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這個。」

九翊來到的後，手出書架上的幾本書來。舒雨微轉看去，見那幾本書被走後空出的地方，平放著一個金的捲軸，看著像是聖旨。

九翊將其拿出，遞到舒雨微的手裏，繼續道：「小爺和陛下做了易，小爺同意歸順朝廷，封職，就是為了跟陛下要這封聖旨。」

舒雨微紅著眼，將手中的聖旨打開，上面字字句句，無一不讓心中發。

這是一道免死的聖旨，上面大致意思是：無論日後犯了多大的錯，哪怕是誅九族的大罪，有這道聖旨在，都能夠免除一死。

手抖的厲害，晏謫江之所以不願仕，就是因為不想制於人，但卻為了，寧願放棄自己的自由，命於皇帝，為其辦事，只是擔心在他死後，沒有人能再為自己保駕護航。

舒雨微這才知道，原來中秋宮宴前夕，晏謫江口中的「制於人，不得不違心」，竟是這個原因。

他向來什麼都不跟自己說，卻又什麼都做了。

淚眼婆娑，心口愈發覺得難。

九翊道：「小爺做了這麼多，不是為了看著夫人這樣折磨自己，還請夫人保重，千萬不要辜負小爺的一片心。」

舒雨微緩緩閉上眼去，的語氣平靜的不能再平靜：「九翊……你先出去吧。」

九翊擔憂地看了須臾，終是再難說出一句安的話語，只能默默地轉離去。

舒雨微坐在椅子上，聽到書房的門被關上的那一刻，再度睜開眼睛，雙目無神，只是有些哀涼地看著桌上已經邊角捲起的醫書。

許久許久，才對著空無一人的書房，幽幽地出聲：「小悠，打開積分商店，我想知道以我現在的資產，能換多積分。」

小悠聞聲顯形，卻也不似往日活潑，它什麼話也沒說，乖巧地打開積分商店，點到積分兌換的地方。

那個積分唰唰地往上漲，一直沒停下來過，舒雨微就坐在那，看著那些數字從幾百漲到幾千甚至幾萬幾千萬，都沒有停下。

突然嗤笑一聲。

就算九翊沒說，但也能猜到，晏謫江早在不知什麼時候起，就已經將他名下的資產，悉數轉移到了自己的名下，可明明，他離死亡還有一段時間。

所以他本就沒想過要用自己的命來救他的命。

「小悠，我要看晏謫江的生平儲存條。」

小悠沒有過多置喙，飛過去替作。

就在完兌換的一瞬間，整個書房瞬間漆黑，四周除了黑暗空無一。舒雨微仍坐在椅子上，小悠則是茫然地飛到邊，趴在肩上四張。

兩人面前突然出現如投影一般的畫面，畫面中的婦人正在生產，穩婆在旁邊接生，屋外是晏老爺和大夫人，似乎都在等待屋裏的消息。

這個孩子出生就與常人不同，他的眼下有顆十分鮮明的硃砂痣，臉皺的，本看不出什麼模樣，但舒雨微就是知道，那是晏謫江。

生產那日正是驚蟄，舒雨微看到這些，才恍然驚覺：原來晏謫江每年的生辰，就是他最痛苦的時候，也難怪，他從來沒有過過生辰。

他一出生哭得聲音就極其響亮，但他的哭聲，卻不是一個孩子對於未知的恐懼，更像是一種痛苦。

晏府的人本以為這是個好兆頭，畢竟孩子出生時哭得越大聲，就說明這個孩子越有勁兒，也越健康。但漸漸地，當眾人發現他的哭聲本止不住，甚至已經開始有些不上氣，才知道問題並沒有那麼簡單。

他們請了許多郎中，但無一人能治，后經人指點，他們去了道觀尋求高人幫助，機緣巧合之下又遇到了江桓，江桓開了服藥，並告訴他們這葯三日一用，每次服下能夠緩解孩子兩個時辰的痛苦，其餘時間他只能承，所以能不能活下來，就全看他自己了。

