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原給明以漸備著的是菡萏院，就在自個兒的院子旁邊，不過如今事鬧地這樣難看，他也很不愿住在那里。

高老夫人于是將靠近三房左近的一個院落收拾出來，明以漸暫時在那兒住著。

他謝了老夫人的恩，又跪請高老夫人恩準生母裴阿姨在他的院子里先養著，高老夫人也在病中同意了，還傳了話出來，責罵二夫人做事不妥當。

那一日裴阿姨頭發被扯掉了不，也挨了好幾個掌，臉腫的和饅頭一般，連牙齒都被打得松了幾顆。再加上衰老的厲害，還不到四十，竟然就顯得和五十歲的老者一般形容枯槁，十分可憐。

明以漸雖對自己的生母毫無印象，但他那姆是個老實婆子，早就同他說明了他的世，他自小便曉得自己的生母是鎮國公府二房的通房裴阿姨，難免有些孺慕之。

他在白馬寺之中多為靜修，極見聒噪吵鬧之狀，在二門時實是被嚇了一跳，又不認得裴阿姨，這才開了去。如今既然已知這可憐婦人就是自己的生母，只覺得心疼，這些日子都陪在裴阿姨的膝下侍疾。

明棠帶著雙采與鳴琴去拜訪他，守門的正是那兩個丫頭。

那兩個丫頭見了明棠，一個臉有些瑟，倒是耳后有紅痕胎記的那個拉了一把，笑瞇瞇地迎了上來：“三郎君來了，我們郎君方才還念叨著郎君呢。”

看不出一心虛，笑的，不過才七八歲的樣子，做事卻很有幾分章法。

“你什麼名字？”明棠問道。

“奴婢賤名，不說也罷，正好昨兒得了我們郎君賜名，奴婢蘭因。”落落大方地說了，又一扯另外一個丫頭，“郎君亦賜名給了，絮果。”

“是得了個好名兒。”

蘭因絮果從頭問，也凄迷，掐也凄迷，夢向樓心燈火歸。

這倒是一句好典，但用典極生僻。

被放逐到佛寺去的明以漸，連書都不曾念過，卻能取這般名兒。

明棠眼下有些興味之，跟著蘭因一路走著。

這院子不算大，不過一個二進的小院，蘭因將明棠引到院房前，替打了簾子，便不再跟進去了：“裴阿姨喝過藥睡了，我們郎君在陪著裴阿姨呢。”

明棠點了點頭，看了鳴琴一眼，鳴琴便拿出一個小荷包來，放進蘭因的掌心。

不值幾個錢，里頭放著些銅板，做個打賞也沒人說什麼，蘭因既缺逃跑的盤纏，便必然不會拒絕。

果然立即接了，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些。

*

明棠進屋，果然一子藥味兒。

自小就是在藥罐子里泡大的，對這苦味兒早已經習慣了，倒是明以漸有些不了，時不時拿著香囊嗅一嗅。

明棠過來的時候，他正好拿著個香囊在鼻子下，安靜地看著明棠進來。

“二哥。”明棠喊了他一聲，他便有些靦腆地點點頭：“三弟。請恕我腳不便，不能起來迎你。”

明以漸亦是典型的明家人，他生得娟秀溫潤，很有一副好相貌。雖是坐在椅上，脊背也得筆直，角有些笑意。

裴阿姨仰躺在床榻上，看樣子睡得很沉。迷迷糊糊聽著了明棠的聲音，睡夢之中都有些不安穩，翻了一下子，喃喃道：“三郎君……”

說著說著，便翻來覆去地說些“我要死了”、“救我”、“喬氏毒婦”、“該死”之類的胡話。

明以漸的神有些黯然，解釋道：“這些日子有良醫來替阿姨看過了，說是阿姨常年思念我，雖不曾瘋迷，緒卻大不穩定，對養病極為不利。良醫們開了些安神的藥，阿姨好好睡著，這才能將養子。”

明棠點點頭：“是了，若是裴阿姨醒著，吵鬧起來，反而對養病不利。如今你既然已經回來了，便是最大的喜事，裴阿姨的心病可解，日后自然好得很快，一切都會好的。”

“是，借三弟吉言，一切都會好的。”

想到自己是妾生子，母親只有嫡母喬氏一人，那喬氏卻恨不得對生母趕盡殺絕；生母雖活著，卻也已經大變，見了生母只能喚一句阿姨，連自稱兒子都不敢，明以漸心中止不住地然，忍不住又紅了眼。

他側過頭去，去自己眼角的淚水：“三弟看笑話了，我子懦弱，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我卻總是忍不住。”

“你與生母至真至切，我亦喟。”

明棠尋了個椅子坐了。

倒是明以漸的眼淚止不住一般，也不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他后的姆連忙替他淚，作嫻，看樣子是做慣了此事的。

明以漸常年坐在椅上，子無法鍛煉，也虛瘦弱得很。

他與明棠面對面坐著，兩個皆是一副瘦弱不堪的樣子，瞧著好不可憐。

明棠便問那姆：“我瞧二哥和我一般弱，平素里都吃些什麼養？”

說話溫和，帶著些年人特有的不諳世事，是個真心關切兄長的小郎君，一點不似作偽。

那姆一一答了，明棠便搖頭：“這些也太過尋常了些，二哥需多用些進補之，這才能調養子。裴阿姨如今既是在養病，也應當用些好的。

我院子里灶上正燉著幾盅藥膳，你出去尋我的使，兩人一同去取了過來給二哥用了，順便我那使將藥膳的方子謄抄一份給你，日后也給我二哥準備。”

那姆有些不放心似的，看了明以漸一眼，明以漸見擔憂自己，便道：“去罷，三弟是我手足，你擔憂什麼！”

嬤嬤這才走了。

那姆一走，屋中倒是安靜下來。

明以漸不是個話多的子，剛才還當著明棠的面哭了一場，這會子恐怕覺得丟人，垂著頭不說話。

但這時明棠卻回過來，微笑著看著明以漸：“我院中其實往日里并不多做藥膳，今日為何多做了幾盅，你可知曉？”

明以漸的神不變，眼角還有沒盡的淚滴，疑地搖了搖頭：“我不知曉。”

明棠便笑：“二哥怎不會不知？你那兩個使的名字取的好，頗有禪意。”

明以漸的神漸漸變了，角的笑容淡去，不由自主地抿起了角，那一點方才還傷痛絕的眼淚尚在眼角，卻不復方才痛哭流涕的可憐懦弱：“三弟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