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的時候，汪直剛趕赴江西，今年沒法兒和萬貴妃他們一起吃餃子。

冬至可是一年中的大事，跟新年的重要差不多。

修三日假，商鋪歇業。外出的人要回家團聚，祭拜祖先，走親訪友，有閑暇的還可以逛一逛廟會。

宮中禮節更繁瑣，皇上冬至前要齋戒，然后去天壇祭天。冬至的那天朝廷也放假，不用理政務，不過那天文武百還要來宮中朝賀，用紅箋寫賀語互贈。

宮里早早地就忙活起來了，上下打掃一新，畫九九消寒圖。祿寺也忙著準備祭品還有皇上賞賜給大臣的吃食，如餃子羊一類。

這一天宮里不分貴賤，統一吃餃子，什麼餡兒的都有。當然，除了餃子外，還要吃赤豆粥，黍米糕。尚膳監還要準備羊湯，炙羊，養寒。

萬貴妃吃羊，所以送來昭德宮的都是羊餡的。但唐春吃芹菜豬，每次都是自己去單獨領一份或是尚膳監的人送來。

早上看宮人往來忙碌，想了想還是決定自己跑一趟。路過荷心房間時，的腳步不自覺地慢了下來，這間屋子已被重新打掃刷，安排給新的宮人住。

在那里恍恍地站著，忽然聽到里面傳來的說話聲和笑聲，才意識到現在里面住的已經是別人。便轉往宮門走出，剛要走出宮門，恰好見壁花和幾個宮人在門前掃雪。

壁花說自己有點力氣委實是自謙了。一個竹掃帚被用的虎虎生風，刷刷三兩下就掃干凈一塊地，臉不紅氣不，掃完自己這片還要幫別人掃。

唐春倚門看了一會兒，才走過去，道：“冬瓜糖好吃嗎？”

壁花停下來，凍得兩頰通紅，看見唐春一愣，然后點了點頭，郝然道：“好吃。”

唐春說：“我要去尚膳監領餃子，你喜歡什麼餡兒的，我給你帶一份？”

壁花啊了一聲，“我也能吃嗎？”

“能啊，你喜歡什麼餡兒？”

壁花小聲道：“豬的可以嗎？”

唐春一點頭，“那咱們可吃一塊兒去了，你等著吧。”

唐春扭頭走了，壁花看了一會兒又回去掃自己的地，掃完這兒今天他們就可以休息啦。

旁邊的幾個宮太監湊過來，悄地說：“壁花，你認識小春姑娘？”

壁花認真想了想，“算是吧，你們誰不認識嗎？”

小太監嘖了一聲，“誰問你這個了呀？你跟嗎？”

壁花搖頭，“不。”

可小太監又不信，跟其他幾個說起閑話。不知不覺變了壁花一個人打掃，邊干活邊想，說真話沒人信，說假話也沒人信，那他們到底想知道什麼？

等到午飯時間，唐春才回來，萬貴妃今天去乾清宮參加家宴，不用跟著。

一揭蓋，兩盤餃子還冒著熱氣，壁花笑：“真的像耳朵！”

唐春又端出一碗番薯和湯果，“尚膳監有個浙江來的廚子，今天做了點南方的點心，你吃過這個嗎？”

壁花說：“番薯我們冬至時不吃，但湯果我吃過，就是沒餡的圓子。”

還有一盤擂圓，唐春說：“這個東西我沒見過，等了那個廚子做等了好一會兒。”

擂圓是糯米做的，團比湯圓更大的圓子，圓滾滾，煮后放在豆黃里滾一圈。豆黃里混了紅糖，香香甜滋滋。還有一種咸口的，圓子里夾餡，豬、冬筍、香菇和蘿卜丁，一口咬下去，餡兒就溢到里，齒留香。

唐春一瞥，“今兒算你有口福了，我還沒吃過這麼多樣的東西呢。”

壁花沒功夫理，已經開吃了。

吃到一半，蓮兒火急火燎地回來，一進門就問唐春，“還有餃子嗎？”

