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禍水》吹愁去(八)

說來也巧,正趕上想搭那柏通判的線,偏機會就送到眼前。

這日,閣雪云低,風有些急,秦淮河上雖有商船往來,卻了好些畫舫,忽然天寧地靜,只各家行院里戶掩風雪,歡聲

簫娘赍抱著個包袱皮在馬車里,簾子往外一瞧,拂曉朣朦,街上人煙稀疏,惱得摔下窗簾子,著手直罵:“大清早,又是大冷的天,非趕著要你這雙破鞋!我就該往里頭針,看不扎死你!”

樓宇青檐都積了雪薄薄一層雪,做買賣挑擔的都不曾起這樣早,幸而出門時席泠為雇了倆馬車,否則冰天雪地往江寧縣走兩個時辰,還不把腳也凍折了,如何不恨?

馬車只個把時辰就到了江寧縣,街上已熙熙攘攘,人聲鼎沸。車夫趕過幾條街市,停在辛宅角門上,簾子請簫娘,“太太,到了辛大人府上了。”

簫娘扶車下來,“你差事不多就別忙著走,等我出來再載我回去。”

這廂問過門首,里頭傳了話,來了個婆子領進去。辛家比陶家俯低稍小些,各髤紅的門綠紗糊的窗,外頭風雪折枝,園竟還有許多綠植,不出名字,倒新奇。

走到辛玉臺閨房,也比綠蟾的不差,各樣古董字畫,玉銀瓶陳設一應俱全。

三個丫頭門里進出,往炕桌擺著五六樣飯食,冒著熱滾滾的煙,頃刻見玉臺臥房里打簾子進來,懶洋洋的,像是才梳妝。

玉臺走到榻上,見簫娘凍得鼻頭通紅,嗤嗤發笑,“喲,你這樣早?我不過隨口說一句早些麼,你就趕著來了,可吃過飯呀?”

“沒有。”簫娘一開口,里仍有些吞云吐霧,盯著炕桌上的飯食吞咽兩下,倒實誠。

玉臺也是個實誠人,乜一眼,“我沒姐姐那樣好,可沒飯給你吃。”

簫娘心兩句,面上維持著笑,把包袱皮捧到邊揭開,“姑娘要的鞋,按著姑娘給的樣子做的,您瞧瞧?不我拿回去改改。”

不過是客氣客氣,不曾想玉臺端著碗往屁邊一瞥,翻著眼皮,“哎唷,我給你的樣子分明是沒有上的,你怎的就私自給我上了個大紅的?”

屋里熱烘烘的,簫娘的臉卻兀地冷下來,“姑娘給的樣子是沒上,可哪有牡丹花不上的?況且沒個我用哪樣線繡呢?我因瞧著姑娘往日穿大紅花樣的鞋,就給用了紅的線。牡丹嚜,紅的富貴呀,哪里不好?”

“喲,還惱起來了。”玉臺擱下碗,朝丫頭擺擺手,收了桌兒,“你原是替人做些沒要的差事混飯吃,做得不好了未必還怪我了?”

說著,玉臺拈起那小小的鞋往地上丟,“難不我穿著這樣爛貨到走?我可丟不起這個臉面。”

簫娘料得準了,玉臺哪里是要做鞋子?就是要來來回回折騰呢。

果不其然,玉臺朝丫頭揮揮絹子,丫頭取來一串錢遞給簫娘,“喏,鞋子做得不好,別的是沒有,也不好你虧了本錢,買料子的錢還是要給你的,你拿去。”

簫娘卻不肯接,半日憋出抹笑,“我為這雙鞋忙前忙后,寒天凍地忙活了個把月,姑娘好歹給兩個辛苦錢,不?”

玉臺自然不肯給,簫娘也不肯去,兩個人屋里僵持一盞茶的功夫。玉臺使家下人趕出去,不想反招來一位客。

客不是別個,正是柏通判家的五小姐柏五兒,十五六的年紀,生得的模樣,還有些稚氣未消,向來與玉臺有些要好。

這日來,是因往陶家鋪子里去,聽見常用的胭脂膏子斷了貨,特來與玉臺討要。

進門見有個眼生的年輕媳婦,又瞧著二人都有些紅眉赤眼,心里揣測是新買的下人惹玉臺生了氣,便笑嘻嘻捉進門調和,“玉姐姐,怎的大清早的不高興?是誰得罪了你,你告訴我,我為你評評理。”

玉臺忙迎將下來,冷眼瞟著簫娘,“在我家里,誰還給我氣,父親兄弟,誰不縱著我?這是外頭的,日上門打秋風,我沒那些好,不肯周旋,人家沒撈著好,就在這里賴著不肯走呢。”

說話間,拉著柏五兒榻上去,“我的好姑娘,你吃過飯沒有?”

