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非昔比》第八章 打冷宮

史載祥龍國章元二十六年,二月十五日宮變,瑞王帶兵宮,被賢王識破,宰相秋景華當場斃命,瑞王兵敗連夜逃離,不知所蹤。

龍嘯天駕崩,舉國哀慟。

皇長孫龍騰于靈前繼位,登基大典極盡隆重。

龍騰登基為帝的第三日,定北候秋庭瀾辭去職務,歸于市。

登基大典后的第十日是冊封皇后盛典,遵先帝生前旨意,龍騰迎娶北夷國納吉雅郡主為后。盛大的婚宴,空前熱鬧,舉國慶賀。

夜后,天凌殿房中。

霜蘭兒穿冠霞帔,坐在寬大的床沿上。手中反復著皇后的金印,心中雀躍,并非榮耀,而是因那人,那給予自己重生的人。將金印緩緩印上自己心口,將喜服印下深深的褶皺,好似烙下終的痕跡。

金磚地面盡頭是一朱紅門檻,瞧見龍騰明黃的龍靴過,一步一步走到前。的心跳亦跟著他的腳步,重重一跳,接著又跳了跳。

倏地,只覺頭上一輕,眼前驟然亮起來。知是龍騰掀起的紅蓋頭,連忙抬頭,眼前明黃閃耀如日曾在腦海里幻想千次萬次,龍袍加,他的風采將何等瀲滟,曾將所有最好的想象都加諸在他的上,可依舊沒想到,竟會如此奪目,遠超出的想象。

想,此刻一定呆了。這輩子沒這麼失態,盯著一個男人目不轉睛地瞧。若平時,得無地自容,可此時,無法控制自己。他俊容好似浩瀚無邊的海上升起第一縷朝霞,令天地萬皆失。龍袍加,更為他增添斗轉蒼穹的氣魄。

放下金鉤,候在殿外。輕紗相繼落下,仿佛將他們隔絕在另一個世界中。

張起來,雙手抓下錦緞床單,抓出深深的皺褶。

著他。

他亦

此刻的,頭戴冠,紫螢石、孔雀石、月石、藍寶石,無數種寶石襯得滿京華。穿百鳥朝喜服,腰纏玉帶,玲瓏有致的段盡顯。

他赫然瞧見一支翡翠簪子匿在的烏發間。恍惚想起,這是他曾在洪州買給的,想不到會在大婚之夜戴上。再往下,翠玉扳指用紅繩串起,懸在脖間。他眉心輕輕一跳,眼前時仿佛回到兩年前,沙漠中的綠洲--依瑪罕吉。

記得,因為逃亡,他無法挑細選,買的喜服并不奢華,沒有聘禮,他用自己的扳指為點綴,還有一雙紅燭。

其實,在他心中,早是他的妻。那次婚,并不知道,他也不會讓知道。他一直想補償盛大的婚宴,他想昭告所有人,是他明正娶的妻子,一生一世唯一的妻子。

今日,他終于與大婚。

可是……

他心中突然狠狠痛,呼吸越來越沉重。

霜蘭兒一直瞧著龍騰,半響才回過神來,暗自懊惱,自己怎能這樣失態?早就想好,今夜當他揭開紅蓋頭,定要給他一個最明的笑。

曾對著鏡子練習百遍、千遍,一定要讓他滿意,因為,一生的幸福都是他給的。

筠。”輕喚一聲。

輕輕上揚,練習過多次,弧度恰到好,多一份則是做作,一分則不夠愉悅。

這樣一個笑,絕傾城,笑中溢出流彩的

龍騰看到這樣的笑,愣了愣。

霜蘭兒醞釀很久,從迎親上馬車前就開始醞釀,要說一句話,一句新婚夜妻子對丈夫說的話。起先想說,“筠,我們終于婚,真好。”可轉念想想,覺得這話毫無新意。于是又想說,“筠,不論過去發生什麼,我今后定會做個好妻子。”可是,想想還是覺得不好,這話太啰嗦。想,還是這樣說,更直截了當,“筠,我喜歡你。”

可這話令十分赧,尚未開口,兩頰已若火燒彤云,燙得嚇人。許久,才鼓起勇氣,“筠,我……”

他卻突然打斷,“我們婚,只是個形式。”

懵住,不明白他在說什麼,只抬頭問:“嗯?”

