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非昔比》第五章 只是同

城,清晨。

霜蘭兒逃出去時,雖曾想也許有一日會回到這,可做夢也沒想過,自己竟會和瑞王龍霄霆一起回來。

馬不停蹄,連夜趕路,抵達后,龍霄霆自馬上翻躍下,王府管事公公上前相迎,道:“王爺,‘雪雁玲瓏花’已送到,王妃正在可園等王爺。”

龍霄霆“嗯”一聲,轉想要扶霜蘭兒下馬車。

霜蘭兒冷冷避開,獨自下車,朝瑞王府中走去。

龍霄霆一臂僵在那,有些尷尬,半響才收回手,朝可園走去。

起初天尚晴,不過一刻,當他們一行人步可園時,已是黑云城,雷聲滾滾。

龍霄霆步子加快,甫踏進屋檐,暴雨傾盆而下,激起滿地雪白的水花。一時間雨簾綿,十步開外的事也朦朧模糊了。

霜蘭兒離屋檐僅一步之遙,本不會淋雨,眼前的景象卻令腳步停滯,不再前行。

秋可穿一襲碧的菱紗衫,倚在紅漆木欄桿上,氣比上次瞧起來更蒼白,更惹人憐惜。見龍霄霆回來,眸中頓時涌出無數晶瑩淚花,踉蹌一步向他奔去,撲倒在他懷中,“霄霆,你終于回來了,我好想你。”

龍霄霆擁著秋可,聲音如同春日里一縷拂柳微風,再沒有毫冰冷,“我回來了。”

屋檐太窄小,只能容下他們兩人繾綣的影,其他都是多余的,所以霜蘭兒站在雨中,冷冷著他們,任憑雨水如斗般倒在自己上,很快了,挽起的發髻被暴雨打散了。

真是一對濃意的男。一個玉樹臨風,一個楚楚人,男子環住子的腰,生怕落,子摟住男子脊背,兩人在一

霜蘭兒子在狂風疾雨中輕輕晃了晃,心口像是著巨石,不上氣。

面前兩人繾綣依舊,秋可神采因龍霄霆回來而顯得靈,“霄霆,難為你了,都是為了我。”

龍霄霆扶住秋可瘦削的雙肩,“可,怎麼穿這麼。丹青和著墨呢?也不曉得給你加件外裳。我不在時……”

秋可出一指,止住龍霄霆關懷的話語。目越過龍霄霆寬厚的肩膀,落在霜蘭兒上。

那一刻,霜蘭兒分明瞧見秋可眼神中有著驕傲與得意,更多的是嘲弄。

秋可推一推龍霄霆,指向他后,“霄霆,蘭兒妹妹還站在雨中呢。”

龍霄霆微愕,轉首向正立在雨中霜蘭兒,的眉梢掩不住淡淡的輕愁,他不想起上城外慈溪邊,雨中的,亦是這般全,飄搖若浮萍。他很想開口,可到邊的話終究還是咽了回去,只是這樣默默

片刻。

霜蘭兒微微一笑,步屋檐下。他對,終是無話可說。一直以為,他沉默寡言,想不到他對心之人是這般關心的。人與人之間,還是有差別的。只是市井子,怎比得上大家閨秀。

龍霄霆見霜蘭兒進屋,剛跟進。

“霄霆,等等。”秋可阻止道,瑩白的手上他修長的眉,聲音如月般迤邐,“出去這麼多天,耽誤不政事。霄霆,你還是先進宮面圣。別總為了我,影響你的前途。”

龍霄霆還進屋,輕輕道:“不要的。”

“你還是去吧,別讓我擔心,好嗎?”

“這,可是蘭兒似乎不愿意……”

“別擔心,我來勸勸。”

“那藥的事……”

“放心,有太醫沈沐雨在呢。”

龍霄霆想一想,終頷首道:“也好,子烈了些,你多勸勸。”

秋可微笑,“嗯。”

龍霄霆似還是不放心,又叮囑幾句,適逢著墨出來送傘,他拿了傘大步離去。

秋可目送龍霄霆離開,眸中好似一江春水。

霜蘭兒著秋可纏綿的眼神,心中五味陳雜,要有多一個人,才能有這樣纏綿的眼神。須臾,向龍霄霆英的背影。

孤寂的白漸漸消失在迷蒙的雨霧中。

霜蘭兒與秋可同時收回目,對視時有異樣的氣氛在彼此間蔓延。

秋可座,聲道:“蘭兒妹妹上座。丹青,上茶。”頓一頓,手中打了把描金扇,一時瞧不出是冷笑還是微笑,聲音里亦聽不出波瀾起伏,“真要多謝蘭兒妹妹相助,才能覓得‘雪雁玲瓏花’。”

霜蘭兒面上冷冷一笑。心中暗忖:秋可消息倒是靈通,想來其他事秋可也打聽清楚了,包括與龍霄霆之間的曲折。

丹青端來茶水。

霜蘭兒淡淡瞟一眼,一點熱氣也無,顯然是一盞涼茶。丹青狗仗人勢,怕是秋可這個主子授意,真不知秋可這麼好的名聲怎麼來的。

秋可繼續道:“只是還需蘭兒妹妹幫忙。想必王爺已經告訴蘭兒妹妹了,‘雪雁玲瓏花’制藥引后,每隔七日需要質極寒子的藥。也許一年,也許更久。合適之人,普天之下唯有妹妹你。”

霜蘭兒聽罷,心口怦怦直跳,雖憤怒,臉上不表早猜到了,秋可定是得了一種罕見的病,此病癥外熱,能令人臉蒼白,腳無力,外表看起來似是寒癥,其實熱如火,傷心傷肺。治療此病,需用質極寒的子之為藥引。

小時候,到仁心醫館當學徒,師父為斷脈后大贊,道質至寒,世間罕見。在仁心醫館學醫那幾年,也曾用自己的為病重之人藥。了沉思,瑞王府為何會找上,又是如何得知是至寒質?能有幾人知曉此事?難道是師父李宗遠?

秋可新月彎鉤的弧度,打斷霜蘭兒的思緒,道:“我的病已有些年頭,求遍名醫俱無策。說起來還真要謝仁心醫館的李宗遠,一代名醫,這等人才,屈居民間實在委屈。如今,我已保他太醫院。”說罷,故意停下來,笑容完無一瑕疵,留下充足的時間給霜蘭兒震驚。

而此刻,霜蘭兒神恰如被冰霜凍結。一日為師,終為父。師父李宗遠待有再造之恩,怎會為了名利將出賣?手指,口憋得說不出話來。

秋可垂眼繼續道:“李宗遠建議用你的子之做藥引,我們請蘭兒妹妹府,中間有些誤會,導致蘭兒妹妹……”停了停,飛快掩飾眸中一閃而過的怨恨。若不是霜蘭兒不肯就范,怎會橫生枝節?

