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第27章 第 27 章

阿檀怯弱地把手到袖子里去,小聲回道:「切魚,不小心把手給切了。」

「笨!」秦玄策冷冷地吐出一個字。

阿檀又被罵,不敢分辨,整個都蔫了。

秦玄策轉頭對宮人吩咐道:「需凈手,取水來。」

宮人應諾而去。

秦玄策這才回過來,和太子對飲了三杯。

那邊魏王亦舉杯示意,爽朗地笑道:「大將軍文韜武略,世間無雙,本王仰慕久矣,曾數次邀約,均不得如願,不意今日在此同席,這一杯酒,本王先飲為敬。」

和太子的斯文儒雅不同,魏王生得英武健壯,也是一員能提刀上馬的武將,高宣帝偏這個兒子,將羽林衛軍由他統領,所謂寶馬銜金轡,萬騎逐風行,他便自以為英雄豪邁,覺得只有秦玄策這般人才配與他結

秦玄策只是略一頷首,平平地道:「魏王殿下謬讚,不敢當。」

他和太子說話也是冷淡的,但神態間卻稔,並沒有太多的客套。但是和魏王說起話來,卻端著一幅拒人千里之外的疏離。

他的眉目剛凜冽,坐在金堆玉砌的華殿中,儼然還帶著銳利的煞氣,魏王雖然惱怒,卻生不出尋釁的念頭,只得悻悻然按捺下了。

頃,宮人端上了白玉匜、赤金盆與玫瑰桂花蕊熏的香胰,在秦玄策面前躬:「奴婢伺奉大將軍凈手。」

秦玄策接過白玉匜,舀了水,若無其事地捧到阿檀面前,簡潔地道:「凈手。」

在他眼裡,是一隻矮冬瓜,個子小小的,沒奈何,他還要屈尊微微地彎了腰,把白玉匜捧到的手邊,見獃獃的,又嚴厲地催促了一句:「快點。」

大將軍親自奉水,阿檀嚇得倒退了兩步,張地搖頭:「不敢、不敢。」

秦玄策沒有太多耐心,冷冷地道:「怎麼,要我替你手嗎?」

更不敢了,簡直嚇死人。

大約大將軍是在嫌棄手上的魚腥味吧,阿檀戰戰兢兢的,馬上把了,乖乖地手去洗。

左右諸人皆驚,面面相覷,雲都公主當場變了臉

阿檀把手洗乾淨了,還小心地鼻子,覺得聞不出什麼味道了,這才放心。手指上的傷口沾了水,疼得越發厲害了,地掏出一條帕子,把手指給紮起來了,還打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節。

在那裡扭扭地做著小作,還以為旁人注意不到,小鼻子皺起來的模樣很可笑,手指頭扎得鼓鼓的,像個小蘿蔔,也很可笑。

秦玄策的眼中帶上了淡淡的笑意,但很快將目轉走了。

雲都公主的手在桌案下面著一條帕子,去,差點爛了,不敢抱怨秦玄策,卻對太子嗔道:「皇兄不是說好了,今天要吃金翅鯉的魚膾嗎,怎麼那切魚膾婢子卻自顧自下去了,我還等著呢。」