龍騰面無表,只挑眉,“今日你沒易容,其實納吉雅郡主就是霜蘭兒,這已不算。皇宮早就傳得沸沸揚揚。總有一日,全天下都會知曉。”

霜蘭兒不解,“筠,你想說什麼?”

龍騰偏首,淡淡道:“你曾是龍霄霆妾室,我與你之間違背倫理。如今我貴為皇帝,不想被你拖累名聲。有先帝旨意在,我只得遵從。過段時間,我以你不適為由,遣你去玉環山養病。漸漸,當你淡出人們視線,我昭告天下皇后病逝。我們還照從前的約定,我當皇帝,你帶孩子遠走高飛。”

霜蘭兒愣住,自己期待很久的新婚之夜,竟會聽到他這樣一番話。著他,“可是,我……”

龍騰不給機會說下去,騰地打斷,冷聲道:“趁這事尚未在民間傳開,你趕離開,我不想被世人指責一輩子。”言罷,他拂袖踏出新房,只余喜床前一地破碎燭

霜蘭兒著龍騰背影,喚他的名字,聲音輕而纏綿:“筠。”朝前幾步,手拽住他的袖擺,“筠,我是不是說錯什麼,做錯什麼,讓你不高興?”

龍騰拂開,沒有停下腳步。

霜蘭兒并沒哭,只是茫然。茫然著漫天漫地喜慶的紅著仙鶴燭臺上的龍雙燭。燭火通明如炬,的心卻黯淡到極點。

龍騰快步走出新房。耳畔,哽咽的聲音猶在,“筠,我是不是說錯什麼,做錯什麼,讓你不高興?”

說錯什麼?是的,說錯一句話。

他清楚記得,宮變那夜,他手臂了傷,后擁住自己。

說:“你若有事,我就去陪你。”

說,會去陪他,哪怕地獄。他該嗎?可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曾幾何時,他怎會沒發覺?他一直盡量遠離,不想讓對自己有好,可他還是讓陷進去了。怎可以?都是他的錯,是他不夠冷絕,是他不夠狠心,是他害了

所以,哪怕再次傷害,哪怕用世上最惡毒的話,他也要趕走,他若有事,他不要去陪他,他不要……

皇宮靜謐,他愈走愈快。

抬眸,明月不知人間疾苦,只明亮照耀。他心中一慟,眼角已潤。本該是最甜的新婚之夜,他卻什麼都給不了……

他心中最的大婚之夜,早停留在兩年前……

帝后大婚,誰曾想,只一夜,霜蘭兒所在的天凌宮形同冷宮。

霜蘭兒并不甘心,已不是從前,遇事只會逃,只會獨自傷心。如今會去爭取,不輕言放棄。人生就像是一杯酒,有的苦,有的烈,他則是最醇最香的那一杯酒,要細細品,要耐心等,等他回心轉意。

次日,霜蘭兒去藥房中取了些珍貴藥材,磨末,心熬一碗藥膳粥。守在書房門口,起先龍騰不肯見一直等,害怕粥涼了,便將碗捂在心口,滾燙的粥碗在心口,惹得上不停出汗,裳都

終于,書房的門拉開,監出來,恭敬道:“娘娘,皇上讓你進去。”

霜蘭兒微微一笑,他終究還是肯見。走書房,轉過十二扇屏風,停下腳步。

龍騰背對著,頭也不回,“有何事?”

霜蘭兒努力笑道:“我熬了藥膳粥,能補……”

尚未說完,龍騰淡淡接口,“我用過晚膳了。”

霜蘭兒一滯,竟不知再說什麼,端著碗愣愣站著。本來尚有溫度的藥膳粥,在手中一分一分變涼,直至再沒溫度,冷得如同此刻的心。

良久,龍騰見霜蘭兒還不走,回眸了一眼。的臉是蒼白的,橘紅的燭火閃,暈開流水般的暖,可照在臉上,卻添不了半分暖

龍騰微有不忍,“放那吧,你早點歇息。”

