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歡被他攥著的手心發熱,一時有點懵。

這個頻率是不是有點高啊？

藺泊舟開葷了這麼的嗎？

孟歡讓他牽著往回走，腦子里有些暈，總覺事不對勁……藺泊舟對他的,是不是太強了一點兒？

現在，天已接近傍晚，黑幕從不遠籠罩下來，下人打起燈籠，一盞一盞的螢火浮現,照亮了從寺廟回田莊的路。

孟歡好奇地東張西。

藺泊舟笑了：“看什麼？”

“很漂亮。這里的田野很漂亮。”孟歡說。

讓孟歡想起了魯迅的《社戲》。

滿眼風波多閃爍,看山恰似走來迎，仔細看山山不,是船行。

想到這里,孟歡洋洋得意，雖然他們文化素養高,但他們沒有背過迅哥兒的文。

藺泊舟笑看他東張西：“嗯,漂亮。回到田莊里還有螢火蟲，喝酒搬到院子里,歡歡想怎麼看怎麼看。”

他說這話時，目倒映了一點星火，眸心微微發亮。

不知怎麼,讓孟歡放慢了步伐,心臟在腔里跳。

是不是看著看著，再在院子里打一炮？

“……”

不想和他對視，孟歡視線轉向了山林另一頭。

他們走到一座橋頭邊，前方停著車架,跑來一個太監,跪在地上哭喊：“王爺！”

聲音非常凄厲。

藺泊舟停步,蹙了下眉。

那太監滿頭都是，聲音哭嚎：“王爺，陛下，陛下想見您。”

孟歡有點兒茫然。

“怎麼了？”藺泊舟問。

太監哭著說：“陛下，陛下不適，說有人給他下毒，要毒死陛下，讓王爺立刻去宮里做主。奴才說……說陛下昨晚睡覺沒有蓋被子……是染了風寒，拉肚，陛下便拿起一只玉瓶砸破了奴才的頭……讓奴才請王爺進宮……”

“……”

哪怕是孟歡也到迷的程度。

宣和帝是個疑心病很重的人，把自己生病誤認為別人下毒不是第一次發生了，孟歡記得有幾一次。

看這太監的自述，就知道宣和帝大概真就染了風寒，只不過疑心病又發作了。

太監哭得那個委屈，委屈死，頭上全是，一路都沒，往攝政王府跑了以后，又往這外城的田莊跑來。

看了看太監，孟歡又看向藺泊舟。

藺泊舟閉了閉眼，能覺他方才的輕松全部懈去，渾涼意徹，變了一種悉的沉穩，他音調平和：“本王現在就去。”

“現在？”

這都傍晚六七點了，天都黑了。

“陛下心憂慮，作為臣子，連夜趕去安陛下是本分。”藺泊舟轉向了孟歡，眉眼溫和，“歡歡先回去休息吧，改天再陪為夫喝酒，好不好？”

他要忙著理政事，而孟歡本來喝不喝都無所謂，而且……今晚的還能免于被睡之苦。

孟歡點頭：“嗯，好，王爺快去吧。”

一副心的樣子。

藺泊舟走到轎子旁，牽住太監遞來的韁繩。

他翻上馬，縱馬而去，影好像一個好不容易放趟假卻突然被去加班的鐵打工人。

孟歡莫名想起了他每天凌晨兩天起床上班的事。

“……”

鐵打工人。

看著都心疼。

藺泊舟走后，場面陷了寂靜。

風枝生怕孟歡孤單，說：“聽說田莊里豢養了藝伎，會唱歌會跳舞還會彈琵琶，王妃，要不然咱們回去看著取樂？”

“……”

不知道為啥，看見藺泊舟連夜奔去理政事，而自己還能優哉游哉看節目，總有種……負罪，畢竟自己目前的一切樂都是藺泊舟掙來的。

孟歡搖了搖頭，道：“再說吧。”

還有點兒不好意思。

往回田莊的路上走，走了沒不久，孟歡聽到打悶雷的聲音。

這是要下雨了？

——那騎著馬的藺泊舟……

孟歡腦子里閃過這個念頭，他停在原地。

“王妃，咱們快回去，馬上就要下雨了！”風枝踱著腳步，手已經遮到了頭上，“淋雨了是要冒的。”

孟歡了，莫名道：“王爺——”

眼前，又是一記將天幕映得蒼白的悶雷。

……會淋雨嗎？

誰給他撐傘呢？

孟歡著雷雨沉沉的天空。

-

皇城的暴雨淅淅瀝瀝，刷洗一切。

藺泊舟丟掉了馬鞭，站在隆宗門外，常服被雨水淋，太監跪在地上替他更，掉鞋，干凈頭發，換上了一新的服。

藺泊舟問：“陛下怎麼樣了？”

