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背上之人正是蕭聚。

寧王臉大變，回頭狠狠地瞪了汪直一眼，“豎子，竟敢騙我！”

汪直終于松了一口氣，抹了把臉上的，嘿嘿一笑，“寧王，兵不厭詐啊。”

是把寧王氣了個倒仰。

跟著一大批兵士跑了進來，數千人之眾，連遠的小道上都站滿了人，各個持戟握槍，把崔府圍得水泄不通。

原杰大步走了進來，還著服，帽子都歪了。他材黑瘦，兩鬢斑白，表很是嚴肅。看見滿院的跡和橫七豎八躺著的尸，臉更難看了。

寧王眉目森冷，剛想開口說什麼，原杰立刻止住。

“什麼也不必說了，王爺，崔大人在何？”

書房的門被打開，崔恭忙小跑出來，“本在此！”

看見原杰，差點兩眼泛淚，“原大人，竟然是您來了！”

見崔恭安好，原杰放下心來，轉而對寧王道：“黃霞大人領著南昌衛的人就在府外，敢問寧王帶的是哪路人馬？”

寧王臉灰敗，知道原杰一來，此事已定局，喪氣地微微佝僂著，老態盡顯。

“是我的護衛軍，我趙瑜這小人蠱，以為崔大人包藏賊人，故而闖府。其中誤會，還請汪大人向皇上解釋清楚。”

他一瞥汪直，其中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聽了寧王這話，他捂著傷口呲牙一笑，“王爺放心，就沖汪某這一傷，我也得把事好好跟皇上說道說道。”

后面的事就很容易解決了，原杰帶來了鄖府衛的兵也沒怎麼派上用場。徐筠行使了都指揮使的權力，帶兵把寧王府搜了個遍，在地窖和暗室找到了還活著的男，包括被寧王強納的獻惠二王的姬妾。

王安大人沒那麼幸運，一口氣不來，還是離世了。尸需由仵作檢查，王夫人甚至大度地同意剖尸，堅持要為丈夫討個公道，只有仵作檢查出王安確實死于砒霜之毒，才能治寧王和徐筠謀害朝廷重臣的罪名。

幾張寫清王安死因的薄紙和崔恭與原杰寫的奏折一道八百里加急送往北京。崔恭和原杰彈劾寧王私自建造宮殿，強納獻惠二王姬妾，犯之罪，又毒害右布政使王安，殺管家熊璧，迫害百姓等種種罪狀。

宮中的反應也很快。皇上命拆除銅雀臺，剝奪寧王屯田，將土地歸還百姓，且削去寧王護衛，編南昌衛。

并命人將“親王分封而不錫土，列爵而不臨民，食祿而不治事”幾句祖宗家法刻在石壁上，送寧王府，要寧王每日對著這幾句話向祖宗磕頭請罪。

順帶帶來口諭，若寧王再有不軌之舉，國除。

汪直等人可算見識了這句話的威力，若說前面的懲罰寧王尚能接，皇上雖罰他，但他還是金尊玉貴的親王，宗室中的長輩。

只是沒兵了，人沒了，供奉減了一點，膝蓋要多跪幾次，其他的該干嘛干嘛。

而聽到皇上這句口諭，寧王差點兒一口氣沒上來。

太祖實行分封制，給諸位兒子封國，而且世襲罔替。親王的嫡長子襲親王的爵位，推論下去嫡系這一支將來都會為親王。

而其他兒子降為郡王，郡王的嫡長子襲郡王爵位，其他兒子降為鎮國將軍。

但若是國除，表示這塊屬于寧王的封國將不再存在。你們這一支直接為庶人，從天到地，過的什麼日子，自己想想去吧。所以國除，對于親王來說，震懾力最大。

皇上的言下之意就是，想活命，老老實實待著吧你！

寧王聽得皇上圣旨后，一瞬間蒼老許多，疲態盡顯。

他冷冷地睨了汪直一眼，“汪直，我功虧一簣，你也別得意，自有人不會放過你。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我且看你笑到幾時！”