再無話。

霜蘭兒也神落寞,似想了想,啟口道:“君澤有消息了嗎?會不會是秋可帶走了他?”其實,聽說他一直派人四尋找,所以一廂愿地想,他還是關心自己的。不管怎樣,不會放棄。

龍騰凝著滿地燭影,皺眉,“我會盡快找到他。”

霜蘭兒道了聲:“謝謝”。

此時,窒悶的氣氛卻被書房外的吵鬧聲打破。監嗓門尖細,“皇后在,你得等,一會兒皇上自會傳你進去。”

霜蘭兒沒多想,上前將殿門拉開,看清門外之人,驚住,竟是玲瓏。

玲瓏亦是震驚,“蘭兒?”

霜蘭兒愕然,突然向自己臉龐,本想找機會跟玲瓏好好解釋,沒想到這樣突兀被玲瓏撞破。

監道:“皇后娘娘,衛統領玄夜大人帶秋姑娘來,奴才讓秋姑娘稍等,秋姑娘非要進去。”

“皇后娘娘?”玲瓏眸迷離,須臾,仿佛一道閃電破空劈下,猛地醒悟,“你就是納吉雅!你易容了!”

霜蘭兒示意門口監盡數退下,面:“若伊,你果真活著,靈堂失火,我真怕你出事了。沒事就好,我有好多話要問,到底后來發生什麼?”

玲瓏心中翻江倒海,想要鎮定,雙手胡扯著襟上的流蘇,忽然手上一用勁,珠子嘩啦散落一地。

納吉雅就是霜蘭兒!那算什麼?像是小丑?以為霜蘭兒死了,想乘虛而心積慮接近、討好、幫助龍騰,甚至傻傻地將君澤帶走,期待自己能頂替霜蘭兒的位置。可到頭來,是在做什麼?為他們做嫁所有努力,所有期待,頃刻為泡影。

霜蘭兒,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

玲瓏強忍住,忍得牙發酸,努力微笑,似喜極而泣:“蘭兒,沒想到你還活著,太好了!”

霜蘭兒心有愧疚,道:“對不起,一直瞞著你。那時的況,我不能說出份。”

玲瓏拭去眼角淚痕,“風雨都過去了,我們總算熬過來了。”

霜蘭兒嘆息一聲,沮喪道:“可惜,君澤還沒下落。”

此時龍騰走過來,見到玲瓏,眉心微皺。

玲瓏恭敬喚了聲,“皇上。”

龍騰并無太多表,淡淡問:“這些日子你上哪去了?”

玲瓏了龍騰許久,才將癡的目離,“那夜靈堂外有靜,蘭兒走后,我躺回棺木中,聽到是秋可來了,起先們兩個小聲的說話,后來爭吵起來,再后來我聽到‘砰’一聲響,就沒靜了。我繼續躺在棺木里,聞到焦味才跑出來,見秋端茗沒了氣息,四都在燃燒。我當時了,將秋端茗拖棺木里,自己離開。我怕連累你們,一直不敢出現,聽到你登基才敢面,可我進不了皇宮,宰相府也了空宅,好在今晨在街上遇到玄夜,這才能進宮。”

霜蘭兒道,“原來如此,果真是秋可殺害秋端茗。看來,定是秋可帶走了君澤。哎,該怎麼辦?”

玲瓏眸中閃過犀利,不,其實君澤是帶走的,不過此刻不想說出來。

龍騰見霜蘭兒沮喪,寬道:“我會想辦法,你不要心,早點休息。”停一停,他向玲瓏,“若伊,你回宰相府,我會派人去料理。”

玲瓏咬,突然跪下:“皇上一諾千金,可還記得昔日承諾?”

龍騰挑眉,不置可否。

玲瓏拜一拜,“讓我在皇上邊服侍。”咬一咬牙,字字如刀割在心尖,“皇上已有蘭兒,至于我,宮就行。”

霜蘭兒愣住,玲瓏對龍騰死心塌地,竟能如此。

龍騰冷冷打量著玲瓏,今夜玲瓏知曉霜蘭兒份,玲瓏表現未免太平靜。他很想知道,這個不簡單的人,背后藏著怎樣的心思。月凄冷,他只道一字,“好。”

荏苒,轉瞬到了初春。

玲瓏躍居一品宮,統管所有宮務。且玲瓏繼承秋家的一切,名下良田宅無數,宮紛紛揣測,總有一日為龍騰的妃子。因為皇后自大婚便形同了冷宮,近來更是稱在天凌殿養病,足不出戶。

轉瞬到了四月,桃紅柳綠,芳菲無限。

午后,書房。

玲瓏恭敬遞上剛呈上來的奏本,接著為龍騰磨墨。

龍騰將奏本打開,黛眉深蹙,是他最討厭的事,選秀!