霜蘭兒端起茶一口接一口喝,在冷茶的苦中琢磨如何應付秋可

秋可繼續道:“府中大火后,蘭兒妹妹失蹤不見,我的病一時沒了著落。那幾日,霄霆急得茶飯不思,夜不能寐,夫妻五年,我怎忍心見他如此苦痛。那時我想死的心都有了,只要不再拖累他……”

虛偽!霜蘭兒心中暗罵一聲。

“當真天無絕人之路。一名道長途經瑞王府,王爺請道長府為我診病,得知有辦法取代子之做藥引。那就是用‘雪雁玲瓏花’與質至寒子的同時藥,每隔七日服用一次,最快一年便可痊愈。彼時天未亮,王爺得知后,當即趕往越州。”

秋可似有些累,斜斜靠向一旁枕。

霜蘭兒已然明白,龍霄霆得知消息便趕往越州,這才會在清晨時與自己在慈溪邊相遇,才會有后來的一幕幕。

秋可留意著霜蘭兒表微妙的變化,輕輕拂過額邊垂落的瓔珞,以清冷的話語,給予霜蘭兒最致命的一擊。

“聽奉天說,王爺曾在越州救了你?其實霄霆為人素來冷漠。這次老道長的話,他是完全照做了,真是難為他。”

霜蘭兒挑眉,等著秋可接下來要說的話。雖然知道秋可必定想打擊,而也做好抗擊的準備。可是,秋可的話仍是深深傷到

“老道長再三代,‘雪雁玲瓏花’只為誠心之人所見。若想尋得此花,需焚香沐浴、忌言慎行、著素、廣施善行以積累功德。霄霆以誠心蒼天,這才為我尋到‘雪雁玲瓏花’。”

那一刻,霜蘭兒神凝滯,如有冰水劈下,將整個人連同發都凍住了。雖然并不想相信秋可的話,可在秋可說完時,幾乎全信了。因為,一切不合理都得到最合理的解釋。

若想尋得此花,需焚香沐浴。

所以,他上總能聞到一淡淡的百合花香。

忌言慎行。

所以,覓得“雪雁玲瓏花”之前,他從不曾開過口。

著素

所以,印象中瑞王總是一襲金袍耀眼,而越州相遇的他,卻是白翩翩。

廣施善行以積累功德。

所以,素來冷漠對人的他,才會對自己屢屢出手相助?

原來,更殘酷的真相竟是如此。

還記得那一日,雨一直下著,他白翩翩,手中撐了一把油紙傘,轉過來,出佩戴黑玉額環的額頭。他將唯一的傘給了,獨自淋雨。

還記得那一夜,他手中寶劍在月下折出幽藍的芒,激起一蓬霧,殘忍中帶著麗。

還記得那一次,他從惡賊手中救了,醒來后卻見他獨自坐在懸崖邊,一片竹葉也能吹人之曲,直吹人心。

忘不了他薄著小那溫熱的,忘不了他曾為吸出雪貂之毒,忘不了他急著下山為取解藥,忘不了他將自己帶離越州大牢時,那灑不羈的影。

此時此刻,都不愿相信他就是瑞王。原來,他對的好,都是為了秋可究竟做了怎樣的蠢事?雪雁玲瓏花,為他人作嫁裳。

最可笑的是心誠則靈,不知是龍霄霆的誠心上蒼,還是報恩的癡傻上蒼。

窗外雨聲更大,風亦強勁。

秋可低頭把玩著腕間的紅珊瑚,時不時打量霜蘭兒兩眼,角拉高,出一抹幽深的笑容。

刻。門外有人影佇立,一名男子聲音傳來,“王妃,藥引已準備好。”

是太醫沈沐雨!秋可,道:“快進來。”

沈沐雨穿藍服,手中端著托盤,盤中放著一只雪白的瓷碗,旁邊還擱著一把雪亮的鋼刀。見了秋可,沈沐雨恭敬行禮,“王妃,微臣來取藥之。”

秋可也不多言,手指了指坐在席下的霜蘭兒,“沈太醫,這位就是蘭夫人。”

沈沐雨頷首,端著托盤在霜蘭兒側坐下。他至始至終未抬頭,保持著恭謙的態度,“蘭夫人,得罪了。”

映在鋒刃上,刺得人晃眼。空氣死水般靜,時間亦是凝住,過得極緩。

等待片刻,秋可用描金扇子遮住半邊臉,故作凄怨道:“病痛折磨多年,承蒙蘭兒妹妹施以援手,我激不盡。沈太醫,每七日取一碗,蘭兒妹妹子可得了?”

沈沐雨回道:“稟王妃,自然有損傷。”

秋可猶豫,遲疑道:“我實在不愿苦了蘭兒妹妹,這破敗的子,究竟還要害多人,真不如死了算了……”似再說不下去,兩行熱淚自眼眶中流出。

“王妃,你別這麼說。”丹青“撲通”一聲跪倒在秋可腳邊,哭得不能自已。

一主一仆,相扶而泣。其其景,恐怕見者皆會落淚。

霜蘭兒眼里出鄙夷和不屑。秋可想必就是靠這出的演技,蒙騙這麼多人。此刻若不肯救秋可,只怕所有人都會指責的不是,真是可笑之極。想了想,出手,淡淡道:“手吧。”

沈沐雨此時方抬頭,打量著面前子。衫素凈,唯有領口繡了一朵孤傲的蘭花,容貌清麗,有種“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的純真之姿。他心中微嘆一聲,手中鋼刀劃上霜蘭兒手指。

屋中雀無聲,靜得能聽見鮮“咚”一聲落水中。

白瓷碗中,水清冽無比,珊瑚般的珠子越聚越多,漸漸了一片紅。

秋可微微坐起,見鮮慢慢凝聚半碗之多,松了口氣。

不多時,沈沐雨取夠鮮,替霜蘭兒包扎好傷口,起道:“王妃,微臣去熬藥,一個時辰便好。”說罷,他端了來時的托盤離去。

屋中氣氛因著沈沐雨的離開,恢復膠凝。

霜蘭兒最先打破沉默,聲音清冷,似積在青花瓷上的寒雪,“秋可,你以為今日取了我的,就結束了?”

“你怎能直呼王妃名諱,你這種下等人怎配喊?”丹青最先吼出來。

霜蘭兒輕哼一聲,“不錯,我是下等人。可惜你這個上等王妃需要我這個下等人的救命。”

秋可素來鎮定的神有所松,“你想說什麼?”

霜蘭兒淡淡道:“每七日取我鮮一碗,需一年,或許更久。王妃要怎樣保證我活到那時候?”

秋可不可置信道:“你威脅我?”

霜蘭兒輕輕一嗤,“反正我賤命一條,何必全你們?事到如今,你有什麼籌碼控制我?”一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大可以逃走,或者留下來揭穿秋可真面目。總之,不會任人宰割。

氣氛再一次膠凝。

屋中沉香裊裊飄

對峙片刻,卻有更冷的聲音傳來,“沒有籌碼,本宮有!”

霜蘭兒愕然回首。

“霍”的一聲,虛掩的門被一下子推開。

來者穿高貴的紅緞宮裝,滿頭珠翠相擊,聲音如同一浪高過一浪的鼓拍,回在空曠的屋中。

霜蘭兒一眼就猜出來者份,這樣的氣度,這樣的高貴,與龍霄霆一般清冷的眉眼,除了當朝顯赫的端貴妃還會有誰?

