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雲鑒》第29章
樂正無殤一震。
阿紫暗暗苦,雙眉搭下,隻得也報出了師門:“雲門,清雲宗,紫無命……拜見樂正大公子啦!”
“你們是端木先生的弟子?!”那先前被阿紫耍了一通的大漢們驚聲一句,心道:難怪如此不同凡響……那可是下一屆清雲鑒可能傳承之人啊!
樂正無殤立時恭聲道:“兩位在此,敢問端木先生……”
雲蕭垂目他一眼,輕聲道:“家師另有要事,並未前來,命我與兩位師姐過來關中一踏,與你們兩家為證……順便將所贈之歸還。”
樂正無殤立時拱手回道:“先生多有不便,命三位來此已是厚,所贈之,樂正家絕無理由收回……還請雲公子莫要為難無殤。”
青麾年靜靜立於樓上,聞言也未再多言語。
阿紫心下暗喜,麵上嘻然笑道:“你既是來請我師父的,如今我師父沒來,你便應該回了吧?”
樂正無殤回一眼,繼而含笑道:“三位既是承尊師之命而來,便可當做先生親自前來……還請與無殤回府住吧。”
阿紫愣一下,而後道:“可我二師姐傷還未醒呢。”
樂正無殤咳了兩聲,抬頭來溫和道:“若是如此三位便更應與無殤回府了,府上定會好好照顧令師姐,不讓兩位擔心。”
阿紫猶豫不決,轉首看樓上的雲蕭。
青麾年微微垂眸了眼那白溫然的公子,忽道:“樂正申屠兩家相鬥在即,我們師命應邀前來為證,若住樂正府上,隻怕會有不妥。”
樂正無殤聞言微愣一瞬,而後溫然道:“如此,雲公子應是多慮了……我樂正與申屠家的決鬥若論輸羸,兩家心知,從不用他人來判定,特地勞煩端木先生前來,隻為見證輸贏既定之後的承諾,無論是何對方須得應允。僅此而已……因而並無不妥之。”
眾人聽他道便忍不住又議論起此番事來,不由歎兩家之強勢似乎此一次都是下了大注。
雲蕭聞他之言,默聲一刻,而後便溫聲道,“如此,我們三人叨擾了。”
樂正無殤眸和地笑了笑,道:“雲公子客氣了……”
九曲回廊婉轉,雕梁刻簷,長橋橫臥。
樂正府邸位於漢中郡之南,作為世家大族並未修得十分恢宏,折連斷續,曲徑通幽,一派含蓄雅致之象。
梅香清冷,飛雪幽幽。
青麾年仰首坐在客居小軒,靜靜臨窗而。
明日便是暮冬月既,紛飛的落雪飄不息,朦朧似霧。
年目中不知為何漸漸迷蒙。
漫天紛飛白雪在他目中幽落不止,恍恍如璃,映在小窗遠外,依稀映出一襲飄渺如霧的雪薄影……遠遠靜立,伴隨花雨,如夢如幻。
心頭驀然有些悸著疼,年神一怔,目中一瞬茫然。
“鏗——”
突然一聲拂弦之音破雪而來,雲蕭微震,目中複了清明。
他微微垂目,站了許久。
而後從客居所在的踏雪軒中慢慢步出,沿廊下小徑安靜地踱去。
遙遙遠,梅花爛漫。
幽徑之底,半圓的拱門不高,雲蕭抬頭看了一眼:扁上寫的是無傷院。
幾聲零散的琴音飄散而出,雲蕭站了片刻,回頭正原路返回。
院中卻忽傳出了連貫的琴曲。
拂揚輕抹,婉轉低回,一揚三抑,忍而不發。
並不是知名的琴曲,應是彈琴之人隨手而奏的小調。
卻隻聽了一瞬,便人無端地失神,不知為何而心上迷茫,而後空空地覺到刺痛之。
雲蕭隻覺口一陣陣地鈍痛,至後竟有難以呼吸的錯覺……
“外麵的朋友……”
雲蕭微怔,轉頭看向院中。
“請進來吧。”
此聲……正是樂正無殤所發。
青麾年猶豫一瞬,緩步了院中。
沿青石小徑慢行片刻,至了梅林叢之中的一小亭前。
“恕雲蕭冒昧,貿然走近,打擾樂正公子了。”
那人背對他,手指仍在隨意地拂著,雲蕭卻看到了他蒼白如雪的麵。
“無礙……本也是隨意彈彈……”
雲蕭靜靜看他一瞬,忽道:“樂正公子……是在為何事而心窒,亦或為何人而失神呢?”