簫娘在下觀玉臺對著姑娘態度熱絡,暗揣必定高于家的小姐,益發不肯走,生等著要攀這個門戶。

又聽那小姐在榻上笑,“我吃過來的,父親大早往府衙去,我順道坐了他的馬車,與他一道過來。”

玉臺道:“伯父勤政,大清早就往衙去,咱們應天府有這麼位通判,是百姓的福氣。那回頭使我家的轎子送你歸家去,免得你家里再使人來接。”

傾聽半晌,簫娘掐算出來,應天府就只三位通判,仇家沒姑娘,陳家聽說小姐還十分年,只這柏家了……

便朝那柏五兒迎將上去,“哎喲喲,我在那里冷瞧半日,心道是哪里來的天仙下凡,原來是柏通判老爺家的小姐不是?嘖嘖嘖……這模樣生得,活似菩薩跟前的玉!我的小姐,瞧這冰天雪地里走來,凍得臉發紅,愈發水晶玻璃的一樣!”

那五兒聽見這般夸,自認在玉臺面前長了臉,樂得障袂嬉笑,“好會說話的,你是哪家的?”

“嗨,窮門窮戶的,哪里值得姑娘問?我上元縣是席家的。”

“上元縣席家……哪個席家?”

玉臺冷眼一別,“就是上元縣儒學里原先那個窮進士席泠他娘。說是老娘,也算不得,與他爹沒禮,不明不白的在他家胡混。”

“原來是那個席家。”五兒莞爾點頭,“我倒是聽家里兄長父親說起過這位席進士,好學文呢。噯,你那雙鞋撿來我瞧瞧。”

簫娘眼見機遇天降,忙把鞋子殷切切奉上,“做得不好,賴姑娘太太們好心,白混口飯吃。姑娘要是喜歡,我替姑娘做來,我針線上雖有限,上倒是些。譬如姑娘這樣好的好臉,使這樣灰的絹子,雖不差,卻不大顯姑娘的靈俏,該用些鵝黃啊、松黃啊、鶯綠的最妥當。”

“我倒不大留心這個……”五兒把絹子捧在手上瞧瞧,盈盈笑,“你說得也是道理。倒巧了,趕在年前,好多禮要走,我家正缺些送禮的絹子汗巾,你若得空,替我做些,送到我家中去。”

正是愁什麼來什麼,簫娘正想如何搭上柏家的關系,可巧好事就送上門來。這便樂呵呵應承下來,玉臺的錢也不要了,喜滋滋辭將出去。

誰知玉臺跟前那丫頭瞧玉臺暗遞了個眼,心下領會,引著簫娘出去。走到角門上,那丫頭將簫娘胳膊一拽,簫娘不防,被拽倒在雪里,登時惱怒地睇上眼,要撐地站起來。

那丫頭又捉用腳拐了手肘一下,乜眼冷笑,“真是瞧不出來,你倒是窩里專會瞧太,最能打鳴那一只。瞧著人通判家的小姐,就只顧賣力奉承,怎的方才對我家姑娘,就是那樣一副臉?”

簫娘反肘撐起來,倏地笑了,把拍一拍,抖落著冰涼涼的雪,“你們姑娘是想聽我說好話?”

把兩個眼皮子無辜地眨兩下,“我這個人說奉承話呢,也是揀那實誠的說。你們姑娘是生得是沒人家好嘛,總不能我昧著良心說是天上有地下無的人。我倒也能睜著眼睛說瞎話,可倒也敢往心里去呀。”

將那丫頭嘔得一口氣上不來,“你!”腦子迅速轉一轉,也冷蟄蟄笑了,“狗里能吐出什麼象牙?你說好不好的,我們不稀罕,只是瞧不上你這上的下賤樣。”

簫娘懶怠聽閑話,轉背要去,不想那丫頭吊起嗓子喚門下兩個婆子,“你們眼睛是吃飯使的,不會看賊?姑娘屋里失了盜,現兒就在這里,你們還不搜檢!”

