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宦心頭朱砂痣》第5章 第 5 章

第5章

“可這樣不對。”那姑娘有自己的想法,“不能人家好的時候就上去,人家落難了就背信棄義。”

的目里還帶著天真的固執,顯然是邁不過自己心里這道坎。

“并不是。”霍決卻說,“溫家不曾虧欠他。他全家都判了斬立決,是你家花了大錢才保住了他一命。為了這個,家里連你的嫁妝都賣了,你不知道嗎?”

溫蕙恍然。

“是賣了我的嫁妝嗎?”想通了,“怪不得我娘這兩年一直發愁,使勁攢錢。”

霍決道:“是他帶累了你,你怨他嗎?”

溫蕙卻比他想的更豁達,道:“我怎麼會怨他。我的嫁妝能幫上他,這是多好的事。”

霍決沉默良久,道:“所以,你不欠他的。”

“我明白了。”溫蕙問,“那我是可以再議親的?”

霍決點頭:“自然可以。”

得了他這句話,的肩膀忽然松了下來。仿佛一直以來背負的什麼罪過被寬恕了似的。

“那就好。”說著,眼圈卻紅了。

“所以,你千里迢迢,就是來跟他說這件事的?”霍決漠然地問。

“不是,當然不是。”溫蕙無措地否認,生怕霍決不信

霍決問:“那你來干什麼?”

眼前這個人,與從前書信里那個人全然不一樣。那些字里行間出來的親昵和關心在這個人上都沒有。他相貌俊,卻冷如磐石,疏離如遠山。

月牙兒心里的連毅哥哥,不該是這樣子的。

“我,我來的太晚了是不是?”期期艾艾地說,“這怪我。兩年沒有書信,我早該覺出不對。我該在他一出事就來的,你,他……你他別生我的氣。”

霍決把目別到一旁:“他不生氣,他本就沒期過你來。你就不該來。”

溫蕙的眼淚忽然落了下來。

“我必得來的。”說,“我和連毅哥哥從小訂親,他每年都給我寫好多信,送好多東西,比我親兄長對我還好。我原不知道他出了這樣的事,我現在知道了,也沒本事幫他,可我有幾句話,一定要對他說。”

霍決咬牙:“你說,我轉告他。”

溫蕙著面前這個一都沒有的青年,深深地吸了口氣,鼓起勇氣說:“我爹常說,腳踩泥地頭頂天,只要用力,能在地上踩出路來。”

“我千里迢迢,從青州到這里,迷過路,丟過錢,被人坑過,被蛇蟲咬過,就是想見他一面。”

“我就是想跟他說——人這一輩子,不止一條路可走,他如今不過是換了另一條路罷了。難些,但一定要走下去,活出個人樣。”

“我,我說完啦。你……既替他聽了,能不能替他答應?”

霍決抬眸看

沒有絞過臉,皮上還能看見淺淺的絨。不過是個半大的丫頭片子,很可能是生平第一次出遠門,走遠路。

就為了來跟他說這麼一句空的廢話。

霍決覺得可笑。

可他笑不出來,非但笑不出來,看著面前青抿著,黑亮的眼睛傻傻地、倔強地看著他,仿佛不等到一個肯定的答復不退似的樣子,一子酸之氣莫名便沖上眼眶和鼻腔。

【連毅哥哥:月牙兒昨天吃松子糖被娘發現,被打了手板,很痛。月牙兒不想待在這里了,連毅哥哥你快來把我娶走吧~!】

【連毅哥哥:你送的風箏和泥娃娃月牙兒收到了。娘月牙兒子給你做回禮,又嫌月牙兒得不好,自己了幾雙給你,說是月牙兒的。你別信,針腳細的都是娘的,針腳大的那雙才是月牙兒的。】

【連毅哥哥……】

中,霍決的眼睛似是蒙上了一層水霧,看不清楚。眼前的仿佛小了形,變了那個書信往來,字里行間都著傻傻的天真的小小未婚妻。

那些年,他一直在等著長大。

霍決忍住了眼睛的意,看著眼前張、倔強的,終是點了點頭,答應說:“好。”

溫蕙千里迢迢,便是為了得這一句答復。

親耳聽到,終于放下心來,笑了。笑著笑著,漸漸垂下了頭,有幾滴淚落在了泥土里。

“那……”輕聲說,“我回去嫁人啦。”

那些記憶里的風箏、泥娃娃、松子糖,那些夢里曾經期盼過的夫妻滿、大胖娃娃,都隨著這一句破碎。

“好。”霍決咬牙,說,“要孝敬公婆,尊重丈夫,勤儉持家。”

溫蕙說:“好。”

溫蕙抹了把臉,拉過韁繩翻上馬,手矯健。

最后看了那青年一眼,提聲道:“那你告訴他,保重。”