白公子輕震一瞬。
雲蕭驀然道:“……剛剛那一曲,讓雲蕭覺得心頭不適,微有窒痛。”
樂正無殤輕輕低頭:“我並未用音攻……”
雲蕭目中清幽,靜靜看著側飄落的白雪,道:“雲蕭聞樂正家音攻乃淩厲至極的殺招,料想也不會這般輕意使出……所以覺得,許是你在疼……”
白公子幽然回轉過頭,靜靜看向立於雪中的清瘦年:“你能聽懂?”
並未用雲公子,而是說你。
年了一眼他指下之琴,微笑一瞬,隻道:“對於音律……雲蕭似乎有些莫名的敏覺。”
樂正無殤目中現了一分溫然,回以一笑,高聲道:“看來無殤今日是得遇知音了。”
言罷手輕輕拂凳,請年於亭中落坐下來。
“雲蕭隻是恍然聽出一二而已。”年落坐,低頭道。
白公子微微笑了笑,淺聲道:“是緣非巧,雲公子年紀輕輕已懂得這般謙虛。”
年安靜了瞬,下瞬目再次落回他手中之琴上,不由道:“此琴之弦剔如水晶瑩似冰,不近看恍若無弦,可是冰蠶所製?”
樂正無殤微笑著點了點頭:“正是……雲公子眼力過人,此琴是我樂正家代代相傳的家傳之琴,是名‘無弦’者。”
雲蕭不覺一笑:“原就‘無弦’麽。”
樂正無殤溫聲道:“便如雲公子所言,恍若無弦,故名‘無弦’。”
雲蕭輕輕點了點頭,轉而似無意般問道:“不知樂正公子方才彈的是何曲?”
樂正無殤默然一瞬,低頭:“不過一首隨手彈奏的無名之曲罷了。”
雲蕭抬頭看了他一眼,轉而眼落亭外幽雪:“可雲蕭覺得,隨手之彈最是明心……樂正公子好像……心中有傷。”
白公子不覺多看了眼麵前青麾霽然的幽靜年,回首間目中微輕閃,似是笑道:“無殤滿俱是傷病,心中這一點小傷又有何可說。”
他言罷,未等年開口,將自己麵前之琴推至雲蕭手邊,淺笑道:“今日‘無弦’有幸得遇雲公子,不如請雲公子試一試音。”
青麾年看了看他,而後輕輕抬手接過琴,低眉間安靜幽然。
年微皺了皺眉,手指在琴弦上隨意遊走幾步,而後目中微茫,兩手輕輕抬起,落於琴麵。
幽幽細雪飄然,低回的琴音輕輕響起。
淡如水,寒似雪,寂靜傷傷,千回百轉。
樂正無殤怔然間似見自己空立雪中,心口滴落的,悄然化開如蓮,寂靜間淒豔似火。
拂揚輕抹,婉轉低回,一揚三抑,忍而不發。
是他方才所彈的曲。
幽雪一止,琴音輕散。
樂正無殤低頭,久久,輕笑道:“雲公子不愧為清雲宗下,縱然年紀輕輕,卻已這樣不同凡響。”他此時抬得頭來,笑年道:“此般聽音複曲之能,天下幾人能有。”
雲蕭怔然一瞬,回他片刻,遲疑道:“我此前並未過音律,方才心下微,未想真能彈出……”
樂正無殤一怔,而後更加笑道:“雲公子不世之才,來日定能名武林。”
青麾落落的年驀然一怔,目中似愣似茫。
“明日,便是樂正申屠兩家相鬥之日。”
雲蕭聽他言一愣,回轉過頭,看向了麵前的白公子。
樂正無殤手指在‘無弦’上輕撥一下,低頭道:“我必定,不能輸。”
年微震,隻見得風雪淩淩,於亭外靜靜飄灑。
暮冬既。
依舊大雪連天,道濘而。
申屠、樂正兩家勢力屆的梁州城之東一角,卻是意料之中的人山人海,人頭攢。
雲蕭與阿紫於午時之際被請來坐於一株古木之下的長案前。
古木兩側,一左一右,分別為樂正家之地,與申屠家之地。