秋可連忙起相迎,叩請安,“姑姑,您來啦。”

秋端茗橫了秋可一眼,“本宮再不來,堂堂端王府犬都要登天了。”說罷,漆黑的雙眸凌厲掃向霜蘭兒。

那眸子黑得深邃,深不見底。被這樣的眼神掃到,霜蘭兒只覺脊背一冷,汗水涔涔落下。

秋端茗冷笑著從霜蘭兒過,在主位坐下,道,“可啊,你真是疏于管教。秋家個個都是能干之人,你哥哥庭瀾,年紀輕輕就統帥邊疆大軍。你得拿出秋家的氣來,眼下什麼時候,宮里就夠忙的了,你這還得我心。”

“是,姑姑。”秋可聲音甜甜的,撒道:“姑姑,你將桂嬤嬤調去好幾日,什麼時候回來啊。”

秋端茗輕輕拍著秋可的手,“我讓桂嬤嬤辦點事,快了。瞧你,虧得我將桂嬤嬤放你邊,沒在,你又……”

“我的好姑姑,您就消消氣吧。”秋可一邊語,一邊替秋端茗拿雙肩。

秋端茗秋可額頭,笑道:“你呀,其他功夫不見長,就是越來越甜。”

這樣的景,霜蘭兒全不自在。

秋端茗似笑非笑向霜蘭兒,“怎麼,見到本宮不知行禮。你爹娘沒教你?果然是低賤人家出。瞧你這樣子,可想你爹娘亦是市井下作之流。”

霜蘭兒握拳,氣憤難平。雖是平民,可父母從小教不能疏于禮數。端貴妃進來時,已起行過禮,只是端貴妃不屑看。面不改道:“宮中禮教我不懂。民間子出嫁后,貴妃娘娘您就是我的母親。母親大人未曾教導蘭兒如何行禮,如有不周,還母親大人恕罪。”

屋外雨已停,冷風輕叩窗棱。

秋端茗神頓冷。好一個伶牙俐齒的丫頭,譏諷霜蘭兒父母是市井下作之流,霜蘭兒便反喚自己為母親大人。豈不是等于罵了自己?霜蘭兒一口一個“母親大人”喚著,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

姜到底還是老的辣。秋端茗很快出一抹詭異的笑容,“呵呵,霜連城于何玉蓮倒是教出了個好兒。”

霜蘭兒一冷,秋端茗話里意思,像是認識的爹娘,這怎麼可能?宮中貴妃與市井平民能有怎樣的集?尚未細想,秋端茗冰冷的話語已飄來。

“實話告訴你,你爹娘命都在本宮手里。你若好好表現,本宮可以救他們一命。”

接下來,秋端茗大致敘述了大婚那夜整件事的經過。從七品檢校郎李知孝是北夷國細,混城防是想竊取機。霜連一直與北夷國暗中來往,后更是協助李知孝竊取機。大婚那晚,賓客皆是北夷國人假扮。李知孝假借婚宴,私開城門,放北夷人城,準備伺機在崇武門制造混。此事最終走消息,朝廷派人剿李知孝婚宴,并私下決李知孝。適逢瑞王府中打聽到質至的霜蘭兒要嫁給李知孝,當即出人馬將劫走,銷去的戶籍,明著納為妾。

秋端茗的話將整樁事與瑞王府撇得干干凈凈。如此鬼話霜蘭兒豈會信,反問道:“我爹爹一介平民,為何要通敵?爹爹長年臥病在床,如何能通敵?”

秋端茗姿勢高高在上,呼吸清冷漫長,一句話就令霜蘭兒啞口無言。

“看來你娘何玉蓮瞞得真好,什麼都沒告訴過你。你爹霜連曾在宮中太醫院任職,十五年前因參與構陷太子一案被貶,他臥病在床便是皇上當年懲治他的惡果。”

霜蘭兒震驚了,十五年前,只有三歲。爹爹竟然曾是太醫,這……突然想起小時候在家中無意間翻出一本醫書,一看從此迷,嚷著要學醫,爹爹極力反對,最后娘親苦苦相勸,才有機會仁心醫館為學徒。師父李宗遠總夸有天分,原來的天分傳自爹爹。

秋可見霜蘭兒怔愣不語,手中金扇輕搖,附在秋端茗耳邊道:“本來呢,這事不能告訴蘭兒妹妹,無奈蘭兒妹妹……”

秋端茗神冷了冷,“霜蘭兒,本宮為你造了新份,瀘州知縣之,年方二九,與你同名同姓,早年不幸夭折,如今你便是頂用這個份。通敵叛國株連九族!你活著,是蒙瑞王府恩典。”

霜蘭兒神仿佛游離天外。記得龍騰說已銷戶,果然不假。不過知道,其中還有,絕非如此簡單。半響,找回自己的聲音,“我明白了。”即便不明白,也必須得明白,的爹娘命全在秋端茗手中。

秋端茗揚袖一揮,逐客道:“明白就好。王爺那邊,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你最好仔細點。沒什麼事就下去吧。”

“是。”

霜蘭兒退至門邊,眼前秋端茗開始秋可說笑,兩人致的面容在眼中似是扭曲般。中激難平,勢單力薄,又被人扼住咽,究竟如何才能撥云見日?難道就這麼忍了?

暮晚時分,龍霄霆自皇宮中返回,不自來到了新為霜蘭兒的醉園。

霜蘭兒換了一襲輕薄的紫紗,坐在西窗邊,著滿園湖中倒映著紅霞,怔怔出神。

龍霄霆一腳屋中,見到的便是霜蘭兒手托著腮顎,整個人沐浴在晚霞之中。細碎的霞似輕霧繚繞,此刻落在上,別有一番靜謐的氣息。凝滯的目中亦有一分迷惘的脆弱。他停在那里,像是忘了走

許久,夜幕降臨,宮小夕進屋點蠟燭,見龍霄霆站在門口,不免嚇了一跳,“王爺,您怎麼……”

霜蘭兒聞聲回眸。小夕手中籠著晨曦般的燭火,映在龍霄霆淡金袍子上,迸出陣陣金,那龍,仿佛要騰云直飛。這才是真正的他,本不是心目中白翩翩、一世清流的孤絕男子。邊浮起一悲寂的笑,淡淡道:“王爺,你來做什麼?”

龍霄霆默然片刻,將手中錦盒遞給小夕,打發小夕退下,“我從皇宮要了些上好的燕,順便給你送過來。”

霜蘭兒冷笑,笑得不可遏制,“王爺怕我失過多,早早死了便救不了你的王妃?燕就不必了。我這條賤命,自己會保重,無需王爺心。”

這樣犀利,渾帶刺,龍霄霆好看的眉頭輕輕一簇,沒接的話,停滯片刻,突然聲問:“聽說母妃來過,……有沒有為難你?”

