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劉氏祠堂

劉斐領著劉家眾子弟不下三十余人祭祀行禮，待各項祭禮一一完畢，劉斐方松了口氣，轉過頭見祠堂眾人也是一松，環視四下，手要抱阿元，劉鈺忙遞上去，劉斐一面逗弄阿元一面緩緩訓話道：“年下了，我啰嗦兩句，還是那句話，你們一干子弟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以后在行事之前都得先想著家族面，倘若有誰做了什麼，污了家里的門楣，我絕不輕饒，也別總瞧著如今日子過得比別家的富貴，便日里游手好閑，都給我打起神來，居安思危，該當差當差，該讀書讀書，倘若我知道哪個不上進，我便大棒子打死也不疼惜半分”

底下眾人恭敬聽著，一一道是，劉斐見懷里的小家伙沒神，問道：“這孩子，可是因為起早了，過年了倒不如平日里歡實”

劉斌道：“我瞧著是方才老太爺訓話太嚴肅了，這孩子怕你”

對阿元道：“阿元不是還要給曾爺爺背唐詩麼”

阿元小眼睛轉了轉，背了一首他祖父教他的年節里用的唐詩，旁人夸了兩句，劉老太爺笑著把上的一個碧玉烏賞給阿元玩，劉斌忙勸道：“爹別慣壞了這小人”

劉斐擺擺手

還要去各房請安拜年，可劉斐抱著阿元不肯松手，這邊劉斌不，劉鐸劉鈺等人也都不敢，劉鐸頻頻給劉鈺使眼，讓他注意時辰，劉鈺眼見天快要亮了，只得上前搶下阿元道：“老太爺歇歇吧，還要去各房拜年，誤了時辰就不好了”說罷，抱了阿元請示劉斌，劉斌對劉斐告退，率眾而去

天漸漸大亮，祭祀行禮拜年一趟活下來，又起的這樣早，尋常男子上都不痛快的，更不消說阿元這小的，眼神迷離，蔫蔫的靠在劉鈺上就想睡，劉鈺時而牽著他，時而抱著他，這會子兩只手都掛在他爹上，低頭撅老大不樂意道：“爹爹，我要阿娘”

劉鈺抱著他的手也酸了，可阿元又不讓旁人抱，他見孩子乏的很，只能盡量抱他，不他走路，對邊跟著的常勝道：“去院里若芯，讓去老太太那兒候著，就說阿元要娘，去完下一家，我們就轉回老太太那兒”

鐘毓館里上下人等都穿著過年的新裳忙活著，若芯也早早的被丫鬟起來準備過年的一應事務，待將各路神仙一一拜完，燒了紙錢，將年三十里掛上的燈籠又查檢一番，這才聽晴兒對道：“姑娘起早了，快歇歇吧”

若芯歪在炕上直想睡，正打著盹，忽然聽見外頭噼里啪啦的炮仗聲斷斷續續的響起來，驚的頓時坐直了子，哪還睡得著，挪到炕上去剝案子上的蓮子，那炮仗聲直到天大亮才嗚咽著靜下來

晴兒從外頭進來了手，笑的滿面春風：“姑娘，老太太那邊好不熱鬧，昨兒夜里燈火通明，今兒早上更是放了兩回炮仗，把那防火的小廝忙的都快上房了，各躥的去查看”

晴兒這天高興的很，因頭一回在劉府過年，早上起來伺候若芯洗漱時，二爺竟然對著笑了，還道:“過年了，一會兒爺紫嫣單封個大的給你，你一年到頭伺候你家姑娘也不容易”

晴兒著實被這突如其來的賞賜驚著了，想，從跟著若芯以來，從沒得過年節里的賞賜，且這般厚的，誰能想到他們主仆三人如今能過這樣富貴面的日子，小阿元自不必說，沒想到二爺還待姑娘這般好，姑娘將來必是個有福的

心里滋滋的想著將來要過好日子，腦子里卻沒來由的掠過，往年里若芯總同說的話:“總聽長輩說山中無歲月，小時候只覺不解，如今離了東京來了這里卻深以為然，是我年無知不經世事罷了”，往年在清河時，們主仆三人一道度日，哪里是無歲月，只覺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連個盼頭都沒有

