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小小，是個子。

鳴琴將護在后，明棠探出頭去，看見丟人的是個膀大腰圓的小廝。

他一臉恭敬地說道：“老夫人剛醒，第一件事便是發作了這丫頭，將從院中逐了出去。原是這丫頭與車夫對鎮國公府有怨，故意在郎君回府那日引馬車在小族之路進城，險些害得郎君辱，挑撥郎君與老夫人的祖孫之，實在該死。”

聽他言談，這被打的半死的竟是雙采。

前世里雙采接了回來，便老夫人之命，在院子里做了大丫頭，后來又被三房的嫡子討去做了通房，極為寵；更別說還有大運道，一躍了真主子，很是風。如今重來一遭，竟被打這般模樣。

明棠垂眸打量，見那張如花似玉的小臉都被污蒙住了，瘦弱的脯微微起伏，尚有一口氣。

明棠心念一轉，道：“祖母病中還掛念我，實在慈，我為長房嫡孫，原應在祖母膝下侍疾，只是這幾日我亦病著，恐過了病氣給祖母，這才不曾前去。”

那小廝自是說高老夫人知曉明棠孝心，不會誤會云云，明棠與他打了幾個太極，末了不經意說道：

“素知祖母行事雷厲風行，容不得下人放肆，只是如今府中病者居多，不宜打殺下人。這丫頭罪不至死，我院中亦并無使伺候，不如將這個使先遷到我院里來將養著，日后做個灑掃也好。”

高老夫人并不曾將雙采這等奴仆放在心上，這小廝亦是如此，反正雙采已是個半死人，明棠不說，他也只是隨意將人丟個院落自生自滅，給明棠討去了也無所謂，點了點頭便匆匆走了。

明棠鳴琴將搬進院，替把了脈，知曉只是被鞭打了一頓，渾淋淋的，并未傷到本，好好養些日子便能好。

雙采雙眼閉著，好似昏死過去了一般。

但明棠看著一直抖的眼睫，悠然道：“你既醒著，便不必裝死。”

雙采還是一不，明棠便道：“你這一傷口雖不致命，卻也要養著的，若真他將你丟到下人房去，又臟又，生了爛瘡可保不住命。今日是我救了你的命，自然也隨時能夠拿去，你若想死，便死外頭去，別臟了我的院子，你想好了。”

雙采便睜開了眼。

惶惶然看了一眼明棠，便見那玉雪一團的小郎君立在下，沖著抿一笑。

生的好，日頭下照得熠熠生輝。雪白的狐裘加，雙采陡然想起那夜榮德堂刺目的紅來。

雙采打了個哆嗦，顧不得渾疼痛，一下子滾落在地，沖著明棠磕頭：“多謝郎君救命之恩。”

明棠沒答，只是一笑，轉出了院子，留下滿心空空的雙采。

又發了呆，憶起小時候被牙婆領到老夫人跟前，老夫人看面善，點了做二等使，過得如同半個郎一般，很是快活；

但也憶起老夫人不由分說命人將拖下去鞭笞的模樣，想起方才那小廝說自作主張、挑撥離間所以該死，想起這條命在旁人手里不過說用就用、說丟就丟，末了竟被這從未看得起的鄉下小郎君撿起。

明府的下人背地里都說明棠命克親，笑話明棠沒爹沒娘，在鄉下養著不寵，也因此生出輕慢，奉命去接的路上更是常有不耐……但明棠沒要死。

深深吸了一口氣，忽然滾下淚來，在沾滿污的臉上沖開兩條壑。

*

明棠在大花園里隨意走走，鳴琴陪著，路上倒夸心地善良。雙采那丫頭先前在上京路上倨傲的很，從未將明棠放在眼里，多有冒犯，明棠竟肯救雙采一命。

明棠笑笑不做聲。

自然不是什麼良善人，救不過是因雙采上確有大運道。

只是這運道還得再往后幾年，不如先將討到邊來伺候，一來可盯著，二來也不必高老夫人白得好。

主仆二人在花園子里散步，待行至幽靜，忽而聽得幾個小娘子湊在一起說話的聲音，還有人在嗚嗚咽咽地哭。

那哭得當真肝腸寸斷，噎聲時不時響起：“若敏姊姊，我良弟雖是庶出，可難得的孝順聰敏，母親一直將他當作親兒教養，我對他亦十分看顧，只盼著他好好長大，撐起咱們二房的門楣來，誰曾想——誰曾想竟那閹人手下的狗給殺了！”

明棠一聽便知，這噎的是二房的嫡，明二娘子，明宜筱。

口中的良弟，正是昨日出言不遜，被錦衛一刀挑飛的明四郎明以良。

至于口中的“若敏姊姊”，明棠有些耳，卻并不記得明府之中有這閨名的郎。

那“若敏”亦有些不忍，悲憤道：“閹黨作，連士族子嗣亦隨意打殺，只因冒犯了一件太監賜下來的裳？”

明宜筱大哭：“正是如此！那明棠才接回家來，竟就與閹人勾結，害死了我良弟，又氣得祖母頭風發作，先前我聽下人說生下來便是男生相，克死了大伯與大伯娘，連自己的妹妹都克死了，我還不信，如今我終于信了！”

鳴琴聞言，氣得雙眼冒火，便要上去理論，倒是明棠好整以暇地聽著，還拉住了鳴琴，微微搖頭。

若敏亦不知想到了什麼，一同落淚：“正是如此，當年被放到鄉下田莊去養病，我家中便以為當年的婚約一筆勾銷，哪能知還有回來的時候？

我聽你說不是個良善之人，便央著阿娘退婚，豈料我阿娘說我齊家乃書香門第，斷不肯無故退婚，還罰了我在家中抄書，若非你邀我相見，我恐怕出府都出不得。”

聽到這里，明棠終于想起來這位“若敏”是誰了。

的眼眸里浮現出笑意來，沒想到這般快便遇見了人。

齊家庶長，齊若敏。

的“未婚妻”，還是在明棠剛剛回京不久，便在頭上戴了好大一頂綠帽子的“未婚妻”，怎麼不算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