唐春把自己的往面前一推，“喏，我吃了一半，還熱著呢，你要是不嫌棄就吃我的吧。”

蓮兒點點頭。唐春拿了一個碗來，把干凈的撥到碗里。

“你怎麼沒吃飯？”

蓮兒沾了沾醋，說：“我不是隨娘娘參加家宴了嗎，忙著里外伺候，愣是一口水沒喝上，更別提吃飯了。娘娘現在回來了，允我回來歇著，我真是的前后背，兩眼冒金星。”

壁花已經吃完，看們倆說話自己不上，也不敢，向唐春使了個眼，溜了。

等壁花一走，蓮兒問：“你怎麼跟一塊兒吃飯？”

“上了，就順道一起吃。”

蓮兒舀了一勺湯果，“我知道，是夏天時候來的。因為話說得還不好，那群看人下菜碟的就不搭理，久而久之好像就沒什麼人跟說話了。”

唐春夾起一個番薯條，若有所思，“原來是這樣。”

真覺寺建于宣德年間，永樂年間尼八剌高僧室利沙來大明傳教，室利沙是尼八剌國王的次子，從小喜佛法。他出家后，不僅學習佛法，更在建筑、語言、醫學、歷數方面有所造詣，尼八剌臣民僧尼都尊稱他為“五明板的達”。

“那真覺寺和室利沙有什麼關系啊？”

唐春道：“室利沙在永樂十二年到了大明，在十大善殿講經論法，祖封他為圓覺妙應輔國范大善國師，又賜給他金印、旌幢。”

“永樂十五年時，祖命室利沙到五臺山普寧寺講經。從永樂到宣德年間兩次薦揚大典，都是由他主持的。他圓寂后宣德皇帝將其舍利一分為三，一在京中建真覺寺收藏，一藏于五臺山圓照寺，一命太原府布政使造塔復祭。哦，圓照寺就是在普寧寺基礎上建造的。”

“瞧，這座就是真覺寺了。”

這時馬車悠悠停下，唐春和壁花走了下來，過了山門，聽得寺中撞鐘擊鼓聲，便有小沙彌出來迎接。

“阿彌陀佛，兩位施主可是從宮里來的？”

唐春雙手合十，“我奉詔來接一位從宮中寺的施主，世俗之事，不打擾各位師傅修行，請小師傅帶我去見。”

小沙彌點了點頭，和氣道：“師傅已經吩咐過我，請隨我來。”

唐春對壁花道：“你既要來拜菩薩，我只給你兩刻鐘時間，你就得出來，不可耽誤正事。”

壁花稱是。

唐春來接的正是德嬪，八月中福寧公主薨逝后，悲痛之余便自請到皇家寺廟修行幾月，為兒誦往生咒，求得心安寧。

外面冷，唐春站在松樹下等，冷不丁被淋了一頭雪，凍得直跺腳。

房門吱呀一聲打開，兩個宮抬著箱籠出來，隨后而來的就是德嬪。

幾月不見，德嬪清減許多，兩頰微微凹下去，眼睛大得嚇人，只是眼神霧蒙蒙的。穿著素面襖，一點花紋也沒有。

許是知道穿這樣回宮不好，特意披了一件翠紋織錦斗篷，卻顯得的臉泛著不健康的青白。

唐春上前向行禮，“德嬪娘娘安好。年關將至，皇上思念娘娘，特命我來接娘娘回宮，車架正在寺外等候。”

德嬪沒什麼反應，慢慢地嗯了一聲，由小宮扶著手，“走吧。”

唐春跟著后，只覺得德嬪背影說不出的寂寥蕭索，與出宮那天沒什麼區別。

原來無論在何時，喪子對一個母親來說都是最大的打擊，有的人能過來，有的人不能。

這沒有什麼堅強不堅強的區別，世上千人千面，你知到的針扎的疼，在別人上也許就是潑天痛苦，無論如何無法忍。

邁過這個坎兒也就邁過去了，邁不過去如此罷了，人生苦短，不過是在得意失意中來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