玲瓏小心翼翼陪在一旁,宮后,瞧著龍騰與霜蘭兒兩人疏離,比陌生人還不如。無心探究他們之間是為什麼,只知這對來說,是絕佳的機會。聲道:“皇上,這折子已經遞上來多次。”

龍騰怔怔著紅奏本,只茫然問,“選秀,你怎麼看?”

玲瓏低首,面上有淡淡的紅,“皇上乃一國之君,自然要選秀,福澤蒼生,雨均沾,子嗣綿延。”

“是嗎?”龍騰淡淡嘲諷,挑眉,“難道?你也想為其中之一。”

玲瓏心頭猛跳,答得極有分寸,“能侍奉皇上,是每個子的夢想,我自然也是。”其實,并不介意他有其他妻妾,介意的是他的心只被霜蘭兒占據,一點空隙都沒。

而且,不管他有多妃妾,都不會是的對手。最終站在他邊的,只會是自己。想到這,冷冷一笑。莊姚青之莊曉蓉一心慕龍騰,在家中等待選秀。派人在莊曉蓉膳食中下藥,莊曉蓉臉上長滿紅痘,紅痘消退后留下一個個黃斑,十分難看,據說莊曉蓉無宮,前幾日隨便嫁了個五品小。沒人會是的對手,現在沒有,將來也不會有。既得不到他的就要做他最依仗的人。

心中竊喜,龍騰開口問,是否意味著龍騰終于肯接納自己?哪知此時耳畔龍騰清冷的聲音傳來,似一柄利刃直刺心口。

“秋若伊,三司督史慶唯生今年二十有六,年輕有為,慕你已久。今晨早朝,朕將你賜婚給他。”

“啪”一聲,玲瓏正在磨墨,聽到這話,手中墨棒掉落,裂兩段,一灘墨跡似在地面凝暗黑妖邪的花。憤怒地抬頭,卻見他恍若無事,繼續批閱奏折。

冷笑,是啊,他是皇帝,翻手為云覆手雨。他輕易就將嫁掉,甚至只是事后通知怎能甘心?咬牙問:“你答應過我,讓我侍奉在你邊?”

龍騰并不抬頭,“朕并沒食言,你要做宮,朕全你。只是,你當初也沒說期限。”

玲瓏愕然,沒想到龍騰竟跟玩字面游戲。慌了,“皇上,是不是我做得不好?哪里不好,你告訴我,我都能改的。”

龍騰停一停,打斷的話,“你與庭瀾同宗,朕保有秋家昔日榮耀,會讓你風大嫁。”

玲瓏踉蹌后退一步,絕搖頭,“不,我不要!”

龍騰勸道:“你貌能干,何必浪費在深宮?不替你作安排,朕無法向庭瀾代。”

玲瓏終于崩潰,“既然皇上說我貌能干,你為何不要我?你明知我想做你的妃子?你明明知道!”

龍騰起向窗外,“今日我把話說清楚,你我之間絕無可能!”

安排玲瓏的事,他只是為庭瀾,他答應庭瀾讓秋景華安晚年,可惜他沒能做到。秋家死的死,散的散,只剩下玲瓏。

玲瓏突然冷笑,“為什麼不可能?是因為蘭兒?明明你們相近卻不相親!”

“那是我的事,不用你管。”龍騰語氣淡淡的。

玲瓏突然直直跪下,跪在龍騰腳邊,“我哪里比不上霜蘭兒?我在宮中很有人緣,們個個都喜歡我。小的時候,雜耍班子到洪州方府,再到后來宰相府,大家都喜歡我。他們都說我善良、格豪爽。為什麼你一點都不喜歡我?你甚至都沒嘗試去了解我。我為你付出那麼多,我一直著你。你試著接納我,好不好?”