如今外人都道們苦盡甘來，還有那言語里羨慕的，可心里再清楚不過，若是歲月重來一回，知道有這大富貴等著，家姑娘也絕不會再選這一條路去走，又想起，若芯自來了劉府之后說的:“傻丫頭，當初了那麼多苦，不能因為有個好結果，就覺得那些磋磨都是值得的，不過是躲不掉罷了”

雖聽不太懂，可明白那個滋味，痛并忍著

這會兒若芯有些訕訕的對晴兒道:“我原也要賞你的，倒被二爺搶先了”

晴兒見周圍沒了人，坐到若芯邊悄悄從上拿出一個荷包來，對道：“姑娘快看，好大一袋子錢，我還以為是一袋子散錢，沒想到還有兩塊實心銀子在里邊擱著，瞧”說著將那銀子撿出來給若芯看

若芯見晴兒這般高興，也抿著笑起來：“這府里節是節年是年的，雖說規矩大，可也因此多了許多滋味”

晴兒道：“今兒我一定要多出去走，多得些賞賜沾些福氣才好”

正說著便見劉鈺打發人來去慈安

若芯來了慈安，見院子里好不熱鬧，各里裝點氣派，丫鬟們都穿著過年的新裳，笑語嫣嫣的同打招呼拜年，寬大的客室里一屋子主子姑娘們陪著太太老太太說過年的吉祥話，若芯悄悄去了西暖閣等阿元回來，想那孩子起的這麼早，只怕困得厲害

客室里，眾們都側著眼往外瞧，心想都這會子了，爺們怎麼還沒回來，只沒一會功夫，便見有了靜，先是劉鐸抱了東哥兒進來塞給了秦氏，對長輩行禮后又趕著去前頭應酬，東哥兒蔫蔫的，顯是累的不輕，再然后，那些被折騰了一早上的小哥兒陸陸續續被送了進來哄著，好一會康氏還不見劉鈺回來，剛要打發人去問，才見劉鈺抱了阿元疾走進來，忙的手去接，一臉擔憂道：“我的兒，怎麼了這是，累著了，我昨兒還說別讓這小人去，就咱家的折騰法，再把孩子弄病了”

阿元撅著鬧脾氣，把頭埋在劉鈺的脖頸里，不肯松開手旁人抱，劉鈺折騰了一早上有些煩躁，四下里看了看，問：“他娘呢”

娟娘忙回道：“若芯姑娘在暖閣里，我去”

不一會，若芯從外頭挑簾子進來，劉鈺走過去一把將阿元塞給，甩了甩麻了半個子的手，疏了口氣，皺著眉頭要茶喝，還沒端過丫鬟手里的茶，便見阿元正手去若芯的襟，屋里一眾的姑娘們見孩子這樣，都有些訕訕的不好意思

若芯被阿元的舉驚著了，忙的攥住阿元的小手，哪知阿元見若芯不給他吃，竟立時哭鬧起來，小臉在前使勁蹭著，嗚嗚咽咽的要他娘喂他，若芯漲紅了臉，可也不敢當眾發作，剛要抱著孩子告退下去，只聽“嘭”的一聲，劉鈺一臉怒氣的撂了手上的茶，上前一步走到若芯面前搶過阿元，也不同長輩行禮，抱著孩子大步走了出去，阿元乍一從若芯懷里出來，登時哇哇大哭，若芯驚慌失措的沖著上首的長輩福了福，趕跟出去了

老太太見阿元哭這樣，忙了希文急道：“去，去，你快去，跟鈺兒說，大過年的別讓孩子哭出個好歹來，讓他吃兩口吧”口里念了句阿彌陀佛

康氏眼睛斜了斜穆菲，卻冷著臉訓斥管事媳婦衛林家的：“也不說讓娘喂了再送進來，這不是擎等著讓孩子哭鬧麼”

衛林家的忙回道：“太太，所有的娘早在廊下侯著了”

東府的田大見狀，替衛林家的說話：“太太，咱們家的娘都是知道規矩的，必是元哥兒不肯，鈺二爺又頭一回當爹，沒有經驗，見孩子沒找娘以為沒什麼，我多說一句，這小孩子都依賴喂，誰最先喂過他，別看孩子小，可都記得，旁人的水再好，也抵不過那頭一口的”

說罷指了他邊的寶哥兒道：“寶哥兒先前的娘就是這樣，范了錯，剛發落出去換上新的，這小人立時就哭鬧起來，到底還是把那娘又了回來”