案前空地之上,樂正家之人巳時便已至了,全部端然靜坐於左側,無一人說話。
古木向外百步,一早過來便已被人群圍的水泄不通,眾多江湖人士或站或坐,都早已等候多時,更有賣熱茶的小販穿行其間,不時為誰端上一杯剛煮沸的舊茶。
阿紫坐在案前新奇地著周圍一圈滿滿的人,嘖嘖不停,目中掩不住地驚奇之。
人群有時看向與青麾年輕議兩句,目中無不肅敬,麵上一片恭然。
離此不近不遠,一間客棧二樓。
一襲淨如白雪的長輕曳樓間地上,長上零星幾朵紅梅,潑墨之形朱砂之,映在冷白的袍子上,如火,如花,又如。
無言傲然,默然清豔。
一位尤為高挑的男子手執折扇斜倚在橫欄之上,眸中淺淡,角含笑。
他旁立著一位紅子,勁疾服,抱劍而立。
“那兩個便是小蘇婉的師弟師妹?”分明大雪飄然,他卻仍舊握著手中玉骨冷扇,遠遠了眼不遠古木之下的兩人,問向旁之人。
“回公子,是的。左側之名為紫無命,小姐常喚阿紫,是端木先……是清雲宗主五年前從蜀中帶回的弟子;右側之子名為雲蕭,是端木收之不過三年的新弟子。”
“下一任清雲鑒可能傳承之人麽……”那公子聞言不鹹不淡地笑了聲,而後又問道:“那個雲蕭是何來曆?”
紅子抱劍低頭:“屬下不知。隻查到他是兩年前出現在歸雲穀,被端木收為第四徒,從來足不出穀,這是第一次現江湖上。其他一概不知。”
“兩年前麽……”男子輕聲重複了遍,似在想什麽。而後又了一眼不遠之……忽又道:“小蘇婉的傷是怎麽回事?是誰傷的?”
“回公子,阿紫的那一位前夜裏將小姐送進城來,當時小姐已傷……據言好像是城外的幽靈鬼老,屬下在查。”
他聞言皺了皺眉,忽變了臉,冷哼道:“跟在那人邊近八年竟學得如此不濟,至今連個幽靈鬼老都對付不了麽。”
紅子抱劍無話。
“玖璃呢?”
“他與我商量之後去往樂正府探看小姐況,應不時便會回來。”
白男子靜一瞬,道:“小蘇婉的傷先在樂正府上養著,待好些我再去接。”
“是,公子。”
他言罷又低頭去看遠之景,忽然又笑了笑,問:“瓔璃,你猜他們兩家,此次是誰贏?”
子想了想,回道:“屬下不知。”
白男子看一眼,回眸間,淺笑悠然:“既是不知也需得想這麽久?”
紅子立時一赧,低了頭。
白男子緩緩道:“這兩家代代相鬥,申屠家的奴為野之軀無力之說,故而樂正家‘音殺’一技中的‘音鎖’便對其無用了,再其間‘音噬’、‘音魂’雖厲嘯至極,但無人思,無所畏懼,便是音殺貫耳五識皆廢也一往無前分毫不知後退,故而樂正與申屠兩家相鬥,常年都是兩敗俱傷。”
紅子聽罷皺了皺眉,不由道:“這兩家何至於此?”
白男子又笑了笑,輕吐一句:“百年前的前塵舊事……想來也幾分可笑。”
紅子以為他便是要說明了,未料等了半晌他又不再開口。
又過了半晌,他方續道:“不過此次依我看來,贏的是樂正家。”
紅子愣了一瞬,下時抱劍而應:“屬下謝公子告知。”
白男子回目看一眼,笑了笑,又轉首去樓下。
風雪依舊縈然,寒意不減。
一陣冷風吹過,街上之人無不覺得寒意懾人,手腳都有些被凍的僵麻。
不知是誰說了一句午時三刻將近,雲蕭抬頭來聽見一陣喧聲。
“來了!”