他的聲音沉沉,有著醉人的溫。這樣的問話,令心底所有酸楚瞬間涌上頭,將眼淚回眼眶。他是關心最恨先給掌,再施以關心,這無疑比凌遲更折磨人,且更痛。一字一字道:“沒有。”每說一字,心上似被狠狠劃開一刀。秋端茗警告,在龍霄霆面前要慎言,或許的事龍霄霆并不知巨細。可即便如此,他也不了責任。

轉首,霜蘭兒直直龍霄霆眼中。即便有滿腹委屈,卻不知與何人說。

龍霄霆輕輕道:“沒有就好。”

此時,可園中著墨小碎步跑來,見了龍霄霆忙行禮:“王爺,王妃問您何時過去用晚膳?”

龍霄霆緩緩轉,正離去。

霜蘭兒卻突然住他,“等等,我有一事問你。”

龍霄霆停住腳步。

霜蘭兒怔怔著窗棱間下的月影,萬千話語最后只凝一句,“為什麼三番兩次救我?”

龍霄霆微微側首,看不清表,半響都沒說話。屋中靜得過分,著墨早就識趣走開,一縷寥落的月爬上枝頭,盡數傾瀉在他上,在地上拉出長長的昏黃影子。

良久,他輕聲,“只是同。”

如梭,一晃月余過去。

霜蘭兒自那日后再沒見過龍霄霆。醉園之中,唯有沈沐雨每隔七日前來取走鮮,再無人顧。幾次取的手指劃滿傷口,舊痕未愈,又添新傷。

這晚小夕捧著新來,興道:“夫人你看,王爺差人送來的,好哦。”

霜蘭兒瞥了一眼,上好的蜀錦,綠中帶紅,本是最俗的搭配,可這件裳卻仿佛一池碧水沾染子酡紅胭脂。雖艷卻不俗,可見挑選裳之人,極且十分用心。不知怎的,腦海中冒出一句龍霄霆曾說過的話,“本王不會臨幸你,王府許你一生榮華富貴,只要你守好本分。”

這就他給予的榮華富貴?黃金為欄,白玉為牢,風其外,孤寂其。他以為這便是子夢寐以求的生活?真是可笑。

恍惚間,小夕已為換上新裝,贊道:“好襯夫人的。”

霜蘭兒起輕轉,角似在潔的地面上開出一朵不完整的花,淡淡道:“今晚王府有宴席?”

小夕雙眸晶亮,“夫人真聰明。今晚有合茶宴,很熱鬧。”

“合茶宴?”霜蘭兒秀眉微顰,似是不解。

小夕突然尷尬道:“呃,王爺夫人出席,夫人就去吧。來,我幫你梳頭。”

“哦。”霜蘭兒淡淡應了聲,沒太在意。吃頓飯而已,還怕了秋可。可等搞清楚合茶宴的含義時,便不再這麼想了。

所謂合茶宴是恭賀圓房的宴席。

原來五年前秋可與龍霄霆婚,彼時秋可年方十五,龍霄霆剛滿弱冠,二人本是風華妙齡,可惜秋可不幸染重病,二人圓房之事一拖再拖。龍霄霆遍尋名醫,始終沒能治好秋可。雖如此,二人卻不減,龍霄霆也從未過納妾之意。

如今太子臥病床榻,江山繼承人又起風波。若龍霄霆膝下有子,日后登臨帝位又多一分把握。到了這節骨眼上,端貴妃再等不了。眼下秋可得到控制,端貴妃命人挑了良辰吉日,讓他們正式圓房。

宴席設在百花園中涼臺,四周亭臺樓閣皆懸掛著絹紅宮燈,照得滿天滿地似皆染上醉人的紅

霜蘭兒步宴席中。舉目去,幾位客人正向秋可和龍霄霆祝賀。秋可好很多,巧笑倩兮,今晚所有彩風華,皆被一人占去。

龍霄霆依舊一襲金袍,坐在燈紅錯的宴席中。轉首間,他注意到霜蘭兒立在宴席盡頭。目中掠過一驚艷,他向霜蘭兒招手,示意坐到自己邊來。

小夕面上一喜,連忙在后推了推霜蘭兒。與霜蘭兒朝夕相非常喜歡這位夫人,心善又不驕縱,實在難得。王爺從不多看旁的子一眼,對蘭夫人算是格外好呢。

霜蘭兒面無表,默默坐在龍霄霆右手邊。抬眸時,捕捉到秋可面上飛閃而過的不滿。想來秋可介意的是,方才龍霄霆主向自己招手。輕嗤一笑,秋可的病本來無法醫治,龍霄霆再有誠心,未必有能耐采得“雪雁玲瓏花”。說到底,醫治了秋可的病,今晚還促這一對鴛鴦圓房。這樁嫁裳還真是做得漂亮徹底。秋可占盡便宜,秋端茗扼住自己要害,秋可究竟還有什麼不滿?

龍霄霆瞧了瞧坐在邊的霜蘭兒,溫言道:“你氣不錯,裳合嗎?”

秋可搶先道:“上城風老板眼愈來愈好了,每每送來的裳都與眾不同,穿在蘭兒妹妹上更是煞百花。”

霜蘭兒怡然微笑。

此時龍霄霆注意到霜蘭兒半掩在袖中的雙手,蔥白十指裹著紗布,。神黯了黯,他突然拉過的手,握在掌心間。

霜蘭兒不料他會有此舉,一時愣住忘了回,任憑他握住。的手冰冷,他的手卻炙熱如火。冰與火兩重天,在這一刻互相抵著、消融著彼此。

“要不要?”遲疑了下,龍霄霆輕聲問道。

“霄霆……”秋可咬著,眼底生出怨恨。方才霜蘭兒現時,便覺得不好,霜蘭兒本就生得靈秀,再加上悉心打扮,還曾與王爺偶遇一同采草藥。莫說日久生,只怕現在就……

霜蘭兒似到秋可如火如荼的目,又見龍霄霆目中帶著憐惜,,猛地回手。同,又是同!飛快地將雙手掩袖中,語氣冷漠:“多謝王爺假惺惺。”

一時間,龍霄霆薄微張,無比尷尬。

秋可笑著解圍,“霄霆,別生氣。蘭兒妹妹尚年,難免有些心氣。日后我會好好勸勸的。”說著,套著金護甲的指尖劃上龍霄霆金袍前的騰龍,狀似輕

霜蘭兒素來見不慣惺惺作態,秋可明明恨死自己,還要在龍霄霆面上裝樣子,真是惡心。冷冷一笑,字字犀利:“王妃常年臥病,如今終于病好,真是可喜可賀。我是年,不過十八,王妃長我兩歲有余,又常在王爺邊服侍,若王妃愿指點一二,蘭兒作為新人激不盡。”話尾刻意強調“新人”二字。

此話一出,秋可面上再也掛不住,當即冷了臉。好一個霜蘭兒,字字上,諷刺自己年過二十,大好青春都在病榻上渡過,還諷刺自己是龍霄霆邊舊人。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忍不住要發作。

霜蘭兒卻是不屑的姿態,冷冷著秋可

龍霄霆霜蘭兒倔強的側,薄,似想說什麼,終究什麼都沒說。微微仰頭,銀河遼闊,那樣遠,無論你怎般手都夠不著。

氣氛正僵滯,桂嬤嬤卻端茶走來。秋可瞬間斂了神角含著笑意,朝桂嬤嬤使了個眼。桂嬤嬤會意,上前將茶水端至霜蘭兒面前,笑得詭異道:“蘭夫人,今夜是王爺與王妃大喜之日。您理當敬茶,請。”

霜蘭兒凝眉,手去接,哪知手肘被桂嬤嬤到,茶水當即打翻,滾燙的水瞬間滲輕薄的料,燙得作痛。

桂嬤嬤指責道:“蘭夫人!王爺王妃大喜,你卻打翻茶水,這多晦氣!”

