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棠早注意到了那個笑瞇瞇的青年人，他那黑袍下的飛魚服一點兒沒遮掩，明棠一眼便瞧見了。

這個時辰有錦衛在，便是謝不傾來尋了。

明棠曉得這尊大佛做事素來隨心所，許是無意路過此，知在此，將逮來一見。

心中暗嘆一聲，進屋之時便手將廂房之門帶上了。

謝不傾正負手立在一面博古架前，聽明棠輕的腳步聲進來了，不曾回頭，只道：“昨夜本督救你一命，你倒連聲謝都不曾說？”

無悲無喜，明棠揣測不出他的心思。

明棠才借了他的面子狐假虎威，又吃了謝不傾的丸藥才病好，是應當好生答謝一番——不是忘恩負義之人，但的謝禮還不曾備好，孰料這位九千歲自己尋上門來了。

倒見桌案上擺著茶，熱水茶葉皆備好了，只是無人煮茶。

謝不傾邊沒有無用之，他雖不說，明棠卻了然他的意思——這是要自己伺候他用茶。

他既要，明棠便無不可，親自上前去，了鞋履跽坐于榻上，挽起了袖，替他煮茶。

不論是在金宮那些嬤嬤調教，亦或是后來在南陳伺候那位新主，這些斟茶倒水的活計早已經做了，甚至很是賞心悅目——金宮將養大魁首，不僅要容傾城，不僅要于六藝，更要一舉一皆得懾人心魄，便是伺候人，亦是如此。

正如金宮替起的花名一般，眠夢，要得山河傾醉，得是男人魂牽夢縈卻得不到、只能在睡眠夢中偶然一見的傾城絕，如夢似幻，遙不可及。

在茶煙氤氳之中緩緩垂眸，挽起了袖。

正巧那袖邊一抹碧螺春綠，映著細瘦腕上的凝凝雪，仿若雪堆一般潔白無瑕。

謝不傾不知何時已回過來，看著挽袖煮茶的明棠，見微垂的眼睫在素白的臉上投下小小的影，見渾裹得嚴嚴實實，只一截皓腕在外頭，竟覺得有幾分手。

明棠斟茶一盞，正待雙手奉上，卻察覺謝不傾已然到了邊。

才抬眸，卻見謝不傾朝俯下來，那雙穿花拂蕊的手搭在了自己的手腕上，清醒時的與相，溫熱的明棠不住一。

著實兩輩子只與面前這人有過之親，前世里南陳的主子嫌風塵出，只將當婢來用，連一頭發兒都不曾過。

謝不傾的手攏在的手腕上，微微了，明棠便已經渾發抖。

“你怕我？”謝不傾已然俯到了前。

明棠下意識往后仰，謝不傾的另外一只手卻已經拖住了的后腰，如此一看，整個人被謝不傾籠在懷中——也正是這般近，鼻尖盡是謝不傾上淡淡的檀香氣兒。

檀香原是個溫和古樸的香調，在謝不傾的上卻這般有侵略。

見明棠不敢與他直視，錯開眼去，謝不傾的指尖便微微一，在手腕上輕輕挲起來。

明棠咬不及，從齒之中出一聲忍耐不住的輕。眼角含淚，忍不住瞪了一眼謝不傾。

只是這般面盈盈，眼淚暈暈，連眼角都帶了緋，瞪人哪有什麼威懾力？

謝不傾眸中劃過一訝，似乎明白了什麼，挲明棠手腕的力度又大了些，明棠被猛然襲來的意搔得不住，猛地咬住了，側過頭去。

只是那淚眼已經含不住淚，順著臉頰倏忽一下落下來，淌過脖頸，沒襟之中，洇出一抹深。

哪是怕，是不住。

想了想那夜伏在自己肩上，不過幾個作，便纏得死，眼淚幾乎打了自己三層裳，謝不傾倒明白過來。

有人天生質如此，只是恐怕比旁人更易得多，否則那一夜他的裳也不至于得能滴下水來。

“怎麼哭了？”

謝不傾嗓音之中帶了戲謔的笑，明棠知道他已然察覺出了自己的質異常敏，分明就是明知故問。

也一下子來了一子勁，將手從謝不傾的桎梏下了回來，如同躲鬼一般將手整個進袖里，了一把淚：“……風迷了眼！”

謝不傾啞然失笑。

那日求他相救倒是求得果決，車前一跪求憐亦不見害怕，有那獻的膽氣，卻是個這般也不得的子，可知道獻是什麼意思？

既要獻，伺候他，可不是那般好伺候的。

謝不傾一雙眸之中晦暗洶涌。

明棠低著頭，不曾看清他眸中神，正被后腰傳來的熱度擾得心神不寧——手雖回來了，腰肢卻還在他掌中，那手的熱度著層層裳傳過來，雖不比相的真切，卻朦朦朧朧，更一驚一乍。

謝不傾這般，實在太磨人了……

早知道自己子特殊，故而連鳴琴都不能伺候，但是往日里也不曾這般嚴重，怎麼在謝不傾手中，連聲音都耐不住，即便死死地咬住，沉悶的鼻音也顯出的不堪一擊。

明棠正想著，那手便收了回來，明棠還不曾從那檀香氣之中回過神來，謝不傾便已從的側退開，端走了那一杯茶。

他用了茶，外頭的門板被輕輕叩響三聲。

這大抵是什麼信號，謝不傾放下了茶盞，提步往外去了。

他也不與明棠說旁的，只道：“今日算你答謝了一半，還一半。”

明棠用頭發兒想都知道謝不傾意有所指，他哪喜歡什麼茶水，只喜歡不住的樣子！

明棠想了想方才那幾乎人昏死過去的酸，咬牙切齒道：“我早為大人備了謝禮，只是還不曾準備好，還請大人……”

話還不曾說完，謝不傾打斷了：“本督不喜俗，只要方才那般謝禮。”

他走得快，斷然不給明棠任何拒絕的機會。

明棠幾乎一口氣沒上來。

*

回自己廂房的路上，鳴琴不住去看明棠的神。

臉上不見一點兒異，唯有眼角一點紅，鳴琴伺候日久，曉得是哭過了。

鳴琴哪知道方才是什麼折磨，只想起方才替明棠換去沾了茶水的大氅時，見手腕上兩圈紅紅的指印，以為明棠是吃疼哭了，正腹誹謝不傾下手怎這般重，就聽得明棠低低的一句話，咬牙切齒得很：“什麼不喜俗，冠冕堂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