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業》第64章 贈丹

木匣是通烏沉的如墨,其上繪著幾行符籙鳥篆,也不用鎖,只以一赤紅玉鏈纏繞捆縛住。

這兩方木匣雖不過掌大小,卻像其中潛藏著一匹桀驁烈馬般,撞得木匣哐當作響,連那個面容黝黑的道人都幾乎要掌握不住,隨時會手而出。

「百年槐木做匣,以玉真魄做鎮,子進火,息火謂之沐浴,午退符,停火亦謂之沐浴,這是極高明的封丹養煉的法門。」

衛令姜純的玉容上微微出一訝異,道:

「兩一呼一吸,不得間斷,這是借沐浴之機以和勻神氣,炁足則可沖關,沖關便是丹……我只聽聞懷悟主神通廣大,在沖玄時就一力服了三大邪魔散修,強令他們為善改心,卻不曾知尊師竟還有如此煉丹手法,失敬,失敬。」

黃白外丹之道,同樣也講究君臣佐使、十月養胎。

火候未足,炁神三寶不得聚定,強自開爐,非止硃砂大鼎要損傷,連丹都不得

這木匣顯然是丹不久,但又火候未足,不到服用時候,故意要以此格局來養補真種子,全它的藥,是門頗高明的封丹養煉手法。

而那個面龐黝黑的道人聽到此言,卻更加吃驚,連臉上神都肅然了幾分。

「道友好眼力!顯然是博覽過道書的,貧道遠遠不及也!不過,這並非是出自恩師之手,他從不曾通過丹鼎,此乃師娘的手筆……」

道人搖頭笑道:

「師娘是東海龍君帳下,靈照顯應大將的子嗣,靈照顯應大將曾在玉宸派修行過一段時日,得了不妙的道法,師娘是這位大將的子嗣,自然也是得過真傳的!」

「什麼?玉宸派?」

陳珩微微吃了一驚。

是八派六宗之一的玉宸派?

東海龍宮居然和這等玄門勢力如此之好嗎?

連手底下的一個大將,都有機緣可以進玉宸派山門聽講?

「靈照顯應大將?這名字聽起來好威風!哈!我也要給自己整一個!」

青枝眼睛閃閃發,但過了一會,似是想起了什麼,臉上表突得垮了下去:

「等等,是那個?就他也——」

話還沒說完,衛令姜已面無表住了那張胖臉,將臉頰金魚模樣,嘟嘟,一句聲音都發不出。

「呃,這位小子怎麼了?」

那道人還有些不著頭腦,只是看著青枝裡吐泡泡的模樣,覺得頗多稽可笑。

「沒什麼,的病又犯了,三天不打一頓便會渾不適,腦後長出反骨來。」

衛令姜聲音淡淡:

「道兄請繼續吧,我從未聽過這些聞,心裡也很是好奇呢。」

「哪裡!哪裡!兩位道友若是不嫌我啰嗦的話,那貧道就再廢話幾句!」

那面龐黝黑的道人大喜,心裡頭更加得意,見師門故事如此令人神往,亦是與有榮焉。

而陳珩因是從未聽聞過這些,自然也不會拒絕,權且當長個見識也好。

唯有衛令姜在鬆開手后,默默忖道:

「靈照顯應大將……我記得這似乎是一頭老蛟龍?青枝悄悄背著我去東海玩耍時,看他桀驁兇頑,還曾狠揍過他幾回。不過這頭老蛟當年是因為不慎冒犯了君堯真人,被他降服,當做拉車的畜力,這怎麼能算是進玉宸派山門聽講呢?顯然誇大其詞了。」

而那頭老蛟縱是連拉車的畜力也沒能當長久。

在拉了半年雲車之後,就因車沉重,遁速太過緩慢了,索被君堯真人解去枷鎖,放歸了東海。

不過這樁恥辱故事也不知道是怎麼傳的,到了這些人耳中,竟變他曾在玉宸派聽講,還學了不妙道法,倒也是荒唐。

「可那頭老蛟不是出了名的生慳吝嗎?青枝當初就是因為他待子嗣太苛,才忍不住多管閑事,痛毆了他幾回……如今竟如此大方了嗎?連這等封丹要訣都捨得傳下?」

衛令姜輕輕搖頭,不再多想。

或許是那頭老蛟改了,又或許是這道人的師娘甚得他的寵,無論何種,現在猜測,都沒什麼用。

而那一邊,那面龐黝黑道人已和陳珩聊得熱絡,結束時,彼此都有未盡之意。

「師弟若是求購什麼,那『寶聚齋』便是最好的去的,此是一家老商號了,已傳了數百年,幾位齋主都是紫府三重的誠信高功,叟無欺,斷不會誤你的事。」

道人笑道:

「實不相瞞,連恩師有時缺了靈、珍財,都是遣我去寶聚齋的求購的,有次甚至還見其中陳列了一件法,實在奢遮的很!」

「多謝羅師兄的教誨,師弟謹記於心。」陳珩拱手道。

在方才的言語中,他也得知這面龐黝黑的道人名為羅璋,乃是懷悟主眾多弟子中的一員。

這位鍊師在收徒時,頗些有教無類、瀟灑隨的氣,不拘你是世俗王孫,還是貧戶乞兒,只要合了眼緣,就能他的門戶,隨他參習練炁長生的道途。

也因此,懷悟主的弟子們足足有數百之眾,再加上那些還未就胎息的,就更加多了,恐怕能達到近千。

「師弟客氣了,不過些閑言碎語罷,值得什麼?」

羅璋瞇眼笑道:「對了!閑聊許久,正事都還未好生說呢,這兩方木匣中各乘著一顆鶴胎丹,此是師尊特意叮囑過,萬萬要讓兩位道友收下的!可勿要推辭,讓師兄我難做了!」

「這隻怕不妥。」

衛令姜搖頭:「鶴胎丹是練炁境界中的上好丹藥,僅此一顆,就足以將練炁功行上推一層了,無功不祿,我實在愧不敢當。」

「這……」

羅璋頓時有些急了。

按他的說法,這是懷悟主在見過兩人後,特意還來了這艘金霞舟一趟,將鶴胎丹予自己,要他轉贈的。

若是丹藥送不出去,自己被斥責還是小事,平白廢了懷悟主的心思,那便是不了。

因此羅璋也顧不得侃天談地了,苦口婆心勸了好一番。

好說歹說,見得兩人總算拱手收下,臉上才總算又有了笑意。

「這才對嘛,這才對嘛。」

羅璋鬆了口氣,笑道:「師尊他老人家最是隨不過了,平素也講緣法,兩位都是人中俊才,若是沒有師承,說不得我又要多出兩個同門哩!」

陳珩和衛令姜都是稱謝一聲。

唯有青枝因丹藥只有兩枚,不知是故意了自己,還是無意了自己,正滿臉不爽。

「你這還未胎息,人火候與葯中火候不合,就算吃了也會被活活撐死,不要頑皮了……」

見自家青鳥這般模樣,衛令姜無奈之下,也只得溫聲好言,才總算令不再垮著一張臉。

待得衛令姜松下一口氣時。

恰時。

又對上了一雙頗多探究的眼睛。

「……又來了。」

衛令姜突然覺得有種無端的疲憊。

「師姐方才所說的『借沐浴之機以和勻神氣』該做何解,還有人與藥——」

「等我們回去以後再同你說,現在別問了!」

衛令姜話剛出口就覺得頗有些歧義,只是這時又不好收回了,於是憤憤瞪了陳珩一眼。

「明白了,我洗耳恭聽。」

陳珩拱手應了,角含著微微一的笑意。

只是這笑意在衛令姜看來怎麼都像是不懷好意或幸災樂禍,可惡至極!

連袖袍中的素手都用力攥住了,恨不能狠狠砸在那張道貌岸然的臉上!