霍決只點點頭。

溫蕙又看了他一眼。從前沒記住連毅哥哥的模樣,是因為年紀小,現在大了,好歹要記住。

溫蕙的人生才不過十三年。從懂事起就已經是霍決的未婚妻。從小就被灌輸著“將來是霍家媳婦”的這件事,和霍決不斷地通著書信,在他的關中漸漸長大。

未來的人生都是以“如何做好霍家媳婦”來規劃的。

未婚夫霍決,在溫蕙過去這十三年的人生中所占的分量,不可謂不重。

所以當娘親突然告訴,又給另議了一門親事,對半大來說,不啻于晴天霹靂,直接將打懵了,實在無法接

倔強的這是對霍決的背叛,愧疚和自責充斥了心,難以平息。這才有了這一趟千里走單騎的莽撞之行。

終是,見了面,說了話,做了了結。

從此再不虧欠,心里便輕松了。

溫蕙也對霍決點了點頭,撥轉馬頭,一記鞭子下去,棗紅馬奔著來時的方向頭也不回地揚塵而去。

河灘邊寂靜無聲。

康順、小安幾個人面面相覷。

最終康順推了小安一把。小安踉蹌一步,回頭瞪了康順一眼,整整襟走到霍決邊。

“永平哥……”他輕聲說,“咱們……”

霍決卻突然扯下了腰間的荷包塞進他手里,道:“盤纏不夠了,你去,把這個給!”

小安呆了一下。

霍決喝道:“去!”

小安回過神來,把荷包塞進懷里:“就去!”急急地去牽自己的馬,追著溫蕙的方向去了。

余下幾人互相使著眼。康順還是站了出來,想安霍決兩句。

霍決卻大步走過去,翻上馬,一鞭子下去,馬兒吃痛長嘶,撒開了蹄子,朝著溫蕙的反方向狂奔而去。

康順喊了聲“永平!”,年紀最長的伙伴扯住了他,搖搖頭:“讓他一個人待會兒。”

伙伴們俱都嘆息。也有人轉過臉去抹了抹眼睛。

在這一刻,,他們每個人其實都是永平——從殘破的那天起,從前的人生也早就殘破了。

霍決催馬狂奔,獵獵秋風中,眼淚終于奪眶而出。

待到馬漸漸放慢腳步的時候,臉上的淚痕都已經風干。

伙伴們隔了段時間追了上來,等到天黑的時候,他們在長沙府的城門外等到了折回來的小安。

“沒追上。”小安沮喪,“我追了好遠呢,沒看見的影兒。”

康順看了眼霍決,安說:“或許走了別的道。”

小安待要再說,霍決已經起:“沒關系。有武藝傍,沒關系。”

月牙兒年紀雖小但功夫好,能孤一個人從山東到湖廣,霍決相信也能平安回去。

“走,該回府去給四公子復命了。”他第一個上馬。

伙伴們紛紛上了馬,故意說些“這次差事辦得漂亮,定能令四公子高興”、“這次多虧了永平”之類的話。

霍決只恍若聽不見,一帶韁繩,趁著城門關閉之前,踏了門

千里迢迢跑來對他說,人生不止一條路。

可他能走一條什麼樣的路呢……他握著韁繩,著城門壁上點的燈。隧深長、仄、幽昏。趕著最后的時間進城和出城的人仿佛鬼影重重。

守門的士兵大聲吆喝著:“快點,快點!要關門了!”

人們聽到了,便張凄惶地加快了腳步,仿佛逃難一般,豕突狼奔。

外側的門先關,厚重的大門要幾個壯年男人合力才推得,吱呀吱呀的門軸聲令人牙齒發酸。

后傳來巨大的城門閉合聲和巨木門栓落位聲的回響時,霍決的馬踏出了昏暗的隧

長沙府街上鱗次櫛比,華燈初上,夜市上傳來笑聲,酒樓里陣陣喝彩,當街的青樓時時飄落香包帕子,被俊俏的后生接住。

“公子,奴在這里呀。”花枝招展的子倚窗調笑,眼如

另一種繁華于夜幕中悄然升起。

……

和霍決以為的不同,溫蕙差點沒能回去山東。

雖說做了了結,心上沒了包袱,可十幾年的人生寄托就此沒了,到底心里難上了馬奔馳一陣,又下了馬,牽著馬鉆進了路旁無人的野林里,還是哭了一場。

小安追過來送盤纏,在這里與錯過。

哭完了又上馬走了一段,前面路上有個老丈的牛車不知道怎麼地翻在了路邊。老丈正發愁。

溫蕙既見了,也不能不管。和老丈一起從路邊滾了兩塊大石過來,又找了小兒臂的樹枝,兩個人合力借著巧勁,把側翻的車“撬”了起來。

老丈熱家去。溫蕙心緒散,也無心趕路,便應了老丈,隨他下了道,家去了。

小安追了很遠,沒瞧見溫蕙的影兒,沿著道折回來,又一次和溫蕙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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