司禮監秉筆太監裴希夷容貌干凈溫和，年紀三十多，長得像小白臉。他替藺泊舟捧來新的鞋，跪著抬起他的腳：“回王爺，陛下躲在床上不肯見其他人，只等著王爺。”

藺泊舟服總算換稱頭了，因為冷他有些蒼白，但目沉靜翳，嗯了一聲后，推開這群人大步走進了養心殿。

大殿，空無一人。

只有狂風吹過大殿，風卷起簾子。

床榻上坐著一個小孩子的影，微風瑟瑟，宣和帝臉蒼白，聽到門口的聲音：“陛下，微臣來了。”

他猛地跳下床：“皇兄！你終于來了！”

藺泊舟走進殿，掃了眼地面打翻的藥碗，殘已經干涸，可他卻不讓人收拾。

“皇兄，朕頭痛，肚子痛，還拉稀，一定是那群奴才給朕下藥了，想毒死朕！”宣和帝眼淚汪汪，“皇兄，你快找出背后的兇手，替朕做主！”

藺泊舟低頭查看碗里的殘。

就是一味極其普通的治療風寒的藥。

藺泊舟又走近，抬手了宣和帝的額頭。

很燙，看來是發燒了。

“皇兄……”宣和帝兩眼青霜，“朕肚子好痛，朕是不是要被毒死了？”

藺泊舟輕輕拍他的肩膀：“陛下多慮了。”

宣和帝聲音開始抖：“朕又做起了那個噩夢……”

大概從二三十年前起，大宗從盛世陡然轉跌，如今的大宗，財政張，僚機構僵化，員只想著派系斗爭，互相攻訐，皇權對大臣的制約能力越來越弱，開始出現權傾朝野的首輔或者宦。

當年，藺泊舟的父親藺鸞作為太子，不討閣首輔徐燁的喜，被挑出錯，竟然被廢為諸王，舉世震驚。

而新太子繼位后，朝政被徐燁把控，他花了十年時間才借由宦斗掉了權臣徐燁，可這時候……宦勢力又開始抬頭。

新太子焚膏繼晷，嘔心瀝，一蹶不振，朝政開始由權宦把持，屠龍的年又為了惡龍……后來駕崩，僅僅留下七歲的太子。

先帝駕崩那天，那場對太子的暴力爭奪可謂驚世駭俗，誰得到太子，誰就有擁立和從龍之功，而且太子，多麼妙啊……他只有七歲。

這可是一個不帶腦子都能縱的年紀，一個最完的傀儡。

那天半夜，宦，閣，皇后，侯爺，幾方勢力堵在東宮，誰能第一個帶走新帝，誰就會為新朝代的掌權者，他們激烈互毆，從最開始禮儀之辨變野蠻搶。

年僅七歲的宣和帝，在那個夜晚看到了數不勝數的殺人，嘶吼，咆哮，他被母后拽痛了手臂，可又親眼看見母后被砍下頭顱，濺當場。

他痛哭流涕，嚇得尿子里，每個人口口聲聲為他好，卻沒有一個人真正在意他此刻的恐懼。

從那以后，宣和帝格變得敏郁，明白了所有人都想利用他，都想縱他。

唯獨……那天，閣從辜州調來了他的一個哥哥，稱為監國攝政王，說這是前朝廢太子的兒子，藺泊舟。

來的第一天，陪他下圍棋。

第二天，陪他下圍棋。

第三天，陪他下圍棋。

藺泊舟聰明絕頂，記憶力超群，圍棋中有一種下法做“盲棋”，藺泊舟眼睛用黑紗蒙住，不看棋盤，卻依然能下贏他。

藺泊舟對他沒有要求，除了必須學習治國之道，必須讀書，要當一個沉穩的皇帝，除此之外，他把朝廷上的事料理得井井有條，從來不讓宣和帝擔心。

宣和帝的恐懼終于消退了，他發現自己的這位年輕的哥哥，聰明，能干，和他緣最親，對他忠心不二。

他開始依賴藺泊舟，他終于找到了安全。

可那些噩夢，還是時不時會回到他的周，讓他尖驚醒。

清冷的大殿，涼風習習。

“沒什麼事，”藺泊舟說，“陛下睡吧。”

宣和帝流淚了：“皇兄，朕睡不著。”

藺泊舟閉了閉眼：“陛下已經十三歲了，應該更加沉穩，過去的事都過去了，陛下現在是皇帝，被所有人看著，應該要有一代明君的樣子。”

宣和帝哭：“可朕真的很害怕啊！”