汪直看著寧王額上眼角的皺紋和冷的眼神，想到自己之前居然覺得寧王風度翩翩，俊朗飄逸，真是瞎了眼了。

他遂低眉順眼，客客氣氣地笑道：“王爺，您今年都五十八了，我才十五呢！這三十年我能等，就怕你等不起啊。”

寧王覺得汪直是鐵了心要氣死他，哆嗦了兩下，忙被仆人扶住。

至于徐筠呢，也不能放過，削職為民，戴罪京，等待另一重審問。

條條樁樁的事理完后，寧王一事暫時落幕，汪直便要離開江西，回京復命。

崔恭親自來送他。

他長作一揖，“那日匆忙，未來得及親自向汪大人道謝，崔某謝汪大人救命之恩。說來慚愧，我以為你不過一年，卻沒想過危急關頭是你救我一命。”

汪直忙扶住他，“崔大人言重了，皇上命我來查明事實，還地方安寧。您是皇上重視、信任之人，地方大員，保護您是汪某分之事。我也知道，您的義是寧王世子的妾侍，您不肯揭發寧王也是出于保住的命的緣故。”

崔恭不曾想汪直連這也知道，吃驚之余便是愧，倒也坦承認，“是我好友的兒，好友臨終前托付我照看，我確實不得不顧及的安危。但這件事是我做錯了，不該因私徇公，不僅差點害死我自己，還害得王大人死，更牽連到你和錦衛。若不是你機敏，怕是你我早已為寧王刀下冤魂。”

“我已向皇上寫明自罪狀，等待皇上置。”

汪直道：“崔大人不必過于自責，這件事牽連甚廣，況且還有許多您也不知道的。您不畏寧王權勢，力阻他修建銅雀臺，已是有功。功過對錯，相信皇上自有圣斷。”

崔恭點了點頭，“我還有一事不明。”

“大人請講。”

“汪大人是如何知曉寧王真面目，提前讓蕭聚去找原大人搬救兵的？”

汪直狡黠一笑，出一顆尖尖的牙齒，“皇上曾給我一道圣旨，讓我必要時可便宜行事。可我也知道，若是徐筠與寧王勾結，一手遮天，即使拿出圣旨也奈何不了他。所以我派蕭聚帶著寧王賄賂我的黃金，快馬加鞭趕往鄖府，拿出皇上給我的圣旨給原大人，請他來南昌府一趟。有原大人在，寧王必投鼠忌，不敢作。”

“若是我算錯了，只能向原大人請罪了，勞累他老人家大老遠跑了一趟。”

崔恭聽他講完，既驚訝又贊許，“圣旨是皇上給你的護符，你居然拿它作為信請原大人過來。若差一步，你可就命喪于此了。”

他看著汪直，輕嘆一聲，表更加鄭重，“我此生見多了仗勢欺人的宦，前有王振把持朝綱，土木堡之變歷歷在目，后又有曹吉祥之禍。我以為你與他們一樣，年輕狂，奢侈，必定是諂主之人。不曾想你到南昌府以來，心細如發，又不為重金所賄，力保我與黃大人。看來確實是我迂腐，竟自負狹隘至此。”

汪直垂目淡笑，“汪某也沒有崔大人說的這麼好，所謂忠心二字，知易行難。崔大人于國之功勞，遠在汪直之上。”

他拱了拱手，翻上馬，一勒馬韁，姿清越，“崔大人，就此告辭！”

崔恭點頭，“后會有期。”

出了南昌地界，汪直一行人便停了下來，汪直調轉馬頭，一抬下，“其他人繼續走，蕭聚跟著我，我還有其他事要辦。”

韋瑛道：“大人還有傷在，不知是什麼事這麼著急？”

汪直卻道：“你不用管，你的傷比我重，先回京向皇上復命。”

說罷，他一甩馬鞭，和蕭聚向另一個方向疾馳而去。

他繞道福建建寧府，城前棄馬步行，與蕭聚換上平民裝扮排隊進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