“是申屠家的人來了!!”
圍站的人群驚聲不斷,不知是自覺還是懾於其勢,紛紛避讓。
雲蕭一眼去,便見筆直的一條飄雪長道,遙遙不遠,數十人穩穩騎於背之上,步步踏來。
輕雪猛,威息冽冽。
為首的是一名髻發齊整的老者,披一件深大麾,須發尚墨,臉上壑極深,雙目亮而沉,一眼去人不敢直視。
他騎在一頭白虎背上,左右還跟隨著一大一小兩隻吊睛白虎,息凜冽,腳步極沉……一旁一個跟隨出來看熱鬧的孩子見得,因一時不慎離的太近,竟當場被兩隻張口打嚏的白虎嚇哭了出來。
其中一隻白虎聽得聲音,轉頭俯湊近那嚇哭在原地直打哆嗦的小孩,立時驚起周遭一片吸氣之聲,孩子娘親站得離孩子不遠,竟也被嚇得不敢上前來抱。
正當那隻白虎湊近小孩低頭打量之時,聽得為首那一隻白虎背上的老者不輕不重地噴了個鼻息,那湊近小孩的白虎竟當即便止了作,隨意地轉頭而回,歸了行列之中。
孩子娘親這才匆匆上前抱走了孩子。
眾人心頭一陣唏噓。
見得申屠家為首一人三虎,之後便是七隻獵豹,背上各坐一人。
旁邊有人道那便是申屠家的七豹使,俱是申屠本家近親,能耐雖比不得一人能馭三虎的申屠家此下當家之主申屠嘯,但也足以驅豹為使。
據知申屠家有之子一般難再收第二。
隻因野越是強悍,獨占意識也越強,所謂一山不容二虎。若強行再收,勢必弱死於強之口。
而申屠嘯座下的這一對夫妻白虎,當年縱橫山野,必定是占山為王的一方霸主,最難一齊人驅使。
但這一對年白虎卻完全聽命於申屠嘯,且所生小虎也唯申屠嘯之命是從。
足見其馭之能。
論起申屠家馭之能,據聞都是年滿十五之後行於山野去求遇,若遇可用之,便馴之收為己用。
若遇之而未馴,亦很可能葬腹,對此外人隻覺殘酷異常,而申屠家卻人人習以為常。
眾人遠遠圍看輕議不止,見那七豹使之後還跟著十數位騎坐野狼之背上的人,年紀較輕,應該都是申屠家先馭狼為使,還待曆練的一群小輩,有男有,俱是一臉肅然之。
人群看著他們慢慢行到古木之前,俱不敢大聲喧嘩,眾多江湖人士見申屠嘯已停在了古木之右、申屠家的地盤之上,無不屏息靜待,卻在凝神之際,忽見野狼群之後,還跟著一個極為瘦小伶仃、騎於野狗背上的小孩。
“是誰?”
“也是申屠家的?”