太子含笑,轉對秦玄策道:「那就要問玄策了,你家的這個婢子是從宮裡出去的,據說切魚膾的刀工比膳房的一幫人都強,孤也想嘗個新鮮,你怎麼一來就把人下去了。」

秦玄策神自若,回道:「這個使丫鬟,白生了一張好臉蛋,其實卻十分蠢笨,日常懶怠不堪,支使做丁點事就要擺臉給我看……」

這個人,簡直胡說八道。阿檀臉都漲紅了,又又急,忍不住在下面輕輕地扯了扯秦玄策的袖子,想求他別說了。

秦玄策面無表,目不斜視,「啪」的一聲,打了一下阿檀的手背,把的手拍回去了。

那一下打得不輕不重,但阿檀的極細,還是覺得有點兒疼了,淚汪汪地把手回來,委委屈屈的,了又

秦玄策放下酒杯,用冷靜的聲音繼續道:「如此不中用的下人,怎配在太子及諸位王爺面前獻醜,若說到刀工,我雖不常用刀,但擅用劍,刀劍本是同源,不如我替諸位切魚。」

他說到此際,臉倏然一冷,手在案上一按,沉聲喝道:「來人,取我的劍來!」

桌案震了一下,這一聲,宛如將軍臨陣前,叱喝風雲,煞氣撲面而來。

眾人又是一驚,膽小的魯寧公主還了一口冷氣,用袖子捂住了

太子失笑,急急阻住:「大將軍揮劍切魚,這排場太大,孤可吃不下,還是打住吧。」

太子擺了擺手,宮人們伶俐地將案板、刀、魚生等件撤下去了,就此揭過不提。

雲都公主氣鼓鼓地別過臉去,但過了一會兒,又忍不住悄悄地轉回來看了看秦玄策。

秦玄策坐在那裡,也不太和旁人說笑,只是淡淡的,和太子喝了幾杯酒。

這個男人面冷冷的,總是帶著一種倨傲嚴肅的氣質,讓人不可親近。越是這樣,雲都的心就跳得越快,活似小鹿撞。

但云都公主還未鼓起勇氣和秦玄策搭話,酒剛過了一巡,秦玄策就起告辭。

「臣不勝酒力,太子殿下可否容臣先行告退?」

太子也不強求,含笑道:「想來是今日這于闐葡萄紫不合玄策的口味,罷了,今日且放你一馬,改日孤去父皇那裡要一壇翠濤玉薤酒,和你對飲,定要不醉不休。」

秦玄策為天子近臣,手握兵馬大權,如此,東宮與他君子之淡如水即可,彼此心照不宣。

秦玄策略一拱手,帶著阿檀出去了。

外頭不知何時已經開始下起了雨。

鴟吻的檐角從宮牆的上面出,滴滴答答的水落下來,濺了欄桿。長長的青階外掛著如的雨幕,彷彿有霧氣在其中瀰漫,長安的春末了。

宮人為大將軍取來了油紙傘,阿檀手接過,撐開了傘。

可是,他生得那麼高,只能踮起腳尖,舉高手臂,還要仰起臉來,小心地為他打傘。

秦玄策看了看阿檀的手,帕子還扎在的手指上,依舊是個可笑的小蘿蔔。

他不地把傘接了過來:「你這麼矮,都要把我的頭磕到了,笨,連打傘都不中用。」

又被嫌棄了。阿檀有點哀怨,腳尖地向後挪了一步。

此時,從後面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大將軍請留步。」

雲都公主子,幾乎是小跑著跟了出來,素來天真蠻,便是這般失儀,也無人敢說

跑到秦玄策的面前,年輕的孩兒,臉蛋紅撲撲的,眼睛裡帶著明亮的,看過去如同春天裡盛開的花。

「大將軍為何匆匆就走?」雲都公主不太敢直視秦玄策的臉,而是微微地側著頭,帶著的笑容,脆生生地道,「若是不勝酒力,我那裡有新近上貢的蒙頂甘茶,為大將軍沏上一壺可好?」

