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走就走，汪直坐著馬車很快就到右布政使府王家。

來人聽說是京城馬監，還算有點見識，一邊迎他們進去，一邊派人通報。

汪直卻一抬手，“不必了！王大人不是病得下不來床了麼，我親自去看。”

他瞟了眼不知所措的仆人，“還不帶路？”

仆人被他這麼一瞧，差點嚇了。

來到王安房門前，卻被王夫人攔住，后門窗閉，汪直先拱了拱手，“在下馬監汪直，到南昌府后還未拜見右布政使大人，聽說他病了，汪直特來探。”

王夫人是個中年婦人，穿著領邊襖，面憔悴，看了他的腰牌和后跟著的錦衛，為難道：“勞大人費心，夫君是病了，無力起，還上了告老的折子。只是，只是他現在不便見客，還請各位大人回去吧。”

汪直微微一笑，“王夫人說笑了，我要見的人，沒有什麼方便不方便的。我不想為難夫人，夫人也別為難我。”

他雖是笑著，可后錦衛卻面肅然，眼神不善地盯著王夫人。

王夫人哪見過這仗勢，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忙被仆婦扶住。

眉間，了手帕，對左右道：“好吧，來人，去準備幾條帕子。”

轉而對汪直道：“大人容稟，我夫君得的不是尋常的病，幾位若一定要進去，先用帕子捂住口鼻吧。”

聽了這話，汪直微微詫異，看來這位右布政使的病果真有乾坤。

拿著帕子捂住口鼻，汪直下意識一呼吸，撲面而來的刺鼻臭味，他狠狠一皺眉。

床簾垂地，里面模糊的看不真切，只聽見重的息聲。

王夫人看了汪直一眼，眼神里寫著，看吧，你自己非要進來的。

卻沒想到汪直慢慢地走上前去，輕輕挑開簾帳一角，一雙眼睛從隙中向探去。

然后瞳孔猛地一。

床上躺著的人腫脹，基本看不清原來五，臭味正是從此而來。此人雙眼閉，面赤紅，呼吸沉重急促，從鼻孔中冒出來熱氣，此時正在不安的扭，無意識地低聲著。

他這一不要，直接出棉被下遮住的脖子上的膿瘡，連一片已經紅腫潰爛。

汪直猛地后退一步，眼神凌厲地刺向王夫人。

王夫人忙道：“大人莫怕！大夫說這個不傳染的，我們近照顧許久都沒問題。”

汪直這才放下心來，問道：“請問夫人，這到底是什麼回事？普通的病癥不至于此罷。”

這變化也太駭人了，若不是汪直曾見過王安，幾乎要以為躺著的是個冒名頂替之人。

王夫人目中含淚，啜泣道：“大人，妾也不知啊。大夫說像是染時疫，可這時節哪有什麼時疫？又說可能是皮上沾染了什麼不干凈的東西，發作起來，片潰爛，可也拿不出個有用的方子。夫君開始時還能說話，親自寫了折子遞上去，現在眼看著就要不行了……”

說到傷心，一時流淚不止。

汪直上前，從袖中拿出一條手帕遞給王夫人，溫聲道：“夫人莫急，王大人實在是罪了，這樣子真是人不忍心啊。”

王夫人取過，“多謝大人。”

汪直又看了眼王安，問道：“不知王大人是什麼時候發病的？可曾吃過什麼過什麼？”

王夫人嘆了口氣，疲憊道：“兩月前，聽說西山上有盜賊出沒，夫君和都指揮使徐大人去了趟山里，回來后就覺得不適，開始時沒請大夫來看，沒想到越拖越嚴重。”

“盜賊？抓住了嗎？”

夫人搖搖頭，“沒有，我問過徐大人，他們一進山便兵分兩路，可那伙賊人早就跑了。他們便在山腳會合，中途也未打過照面。”

汪直想了想，道：“汪直略懂醫，不知能不能讓我給王大人把把脈？”

夫人點頭，“大人請便。”

仆人給王安的手腕上鋪了張帕子，汪直出兩指輕輕搭在他手腕，凝思半晌。

直到王夫人忍不住問：“大人？”

汪直才慢慢回手，抱歉地說：“看來汪直學藝未，診不出王大人所患何癥。”

王夫人不面失之，但還是強作笑容，“大人來了半日，辛苦了，前廳已備好茶點，還請大人移步。”

汪直拒絕了，“這倒不必，在下還有要務在，就不打擾了。”

夫人也不強留，送他到門口，汪直忽而轉道：“夫人，若王大人一直無法進食，不妨喂些牛羊或是蛋蛋清，這是宮里的老法子了，管用。”

王夫人略顯吃驚，“果真？”