羅璋強忍住了笑,將金霞飛舟停到浮玉泊的浦嶼上,又取出兩塊牌符,分遞了兩人,攀談了幾句后,便拱手離去。

這牌符是浦嶼上宿住的憑證,憑著此,便隨意可在「仙客居」選中一間房屋租賃住下。

如今離「金谷墟市」將開的時日已不遠,就算大小浦嶼有數百座,也絕容不下這麼多修士。

客棧的廂房早便是被預定完了,生意火,不搶不到住所的修士,只能住在自家飛舟,或是在浮玉泊周圍的山嶽上,開鑿府而居。

任何一方玄門正統勢力在立基、開山門時,都不得要向外撒好,以示友鄰和睦之意,這都是約定俗的事。

即便是艾簡當初殺得人頭滾滾,把周圍的大小正邪門派都可謂犁了個遍。

但他在小甘山創立玄真派時,還是豪擲萬金,給每個肯來觀禮的道人,都分發了不符錢,施了好

而懷悟主自然便更不必多說了。

「金谷墟市」本就是聚財之所,日進斗金都不過尋常之事,而此老又一向大方,可謂樂善好施,在觀禮時他肯給的好,只會更多,絕不會

因此不散修都聞風而來,不遠萬里,甚至還有生計艱難的,更是拖家帶口,來湊人頭。

這浮玉泊上的浦嶼雖不,但也不住這麼多人口,各類廂房早便是滿了,供不應求。

一些修士或是自矜份,不願歇坐在飛舟上,也不願在周圍山嶽中開鑿府。

往往為了一間上房,都要競價個不休,將價錢炒上個數番。

羅璋早就數個月前就預定了不客棧的廂房,就是想等到這一刻拋售而出,好狠狠賺上一筆!

只是因陳珩和衛令姜得了自家恩師的青目,他也有心想好二人,才大方捨出了牌符,死活都要兩人收下。

按著陳珩的本意,他隨意開鑿一方巖住下即可,自然也不用花費符錢,也不用欠下人

不過衛令姜的那枚已被青枝搶著收下,他這時候再執意推辭,只怕會平白惹得人不快,也只得暫時順了羅璋的意,日後尋個由頭再補還給他。

……

……

「不過一居所罷了,聽說還有花上五六十符錢,來爭夠一間上房的。」

陳珩四了一眼,隨口道:「這些道人還真是豪富,家不凡啊。」

「你以為這裡的廂房僅只是居所嗎?」

衛令姜淡淡介面:

「這裡的靈機約要比別更充沛,我若沒猜錯的話,如『仙客居』那等客棧,顯然是立下了聚靈法陣的,又依照上中下不同的房屋,來分發靈氣多寡……那些人爭得不是上房,而是靈氣。」

尋常的聚靈法陣雖比不得十等靈脈,也比不過能「源源生化」的玉胞母池,但多吸納靈機的功用。

只是此不僅長久不得,而且還需陣道大師來定時維護,繁瑣非常,因此遠不如「玉胞母池」般適用廣大。

畢竟後者可以算作一口人工點化的靈脈了,勉勉強強,也沾染了幾分天公大韻了。

玄真派之中,一些大執事們的府,就有聚靈法陣存在,只是陳珩還從未進去過,自然沒什麼親自悟。

「如此嗎?」

陳珩微微皺眉:「看來倒是欠了羅璋師兄不。」

「你不願欠他人的人嗎?」

「難道師姐願意?」陳珩淡淡反問。

「可伱為何又欠了我的人,師弟?」

這一瞬間。

衛令姜眼底忽得綻開了淺淺的笑意,如花瓣含:「你欠我的人,又該怎麼還呢?」

紅葉簌簌如火,綺麗。

這方浦嶼名為紅葉島,遍地都栽著四時不謝的紅林大楓,隨風搖曳時,絢麗奪目,滿空輝耀,看起來秀非常。

絕麗的郎穿著曳地長,明眸皓齒,顧盼之間秋水盈盈,眸如月牙兒般,臉上難得出了不掩飾的笑意,甚是人。

散朗,林下風氣——

陳珩靜靜看了一眼,道:「師姐的意思是?」

「還未請教師弟的尊姓大名。」

「不如師姐先說?」

「我……」衛令姜微微猶豫了剎那:「我溫寧。」

陳珩瞥見了臉上猶豫,神淡淡道:

「陳霸先。」

「……」

衛令姜同樣淡淡瞥了他一眼,忽得斂去了所有笑意,轉便走進不遠的『仙客居』中,也不答話。

「是不是傻啊?都沒腦子的嗎?」

青枝樂了,一攤手:「這你倆以後要是能找到道,我就跟你們姓好吧。」

「人只能冠一姓,還未曾聽過能冠兩個的。」

陳珩聲音一如平常,也並不多做理會,同樣走進「仙客居」中。

……

……

第二日。

寶聚齋中。

穿著紫的管事愕然看著面前的數十乾坤袋,眼神有片刻的獃滯。

「這是殺了多——」

「胡說些什麼!」

管事一腳將多的夥計踹了個踉蹌,向對案端茶在手的陳珩和道:

「這是斬妖除魔!斬妖除魔!道友本事高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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