是金枝玉葉,自尊貴,便是要天上的月亮,也有人哄著,如今卻斂了眉目,在這個男人面前竭力做出溫可人的姿態。

無奈秦玄策卻不領,他好似天生缺筋,風花雪月皆不為容,他甚至沒有轉,只是略一回頭,生疏而客氣地道:「不敢有勞公主。」

旋即,他對阿檀嚴厲地吩咐了一聲:「走了,別發獃。」

他舉步前行,徑直而去,阿檀急急跟上。

雲都公主怔了一下,含著眼淚,在後面氣得跺腳。

……

春天的雨敲打著油紙傘上,發出一種悉悉索索的聲響,溫而安靜。

阿檀低著頭,提著子,看著自己的腳尖走路,雨點落下,素凈的繡鞋上沾了雨水,很快洇了,有點兒心疼。

下一刻,雨點就消失了,秦玄策把傘移到了的頭頂上。

阿檀抬頭,有些惶恐:「二爺,我不需……」

但眼看著秦玄策的臉識趣地把下面的話給咽下去了,這個主子賞臉替做事的時候,就容不得說個「不」,只得怯生生地道:「謝二爺。」

秦玄策看了阿檀一眼,不耐地道:「傘太小,湊近些。」

「哦。」阿檀聽話地過去。

宮巷狹長,青石磚沾了雨水。

要依秦玄策的吩咐,湊近些,又要提防著不能湊太近,免得踩到他的腳,阿檀「噠噠噠」地挪著小碎步,一不小心蹭到他的手臂,又要膽怯地後退一點兒,可太辛苦了。

所以,如今走路的模樣就像一隻翅膀沒長好的小雛鳥,撞撞跌跌,絨絨、乎乎。

秦玄策忍不住翹起角,很輕地笑了一下:「好了,氣消了嗎?」

「呃?」阿檀眨了眨眼睛,很快明白過來他問的意思,的臉上又開始發熱,為了掩飾這種慌低下頭去,含含糊糊地「嗯」了一聲。

沒說是,也沒說否,人嘛,大抵如此,扭扭,黏黏糊糊,人心煩,秦玄策這麼想著,聲音卻依舊是平穩的:「你想要什麼賠禮,儘管開口。」

從「賞賜」變「賠禮」了,秦玄策覺得自己已經用盡了這一輩子最大的耐,這婢子要是還給他使臉看,他就……就算了罷了,還能怎的?

阿檀本來想搖頭,但小腦袋剛剛晃了一下,忽然頓住了。

抬起臉,向遠,此是東宮,朱瓦層疊,檐角勾錯,高高的紅牆之後,是宮,曾經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