“以前怎的未見過?如此瘦小也敢馭麽……”
雲蕭聽得微怔,正抬首,眼角便見得樂正無殤扶琴的手忽是驟然一,十指輕瑟。
目不由一震,微有怔愣……轉而再去那一人,不覺又一愣。
那隨於申屠家最末的瘦小伶仃之人,便是當日百林中救他的“野丫頭”。
雲蕭眼仍舊騎著那一頭形似野狗的鬣狗,一如當日那般低著頭悶不作聲,隻隨著眾人慢慢踱近過來,服雖已換做質地上層的小襖長靴,卻仍舊隻顯得骨瘦如柴,枯瘦伶仃。
原來是申屠家之人……
雲蕭思及什麽,的目不由帶了驚詫之。
遠二樓橫欄之上,白男子遠一眼,微一挑眉:“……此子,有些意思。”
紅子一愣,向那小小丫頭,應道:“是。”
白男子回眸莫測高深地了旁之人一眼,又笑了笑,未再說話。
那邊古木之下,申屠嘯穩穩馭止於樂正家百步之外,兩相對峙。
眾人隻覺空中之氣悄然凝起。
“申屠嘯見過端木先生兩位高徒,就不多禮了。”申屠嘯穩坐背之上,隻抱拳向雲蕭和阿紫點了個頭,便直言道。
人群之中有人輕議,阿紫直著眼盯著他坐下那隻白虎,不時手去招惹,竟未聽進他的話。
雲蕭微歎口氣,拉一同站起,抬手向申屠嘯回禮道:“申屠老前輩多禮了,晚輩二人不敢當。”
申屠嘯看他一眼,銳利的目輕輕掃過,見得年不知是因未見過世麵,還是心中沉靜,始終麵不改,方微點頭道:“此次,勞煩二位做個見證……我申屠家,定無二話。”
樂正家之人也當即出言道:“我樂正家,也必遵承。”
人群又是一陣輕議。
兩家對視一眼,皆無多餘的話。
眾人凝神間無不覺周遭氣溫陡降,寒風凜冽。
雲蕭安靜地坐了下來。
人群無音。
申屠嘯騎而立,當先上前一步,輕喝道:“樂正清音,出手吧。”
應是當下樂正家之主的樂正清音穩坐左側前首,聞言眸微閃,卻未。
眾人皆一愣。
便見同樣坐於前首的另一人,慢慢從位上起。
“樂正無殤?”阿紫看著那慢慢立起的白公子,不覺微張。
“樂正家公子?”
“樂正家這是何意?竟想由無殤公子來應戰麽?”
眾人原是輕議,至後聲音越加嘈雜,慢慢竟一片喧聲。
申屠嘯年長樂正無殤三十有餘,五十多年的功力擺在那裏,十年前樂正清音與其相鬥,打得兩敗俱傷,昏迷十數日方醒,贏的已是萬分驚險……此一次,樂正家竟想由樂正無殤來應戰?!
不說功力相差懸殊,便是樂正無殤這一副病弱不已的子,當真一戰,便是不死也當廢了。
古木右側,虎背上的老者麵極肅,看了一眼,隻冷聲道:“樂正清音,你當真?”
樂正清音始終沒有說話。
立起的白公子微微抬手,聲音不輕不重道:“無殤今日起已是樂正家之主,申屠前輩不必再問了。”
人群頓時一靜,而後更是喧聲如沸。
樂正家為何臨至此時突然傳下家主之位?!
難道不知公子之力尚弱,怎能敵得過申屠老家主?
申屠嘯聞言看向直靜立的白公子,緘默一瞬,厲聲道:“既是如此,老夫無話可說!”
樂正無殤不語,從家仆手中接過一架古琴,緩步上前,慢慢於空地之中早已備下的琴案之前安靜落坐下來。
眾人皆在觀,隻見得那白公子手中琴套一落,通如玉、流的墨琴現於眾人眼前,琴徽空立,七弦若無。
當真是樂正家代代相傳、象征家主份的傳世名琴——“無弦”。
“老夫不會手下留。”申屠嘯慢慢退後一步,馭屈,雙目看著琴案前端坐之人,絕肅道。
“……請申屠前輩賜教。”樂正無殤低眉間靜靜道一句,抬頭來,五指輕轉,竟當先撥出一音!