藺泊舟心里有種無力。

皇帝……太暗弱了。

哪怕這些年，藺泊舟不斷想重塑他的自信心，提高他的魄力，甚至鍛煉他的腥殺伐之氣，可皇帝依然如此暗弱。

“陛下不用擔心，微臣在，沒有人能害得了陛下。”藺泊舟說。

宣和帝搖了搖頭，躺在被子里，著天頂，眼淚四流。

半晌，他說：“皇兄，那朕試著睡一覺。”

藺泊舟后背的衫著皮，僵冷異常，大概是雨水并未干凈就匆匆進來了，因此，渾冰涼。

他應聲：“陛下睡吧。”

“皇兄，你不要走。”宣和帝又說。

“微臣不走。”

藺泊舟跪在榻前，道：“微臣就在這里看著陛下。”

宣和帝終于放心了，閉上眼，拍了拍被子。

他本想把被子也分給他，可藺泊舟規矩如鐵，他絕對不做臣子僭越之事。

宣和帝睡著了。

昏黑中，藺泊舟垂眼，肩膀微微放松了一些，漫漫地想起了剛才食言孟歡的事。

年眼眸明亮，聽到這句話也沒有失，就點了點頭。

也許……還差點兒吧。

“……”

藺泊舟角輕輕了下，縱馬和熬夜讓他非常疲憊，可一直繃的弦讓他不敢有毫松懈，眼皮始終睜著，也始終跪著。

宣和帝神敏，這樣的夜晚有過很多次。

在以前，藺泊舟只能靠背誦治國策論才渡過漫長的一夜。

可現在……腦子里再次浮現出年的臉。

他角莫名地再彎了彎。

他好像……多了新的，足以支撐他渡過黑夜的東西了。

-

雨下了一整夜。

導致第二天下午，孟歡回王府時道路非常泥濘，馬車異常顛簸。

晃了晃，孟歡有種在坐搖搖車的覺。

“算了，”孟歡看著馬匹吃力地拉馬車，而自己坐在里面，非常不好意思，“我下來走路吧。”

然后孟歡踩著路面，剛走了沒幾步，“啪嘰”，一屁摔在了泥坑里。

“………………”

山行想笑又不敢笑，拼命憋著，使喚風枝：“快扶王妃起來！”

風枝忍著笑：“好好好，王妃你沒事吧？”

孟歡沮喪地爬起來，他本來騎馬騎了一上午，屁就很痛了，現在更痛，有點兒自閉地抿了。

真討厭。

回到王府第一件事，孟歡換了服，洗了個澡。

他準備吃晚飯，想起沒見到藺泊舟，問：“王爺呢？”

風枝收拾著裳，說：“王爺？奴婢聽說，王爺昨晚淋雨，又在宮里待了一宿，剛回來，染了風寒。”

“……”孟歡側頭，“他生病了？”

“是的吧。”

紙片人原來真的會生病啊？

昨晚見雨下的大，孟歡還安自己，也許藺泊舟有男主環淋不到雨呢，原來真的也會生病。

不過，孟歡咬著筷子，思索：“我要不要去看看他。”

風枝笑了：“王妃想去就去啊。”

去的話，可能會顯得很爭寵吧。

“……”

可是不去，好像又有些冷漠啊。

要是自己冒了，孟歡也很希有人來問問自己，關心關心自己。再說，昨天藺泊舟剛幫他收拾了許若林，好像也沒有答謝他。

孟歡拼命往里塞了幾塊，啊嗚啊嗚塞飽了肚子，簡單洗漱后說：“我去看看他。”

孟歡去了藺泊舟住的正殿。

走到門口，太監游錦說：“拜見王妃。”

“我能進去嗎？”孟歡問。

“王爺現在在睡覺，”游錦低著頭，“王妃可以進去。”

難得，居然聽見藺泊舟下午睡覺。

孟歡進去，大殿冷冷清清，下人安靜地侍立著，看見孟歡福了福子，沒有說話。

孟歡走到床榻，上面橫躺著男人的影，薄被蓋到腰側，旁邊放了一只藥碗，里面喝得干干凈凈。

藺泊舟手放在眉骨，似乎在擋住線，也許是睡著了，燈照著他的下頜，半了蒼白的瓣。

病歪歪的。

孟歡看了他一會兒，一時不知道該不該吵醒他，就在床畔坐著，無聊地四下打量。

桌上還放著紙筆，也許藺泊舟回來后第一件事還是寫信，大概病得有些嚴重這才開始喝藥睡覺。

孟歡低頭看他。

卷吧，卷，年輕的時候卷，就是支生命。

藺泊舟似乎有些不舒服，冷汗從額頭滾落下來。

發燒了？

孟歡看了看，抬手，想撥開他額邊的頭發，免得汗。

不過手指剛上去，藺泊舟眼皮一跳，睜開了眼。

孟歡尷尬舉著手，抿一笑：“王爺，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