龍騰立在窗邊,落在肩頭,似為他鍍上一層絢麗的金。他背過,溫地瞧著手中一方白錦布,布料邊角殘破,像是從整塊布上撕下來的,上面有點點棕跡,著,他邊勾起一彎淺笑,似沉浸在久遠好中。過了會,他將錦布收懷中,一字字冰冷道:“別拿自己跟比,你不配!”

那一刻,玲瓏恨得幾乎要嘔不配!所有努力就換來一句,不配!連比的資格都沒。咬牙:“何出此言?皇上請明示,否則,我無法死心。”

龍騰冷笑起來,“給你臺階,你卻不下。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訴你。兩年多前在洪州,我就查過你。”

玲瓏愣住,“皇上為何查我?”

龍騰微笑,“霜霜邊的人,我當然要查清楚。你從小被雜耍班老板領養。雜耍班老板沒兒,待你很好。可是——”

玲瓏目驟然一跳,屏住呼吸。

龍騰坐下,抿了口茶,“我打聽到其實雜耍班老板是有兒的,與你同齡,可惜六歲溺斃。”

玲瓏冷聲,“皇上什麼意思?”

龍騰淡淡一曬,“沒什麼意思,事過去這麼久,沒人能查出真相。我只是想,若雜耍班老板兒沒有溺斃,或許不會將你捧在手心里疼寵。”

玲瓏不語。

龍騰繼續,“十多歲時,你的好運來了。方進益有三房夫人,九個兒子,命中無,高人算命說方進益會遇上一名小孩,領養回家會富貴登極。呵呵,無巧不書,偏偏沒幾日就遇上你。”

玲瓏死死咬住,氣息不穩。

龍騰單手撐住太,眸銳利,“我只是想,如果方進益算命時恰好被人瞧見,繼而才有后面一出戲——”他沒再說,細瞧自己修長的手指,似是慨,“有的人是天生好命,但有的人,的好運靠自己爭取。”說罷,他抬眸,看著玲瓏的眼無比森冷。

玲瓏面無表,目空茫。

腦海里突然想起霜蘭兒曾說過的話。

“做了虧心事,必定害怕鬼敲門!”

怕嗎?時模糊的記憶里,有件事想忘都忘不掉,一名小孩玩耍時不慎掉后院河中。看見小孩在河中掙扎,其實想喊,可不知為什麼,想起小孩有爹娘疼,有過年新裳,有可的玩……最終沒喊,看著小孩沉水底。

那一年,六歲。正如龍騰所說,到疼,只因雜耍班老板將當做逝去的兒。

是愧疚嗎?瀘州瞧見小孩跌倒,忍不住去扶去幫。常常幫助弱小,是想彌補當年自己的漠然嗎?也許是的。

想起,十多歲時,第一次懂得戲子的含義,懂得旁人鄙夷的眼神。想,有朝一日定要擺戲子的份。當在寺廟陪師姐求香,當聽到算命之人對方進益說的話,知道,的機會來了。

正如龍騰所說,的好運,是爭取來的。得到一切,疼、地位,金錢。害怕好運會結束,邊每個人都好,盡力幫他們。可的好運在遇到龍騰后,徹底結束。

許久,玲瓏平息靜氣,著龍騰,“皇上,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許多年前的事,皇上只是推測罷了。”

龍騰轉首,并不在意,“這些都不重要。我只是不想你與霜霜走得太近。”

玲瓏忍氣吞聲,“我真心待蘭兒,從無……”

龍騰冷笑,突然轉移話題:“我問你,秋端茗死的那夜,有人瞧見秋可從正門匆匆逃離。正門離靈堂不遠,試問,那人為何不是先瞧見靈堂失火?”

玲瓏啞聲。

龍騰又道:“顯然,是秋可離開后,靈堂才起火的。”

玲瓏神瞬間灰敗,他是那樣敏銳之人,若狡辯,又豈能逃過他的眼,只怕真相早已在他心中。“撲通”一聲跪下,凄然道:“是,是我殺了秋端茗,是我縱火。可我全是為了你,為了蘭兒。你以為,殺了人我不害怕?我夜夜怕得發抖,我向誰訴苦?可那種況,秋端茗不死,蘭兒會有危險。”

龍騰仿佛沒在聽,退開,“下嫁慶唯生,我可以給予你極大的榮耀。圣旨已下,不遵便是抗旨,你自己掂量。”

這一刻,玲瓏神癲狂,“你這麼絕,你只一人,是不是?”