霜蘭兒被燙痛了,隨手取了塊絹帕草草拭污漬。

桂嬤嬤假意上前幫忙,蔽,無人能瞧見明著為霜蘭兒拭,暗中則用長指甲刮刺霜蘭兒被燙傷之

痛得鉆心,霜蘭兒再忍不住,一把推開桂嬤嬤。

桂嬤嬤似沒站穩,以極夸張的姿勢向后倒去,摔在地上,疼得“哇哇”直爬起來,老淚縱橫,哭天搶地:“王爺啊,老奴可是看著王爺您長大的,活到這把年紀,從沒誰對老奴這般無禮……王爺……”

龍霄霆握住霜蘭兒肩膀,用力將扳轉過來,深深眼中,“蘭兒,王府不比民間,你子太烈。快跟桂嬤嬤道歉。”

霜蘭兒心口熱氣一涌,卻很快平靜。其實很想對他大吼,“你哪只眼睛看見我推倒了?”可終究忍住了。只回以輕輕一笑。

耳墜上有著長長的細碎的流蘇,此刻輕輕打在他握住肩膀的手背上,微微的涼。那一刻,他看著在暗夜中綻放的純真笑容,只覺瞬間迷住眼。薄,他齒間終迸出幾字,“聽話,別任。”

下一刻,霜蘭兒用力揮開龍霄霆,“我去換件裳。”匆匆逃離,心灰意冷。任?他心里原來是這樣看待的。不分青紅皂白的冤枉。克制不住心中憤怒,沿著鵝卵石小路一路狂奔。

夜太黑,月影亦疏。

心中委屈,眼中似有霧氣彌漫,漸漸看不清前方的路,腳步越來越。突然,也不知什麼東西橫在路邊,一時不查被絆倒。以為自己會摔得很慘,可跌下去的時候,卻摔在一團松上。且這松還會發出怪,怪的聲音,聽著還

無暇多想,霜蘭兒趕爬起來,自己也許撞到了人。太心急,也不知自己究竟撐到什麼。黑暗中,對方“唔”的一聲痛起來,那人因疼痛頓時弓起的長一下子頂到的小腹。

這下可好,本已爬起來的霜蘭兒在外力撞擊下,又一頭栽下去。下一刻,鼻間充滿濃郁的男氣息,更要命的是,似乎到什麼,的,似最輕的棉絮;溫溫的,像是滿庭芳茶樓剛端上桌的米糕,令人有想咬一口的沖

此時,月兒從云中臉,淡淡的暈自柳樹稀疏的隙灑落。

霜蘭兒終于看清眼前狀況:男子如雪,黑發垂在耳側,一雙吊梢長目正,近在咫尺。這樣魅的眼神,極艷極,不正是——龍騰!而,似乎著的就是——他的?!

好似被天雷劈過,霜蘭兒猛地一震,自龍騰上躍起。天啊,都干了什麼?隨隨便便在瑞王府中摔一跤,也能正巧撞上龍騰,他和什麼緣分?

更糟的是,竟然……

無暇多想,只因前那個惡劣的男人看清楚是后,發現他們竟然四后,竟然發出了殺豬般的尖嚷。

這下子霜蘭兒可急了,到底是在瑞王府中,龍騰這麼大喊大要是被別人聽到,就有麻煩了。心一橫,趕忙用一手捂住龍騰鬼的薄。另外一手則出一指,湊至自己邊,作了個小聲的姿勢。

龍騰眸含笑,輕輕點點頭。

霜蘭兒這才敢放開手,心中本有氣,如今又遇到龍騰,更是沒好氣道:“你一個大男人喊什麼?要說被輕薄,這事兒吃虧的人也是我,你有什麼可喊的?”

龍騰突然湊近霜蘭兒面前,咧開一個大大的邪惡的笑容,接下來他說出來的話能將活人給氣死了,“我就是隨便,怎麼了,難道還不允許嗎?還有沒有王法了?”

霜蘭兒翻了翻白眼,懶得同這般不正經人多說,直接一拳錘下去。好一個龍騰,占了的便宜,還裝作自己很無辜的樣子,真是欠扁。

想不到,一拳下去,龍騰又鬼起來,且聲音比之前更尖銳更刺耳。

無奈之下,霜蘭兒只得再次死死捂住他的。這次不敢輕易松開他,捂了好長好長時間,生怕一放開他又會嚷起來。

龍騰滿眼委屈地著霜蘭兒,手指了指下面。

霜蘭兒不解,只道:“我放開,你別再喊了,行不?不就是打了你一拳,你至于嘛,算我怕了你了。”

龍騰點點頭。

霜蘭兒這才緩緩松開。

龍騰長長吁了一口氣,手拭去額邊落下的汗珠,搖頭道:“不是你打了我一拳,而是你那只手一直在我那里,都快痛死我了。”

那里?是哪里?

略略一想,霜蘭兒的臉突然燒得通紅,只覺手掌間有異樣的覺傳遍全,令如遭雷擊。那里該不會是指……想到這,急速向后一退,直離開。不想一個重心不穩,整個人竟是直直朝后跌去。

龍騰邪氣一笑,猛地攬上霜蘭兒不足一握的細腰,將抱了回來。

他的眼中有著戲謔的神,那一刻霜蘭兒突然覺得自己上當了,低下頭來,看了看自己方才住他的地方,分明只是……眸中多了兩簇火苗,惱道:“你耍我是不是,我明明只到你的而已。”

龍騰笑得無辜,“對啊,我就是指你到我的了。不然你以為是什麼?”

霜蘭兒大窘,以為是……

龍騰眸漸漸睜圓,面上作了然狀,并將尾音拖得長長的,“咦,你臉紅了。哦——你腦子里竟想些不正經的——”

“轟”的一聲,霜蘭兒只覺腦中都快炸了,臉燙得估著能煮蛋,這個惡劣的男人,存心戲弄。半是尷尬、半是不想理會這種紈绔子弟,瞬間冷了臉,起便離開。

哪知龍騰雙臂用力一箍,將霜蘭兒牢牢固定在前。如此一來,變霜蘭兒坐在他上,兩人近得幾乎沒有一點間隙。

這樣的姿勢過于曖昧,不令霜蘭兒腦中警鈴大作。這樣近的距離,他炙熱的氣息一浪接著一浪,盡數噴灑在脖頸間,的氣息漸漸急促,心跳若擂鼓,渾張地一也不敢。半響,才艱難地問道:“你想做什麼?這里可是瑞王府。”

龍騰艷過桃花的俊愈來愈靠近,聲音骨子都出邪惡,“反正剛才我們已經親過了,一次和兩次有什麼區別?”