倆婆子瞧在眼里,對一眼,左右將簫娘撳在門框上,一手解帶。

簫娘猛地掙著胳膊,著朝那丫頭臉上啐一口扎實的唾沫,“呸!我你娘的小娼/婦,想借故整我?你主子給你什麼好吃,值得你狗似的指哪里咬哪里?還真是個天生天養的好奴婢!”

冰天雪地里,那丫頭不知是惱的還是凍的,臉面通紅,兩步躥上石磴,啪啪左右摑了掌,“好你個下賤老婆,張口就這些話,想臊我的臉面?我倒要臊臊你的臉,給我裳搜檢!”

那兩婆子見真格了火,左右為難,到底一人松了手,拉著那丫頭到邊上勸,“姑娘消消氣,打兩下也就是了,真格裳,告到衙門里,豈不是丟老爺的臉面?到底不是咱們家的人,外頭聽見,不說不講理,倒說咱們家仗勢霸道。”

丫頭到底是個丫頭,不敢私自惹司,把簫兇惡看兩眼,又躥上去狠狠打了掌才甘休。

這廂得意洋洋拍拍手,正轉背,不防簫娘攛上去,揪著的頭發反著摁到地里,一騎在上,“我去你娘的屎尿爛坑!敢打你姑?今日就你嘗嘗你老娘的手段!”

話音未落,便左右開弓,啪啪扇得丫頭直喚。兩個婆子邊上暗笑了一陣,這才上來拽。

丫頭已被打得在雪地里捂著臉哭。簫娘把衫整拂好,朝著復啐一口,“呸、狗曰的東西,就只配給人提鞋!”

走出辛宅,那馬車還在角門上等,車夫掀了簾子請,眼睛便定在臉上。簫娘臉上火辣辣的疼,曉得臉必然是又紅又腫,那臉像闐結在心的怨恨,終于是浮到明面上來了。

登輿前,辛家的門首,八角宮燈懸在兩邊,黑的架,紅的絹紗,被寒風刮得搖搖曳曳,須臾后,隨眼底飄渺的恨凝定下來。

午晌雪晴云散,太悄然懸在碧霄,南京城似乎在久久的霾里活了過來。將至年節,市井鼎沸喧囂,車馬闐咽,賣饃饃的、賣餅的、賣混沌的……鍋蓋一揭開,就是熱騰騰的煙火氣。

街上走人不是上年紀的婆子媳婦,就是貧寒的姑娘。至于闊門里的太太小姐,們腳步染塵,袖不沾風。

簫娘一時不想回那篳籬矮墻的破院子坐著沾風帶雪,告訴車夫往舊花巷去。

聽松園翻新差不離了,仇九晉遣了兩個信得過的小廝來看工程,小廝是認得簫娘的,瞧見來,迎將上去,“姐姐怎的過來?爺不在這里呢。”

伙計們搬卸梯子,各墻蒼樹,勢如新生。簫娘一壁四顧,一壁往正屋里去,“我來瞧瞧,他在不在不打,你尋點炭,屋里把熏籠點上,我坐一坐。”

小廝一面使人往仇府里傳話,一面陪著屋里去,“姐姐瞧瞧,要的東西都差不離置辦齊了,只是那架子床繁瑣,還差幾日,年關前也總能做好。姐姐榻上坐,我點炭。”

屋里添就許多家私,幾樣原先趙老爺家留下的,都是上好的木頭,漆得暗紅暗紅的,把整間屋子的日也映得泛紅,顯得懶洋洋的靡頹。

沒幾時仇九晉便趕來,穿著墨染的黑夾紗道袍,配著黑的小羊皮靴,戴著半額網巾。

問他為何穿得素凈,他走來熏籠上烤手,“江南巡在南京有門子親戚,他家前幾日死了個尊長,我奉父親之命去祭奠。才剛歸家就聽小廝說你往這里來,我裳沒及換趕來。你吃了午飯不曾?”

簫娘思及大清早往辛家去形,肚子里窩著恚怨。眼前看他,一想他是玉臺的未婚夫婿,就好像在后頭暗暗地給了玉臺一記悶、敲得簫娘大快人心!