龍騰默認。

玲瓏突然大笑起來,笑聲令人骨悚然。

龍騰瞇起眼,有不好的預襲上心頭。

良久,玲瓏止住笑,“你派人四尋找君澤,至今一點消息也無。”

龍騰猛地轉,眸犀利,“難道,是你!”

玲瓏只冷笑:“你以為我會坐以待斃,等著看你們濃意?”

“你!”龍騰薄怒。

玲瓏迎上他的目,毫不畏懼:“是你負了我!當初你要我幫蘭兒,答應給我機會。如今你利用完,想一腳踢開我?”

龍騰咬牙切齒:“你拿君澤威脅我?”

玲瓏苦笑,“你我的!誰慘蘭兒,若君澤有萬一,你覺得蘭兒還能活下去嗎?”

還能活下去嗎?這話龍騰最脆弱的神經。若沒有君澤,他一切努力都為泡影。讓孤零零活在世上?他不敢想……

突然,他大掌一揮,將玲瓏推到在地,冰冷的匕首抵上玲瓏脖頸:“我現在就殺了你!”

玲瓏猛咳幾聲,“我若沒有籌謀,怎敢跟你挑釁?你殺呀,殺了我,不出三日便讓你見到君澤的尸。你要不要試試?別我!”

龍騰額上青筋突突跳著,狠狠一拳擊在花架上,花架頓時散架。片刻,他平靜下來,似是安自己,“朕是天子,坐擁千軍萬馬,一定會找到他!”

玲瓏連連冷笑:“是能找到。想當初,秋家找我用了整整十九年。五年?八年?皇上可以慢慢找。”

龍騰不語,目落在玲瓏上,眼中盡是復雜意味。他找了很久,沒有線索,其實不是找不到,而是有心藏匿。要找多久?五年?八年?他沒這麼多時間去找,他真的沒有時間……

抬一抬眼,龍騰盯著玲瓏,突然問:“你喜歡我什麼?”

玲瓏愣住,一時不能反應。

龍騰又問一遍,“你喜歡我什麼?”

玲瓏愣愣道:“皇上天姿驚人,世間子皆會仰慕……”

話音未落,龍騰突然執起手中銀亮匕首,手起刀落,他臉頰已多了道長長的痕,一滴滴淌著

“如此,你可以死心?”

丟下匕首,龍騰甩袖離去,只丟下一句話,“放過君澤,他只是孩子。”

變故來得太突然,玲瓏反應不過來,怔在原地,心底仿佛出現一個茫然的空,無法彌補。眼前,地上,他俊上滴落的跡,點點刺痛的眼。

他竟毀了自己絕世傾城的容貌,只為讓死心。腦中一片空白,從沒如此絕過,心仿佛碎縷縷。這一刻,終于明白他有多霜蘭兒,這種,刻骨銘心,永不能逾越。

這樣的他,就算用盡手段,又能得到什麼?

突然起,朝門外狂奔。

大婚就被冷落,霜蘭兒獨居天凌殿。

皇宮之中,是怎樣世態炎涼的地方,龍騰冷落卻無人敢對不敬,堅信,是他在保護,他一定有苦衷不肯告訴自己。

拼命地想,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日思夜想,茶飯不思,最后昏倒在天凌殿。醒來時卻見龍騰在旁,反復眼睛,竟真是日思夜想的他。地抓他,“筠,你還是關心我的,對不對?”

夜已黑,橘照耀。

龍騰突然退后一步,昏暗線下,眼前的似一朵然綻放的玫瑰,卻開在寂寞之上。

霜蘭兒見他不語,欣喜道:“你來了,是不是決定告訴我一切?我知道你有苦衷。”

龍騰無言,俊逐漸變得冰涼。

霜蘭兒這時才瞥見他臉頰上有道紅痕,自眼角及角,將他完的五劃開一道口子。一驚,“筠,你的臉怎麼了?”