“不——”

霜蘭兒的話還未說完,雙已是被龍騰重重堵住。夜涼似水,晚風送香。他的吻十分霸道,侵略十足,齒一點點深。起先死死咬住貝齒,不讓他進犯。無奈這廝直接一掌的腰,一驚,松了口,便給了他可趁之機。

纏間,他似愈來愈興作愈來愈狂野,手臂摟得幾乎要斷氣。只覺天旋地轉,腦中卻是清醒的,氣得渾似要裂開來。無奈始終掙不了他,只得任他輕薄。

“放開!”

一聲怒喝終打斷這香艷綺麗的一幕。

龍騰與霜蘭兒同時一怔,趁著龍騰分神,霜蘭兒趕忙推開他。

黑夜中,金袍與淡黃的月融為一,來人手中提著一盞風燈,憑風而立。

且聽聲音霜蘭兒便知道后是誰,將頭垂得很低。這種狀況真不知該怎麼解釋。龍霄霆不是正陪著秋可?怎會突然出現在這?這時候,發覺自己更擔心龍騰,他一個上府尹,四品員而已,得罪瑞王只怕日后……

龍騰倒是一副悠閑愜意的樣子,慵懶地松了松微的長發,目移向一臉鐵青的龍霄霆,緩緩站起,又撣了撣上草屑,舉手投足間皆是道不盡的風流優雅。碧湖冷月下,淺笑盈滿眼睫,他輕輕喚了龍霄霆一聲,“皇叔。”

龍霄霆提起手中風燈,明亮的線耀上龍騰絕妖嬈的側臉,似為龍騰又染上一分桃紅。龍霄霆面無表,聲音極冷:“筠,你怎會在這里?皇兄近來子可好?”

龍騰輕捋耳邊長發,笑道:“承蒙皇叔掛心,父王氣好多了,只是尚需靜養。今夜皇叔大喜,父王不便出宮,由小侄代父聊表祝賀。”

“是嗎。”龍霄霆冷哼一聲,又道:“那筠此刻在做什麼?”

龍騰慢條斯理地從袖中出一把折扇,玩轉于三指間,“啪”一聲打開,輕輕搖了搖,道:“天太熱,席中又悶,瑞王府中景甚佳,聽聞猶以冷湖為最,我出來氣。”

筠好悠閑,父皇放了京給你歷練,聽聞筠這上府尹當得不錯,父皇龍大悅。”

“呵呵,不敢當。區區小績和皇叔威震邊疆,統六郡三轄區的風姿如何能比。”

他們兩個一來二去,說得都是客套話。

然此時霜蘭兒已徹底呆住,龍騰喚龍霄霆皇叔,那豈不是……聽聞當今皇上僅有二子,分別是太子和瑞王。那龍騰豈不是太子世子?雖然龍騰與皇族同姓,可姓龍之人天下何其多?從未想過龍騰竟是皇室中人。

霜蘭兒始終低著頭,凝視著自己沒在青草間的鞋尖。耳側清風徐來,原是龍騰搖著折扇緩緩靠近耳邊,低聲道:“喂,看見那個假正經的家伙沒?就比我大一個月,要喊他一聲皇叔我還真是不甘心。”

霜蘭兒側過臉來,瞪了龍騰一眼,“他筠,你連名字都是騙我的?”心中暗忖,難道龍家男人都有騙人的癖好,之前喚龍霄霆作雷霆,龍霄霆并沒否認。如今龍騰又是……

龍騰抬高折扇,描金繪山水扇面完全展開,幾乎完全遮住他們兩個竊竊私語。他將聲音得更低,“筠是我的小字,你要是喜歡,就筠好了。”停一停,他幾乎臉側,神神道:“其實除了親戚,只有與我最親的人才能這麼我。剛才一吻我們很有默契嘛,所以……”

不待龍騰說完,霜蘭兒突然一肘擊向他腰側,“住口!他會聽見的。”

龍騰笑著聳聳肩,收起手中折扇,“他都看見了,還怕聽見?”言罷,他用扇柄一端挑起霜蘭兒垂落在肩胛的長發,長眸瞟向龍霄霆,“皇叔,你府中何時多了個這麼可的宮,不如賞了我吧。我保證會好好疼的。”他故意強調一個“疼”字,曖昧地著霜蘭兒。

霜蘭兒又瞪了龍騰一眼,銀牙暗咬,忍!忍!疼?還是讓來“疼”他吧。其實真的很想將他一腳踹進湖里去。

方才龍騰與霜蘭兒二人低低語,作一來二去。看在龍霄霆眼中更像是打罵俏,他忍住怒氣,寒聲道:“不是宮筠,你生風流。倫理在上,是你皇嫂,請你自重!下不為例!”

龍騰眸圓睜,佯作恍然,“哦,原來這位就是皇叔新納的侍妾,藏著掖著的。果然是個不可多得的人,呵呵。不過——”他故意將尾音拖得長長的,說話間已向前挪幾步,來到龍霄霆側。

龍霄霆子僵了僵,神更冷。

執起手中折扇,龍騰以扇骨輕輕敲了敲龍霄霆肩膀,半是挑釁道:“皇叔,人在你這兒,真是暴殄天。”頓一頓,他眼梢魅彎起,“好像還是初吻哦,讓小侄我白撿便宜,對不住了。呵呵。”說罷,他大笑著揚長而去。

狂野不羈的笑聲,在湖畔回許久,方才緩緩散去。

沒了龍騰的存在,周遭氣氛瞬間凝凍。

霜蘭兒咽了咽口水,瞧一眼龍霄霆沉的臉,旋即干笑了下,匆匆道:“我回去換裳。”說罷,逃離。無奈才跑出一步,便被龍霄霆牢牢抓住。停住,轉頭尷尬道:“王爺今夜大喜,時候不早,想必王妃還等著呢。”

龍霄霆也不言語,扔掉手中風燈,突然用力收手,一下子便將霜蘭兒摟至前。

霜蘭兒著風燈熄滅,亮滅去,只覺心亦隨之一沉。他靠得那樣近,心跳得厲害。四周靜極了,仿佛偌大的王府空無一人。天地間唯有流水潺潺,柳葉簌簌。突然,他手指靠近的臉龐,張,輕輕掙扎了下,卻突然到一團堵上,是絹帕。

龍霄霆一下一下著霜蘭兒嫣紅的,像要抹去極不干凈的東西。起初只是輕拭,到后來卻越來越用力。

霜蘭兒眸中驚訝,任他狠命地角,直至邊傳來陣陣刺痛,這才推開他,蹙眉道:“夠了!”

龍霄霆聲音抑,“你們認識很久了?”

