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墳那天，天沉的厲害，像是要下雪了。

穆慈披著厚重的披風，手上抱著暖爐，找了借口支開了那些宮里來的嬤嬤們，只帶了清風和細雨出門。

穆慈并不知道慕容烈在暗中早就為打點好了一切，還派人暗中保護了，的一舉一，慕容烈都是知曉的。

因為朝廷給穆家定下的罪，是不允許立碑有人祭拜的，穆慈也是后來才從慕容烈里知道，他找人收斂了穆家人的尸，將他們下葬，讓他們土為安了。

穆慈到了地方后，才下了車，下車之后。穆慈幾乎一步也走不。

有種近鄉怯的覺。

爹娘剛去的時候，穆慈幾乎整晚整晚的坐著噩夢，睡不著，可是近日，穆慈已經很難得會夢到他們了。穆慈有時候真的害怕，有一天自己會徹底的忘記了他們，也在慕容烈日復一日的了，忘了穆家是為什麼而死。

穆慈怕這樣的自己，百年后，會沒臉見穆家眾人。

這陵地原本是一片荒地，慕容烈差人圈了一塊出來，將穆家的人葬在了這里，不過即便是他，也不敢太過明目張膽，除了爹和娘合葬的墳前立了一塊木質的無字碑，其他人都只是些墳堆。

而原本這些人。都該是盡榮華后，或壽終正寢，或戰死沙場，然后葬進他家那個有風水大家測算出來的祖墳里，世世代代的祖孫們祭拜。

現在卻被人攔腰一刀，斬斷了他們剩余所有的生命。

穆慈直勾勾的看著那個看上去極其寒酸的墳地，一時之間悲從中來。

恭恭敬敬的跪在爹娘墳前，認真的磕了三個頭。

清風和細雨在后，均是泣不聲。

都城里現在陷了新年的狂歡里，他們這里卻人煙罕至，安靜的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遠有風聲嗚嗚咽咽。

穆慈沒哭，臉上甚至帶著微微笑，了自己的肚子，不顧形象的在爹娘墳前坐了下來，跟他們話起了家常。

”爹娘。你們走之前說讓阿慈好好活下去，阿慈有聽話，真的有認真的生活，夏天的時候，我賞了荷花，秋天賞了貢，前兩日，府里的臘梅開的很好。我還跟細雨們一起，折了最漂亮的來，在屋子里。”

”爹娘，從前我總是最不耐煩做針線的，不知道你們在那邊天氣如何，剛剛燒了兩套服給你們和妹妹，是阿慈親手做的，不過做的不是很好，爹娘莫要嫌棄我。”

”爹娘，哥哥現在一個人在北方，上次林夫人提起要將林姐姐與哥哥的合葬，我便把哥哥的玉佩給了他，不知道他現在有沒有找到林姐姐，可有帶著林姐姐去見過你們了？”

”對了，爹娘，我還有莊喜事要說，再過兩三個月，你們便要做祖父祖母了，現在他還不能跟你們打招呼，等他出生了，我帶來給爹娘看看。”

”爹娘，長生叔和長福叔現在在你邊不？我打算生了孩子后，趕給清風細雨找個好人家嫁了，你們不知道，這倆丫頭現在可啰嗦了，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再不把們嫁人的話，怕是以后要怪我的，所以若是長生叔和長福叔聽到了的話，我就替你們做主啦。”

來之前，穆慈以為自己不知道如何開口，可是說起來了，卻絮絮叨叨的，怎麼也說不夠，想要巨細無的把自己的事說給爹娘聽。

倒是最后那句話，讓后原本哭喪著臉的清風和細雨一下子笑了出來。

清風臉上的淚痕還沒干，不依的開口：”小姐慣會打趣我和細雨的，老爺和夫人千萬別誤會，我不要嫁人。是要一輩子伺候小姐的，小姐肯定是嫌我煩了，想趕我走。”

縈繞著的悲傷的氣氛頓時一掃而空，連穆慈臉上的笑意都真切了幾分。

想，爹娘地下有知，也是希能開心點的吧？

又絮絮叨叨的聊了一會，穆慈等清風細語收拾好了，回到馬車上時，卻扎扎實實的嚇了一跳。

原本該空的馬車上，此時坐了個人，一個男人。

他臉上戴著面，只有那雙眸子，黑沉沉的，穆慈進馬車之前，愣了一下，臉上卻迸裂出巨大的驚喜。

男人對做了一個悄聲的作。穆慈就老老實實的捂著，只是在外頭的那雙眼睛，由帶著笑意，漸漸的蓄滿了眼淚，一眨，眼淚滾滾而下。

穆慈快速走了進去，趴在男人懷里，滾燙的淚珠如數沒男人前的襟。

啞著嗓子，輕聲了一句：”哥--”

就這一句，里頭包含了太多太復雜的東西。清風和細雨，見到穆齊也是大吃一驚，很快的便從驚到喜。

穆齊對倆點了點頭，看著在自己懷里哭淚人的穆慈，臉上的冷厲松了一些。

”哥，他們都說你在北方出事了，連尸都認不出來了，這里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穆齊嗓音沙啞，如糲的沙子磨過耳，刺的人生疼：”這里說話不方便，我帶你去個地方。”