剛要上前他的臉頰。他再退開一步,只冷聲,“與你無關。”

霜蘭兒有些尷尬,起取了只藥瓶遞給他,“筠,從前你傷,不喜留下疤痕。我后來又配了一種,比從前效果更好。”

“不用了。”龍騰偏首,心中有一瞬不忍,很快卻了心腸,一字一字道:“你別誤解,我不是來看你的。眼下時機合適,你該去玉環山養病了。”

霜蘭兒神瞬間凝凍。殿中靜寂如水,只聞“沙沙”聲,是新生的竹葉在春風里搖曳。春天明明來了,可為何對來說,還是寒冬?不信,只以最凄婉的目著他,“是厭倦我了?還是你有了新歡?”

龍騰輕輕擊掌。

玲瓏緩緩自殿門邊現裳極,長長拖曳至地,前繡著一只栩栩如生的孔雀。

霜蘭兒愣住,這是祥龍國一品妃嬪的裝束,瞧過圖本。

龍騰開口,“我已封為妃,不久還要選秀,你是時候離開了。”

悲戚的笑浮上臉頰,霜蘭兒著玲瓏,只道了聲,“恭喜!”

停一停,向龍騰,霜蘭兒鄭重道:“我不會走!我等你回心轉意,任憑斗轉星移、海枯石爛、山崩地裂,我都會等下去!一直等!等到死!”

龍騰猛地抬眸,只以不可置信的眼神著霜蘭兒。不死心,他左擁右抱,竟還不死心!他心中劇慟,為什麼他?他不想說出更狠毒的話,為什麼非要他?知不知道,每說出一字,都在他心上劃開一刀。他偏首,不想被瞧見自己的苦痛。再轉首時,他已恢復冷然。說出的每一字,狠狠刺傷,也狠狠刺傷他自己。

“霜蘭兒,聽說你曾飲下絕育之藥。試問,你有什麼資格纏著我?”

“霜蘭兒,就算我從前喜歡你。你不能生育,我要萬里江山何用?你走吧,宮外馬車已備下,君澤的事已有眉目,過幾日我會將他送去玉環山。”

聽罷,霜蘭兒狠狠哆嗦,突然跌倒在地,仿佛一盆冰雪兜頭澆下,骨子里都是冰涼的。

是啊,怎會將這麼重要的事淡忘了?早不是完整的人,不能為他生下子嗣。這樣的,有什麼資格等他回心轉意?喜歡他,還是他喜歡,都不重要了。萬里河山,怎能讓他絕后?

殿門敞開,月影晦暗不明,映得殿中越發森冷。

似是冷靜,也是絕。霜蘭兒斂,鄭重跪下,“承蒙皇上照顧,臣妾無旁,只能將這些還給皇上。愿皇上龍安康,子嗣綿延,萬代千秋,功績赫赫。”緩緩離去,步子并不快,也不慢,不輕浮,卻也不是沉重,只是一種超塵世的茫然。

龍騰目怔怔著地上,一支翡翠簪,一枚翠玉扳指,還有一幅畫。能還給他的,盡數還了。他想,從今以后,總該徹底忘記自己。他終于將趕走,他應該到高興,不是嗎?可為何心中堵得窒息?

這樣的場景,玲瓏凝立著,一句話都不敢說。

突然,龍騰冷冷盯住玲瓏上的一品妃嬪服飾,如此礙眼。他冷聲:“掉!只是讓你演戲!”

玲瓏愣住,不敢忤逆他,忙上華服,只著一件品裳,深吸一口氣:“既然如此,你何必趕走?”

龍騰輕輕一哼,“真以為我會制于你?你藏匿君澤,你那麼有把握能瞞住我。所以,我想,可能是我找錯方向。我在祥龍國四尋找一名男孩,如果你將君澤裝扮孩?如果你將他藏在常人不會想到的地方?譬如尼姑庵——”

玲瓏麗的臉頰,瞬間如凋盡的枯葉。他竟然,他竟然想到了——

龍騰冷冷甩袖,離開天凌殿,丟下一句。

“若不是看在庭瀾份上,我早將你碎尸萬段!你好自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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