于是,越是要與他要好,半顰半怨滴滴嗔他一眼,“哪里得功夫吃飯呢?也不想吃,氣也要氣飽了。”

“怎的?”仇九晉走到門口,來華筵吩咐,“你往秦淮河邊好的館子幾樣飯菜來。”

說罷,復朝簫娘走回來,“這里還未開火,館子里送來吃吧,我耽誤一早上,也沒吃兩口,正有些。你方才說氣,誰氣的你?”

他順勢挨坐在邊,要摟。簫娘卻把纖腰一別,楚楚可憐撇,“還不是你那個未過門的嚜,要我做雙鞋,我做好了送去,卻挑三揀四,非說我做得不好了,賴我幾個錢。我曉得,就是故意整治我,把我折騰來折騰去!”

仇九晉斂定笑,“好個閨門小姐,心腸竟壞得如此!你不要再去給做了,何故去找這個氣?”

那麼一的凝重,簫娘卻想到別的地方。搦回腰,笑不似笑,“你把心放到肚子里好囖,我去府上,是我們兩個針啊線的干系,與你不相干。”

他嘆一聲,頃刻摟過的肩,“瞧你說的什麼話,怎的平白多心起來。我不是怕我們兩個的事家曉得,我是怕你吃了們的暗虧。我早說過的,等娶了進門,再將此事一并告訴家中,我不瞞他們。”

話里的真假,簫娘也不大計較,順勢倚在他懷里,抬眼窺他脖子上起伏的經絡,那里也有個結上下滾

笑著去,仇九晉覺得,笑著抓住他的手,垂首看。一瞬間,又恍如當初,像個貓兒賴在他懷里,他們說著無關要的瑣碎。

他往上親一口,聲音溫得能,“你東家跑西家的,也混不到多錢,別去了。年前我把你接來,你揀幾個丫頭,在家安安穩穩的呆著,閑了就與丫頭們說笑,無趣就請幾個唱的來給你取樂,豈不好?”

簫娘記得席泠還要通門路,口便道:“不。”

由他懷里退出來,認真看他,又覺得不單是為席泠跑門路,更重要的,是有些恍在夢中之,這富貴,總不踏實。

搖搖頭,“不,好多姑娘托的活計還沒了事呢,況且我閑著也閑著,不如混點錢使。”

“我既接了你來,還會你吃苦?愁什麼銀子使呢?要吃什麼穿什麼,使喚人去買了來就是。”

簫娘固執地笑笑,“還是不,銀子哪有嫌多的?”

仇九晉把搭在肩頭的手垂了下去,笑眼帶著調侃,調侃里,似乎又著那麼點嘲逗,“你怎的跟個錢串子似的?從前可不這樣。”

提起從前,簫娘冷笑著他一眼,“就是從前不這樣,才吃了大虧。倘或我當初曉得攢些錢財在手里,你娘賣我出去,我還能為自己贖個。”

從前像困住仇九晉的一個牢籠,他登時虧心不已,心酸難捱,摟在懷,“對不起,了苦,往后再不了。”

簫娘暗暗牽起角笑一笑,心里卻很平靜,似乎沒有起伏。

比及香斷燈昏,霜華月明下,簫娘的心卻吊詭地挹起來。將兩個胳膊肘撐在炕桌,跪在榻上,凹低了腰,一雙眼在燭下波如春水,兩片皮子躍躍翕合:

“你說是不是巧?咱們正愁哪里去攀這柏通判的關系,偏他家小姐就送上門來,這可不是神兵天降?我與說好了,趕在年關底下,做些帕子送到府上去。你放心,到時候別說他家的人口,就是貓兒狗兒我都給你探聽清楚囖!”

塌下小爐紅炭,上頭墩著個變形的銅壺,伴著竊喜的聲音發著滋滋的微響。席泠提筆抬頭,卻把談鋒忽轉,“你的臉怎麼回事?”

他一問,簫娘才覺臉上還是有些火辣辣的,早上那幾個掌,又了凜風吹刮,還有些紅痕未散。

曉得,說給他聽,他心里必定又添憂慮,更不忍告訴他。便無所謂地腮,扯個慌,“風雪刮的,不妨礙。噯,我剛才說的事你可聽見了?”

“聽見了。”席泠握著筆桿子挑的下,左右窺一窺,“什麼風能刮得這樣?”