穆齊留下了一個地址眨眼間消失了，穆慈趕收拾了緒，借口了，吩咐馬車往穆齊說的地方趕去。

等到的時候，穆齊已經在等了，穆慈吩咐清風細語在外看門，自己閃進了包廂。

此時穆齊已經摘掉了面目，原本英俊的臉上，多了一道長疤，從臉頰上一直往后延到耳后，整個人也不若從前那麼神采飛揚，要不是最悉的人，說不定本認不出他來。

穆慈目貪婪的落在他臉上。一刻也不肯挪開。

這是穆齊啊，是脈相連的，是最的兄長，如今又好好的，活生生的站在了面前。

這怎麼會不人欣喜若狂呢？！

穆齊能會的心，他的視線從凸起的肚子上掠過，眼底劃過一抹暗，很快消失不見了。

穆慈在他邊坐了下來。挽著穆齊的手臂不肯松開，如從前那般跟穆齊撒：”哥哥快跟我說說。”

穆齊便從他那場戰事說起。

那時候他們追的有些深，這在行軍里，是大忌，可是穆齊現在的份，再也不是從前的將軍了，所以在他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后，卻被后來提上來的人給否決了。

那人新上任。太需要一份大功勞，來證明自己的能力了，而眼前就是一份極大的功勞擺在面前，他眼睛都紅了，下了命令，誰也不允許撤退半步，否則便以逃兵論。

可是他沒想到，窮寇莫追，他們后來進了沙漠中，遇見了沙塵暴，恰好敵方修整好之后，打聽到了他們這支隊伍的狀況，殺了個回馬槍。

之后的事，穆齊知道的也不多，等他醒來的時候，他在邊境一戶農戶家，半死不活的在床上躺了好幾個月，趁著時間打聽了一下消息，知道他現在已經是個死人的份了。

穆齊傷好的差不多了，便起回了都城。

穆慈問道：”哥哥回來多久了？”

”臘月初到的。”穆齊回道。

”這麼早就回來了，怎麼不來尋我？莫不是哥哥不打算要我這個妹妹了？”穆慈淚凝于睫，幽怨的問道。

”我這不是回來一直在忙，況且現在太子府固若金湯，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何況是我這個大活人？這不是剛接到消息說你獨自出府了，便來見你了？”穆齊點了點鼻子。

”哥哥在忙些什麼？”

他回到都城之后，想辦法聯系上了父親以前一些舊部，順便查了一些他一直在懷疑的事，所有的真相，都直指慕容烈。

可是面對穆慈干凈澄澈的眸子，穆齊許多話到了邊還是咽了回去，他抬手了穆慈的頭，說道：”沒什麼，阿慈，太子他待你可好？”

穆慈臉上笑容凝住，過了一會才黯然說道：”若我回答他待我很好，哥哥會不會對我失？以后再也不理我了？”

穆齊左拳微微握了握，松開，以為穆慈知道了一些什麼，面上卻波瀾不驚：”此話怎講？”

”他畢竟是那人的兒子，上流著慕容家的，而且還做了他父皇的劊子手。哥，剛開始的時候，我真的過的很痛苦，也想過許多，可是在這麼多的夜里，他卻對我一如既往，不管我如何的冷著臉，不搭理他，甚至故意將他推走，他從來都沒有過半分的不耐，哥哥，我是不是太心了？”穆慈茫然的開口。

”沒有，阿慈你不用太過自責，不管是現在，還是以后。你都要記住，我和爹娘始終都是希你能過的自在開心的，沒有什麼比這個更重要了。”穆齊如是說道。

穆慈其實聽不大懂他的話，但還是點點頭。

兩個人又聊了許多，先前沉的天，飄起了雪來，天漸晚，清風細雨在外頭等了許久，最后不得已，才敲了敲門，在門外催促道：”太子妃，再不回去，太子該派人出來尋了。”

穆慈心里自然是一萬個舍不得，又有些想哭了，不知道為什麼，見到穆齊之后。穆慈心里的不安越發的濃重，總覺得有大事將要發生，而這件大事，會徹底的摧垮了。

反倒是穆齊，看上去比最開始輕松了許多，他親手給穆慈穿好了披風，戴好了兜帽。

穆慈看著他的眼睛，了自己的肚子。說道：”哥哥，等他出生了，你會來看他嗎？”

”會的，阿慈，好好照顧自己，不管發生什麼，你要記得，我和爹娘都很你。”穆齊說道，打開門，要將送出去。

穆慈臨走，突然想到了林萍兒的事，忽然回頭問道：”哥哥，你去看過林姐姐了沒有？”

穆齊平靜無波了一天的臉上，像被人投了一塊石子，泛起了波瀾，他搖頭苦笑：”我如今的份，不過區區一個罪臣之子，哪里高攀的上尚書千金的份。”

”哥哥這麼說，是在侮辱林姐姐嗎？哥哥難道還不知道林姐姐的事？”穆慈聽到穆齊如此頹喪的話，眸子里浮現出一抹不忍心，又有些替林萍兒不平。

”知道什麼？”

”林姐姐--”穆慈深吸了一口氣，才繼續放輕聲音說道，”林姐姐以為哥哥不在了，所以吞金隨哥哥去了--”

穆齊被這個消息震驚的后退了兩部。臉上表徹底被劈裂，他瞪大了一雙眼，臉上的疤痕此時看上去顯得有幾分森可怖。

他的呼吸變的渾濁，許久才重新找回自己的聲音，忍痛問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快半年了，林夫人找我要你的，我將你的那塊玉佩給了，跟林姐姐合葬在一起了。”穆慈見穆齊如此。更加難過了起來。

”哥哥，你該早些回來的。”

早些回來，就不會有如此的差錯。

而有些人錯過了，便是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