其實離開不過短短三個月,卻恍然如夢。

的心被一種突如其來的思念佔據了,洶湧澎湃,幾乎無法抗拒,鼓起勇氣,囁嚅著懇求:「我想去掖庭看我母親,這個,可以嗎?」

說得那麼輕,嚶嚶啾啾的,比下雨聲還小。

秦玄策的腦殼有點疼:「大聲點,別學蚊子說話,嗡嗡嗡。」

誰是蚊子?阿檀嗔地看了他一眼,但是,這會兒有求於人呢,可不敢矯,清了清嗓子,用又甜又的聲音道:「賠禮什麼的不敢當,但求二爺恩賜,帶我回掖庭看一下我母親。」

不自覺地又在撒了,眉尖若蹙,似輕煙柳,一可憐的神,眼波含,似春水漣漪,又是一種嫵勾魂的風,當這樣著一個人的時候,大抵連最堅的鐵石都要為之溶化。

這婢子,正經不過三天半,又開始妖嬈作態起來了。秦玄策有點拿不住傘,偏了一下,雨水濺了進來,了他的眉睫,一點微涼,指尖卻有些發燙。

阿檀團起手,拜了又拜,活似一隻乞討食的兔子,看那神,恨不得踮起腳、蹭到秦玄策上扯他角:「求您了,好不好,嗯?」

最後那個字彷彿是從鼻子里發出來的,大不端莊,帶著綿綿的音,宛如輕纏綿。

秦玄策「哼」了一聲,腳步不停,矜持地吐出一個字道:「走。」

他這是答應了嗎?阿檀欣喜萬分,蹭蹭蹭地跟了上去,猶豫了一下,小小聲道了一句謝:「二爺大恩,這世上再沒人比您更好了。」

馬屁工夫不是很好,明顯過分虛偽,說得弱弱的,底氣都不太足。

但不妨礙秦玄策把下抬得更高了一些。

東宮在東,掖庭在西。秦玄策帶著阿檀從崇德門穿過去,到了西邊的延英門,先去了北衙軍的值房。

當值的衛見了秦玄策,急忙過來行禮:「大將軍到此,小人有失遠迎,不知大將軍有何吩咐?」

秦玄策大馬金刀地坐下,命人先去太醫過來。

太醫署聽聞大將軍有召,不敢怠慢,太醫令親自帶了兩個屬過來。

及至太醫到了值房這邊,秦玄策指了指阿檀,道:「的手了金創傷,給看看。」

阿檀寵若驚,小蘿蔔的手指頭,搖了搖:「不礙事的,那很不必。」

「去。」秦玄策一臉嚴肅。

一老兩三個太醫圍著阿檀,張地把手指上包紮的帕子解下來,定睛看了看,齊齊汗。

真真是來得及時,再晚一點,傷口都要癒合了。

太醫們在宮闈中伺奉已久,什麼稀奇古怪的事沒見過,這也不算啥,三個人相互看了看,使了個眼,還要慎重其事地給阿檀把了脈,商討了半天,拿出藥膏和紗布,把阿檀的手指頭認真地包紮了起來。

包得漂漂亮亮,可比原來的小蘿蔔好多了。

末了,老太醫還一本正經地囑咐道:「仔細著點,手指莫沾水,老夫明日遣人去貴府上,給你每日換一次葯,差不多過個兩三……呃,五六天就能好了。」

秦玄策這才滿意了。

阿檀激不盡,給太醫躬致謝。

太醫避開,回禮道:「不敢當,小娘子多禮了。」

這當口,高宣帝邊的前宋太監過來了,笑瞇瞇地給秦玄策作揖:「大將軍來給皇上請安嗎,怎麼不上去?」

秦玄策起相迎。對於高宣帝邊的人,他還是客氣的:「有些許私事,本想個小黃門帶路,不意驚了宋公公,罪過。」

宋太監笑道:「老奴左右也是閑著,聽說大將軍人做事,就過來了,大將軍怎麼和老奴怎麼生分起來了,折煞老奴也。」

秦玄策遞給宋太監一錠金子,指了指阿檀,道:「此,我府中婢子,乃舊宮人,其母尚在掖庭,今日隨我宮,意順帶看的母親,請宋公公行個方便。」

宋太監接過金子,不地塞到袖中。皇帝邊的紅人,在乎的也不是這金子,而是大將軍的,你來我往,這才能長久。

「小事一樁,好說。」宋太監也不再多問,他手中拂塵一甩,對阿檀微微彎腰,做了個請的姿勢,「那姑娘,請隨我來吧。」

往日在宮中,如宋太監這等份的人,阿檀遠遠地見了,就要躬行禮的,哪曾想今日這般境遇,戰戰兢兢地跟上去,說話都有些結:「是,有勞公公了。」

宋太監一臉和氣,帶著阿檀庭,往掖庭宮去。一路上話也不多,零星問了兩句,已經把阿檀的底細得清楚明白,他心中稀罕,不由多看了阿檀幾眼。

果真是個絕的,無怪乎大將軍肯為花這般心思,蕭皇后這一步棋子走得倒好,不得要杜貴妃和雲都公主慪氣。

宋太監是個人,心裡轉了許多念頭,面上卻毫不顯,只是態度更加客氣了。

到了掖庭宮,掖庭令得了吩咐,引阿檀進去,了安氏出來:「安娘子,你家阿檀回來看你了。」

安氏正在漿洗,被人喚了出來,一雙漉漉的手沒乾淨,又驚又喜:「阿檀,我的兒,真的是你回來了嗎?」

安氏生得眉眼細長、容貌清雅,今年不過三旬有餘,但因宮中苦役,兩鬢都已經染上了霜白,顯得格外憔悴蒼老,其實母兩個並沒有多相似的地方。

但阿檀自和安氏相依為命,滿心滿眼只有母親,見了安氏,眼眶都紅了,踉蹌著撲了過來:「娘,是我,我回來看您了。」

掖庭令在一旁恭維道:「我早就和安娘子說過,阿檀這般好樣貌,肯定不會被埋沒,你看看,出了宮的舊人,今天能勞宋公公親自帶回來探你,這麼大的臉面,嘖嘖,可不是有出息了嗎?」