這田大雖沒明說之前的事，話里卻是意有所指，府里的忌不能談論鈺二爺之前的私事，便沒人敢同他接話，屋里一時靜了靜，康氏若有所思的點頭道：“你說的不錯，可總讓他娘喂也不是個事，好在阿元之前也并沒怎麼哭鬧過，必是今兒累慘了”

轉頭對娟娘道：“一會兒你去傳我的話給二爺，下午讓元哥兒在老太太這兒睡一覺，別抱出去了”

娟娘應聲去了

阿元被劉鈺搶下，抱到了暖閣后的圍房，若芯跟過來接下了阿元，見屋里沒人，這才慌慌張張的背過去解開扣子讓阿元吃，阿元小一得了吃的，圍房里霎時安靜下來，劉鈺臉冷冷的，站在門口擋著，怕有人進來瞧見，見孩子不哭了，這才惱道：“不是請了娘嗎，怎麼還你的領子，院里是養了一群廢嗎，你也不知道管管”

若芯只覺囧的很，本就不懂這府里的規矩，如今更是被眾人笑，只得對劉鈺道：“娘很盡心，三不五時的便要喂，大約，大約是阿元依賴母吧，他早已有月余沒纏我喂過他了，不想，不想還是沒有戒掉”

又喂了一會，阿元吃飽喝足，小子漸漸的解了乏，年下圍房里的炭火好，烘的人上暖和和的，那小人在若芯懷里咂了兩下便睡著了，好似什麼都沒發生過

若芯見阿元睡了，把他放在炕上，趕整好裳緩了緩，轉過頭對劉鈺道：“別堵著門了，丫鬟們進來吧”

劉鈺走到炕邊看著睡的阿元，輕聲罵道：“臭小子，真是欠揍，老子早晚打你一頓”

庭娘和丫鬟一貫而，見阿元睡著了，忙裹了被子小心翼翼的將他抱到了西暖閣，劉鈺撇了撇那心挑上來的娘，心里不滿，可這種事又不好他一個男主人發落，只能又罵若芯：“好生看著，別再出什麼幺蛾子，大的小的都不讓人省心”

說完去外邊給王氏請安，又去前頭應酬了

若芯和庭娘在西暖閣看著阿元睡覺，娟娘走進來先是看了看阿元，又輕聲問若心：“小爺還沒醒呢？一會兒該用飯了”

若芯想著方才的事，有些訕訕的請示娟娘：“我抱了阿元回去吃吧”

說話間阿元了眼睛睡醒了，庭娘便抱起他哄

娟娘道：“這可不，姑娘不知咱府上的規矩，大年下的還是在老太太這兒用飯才是”

正說著小丫頭穗禾端來一盤點心道：“姑娘快吃一塊，我剛從里邊端出來的，還熱著呢”，說著將盤子端到若芯面前，吃吃的看著

若芯見殷勤的都快將那點心杵到到自己里了，了一塊放到里，贊道：“好吃，你吃吧”

眾人笑起來，娟娘打趣道：“我們小穗禾可算有了眼，知道若芯姑娘是二爺的人，上趕著把果子往前送，瞧把姑娘嚇的，指定以為老太太房里的丫頭都是會討好賣乖的呢，是吧，希文姐姐”

希文剛進來就聽娟娘打趣，嗔道：“呸，大年下的不結姑娘難道結你這蹄子，穗禾，還不啐”說罷，又同眾人笑懟了幾句，這才對若芯道：“里邊就要擺飯了，姑娘快帶哥兒過去吧”

若芯又是沒來由的一陣慌，指著阿元一臉期待的對希文道：“他困的不行，只怕一會兒還要睡，就別過去了”

希文知臉皮薄，忙的勸道：“好姑娘，方才的事可別往心里去，小爺是小主子，睡著了也得過去陪著長輩的，老太太方才說一會老太爺和二位老爺要來，瞧不見哥兒怕要生氣的，抱過去吧”

若芯見娟娘和希文兩個掌事大丫頭都來催，知道這一趟是免不了了，不愿的從娘手里抱過阿元，想這大家族規矩這樣大，孩子都困這樣了，還得去客堂陪著，低頭見懷里阿元又犯起困來

若芯抱著阿元進了客堂，見客室里全是穿戴面，大家做派的姑娘們，陪著老太太和幾位太太說話，康氏也跟以往不同，尤其的富貴天然，被人簇著笑語晏晏的說話，臉上的喜氣藏也藏不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