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王神微，拿起桌上茶慢慢抿了一口，嗒得一聲放了回去，不疾不徐道：“這也正是本王為難之。”

“汪大人，你才思敏捷，可否給本王出個主意。你瞧，這高臺已修了一半，我做事講究盡善盡，要做就做全套。把這種半品放在我眼前，就是在往本王眼里扎刀。”

汪直轉了轉手上的扳指，道：“這事好說，只是汪直有一事想請教王爺。”

“直說便是。”

“王爺和都指揮使徐筠徐大人可相？”

寧王捻了捻胡子，道：“，也不。我們同在南昌這麼久，吃過幾頓飯，算是有些。可朝廷早已規定藩王不得和地方員往來切，本王嚴守祖宗家法，故而我只能說并不太。”

汪直道：“那王爺可知之前西山賊人作之事？”

寧王想了想，“似乎有那麼一回事，只是這種事不到本王手，我聽一聽也就罷了。哎，你

有所不知啊，江西前兩年災，不流民趁機作，四搶劫逃竄，逃到西山上也是有可能的，并不是什麼大事。”

“怎麼汪大人問起這件事？”

汪直道：“我聽說右布政使王大人病了，都到了上疏辭的地步，我自然要去探。沒想王大人病得這麼重，哎呦，看著人心驚啊。”

寧王道：“這事本王也知道，還曾上門探看，只可惜了王大人，正值壯年竟患上如此怪病。”

“是啊，我聽王夫人說王大人起癥狀時正是與徐指揮使從西山回來之后。我本想問問徐指揮使知不知道些詳，可指揮使外出辦事，怕是一時半會兒見不著面了。”

他探，細細打量寧王神，“可汪某怎麼覺得，徐大人是在躲著我呢？”

寧王不如山，微微蹙眉，“汪大人何出此言？”

“我一來徐大人便走，著實湊巧啊。”

寧王輕輕一笑，別說，真是生了一副好皮囊，笑起來如春風拂面，“天底下無巧不書嘛。”

汪直哈哈笑道：“王爺說的有道理！”

寧王站起來道：“本王先行一步，這里的菜我會命人送到驛館。汪大人，本王的事希你上心。”

汪直拱手，“自然自然。”

寧王的辦事速度很快，汪直剛回到驛館不久，王府的人便到了。

汪直換了一件月牙白常服，一條踩在榻上支著，手里還在剝瓜子，旁邊堆了小山似的瓜子皮。他揶揄道：“趙管家，我們見三回面兩次你都是來送菜的，怎麼，你改行了？”

趙管家訕笑道：“大人說笑了，我聽王爺的吩咐辦事，自然王爺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他手里拎著一個方方正正的食盒，揭開第一層，裝著一盤清蒸鱸魚。他擺到汪直面前，還周到地遞上一雙筷子。

“請大人品嘗。”

汪直揣著袖子巋然不，“我不習慣在人眼皮子底下吃飯。”

趙瑜道：“王爺吩咐了，得看大人吃得好不好才能走呢，請大人包涵一二。”

汪直盯了他一眼，直到趙瑜惴惴不安地低下頭，才取過筷子，慢條斯理地往魚上一，

頓住。

這魚看著新鮮可口，卻得不。汪直調了個方向，撥了撥魚頭，才發現有乾坤。

魚肚子里竟塞滿了黃燦燦的金條！

看上去分量十足，撐得皮都快破開。

汪直勾了勾角，放下筷子。

趙瑜忙問：“不知大人覺得味道如何，可還滿意？”

汪直笑道：“味道不錯，甚妙，還容我慢慢品味，請趙管家替我謝過王爺盛。”

他的眼睛往食盒上一瞟，趙瑜會意，笑意更加從容。后面的仆人把十來個同樣的食盒擺到汪直面前，咚咚幾聲。

“那在下不打擾大人了，還要回去復命，先行告退。”

汪直盯著他的背影，也沒那兩個盒子，手里又抓過一把瓜子，嗶嗶地剝皮。

他一抬下，對韋瑛說：“打開看看。”

韋瑛上前打開，心頭一跳。除了趙瑜拿著的那個食盒，剩下所有盒子里滿滿當當整整齊齊地碼著金錠金條。

這可是真金啊，閃瞎人眼。

韋瑛取過一塊放在手里一掂，“二兩。”

又拿了另一個大的，“十兩。”

汪直瓜子也剝膩了，改敲核桃，一邊敲一邊道：“這一共得幾千兩白銀吧。”

這錢，拿汪直京城里的宅子說，能買兩個半。

寧王只要他在皇上面前言幾句，把高臺的事給辦下來，上下皮一的事兒，出手也算大方了。

“大人，這該如何置？”

“收下啊，都送到家門口了，王爺意，豈能辜負？”

韋瑛低頭抱拳，“是。”

“不過啊，”汪直撥弄著那盤被人冷落的鱸魚，“可惜了我這盤魚，被這阿堵糟蹋了！”