一道白刃流般向申屠嘯馳去。
眾人無一不震。
既震於樂正無殤端坐無懼無畏之;亦震於他轉指而出,那一道隨音而出的流刃,氣勢之強。
人群忽然靜了下來,眾多江湖人士若有所思地看著,全部無話。
之警覺高於常人數十倍,申屠嘯還未下令,他下白虎便已帶著他極輕意地輕躍避開。
眾人隻聞一聲虎嘯震耳,眨眼間兩隻白虎已快如閃電般朝樂正無殤撲了過去。
心頭無不一。
卻見樂正無殤默然一瞬,下時兩手齊,左手綽進退不斷,五指前後間竟快得人看不清指式,右手抹挑勾剔間長袖如飛,驚起紛落不歇的輕雪,一片白茫間隻見得道道白流刃如箭矢一般極準無比地向那兩隻撲來之虎。
勢淩而刃,所到之飛雪如滯、斷皮破,飛濺。
飛雪空淩,驀然如窒。
眾人震看那端坐不語的病弱公子,見得他十指微間招招淩厲,不覺間一決絕殺伐之意竟已傾湧出,其勢懾人。
申屠嘯一聲厲喝,兩頭巨虎飛躍而起,朝著樂正無殤淩空撲下。
“鏗——”“鏗——”連著兩道散音強刃連指出,琴音渾厚如鍾,在樂正無殤力催之下又尖銳似破,如巨刃馳來,得那兩隻白虎空中一滯,不得不落地為守。
眾人驚見,那於音刀刃網中被退出的白虎,虎俱是輕,兩耳中均慢慢流出了來,可見雙耳已廢。
如此攻守數十個回合,申屠嘯竟似未能傷得樂正無殤一分。
風雪如舊。
那邊申屠家之人麵慢慢凝起。
而樂正家,卻已是個個手心汗。
眾人這才注意到,樂正無殤麵之白,早已非常人能有。
又聞一聲震人虎嘯,樂正無殤立時抬頭,風雪瞬間漫眼,急風中隻見申屠嘯於虎背上飛而起,直直一掌來,同時兩頭巨虎再度躍起,一左一右護於申屠嘯兩側飛撲過來。
那凝力一掌夾猛虎撲躍之威,勢不可擋。
樂正家之人個個麵一白。
申屠嘯一掌尚未至,眾人已見樂正無殤周遭雪花勢急轉,長袖於其掌風下鼓翻飛,樂正無殤麵更是急轉而下,角正慢慢淌出來。
到底功力懸殊,長時下來樂正無殤怎能敵得過?
更不提樂正公子本就是那樣一副子……
眾人微歎一聲,心下都已了然。
二樓上執扇的白男子一眼見得樂正無殤右手指式,卻忽然道:“瓔璃,捂上耳。”
紅子一愣,立時照做。
卻是下一時,隻聽“鏘——”的一聲。
如浪衝腦海,又若一聲重錘,又似劍刃在耳側猛然相擊。
古木前的眾人都未能反應過來,隻覺耳鼓刺痛,五髒俱震,腦中一瞬空白。
琴案前的白公子子一抖,當先噴出來一口。
“無殤!”
樂正清音急喝一聲,手捂雙耳,從座位之上淩然立起。
樂正家音殺之技分三階:音鎖、音噬,及音魂。
損其力為音鎖;流刃以傷為音噬,都是樂正家對敵常用之招。
而如此下這般以一音震損其五髒六腑,是樂正家慎之又慎都不常使用的招:音魂。
音魂者,以音奪命,聞者皆傷,無分敵我,是致之死地同歸於盡的殺招。
兩隻白虎飛撲躍來,正麵離近,被音魂一音貫耳,半空中嘶吼一聲,同時摔落於地。
申屠嘯舉掌空中聞得,下一陣劇烈,竟仍未退,五髒傷損之下散去一半的掌力,還是重重擊在了樂正無殤肩頭。
樂正無殤右手一抖,又一口噴於琴上,染三弦。
“殤兒!”樂正無殤之母被扶於一側,早已掩麵而泣。
申屠嘯腳步不穩地落於樂正無殤七步之外,手捂口,麵青白,強忍一瞬之後,亦吐了一口出來。
“老爺!”那邊申屠家之人亦是大憂。
眾江湖中人相扶後退數步而觀,眼見申屠嘯與樂正無殤都似已了重傷。
不覺心有戚戚地直直著兩家。
時間微凝,風雪中不知過了多久。
眾人忽見樂正無殤伏案的手了,而後微著將右手抬起,竟慢慢重置於琴麵之上,漸漸凝指。
七步之距,無為掩,此時若再向申屠嘯擊出音刃,後者便是不死也必再重愴。
“老爺!”