掖庭令日常對安氏都是直呼其名,何曾這般客氣地喚一聲「安娘子」。

安氏千恩萬謝,客氣地請掖庭令在外稍候,帶了阿檀進屋說話。

一關上門,阿檀就撲到安氏懷裡,摟著安氏的脖子,「嚶嚶」地哭起來:「娘,娘,我好想您。」

安氏摟著阿檀看了又看,了又,聲音也有點哽咽:「哭什麼,傻孩子,今日見面應該高興才是,別哭啊。」

阿檀這一哭就止不住,在安氏懷裡蹭了又蹭,把眼淚都抹在安氏上,把安氏弄得哭笑不得,拍了一下:「好了,別顧著哭,快和娘說說,你如今過得如何?聽說皇後娘娘把你賞賜給晉國公府,他們家的老夫人倒是寬厚名聲,但我這心裡還是七上八下的,就擔心你被人責難。」

阿檀慢慢地止住哭泣,搭搭地道:「老夫人把我打發給二爺,如今我是二爺邊的丫鬟,伺奉他飲食茶水什麼的,也還能應付。」

安氏遽然一驚:「晉國公府的二爺,那不就是大將軍嗎?難怪你今天能回宮看我,若說是因為大將軍的緣故,倒還在理之中。」

扯了扯阿檀的袖子,低聲問道:「好孩子,你告訴娘,大將軍待你可好?」

阿檀認真地想了想:「二爺他脾氣臭臭的、臉也臭臭的,天兇,又矯、又霸道,還很挑剔,難伺候得很……」最後皺著鼻子,勉強總結了一下,「罷了,還算是個好主子。」

阿檀自己才是個矯的,丁點大的事就能哭上半天,安氏是的母親有時候都覺得不能忍,但如今見還能活蹦跳地在這裡嫌棄主子這個又那個的,可見主子對有多縱容。

安氏心裡一,拉著阿檀的手,把聲音得更低了:「你心裡可得有數,大將軍份顯赫,也還未親,你多有點近水樓臺的意思……」

「娘,您放心,我不是那種不知廉恥的人。」阿檀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急切地分辨道,「您不是和我說過嗎,我們蘇家是世代清白的讀書人家,哪怕做了奴婢,也不能沒了骨氣,我曉得這個道理,大將軍縱然有潑天的權勢,也和我無關,我堂堂正正做人,斷不會令蘇家蒙的。」

安氏聽了這番話,忡怔了半晌,點了點頭,目中卻落下淚來:「你有這份心氣,很好,娘只是心疼你,怕你吃苦,可憐你原本也是金尊玉貴的家千金,如今卻與人為奴為婢,是娘不好,娘對不起你。」