霜蘭兒深吸一口氣,“不算長,也不算短。”

龍霄霆不語。兩人周再次陷窒息。

此時,遠有一個跳的小點,愈來愈近,待到近時才看清來人正是公公。公公急得滿頭大汗,尋到龍霄霆才松一口氣,“王爺,吉時已到。王妃已回可園等王爺。”

龍霄霆站著不

公公更急,“王爺,吉時不能耽誤啊。”

片刻,龍霄霆終于向前了一步,與霜蘭兒肩而過時,他低低警告一句,“離龍騰遠點!”

霜蘭兒怔愣好一會。冷冽的話語,他卻以溫的聲音說出,像是冰棱融化作春水,趟過心頭。眼前金影越走越遠,漸漸消失在路的盡頭。不知緣何,心中突然有種莫名的沖,竟遠遠跟隨龍霄霆來到可園門前。躲在遠,見秋可盛裝迎龍霄霆,又看著朱紅的門緩緩關上,將一室鬧騰都關在其,亦是將一人的孤寂關在門外。

怔怔立著,忽然覺得格外清醒,就像是如夢初醒。心目白翩翩的男子,只是臆想出來的雷霆,而不是眼前真實的龍霄霆。雷霆只是曾做過的一個綺麗的夢,而是時候清醒了。

麻木地往回走,腳下虛浮無力,似是踏在云中。曾幾何時,不再是從前的自己。想離開這里,天下之大,卻沒的容的爹娘也不知在何方,又遭著怎樣的苦難。只有一個人、一雙手、一雙沒有雄才偉略,只有醫,能作何用?又該怎麼辦?

徹底想明白了,會守住自己的心。無論龍霄霆怎樣待,都與無關。

秋可仗著龍霄霆寵,為所為。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如果能在龍霄霆面前揭穿秋可虛偽的真面目。如此一來,還有何理由讓繼續用鮮為秋可治病?那時,也沒必要留在瑞王府中。唯有這樣,才能真正得到自由,救出家人。

無邊暗夜下,微微一笑。

次日,可園之中。

“劈劈啪啪”聲音嘈雜刺耳。

屋中鋪滿了的西域地毯,即便將花瓶砸下也不會碎。秋可心中有氣無發泄,于是將花瓶砸向墻壁。

桂嬤嬤勸道,“王妃,你子剛好些,不得這麼大的火。”

秋可強撐著,道:“你沒見到昨夜宴席王爺著那賤人的眼神,我如何能不氣?”

桂嬤嬤屏息片刻,“終究只是民,王妃還怕翻天?”

秋可冷笑,“已經翻天了。”

桂嬤嬤僵了僵,遲疑半響才道:“王妃,有一句話老奴不知當講不當講?”

秋可橫了一眼,“快說!”

桂嬤嬤勸道:“王妃,若王爺日后繼承大統。堂堂天子,三宮六院,怎會沒有妃妾?王妃只消坐穩皇后寶座。那賤人出低賤,得不了什麼高位。”

秋可輕輕笑了,神間仿佛回到多年前,“我一直著他,這麼多年我究竟得到什麼?他的心我最懂。都死了那麼多年……為什麼……他終于肯心,為什麼不是我?我他那麼多年,等了他那麼多年,為什麼?”

桂嬤嬤心中不忍,抹了抹淚:“王妃,莫不是……霜蘭兒子和說話的聲音與有些像?”

……”秋可手愈握愈,在自己白皙手臂上印出幾道痕,半響后,喃喃自語道:“你是在說?”

“是。”桂嬤嬤湊近些,“霜蘭兒子與有三分像,聲音更是如出一轍,婉轉不乏清冷,激時震卻不乏鎮定。老奴起初聽時,心中便這麼‘咯噔’一跳。”

秋可冷冷一笑,半是譏諷道:“桂嬤嬤,都死了那麼久,你倒記得清楚。看來,連你也忘不了啊。若說籠絡人心,我可不及十分之一。”

“老奴……”桂嬤嬤語塞。

“罷了。”秋可擺擺手,“你還是想想怎麼對付霜蘭兒。”

桂嬤嬤詭異一笑,近秋可耳邊,“老奴早有打算,我們這樣……”

滿室狼藉在耀中無所遁形,秋可終于出一抹微笑。

十多日后,秋雨綿綿。

瑞王府中,雨水沿著琉璃瓦潺潺而下,似形一道道天然水簾。

這日午后,霜蘭兒倚在窗邊,著滿園草木被雨水洗刷出來的亮澤怔怔出神。水霧朦朧,白墻黑瓦卻分明。盡頭突然有一點白靠近,漸漸更近,依稀看出是有人來了。

霜蘭兒輕輕蹙眉,這醉園最是清冷,沈太醫剛走,會是誰來?正想著,來人已是近了,手中握著一柄素白的瀘州油紙傘。傘檐略低,擋住他的面容。

他一步一步,緩緩朝走來。滿園盛開著雪白淺黃的花朵,在風雨中簌簌飄落,就像是灑下大把大把紛飛的雪花。

霜蘭兒輕輕捂住自己微涼的,幾乎能想象出接下來的場景。

素白的傘柄,沒有一裝飾。傘檐微微抬起,出他佩戴著黑玉額環的額頭,清澈的眼,似破開雨霧又見明澈天

恍在夢中。直至他遞了另一把傘給,低沉有磁的嗓音輕輕道,“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握住傘柄的十指僵了僵,霜蘭兒深吸幾口氣,應道:“好。”默默跟著他,來到瑞王府門口,上了馬車,直至來到聞名上城的風滿樓。從始至終,很平靜,心中無半點漣漪。茫然寂寞的日子,早學會淡然。

風滿樓幾乎用金玉堆砌而,檀木為梁,水晶碧玉為燈,珍珠為簾幕,絞綃寶羅帳墜下,如同云山幻海一般。這里的主人,是上城首富——風延雪。

風延雪的大名,霜蘭兒并不陌生,民間關于他的傳聞不。瑞王府中裳首飾和稀罕亦是風延雪親自挑選送來。

龍霄霆進風滿樓后,與風延雪低語幾句。風延雪立即會意,沖霜蘭兒微微一笑,“蘭夫人,請稍等。”

霜蘭兒亦回以一笑,第一次瞧見風延雪,商界佼佼者,想不到竟這樣年輕,二十出頭,容貌風雅。

刻,風延雪派兩名丫鬟為霜蘭兒換上新

這是一件純藍織金的明裳,清亮賽過藍天,明若鮫紗的七彩披肩長長拖曳在地上,好似攜了道彩虹在邊。

風延雪當即贊道:“夫人風韻天,人間哪得幾回見。”

霜蘭兒緩緩轉著龍霄霆,一言不發。

龍霄霆眸驟然一亮,剛結滾了下。他手中正握著茶碗,手掌漸漸收力,施力極巧,但見一道道裂痕橫亙致的白玉茶盞,如刀鋒互切,卻合得滴水不。當他修長的手指漸漸展開,茶碗隨之碎無數片,清茶流淌一地。半響,他終于出聲,嗓音難察一暗啞,“風老板的東西好。”

