娘家看看”

劉鈺眉頭一皺：“太太怎麼說？”

秋桐撇了撇若芯，更小聲了：“太太允了，讓姑娘自己回去，不讓小爺跟著”

劉鈺臉瞬間黑了下來，秋桐看著他心里直打鼓，這二爺方才還一陣笑，才一會兒卻變了，翻臉比翻書還快，若芯姑娘只怕沒好果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