對于汪大人看重這盤魚勝過滿箱黃金的行為，韋瑛表示十分迷。

汪直起，圍著桌上的黃金繞了一圈，未幾，他道：“去把蕭聚來。”

昭德宮，

唐春捧著一盒珠花來到宮人房里，們正三三兩兩的圍坐一起，說閑話，繡香囊，一派和睦融融。

唐春笑道：“快過年了，娘娘讓我給你們拿些珠花分給你們，添添妝奩，好你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眾人聽了一喜，忙擁過來七手八腳地挑選起來。

“哎，我要這支紅的。”

“你別跟我搶啊，我要那支梅花樣的。”

“我覺得這個更好看，你說是不是？”

們嬉笑著一團，等挑選完了，唐春道：“好了，快出去忙吧，娘娘傳膳呢。”

“哎。”

等們陸陸續續走了出去，唐春才發現最里面的鋪上還有一人，窩在角落里低頭坐著，不言不語。

盒子里還剩下兩支珠花，是被人挑剩下的，還不搭對。但也只剩這個了。

壁花的視線中突然多了一個致的匣子，里面是剛才們吵鬧搶著的珠花，有些茫然的抬起頭來。

一個穿著鵝黃襖的，亭亭站在面前，眼睛大而明亮。雖然服樣式與們相同，但更鮮亮，用的是錦緞，上面還繡著馥彩流云。

匣子就是遞過來的。

眨了眨眼睛。

唐春再往前一遞，“這個人人都有的，你剛才怎麼不來拿，現在只剩下這個了。”

壁花拿了出來攥在手里，搖了搖頭，“沒關系。”

唐春抿了抿，覺這姑娘有些孤僻。

卻看見好奇地盯著的頭發，“你頭上戴的好漂亮。”

唐春一，是出門前隨便了一個戴上的，見這個姑娘眼睛突然亮了起來，想了想摘了下來，“那這個給你吧。”

只是一支珠花上纏了一圈珍珠，是個普通玩意兒。

看了看剩下的兩支珠花，絹布做的，一紫一藍，忒老氣。

壁花驀地漲紅了臉，連連擺手，“我不要不要，我不是那個意思。”

一急，家鄉話便冒了出來。

“哎，你不是北方人？”

壁花點了點頭，“我是福建建寧府人。

“福建？那好遠啊，你是被選進來的？”唐春又懷疑，“但你連話都說不好，怎麼會選你進宮？”

壁花又垂下頭，吶吶不語，腳尖有一下沒一下地蹭地。

唐春雖有疑，但人家擺明了不想說，也不再追問，只笑道：“那天玩盫錢的時候，你不是第一個站出來玩兒的嗎，我還以為你膽子很大呢。”

壁花抬起頭，終于出一個笑臉，“那個呀，我在家里也玩，可好玩兒啦。”

又嘀嘀咕咕，“我是看沒人出頭，又惹娘娘不高興，我們會挨板子。”眼睛一睜，“難道我又做錯了？”

唐春忍著笑搖搖頭，“你做的沒錯啊，是他們膽子小。”

壁花以為終于找到一個知音，嘆了口氣，“是呀。”

唐春問：“我竟忘了問，你什麼名字？”

“壁花。”

“真好聽，你今年幾歲？”

“我正月生的，過了年就十五了。”

“你什麼時候宮的？”

“去年底，之前在尚監待了半年，下半年剛調到昭德宮來。”

昭德宮雖住著萬皇貴妃這尊大佛，可對他們這種負責打掃的宮人來說，并不是個好去。因為這意味著主子不高興時你就會是現的出氣筒，而且萬貴妃脾氣不好，打起人來可狠，宮皆知。

“那你進宮時年紀不大嘛，可還習慣？”

壁花道：“開始有些害怕，心里空落落的，每天都想家。宮里的嬤嬤教規矩，我做的不好便會被打手心罰跪，有時候徹夜地板，還不許我吃飯。但后來被分了活兒就好多了，我有點力氣，他們就愿意多使喚我，也不為難我了。”

唐春笑意微斂。

“現在你不用擔心了，昭德宮別的沒有，飯是管夠。”

壁花想起來，“我聽說你是從小就在宮里長大的，你進宮時幾歲？”

“五歲。”

壁花吃驚地瞪大眼睛，“那不是比我小得多？”

不知聯想到了什麼，竟憐憫地看著唐春，“那嬤嬤教你規矩時，會打你手心嗎？你怕不怕，想不想家？”

唐春一愣，過了會兒才笑道：“你想什麼呢，我多聰明，從來不犯錯，嬤嬤自然沒機會打我手心。”

壁花訕訕地，“哦，是我想岔了。”

唐春拍了拍子，“說了這麼久，我也該回去了。”

從袖中拿出一個油紙包，遞給壁花，“這個給你吃，不知道你喜不喜歡甜的。”

等唐春走了，壁花打開一看，是甜的冬瓜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