簫娘一把打開筆,揮了滴墨在他的袖口,“你管它哪樣風!說正經事嚜!”

席泠凝須臾,接著俯首行筆,“他家的人口我想探聽外頭也能探聽見,我是意思,是要你把他家的底細清楚。”

“你指的什麼底細嘛!”簫娘拎不清,撐起來撅著

“就是,你覺得不尋常的事。”

那廂正好水沸,簫娘捉下榻,尋了盅替他瀹茶,“到底也不曉得你說的哪樣意思,只好我多留心。噯,眼瞧著年關,咱們家如何過年?”

席泠盯著眼前裊裊的茶煙,洇著些苦的清香,“你不到舊花巷去過年?”

簫娘稍怔,驀地有些心虛,“那頭里屋子還沒收拾好呢,你急著趕我出去?”

他似笑未笑,燭火映在他半張臉上,淡淡溫暖,“我不趕你,你想呆多久都行。”

正愁尋不到話回他,倏聞外頭叩門聲,簫娘要去開,“這大晚上的,誰啊……”

“我去,你坐著。”

席泠打簾子去,外頭積雪映月,恍如梨花裝點。院門外是何盞,提著絹燈籠溜門進來,卻不是找席泠,說有事尋簫娘。

兩個人在外間屋里嘀咕,簫娘擎燈將他照一照,見他里頭只穿一件單袍,外頭披一件灰鼠斗篷,半束著發,大約是要睡沒睡。簫娘著好笑,“這大半夜的,小人不睡覺,來尋我作甚?”

“不是要事,也不敢這麼晚叨擾伯娘。”何盞椅上坐下,屋里不跟他家似的架著熏籠,冷得他著手。心卻是熱辣辣的,直燒到面上,有什麼話含在口里,遲遲含混著。

簫娘見他啻啻磕磕,把燈擱在中間的案上,“你有事就說嚜,你與泠哥兒什麼樣的分,未必有事托我我會不依你?”

“我……不怕伯娘笑話,我照實說了。我想見一見綠蟾,托伯娘給帶個信。”

簫娘曉得遲早會有這麼一天,點點頭,“我應你,明日告訴一聲,見不見你,我按的話回你。”

何盞忙拔座起來作揖,謝了又謝,提著燈籠辭去。簫娘闔了院門,仍回正屋臥房。席泠正在盤坐在榻上看窗外的人影,眼格外迷蒙。

簫娘以為他是在想何盞半夜造訪所為何事,笑嘻嘻走來解說,“何小人想拜會陶家小姐,托我給他帶個話。”

銀釭跳在席泠偏著的眼,照不明他眼底黯,簫娘知道他這個人心事很重,也不問。他卻往院外朦朦的東墻上去,鼻稍哼出縷笑,是個輕微而復雜的嘆息——

終于走到了這一天,何陶兩家,開始挽起仇恩怨的死結,把他席家錯在中間。

到這天,趁著府里頭為年節忙,綠蟾躲到后門上一間屋舍里,簫娘去請何盞來相會,晴芳就在外頭把門。

屋子里原是放些雜,晴芳收拾出一張舊榻,綠蟾梳著烏溜溜的髻,綴著花釵碎鈿,昏昏眼倦開,熬等著茶湯涼了又溫來。

半日聽見開門聲,朝門,來人不是何盞是誰?待迎上去,又答答站在榻前,挪不得半步,瞟著眼何盞一步一步過來。

何盞也有些不大好意思,往前書信往來,不過是借景抒,隔紙喧心。兀突突面前見了,他一時不知說些什麼好,呆了半晌,倏地朝擺袖,“你請坐。”

惹得綠蟾噗嗤笑出聲,穿著件銀鼠桃長襟,低婉地嗔他一眼,“外頭怪冷的,快來爐子上暖一暖。”

倒是晴芳仔細,還在榻前點了個炭盆。何盞拱手道謝,過來時不防堆起的塊門板磕了腦袋,痛得他齜牙咧

抬頭一瞧,綠蟾正窺他笑,他立時垂下手,直了板,落到榻上。

兩個人兀的又不講話了,榻對面的墻下堆滿了門板木料,遮了半面窗,上一半窗戶的欞格里來好幾束斜,塵埃在束里舞,綠蟾的怯怯的心也在束里撲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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