安氏大抵是忘不了舊時的風,時常會在兒面前慨幾句,就如今日這般,說些諸如「公卿之,何為奴也,是吾之過」的話。

阿檀並沒有放在心上,畢竟,即便以蘇父當年的份,也未至公卿之位,安氏大抵是誇大其詞罷了。

蘇家是寒族,但蘇父才華過人,以科舉出,一路做到江陵刺史,不可謂不幹,可惜一步走錯,捲場賄賂案中,不但自己死,還帶累妻宮為奴。

阿檀對父親沒有任何印象,是母親安氏一手將養大,疼對安氏依至深,這會兒見了母親,恨不得膩在母親上不起來,唧唧咕咕地說了這個又說那個,就像一隻黏人的小鳥。

安氏拭去了眼淚,又笑又擔憂:「你這孩子一向笨拙,別盡撿好聽的說,告訴娘,外頭有人欺負你嗎?可曾了什麼委屈?」

阿檀是個氣包子,說到這個,就抱著安氏的手,哼哼唧唧地撒:「有呢,外頭的人大抵都是壞的,二爺他自己就欺負我……」

這個,用大將軍自己的話來說,「我是你主子,欺負你那是天經地義的」,十分氣人。

還有:「他們家的三爺,那回我去給一個登徒子敬酒,嚇死人了……」

算了,這個不說了,後來三爺被大將軍打了個半死,至今見到都跟見到鬼似的,躲得遠遠的。

繼續:「上巳節那天,我好不容易尋得機會出門一趟,卻遇見了武安侯傅家的大姑娘,可不講理了……」

「你說什麼?」安氏突然激起來,一把抓住了阿檀的手,聲音有些,「你見過傅家的大姑娘?怎生模樣,你可瞧得仔細?」

阿檀「哎呦」了一聲:「娘,您不要這麼用力,抓疼我了。」

安氏慌慌張張地把手了回去,不安地了兩下,訕訕的:「娘聽說你被人欺負了,心疼你,一時過於忘了。」

只是頓了一下,馬上又追問道:「娘問你話,你還沒說呢,傅家的大姑娘怎生模樣,看過去……可還好?」

阿檀大為疑:「娘,傅家大姑娘和您有什麼相干,您問作甚?」

安氏語塞了一下,過了片刻,定下神來,理了理思緒,慢慢地道:「你不知道,這傅大姑娘原是和你有些淵源的。當初娘懷著你,被差押解進京,臨盆待產之際,借宿茂城驛站,恰好遇到傅侯爺的夫人、崔家娘子,那時候,肚子里也懷著孩子,和你差不多月份,你和傅家大姑娘就是同一天在那個驛站生下來的。」

這事,阿檀今日才第一次聽得安氏提及,想了想,恍然大悟:「是了,所以傅大姑娘說上巳節那天是的生辰之日,和我是同一天生的呢。」撇了撇,「可是很壞,我不喜歡。」

安氏「啪」的一下,打了阿檀的手,不悅地道:「不許你說人家大姑娘的壞話,要知道,崔娘子可是我們母兩個的恩人,當初還是見我可憐,的穩婆先替我接生,若不然,我一個犯婦,無依無靠的,說不得要和你這小孽障一起去見你爹了,還得到你在這裡說人家姑娘的不是。」

阿檀的手今天挨了兩下打,安氏這一下,居然打得比秦玄策還疼,阿檀又委屈了,著自己的手,哀怨地道:「哦,我知道錯了,以後不說了。」

安氏用一種複雜的目看著阿檀,嘆了一口氣,阿檀的手,聲音又變得格外溫:「你是沒見過,崔娘子當年生得極,心又善,可惜,生傅大姑娘的時候難產死了,這大約就是天上的仙子下凡,歷了個劫難,又早早地回去了,故而我今日聽你說到兒,心中十分慨,也不知道那孩子生得什麼模樣,是不是和母親一樣,像個漂亮的仙子。」

阿檀誠誠懇懇地道:「那大約是不像的,我覺得傅家的大姑娘生得也就一般。」認真地想了一下,又補了一句,「還不如我好看。」

安氏用力瞪了阿檀一眼,但見阿檀一臉無辜,那確實,和阿檀比起來,別的姑娘差不多都是「生得一般的。」

安氏問不出個所以然,泄氣地擺了擺手:「好了,不管那姑娘什麼模樣了,娘只提醒你一句,日後見到傅家和崔家的人,務必要躲得遠遠的,頂好別他們看見你。」

「為什麼?」阿檀不解,歪著腦袋問。

安氏慎重地道:「崔娘子和我同一天生產,我好好的,卻去了,傅家和崔家的人大約覺得是我們母兩個沖犯了崔娘子,當時就很不待見,幸好我們了宮,後來傳聞傅侯爺還曾向掖庭宮要人,想把我們兩個抓去砍頭,真真嚇人。」