聽到這話，晏府眾人都已經這個孩子一定會夭折，但出乎眾人意料的是，晏謫江竟活下來了。

後來的每年，他都要承這樣的痛苦，從一個嬰兒到及笄，沒有一次例外。

可惜伴隨惡病出生的他，並沒有得到母親的心疼以及父親的寵。

他被冠以「活不過二」的預言，被晏家長輩視作難大的病秧子，被一生要強，想要拉下大夫人上位的盧氏視作災星。

盧氏不待見他，大多數時間仍忙於宅斗，本不顧他的死活。

直到晏謫江三歲的時候，盧氏生下了另一個孩子，那個庸庸碌碌卻備關懷的孩子，那個晏謫江一輩子也不肯承認的弟弟——晏謫瀚。

投影中，看到年的晏謫江因為母親無故的責打在樹下泣；看到勤努力、認真讀書的晏謫江到父親面前邀功，換來的卻只是敷衍的了一下腦袋。

而晏謫瀚不過是開口喊了一句爹爹，喊了一聲娘親，就被無數的誇讚聲包裹，為了盧氏眼中的希。

晏謫江從出生起就是不幸的，是不被任何人的孩子，無論他多努力上進，展現出多超乎常人的天賦，都因為溯病這一緣故，無法得到重視。

而他的弟弟，只需要健康，就能輕而易舉地得到這些他從未嘗過得。

他是庶子，卻不像其他府里可憐的庶子一樣，主母哥哥姐姐的欺負，因為本無人在乎他。

沒有人在乎他想要為怎樣的人，沒有在乎他喜歡什麼東西，也沒有人在乎他喜歡吃什麼。

漸漸地，晏謫江也不再展鋒芒，常常一個人躲在屋裏寫字，練書法，研究算。

看著他的那間屋子，以及屋子裏的小桌子，回憶像是洶湧的波濤，一時間全部湧舒雨微的腦海，令的心神久久不能平靜。

那是從前晏謫江找教習先生來給他們三個養媳教習的地方，而那張桌子，就是舒雨微曾經用過的那張。

難怪當時三張的桌子，只有的那張最陳舊，原來……那上面刻有的不僅僅是劃痕，還有晏謫江無數個孤寂悲潦的日日夜夜。

看見晏謫江手中的梅花餅被弟弟搶去，母親卻責怪他不懂事時，他一個人趴在小桌子上埋頭泣的樣子；也看見他因為痛恨自己上的溯病，一遍又一遍地捶打那張桌子泄憤，甚至後來開始傷害自己。

晏謫江終日躲在屋裏，沒有人知道他在裏面做什麼。

除了發泄自己的負面緒，大多數時間，晏謫江也會在裏面看書。

晏謫瀚無意間闖，發現晏謫江寫的書法，覺得好看，便拿去給晏老爺邀功，誰知晏老爺一高興，竟讓他當著諸位賓客的面再寫一副出來，但晏謫瀚寫出來的字歪七扭八，晏老爺面子上掛不住，事後狠狠地責罰了晏謫瀚一頓，問他字到底從何而來。

也就是那時，他才第一次注意到自己的這個二兒子，發現他超乎常人的書法天賦，於是便請了專門的先生來教習他。

然而好景不長，不過區區月余，晏老爺就將先生調走，去教習晏謫湘的書法。

晏謫江沒有怨怪的話語，但晏老爺也只覺得他很懂事而已。然而舒雨微明白，晏謫江只是習慣了被人這種橫刀奪的事，他明白自己命不久矣，無法與晏謫湘這樣的天之驕子相比，就算他的天賦遠超他的這位哥哥。

凡其所願，必不能；凡其所惜，必無可留。

晏謫瀚惱他害自己被罵，趁著天黑故意找了一群惡狗放進晏謫江的寢屋，若不是九翊在他邊，後果不堪設想。

舒雨微這才明白，為什麼晏謫江怕狗。

這件事晏謫江並沒有追究，甚至當作沒有發生過，但從那天開始，他就不再專註於書本上的知識，他開始習武，求著江桓教他醫，但江桓沒有同意，是與他同行的一個子同意收他為徒。

但那子一直矇著臉，從頭到尾舒雨微都沒有看清過的臉。

晏謫江日日都會去兩人約定好的地方，聽講授醫。後來有一日，那子失約未來，此後的日子裏，晏謫江就再沒見過。

好在晏謫江聰慧過人，無論是醫還是武功，他都能夠自學，且學得比其他人都要快都要好。

除了懷溯病，不重視以外，他哪裏都不比承萬千寵的晏謫湘差勁。

晏謫江命運的轉變，就是在盧氏陷害大夫人不，反被晏老爺趕出府邸思過的那次。盧氏與晏謫瀚皆死於追殺，只有晏謫江和跟來的晏長歡活了下來。

也是因為這件事，他對晏長歡倍加疼，有求必應。

晏謫江用盧家留下的財產在京城擴張勢力範圍，又花費心思助北寧城貧致富，短短幾年的時間，他的名頭在北寧就已是無人不曉、無人不敬。

而他在京城名聲大振的原因，則是因為他暴殘忍、毫無人的肆意殺。

像是多年積的負面緒得以釋放，晏謫江從出現在百姓視野里的那一刻起，就被冠以魔頭的標籤。

欠債的、惹他的，沒有一個人能有好下場。但偏偏晏謫江又懂得分寸，對大多數人都是只不殺，甚至有不的人，明知道是他的手，但偏偏找不到證據，又害怕他報復，就只能裝聾作啞。

他一直這樣漫無目的的活著，追求一些對他而言毫無用的東西，肆意發泄自己的施暴來獲得快，只是在打發自己這為數不多的日子。

直到舒雨微的出現。

看著畫面中一幀幀閃過的畫面，都是他們曾經的過往。

看著晏謫江後來在暗中為自己做了許許多多的事，轉頭卻又尖酸刻薄對自己說出另一番話，一時間百集。

看著看著，竟有些哭笑不得了。

晏謫江明明不信神佛，竟也跪在佛像前，無比虔誠的上香跪拜。

可他求的不是他能活下去，他求的是此後的人生能夠一帆風順，平安喜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