汪直彎了彎眼，“夫人試試便知，汪直告辭。”

然后登上馬車，疾馳而去。

剛上馬車，汪直笑意頓斂，對韋瑛和蕭聚道：“去查指揮使徐筠，看看兩月前西山到底有什麼賊人。再有，命全城的大夫再來給王大人診治，就說京城里來人了，務必要治好王大人！”

第二天，汪直換了件梨花青暗金竹葉紋直綴，一個人悠悠達達地去了東湖邊。

東湖可是個好地方啊，雖然現在是結冰，一片凄寒。可東湖上有百花洲，等到春日冰雪消融，湖瀲滟，楊柳依依。夏日荷花滿湖，小島上百花盛放，爭奇斗艷。游人登島詩作曲，豈不哉。

有詩云：菱歌罷唱鹢舟回，雪鷺銀鷗左右來。霞散浦邊云錦截，月升湖面鏡波開。魚驚翠羽金鱗躍，蓮紅紫摧。淮口值春偏悵，數株臨水是寒梅。

不過，現在卻多了一個煞風景的東西——修了一半的高臺，非常尷尬地佇立在這兒，仿佛一個了一半裳的人，每天被人圍觀。

這高臺基底已打好，上次汪直等人圍著這兒轉了一圈，說是高臺，不如說是宮殿更合適，頗有些仿古制。

占地廣闊，看來是個大工程，已經建起了幾層樓閣，旁邊還有廢棄的磚瓦木料。

他百無聊賴地看了一會兒，旁人有人喚他：“大人，大人？”

汪直扭頭一看，是一個躬著的青小二，腰間還別著一條巾子。

“你我？”

那小二指了指旁邊的酒樓，“有位客人請您一聚，說之前招待不周，這回請您品嘗本地菜肴。”

汪直一挑眉，跟在他后慢悠悠地上樓。

最里面的一個包間，最大最寬敞，里面坐著的果然是寧王。

寧王今日穿著寶藍直，雖然上了年紀，但不掩儒雅之，此刻正坐在桌后，微微含笑。

汪直笑道：“真是巧啊，王爺怎知我在此？”

寧王請他坐下，“不過緣分二字，我常來此，是客了。”他指了指窗子，“一推窗，便能看到東湖景。”

汪直了然，還沒上菜，他拿了塊飴糖出來放進里，瞥見寧王臉上一閃而過的不愉之。

他問道：“正好今日見王爺，這高樓是不是王爺所建哪？”

寧王無奈笑道：“真是什麼都瞞不過汪大人，這高臺確實是本王所建。說來慚愧，之前未來得及告知大人，因為我獨這東湖，便想學祖父在外建一房子，王府實在是狹窄，我讀書寫字時總覺得心中不暢快。”

這話汪直信，“早就聽說王爺醉心書法，自創結構，若是見古帖上有字相同，便將自己的字盡數毀去，可謂益求。”

寧王笑道：“我就是這子，在書法難以忍別人勝我，都一把年紀的人了，真是讓大人見笑。”

“哪里哪里，王爺這樣沉心鉆研的人，才會有所就。”

這飴糖甜是甜，就是粘牙，汪直忍不住了牙齒。寧王以為他不舒服，問他怎麼了。

汪直皺了皺眉頭，“王爺見笑了，我從街邊小攤買的飴糖，誰知用料這麼足，黏住了牙齒。”

寧王點了點頭，吩咐小二再上一壺茶讓汪直漱口。

他看汪直捧著半邊臉，笑容稍斂，心中微微不屑。果然，還是個半大孩子，皇上竟敢派這樣的人來南昌。

汪直問：“這樓臺修建的甚是致，怎麼好端端地竟停工了呢？”

寧王悵然地嘆了口氣，“罷了，不提也罷。”

汪直卻被勾起了興趣，“呦，王爺話說一半可是為難我了。我這人有一病，不把事弄明白便抓心撓肝一樣不痛快，還請王爺給我幾分薄面，把這事說上一說。”

寧王于是說：“說起來還要說到黃大人，上次我跟你提了他那個妻舅，就住在這附近，在我這座高臺規劃的范圍之。我本不想勞百姓，便挨家挨戶送了不銀錢，幫他們遷到別居住。誰知到了他那家，因地段好，本說好是二百兩銀子，等過了幾日他竟變卦，張口六百兩。”

汪直也是十分驚訝，道：“那可是獅子大開口，六百兩都可在京城買房置地了。”

寧王點了點頭，“正是如此，即便我拿的出這銀子來，也絕不給這等小人！”

汪直卻想到另一點，勾起角，仿若不經意地問道：“王爺，您要在東湖修建房屋，可曾告知朝廷？”

親王分封而不錫土，這正是寧王說的祖宗家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