風延雪微微一笑,俯自柜取出托盤,放在霜蘭兒面前,“夫人請挑,這都是最稀罕的玩意,全上城只此一件。”

托盤里有碩大的明珠,珊瑚,玉金蓮等,霜蘭兒視線卻落在一柄銀鏡之上,鏡子并不奢華,只是素銀,無珠寶鑲嵌。平日所用銅鏡照著總覺朦朧,然此鏡面雪亮奪目,能清晰照出臉上每一細微的紋路,甚至每一個細微的孔。從未見過這種鏡子,不自拿起握在手中。

風延雪見霜蘭兒選了銀鏡,笑道:“夫人好眼力。此銀鏡來自西域,珍貴罕見,打磨再好的銅鏡也不能與之相比。”

龍霄霆不知何時來到霜蘭兒邊,著鏡中人兒,聲道:“就要這個。”

霜蘭兒并未拒絕,將鏡子放袖中,“謝過王爺。”

的語氣,陌生與疏遠令龍霄霆微微一滯,旋即拉過側,“走吧。”

風延雪恭敬相送。

打扮得這般隆重,霜蘭兒以為龍霄霆要帶去見什麼人。哪知龍霄霆竟是帶著去看民間的皮影戲。

彼時天已晚,又逢下雨,天地被漆黑完全籠罩。

滿庭芳茶樓二樓雅座之中,小二來回忙碌。樓下人聲鼎沸,眾人翹首以待。

霜蘭兒詫異地旁龍霄霆,皮影戲是小孩子才看的東西,堂堂瑞王竟有此癖好,真是不可思議。

這時,也不知是誰喊了聲,“開始了!”

騰地,整座茶樓燈火瞬間全滅了,漆黑中是一片寂靜。像是有默契般,再無人出聲。

戲臺之上,一縷白照上。

雪白的帷幕,最先顯現出一座白瓦黑墻的院子,可見兩座八角涼亭掩映在翠綠環繞之中。接著,一名男子著長衫,頭束冠玉,翩然現

茶樓之中,曲班在這時候用笛子奏起輕揚的樂曲,映襯男子出場。旋即曲調拉長,更顯舒緩,畫面進白瓦黑墻的院子中,一名子臨窗而坐,發,面上愴然。

霜蘭兒覷了龍霄霆一眼,他看得認真,明眸不,唯有長長的睫偶爾扇一下。他似完全投,連注視良久都沒察覺。更詫異,這出戲很平常,名喚《醉雙亭》。

祥龍國中,皮影戲十分流行,第豪門旺族鄉紳大戶,都以請名師刻制影人、蓄置工影箱、私養影班為榮。在民間鄉村城鎮,大大小小皮影戲班比比皆是。無論逢年過節、喜慶收、祈福拜神、嫁娶宴客、添丁祝壽,都不了搭臺唱影。一出劇往往通宵達旦或連演十天半月不止,熱鬧非凡。

這出《醉雙亭》幾年前風靡一時,霜蘭兒看過好幾遍了。

故事其實很俗套,講的是祥龍國早年第三代君王當政時,上城有一名子嫁給了當地僚,雖份顯赫,卻因丈夫流連青樓備冷落。子日日臨窗著園中兩座亭子,紅一日日老去。直至子二十五歲時,遇到一名進京趕考的男子。

男子家境也不錯,與子丈夫是遠親,為考取功名暫住子家中。他的屋子在雙亭另一頭,每每他讀書累了,抬頭休憩時,總會見對面子滿臉憂愁。

終有一日,男子做了一首詩給這名子,聊表理解與關心。子看后,心甚好,親自做了甜點答謝。哪曾想,一來二去兩人竟互生慕。

祥龍國民風甚嚴,莫不說這子是有夫之婦,單這名子比男子大了足足七歲,亦是世人所不能容忍。他們的注定是場悲劇。可深陷的他們,無法自拔,相會,短暫麗的一刻。紙包不住火,終于有一日,他們的私被人發現。

那一日,皇宮放榜,男子高中狀元,前途無量。可這樣的丑事抖摟出來,對男子來說是致命的中傷。子丈夫覺面掃地,對男子百般刁難迫害,命人將他打得遍鱗傷。可即便這樣,男子依舊不愿放棄子,執意要求子丈夫休離,從此與自己雙宿雙棲,他愿意放棄一切。

眼看著,男子前途盡毀,子毅然背下所有罪名,昭告眾人是難耐寂寞,勾引男子。子忍著眾人唾罵與不屑,跳進慈溪之中,一去不復返。

皮影戲中,畫面變滾滾逝去的江水,水中灑滿各鮮花。是男子對子最真誠的祭奠。花愈飄愈遠,直至再也看不見,同樣也是從此帶走男子的心。

滿庭芳茶樓中,傳來泣聲。

最后一個場景,男子終于做了高,擊敗子昔日的丈夫,買下子曾經住過的園子。男子靜靜立在雙亭之間的廊橋上,將手中清酒灑池塘,無聲地紀念。月升騰,男子抬頭時,已然白發蒼蒼……

畫面嘎然而止。

突然,滿室燭火全都點亮,明瞬間取代黑暗,將眾人各異的表照耀得清清楚楚。有驚嘆的,有哭泣的,有漠然的,百般姿態,無所遁形。

戲終曲散,再向前方,只剩茫茫白幕,空無一

霜蘭兒輕嘆一聲,手時驚覺臉側微竟落淚了。不知緣何,從前看《醉雙亭》時,沒這麼深,也從未落淚。如今許是心境改變,再不是從前天真不知傷

轉頭,龍霄霆,他的目定定著白幕布,深邃的眸中有秋水涌以為他會說些什麼,可惜他沒有。

不出聲喚他。

他亦是不語。

茶樓中,眾人紛紛起離開,從桌椅撞的吵雜再到空無一人的靜寂。龍霄霆始終沒有,靜靜坐著。清潤的黑眸漸漸凝滯,甚至死寂。

小二試探著來催,“這位爺,這位夫人,我們要打烊。”

龍霄霆起先像是沒聽到。片刻后,他微微垂眼,起道:“走吧。”

霜蘭兒跟上他。

外邊雨早停了,沉沉的,沒有月,亦沒有星辰。

沿街的鋪子早就打烊,只疏疏掛著一盞盞燈籠,朦朧的將他離開的影拉得很長。空落落的大街之上,只有他們兩人。

天地間,靜得只能聽見他微重的步履踏在的水塘中,“啪”的一聲,濺起無數水花,再靜靜落地,終歸于無聲。

秋寒料峭,霜蘭兒攏了攏領口。

前方的他,突然止住腳步。轉,清冷卻不乏溫的聲音傳來,“蘭兒,你想要什麼?我盡我所能滿足你。”

霜蘭兒停下,風著耳畔金流蘇,打在臉頰上,冰冷的,似提醒著富貴背后的寒冷,金玉做籠的孤寂。輕輕道:“那,我想離開。”

龍霄霆皺了皺眉,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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