申屠家之人登時大急。
樂正無殤依弦轉指,作拂之式。
臨出手之際,卻又低聲開口,對七步之外的人緩緩道:“申屠前輩,還請……認輸。”
申屠嘯手捂口,音魂之擊尚未緩下,腦中回音不斷,站立不穩。聞言卻是仰麵大笑道:“黃口小兒!竟想讓老夫俯首認輸……妄想!”他踉蹌兩步後,掌心亦慢慢凝力,竟寧與其玉石俱焚。
樂正無殤指間微,角之仍在流下,漸染白。
眾人心下唏噓,不由歎兩家何至鬥到如此地步?
正微愣,便聽申屠嘯一聲厲喝,一掌已朝樂正無殤迎麵擊去。
白的公子端坐未,低眉間目中微,手腕輕間,終是指下一,一道雪白流刃飛馳而出。
兩家之人心頭俱震。
掌力尚未至,流刃已至申屠嘯麵前。
眼看申屠嘯毫不避讓便要正麵下此一擊,眾人心頭皆一重。
卻忽的,風雪淩然間聽得一聲青稚的虎嘯響起,那隻尚未年的虎竟突然於後飛撲上來,擋在了申屠嘯前。
小虎尚,息不強,不足以為戰。
那道決絕無回的白刃於空中馳去,冽冽間竟正對上小虎之頸,兩相一擊,必定濺五步。
眾人一驚一震,眼看那小虎便要護主而亡,死於音刃之下,不免心有,一陣容。
風馳電掣間卻又見另一個更為瘦小之人驅一躍,竟瞬間撲來,不顧那轉瞬將至的刃強行將小虎抱住,以自己之背護住那白虎。
眾人愣一瞬,全部呆震住,無一人反應過來。
但見原本端坐垂目的白公子一眼見得此一幕,麵上頃刻白盡,竟是目眥裂。
“流闡!”申屠家之主申屠嘯猛然驚喝一聲。
“嗷——”
息齊響,鮮飛濺。
眾人蒙在原地。
那一瞬間發生的事太過震悚,眾人皆不能反應。
無人知眾何時作,隻知在那音刃擊上瘦小之人之背時,申屠家七豹群狼,全部不顧自己背上之主飛撲來,一齊將那小小之人撲開,以相護。
音刃擊在群上,帶起一串飛。
那小小之人被眾之力撲得跌落於地,在雪地裏滾了兩圈方止下。
枯瘦伶仃的子未及站起,兩滴便濺在了枯黃的小臉上。
是先前為所騎的“野狗”帶撲躍來時難避刃尾,被音刃劃開了頸上。
那“野狗”半空中哀嚎一聲,重重摔落於地,正在腳不遠,掙紮著搐了兩下,便再不了。
申屠嘯震於原地。
樂正無殤亦震於原地。
眾人愣愣看著那骨瘦如柴的枯瘦丫頭,在雪地裏呆坐一刻,才像是後知後覺一般,爬過去半拖半抱起那已死“野狗”的頭,出枯黃的小手,試圖去攏起“野狗”頸上的。
大雪獵獵飄灑,北風呼嘯。
申屠家子弟有不仍狼狽地摔在地上,猶震驚在方才自己之兀自衝去救地上之人一幕中,久不能回神。
風雪淩然。
寂靜中不知是誰忽然道了一句:此申屠與樂正家家主決鬥,申屠家卻另有人上了前來,應是申屠家輸了?
眾人微愣,靜默一瞬,心上不由默同。
申屠嘯一震,這才回得神來。
一張老臉凝肅久時,方看著樂正無殤,一字一句道:“……如此,我申屠嘯認輸。”
樂正家之人無不鬆一口氣。
眾江湖中人本還在思剛才群何以不顧齊齊去護這瘦丫頭……下時聞申屠嘯之言,馬上又議論紛紛起來。
道今日既是樂正家贏了,不知要怎麽對付申屠家……
而一旁的雪地中,像是獨辟了一個天地出來,那枯黃瘦小的丫頭獨自沉浸其中,仍舊呆抱著懷中“野狗”,一遍又一遍手去攏它頸上口。
申屠嘯凜冽地直立於旁、大雪之中,直視樂正家之人,冷聲開口:“……今日既是我申屠嘯認輸,你樂正家要如何,便直說吧!”
樂正家之人冷哼一聲,相互對視一眼,而後看向樂正清音,後者卻隻是肅麵不語地看著不遠的白公子。
樂正家之人微愣一瞬,又斂下了神,而後轉目向風雪中靜坐的樂正無殤,竟全部緘口未言。
申屠嘯冷笑一聲,看向樂正無殤道:“樂正家的意思,是要我申屠家怎樣?”
朔風凜冽,呼嘯在耳。
樂正無殤有些靜靜愣愣地著不遠呆坐雪中的那人,此刻聞得他的話,方慢慢轉過頭來。
於幽幽飄灑的雪中不知沉靜多久,他輕聲而一字一句道:“我樂正家無他求,隻要申屠前輩,將……”他凝指輕著指過去,是那一個仍坐於雪中,抱著地上“野狗”不放的枯瘦丫頭,“……嫁於無殤。”
一言畢,雀無聲。
申屠嘯震道:“……你說什麽?”
樂正無殤此次直視申屠嘯徹冷的目,靜靜回道:“樂正家所提出的要求,是要申屠家……將申屠流闡,嫁於無殤。”
申屠嘯立在原地。
申屠家之人全部蒙蒙然立在原地。
眾江湖中人靜過之後,立時掀起軒然之波。
樂正公子提出的,竟是要娶這一個?
看起來似還未及十歲的?
申屠家之?
眾人有些呆愣地看向那骨瘦如柴、又枯黃黝黑的瘦小丫頭……再看那雖是病弱,卻依舊驚才風逸、翻翻一世的白公子……實在有些難以置信,和無法理解。
“樂正——”寂靜中卻聞一聲暴喝,眾人還未回神,便聽申屠嘯然大怒道:“你們不要欺人太甚!今日便是我申屠家即刻滾出梁州城老夫也絕無二話……但若妄想讓老夫將獨送你樂正家,任意欺淩……以此來辱我申屠家……老夫就是死也不會答應!”
眾人一震,不由愣了愣……而後全部看向了那微伏於琴案之上、白輕瑟的年輕公子。
“輸贏既定……所承必應。”樂正無殤麵上蒼白如雪,十指微見瑟,他直直著申屠嘯,隻輕聲道:“我樂正家與申屠家於天下人麵前立誓、請歸雲穀端木先生之徒為證……時至今日,申屠前輩是想以死來掩飾申屠家不能信守承諾的事實麽?”
申屠嘯死死看著麵前之人。
眾人皆靜,怔雪中淩然對視的兩人。
大雪紛然,冽冽幽寂。
申屠嘯緩緩回頭,看了周遭眾人一眼,再古木之下、始終靜坐未語的雲蕭二人……臉青白難抑,有些站立不穩。
眾江湖中人都似有意無意地看了看他。
不知過了多久,申屠嘯看一眼雪地上那瘦黃丫頭……魁梧不拔的影竟似瞬間蒼老許多,退後三步,五指慢慢握拳:“好……好……我申屠嘯信守承諾……不日……便把老夫獨……嫁到你樂正府上!”
琴案前的白之人眸微,全一震。
久久,聲音微微滯啞道:“無殤,謝過申屠前輩……謝過……嶽父。”
一言畢,人群微愣。
有些不敢相信這兩家十年一計的殊死決鬥,竟是以這樣一樁婚事作結?!
正思。
樂正家到底所圖為何……
便見雪花漫天輕飛,白的人子如弦斷一般,仰麵往後,直直倒了下去。
“無殤!”
“殤兒!”
雪地之中,眾人看見樂正無殤極緩慢地閉上了眼。雪花輕覆其麵,竟分不出雪、麵……上之前被琴案擋住部分的白,悄然間漫開朵朵紅蓮,前全部被染徹,有在滴。
樂正家之人全部湧了上來。
飛雪如狂。
而那枯瘦如柴的丫頭,不知何時已從雪中爬起,半拖半抱著懷中“野狗”,隻默不作聲的,一步一步,背對眾人,也背對他,安靜離去。
作者有話要說: 我想哭,沒有為什麽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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