阿檀臉發白:「這真是無妄之災,果然傅家的人都是不講理的,原來傅大姑娘這點是隨了傅侯爺。」

拍了拍自己的口,弱弱地道:「沒事,我家二爺雖然脾氣臭了點,但最是護短,有他在,我才不怕傅家的人呢。」

安氏急了,板起臉教訓兒:「你平時膽子小得跟老鼠似的,這會兒卻大起來了,不知天高地厚,大將軍是何等尊貴的人,你不過是個小小的奴婢,憑什麼依仗他?」

「娘,您不知道,二爺對邊服侍的下人還是恤的。」阿檀為了安母親的心,便把秦玄策在曲江畔替撐腰的事說了。

在阿檀想來,秦玄策是極好面子的人,連晉國公府的阿貓阿狗都是他老人家的管轄所在,斷斷容不得旁人冒犯,有這樣的主子,這做丫鬟的,底氣稍微足那麼一點點也不打

豈料安氏反而更加不悅,聽得眉頭打結,嘆息道:「這正是禍患所在了,大將軍如此行事,可見傳聞不假,是個暴戾恣睢的人,若是翻臉起來,你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呢,這會兒還敢沾沾自喜,真是輕狂不知事。」

阿檀囁嚅著:「那也不至於吧……」

安氏恨鐵不鋼,了一下阿檀的額頭,抱怨道:「你才出去沒幾天,連娘的話都不聽了?你年紀小,不懂事,他們這些公侯權貴,眼裡是不把奴婢當人看的,今兒有興緻,逗逗你,給你幾分面,明兒丟了興緻,轉頭把你冷落、發賣、甚至打殺,都是有的,我可見過多了。」

阿檀的張了張,想要說些什麼,又說不出來。覺得安氏說得都對,但想起了秦玄策,又似乎覺得有哪裡不對,無從分辨,心裡悶悶的,很不舒服。

把頭靠在安氏的肩膀上,小小聲地應道:「是,娘,我知道了。」

安氏一時也傷起來,把阿檀摟在懷裡,百般疼挲著,低低聲地和說話:「娘不在你邊,照料不到,這滿心都是牽掛,娘說的話你一定要記在心上。」

或許安氏的過於憂心忡忡了,變得格外張起來,接下去,和阿檀說的也就這兩樣事,一則是要躲著傅家和崔家的人,二則是大將軍不是好人,反反覆復,絮絮叨叨,恨不得寫在紙上,再在阿檀的腦門上。

阿檀聽得整個人都蔫了。

——————————

下了一夜的雨,窗外的花都重了幾分,庭院里的小鳥被淋了羽,大約是不高興了,在花枝間蹦達著,那啾啾的聲也顯得格外可憐。

昨天從宮裡回來以後,阿檀的緒一直十分低落,和外頭被打的小鳥彷彿類似,低著頭,沒打採的,就差沒「嚶嚶」兩聲了,連秦玄策回來的時候還在發獃,並沒有注意到。

故而,問安、汗、奉茶等一整套獻殷勤也沒有了。

秦玄策早上去了一趟北郊軍營,這會兒渾是汗,燥熱得很,他一進屋便解開腰帶,了外袍,順手扔給阿檀,吩咐下面:「備水,我要沐浴。」

他個頭高,這麼一扔,那件袍子兜頭把阿檀給罩住了。

男人的味道,就像這春日的雨,漉漉的,又被烈日暴曬過,濃郁而炙熱,把阿檀熏得暈乎乎的,手忙腳地把那袍子從頭上拉扯下來。

長青在一旁,對秦玄策稟告道:「二爺,今天魏王府遣人過來,問您在不在,魏王殿下新近得了一匹上等的大宛天馬,想邀您同賞。」

「他能有什麼好馬,能比得上我那匹『嘲風』?」秦玄策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並沒有放在心上。

阿檀僵住了,記起了昨日魏王在東宮所說,要用大宛天馬向秦玄策換這個婢子云雲,的心肝跟著了一下。

安氏對說的那番話在腦中縈繞不去,「他們這些公侯權貴,眼裡是不把奴婢當人看的」,一個晚上都沒睡好,這會兒愈發忐忑了。

「二、二爺。」阿檀忍不住,結結地問道,「那個……大宛什麼馬,能值多錢呢?」

「嗯?多來著?」秦玄策也不太清楚,看了長青一眼。

長青回答得很快,一幅與有榮焉的神:「這說不準,若是好的,如二爺那匹嘲風,當初老公爺花了千兩黃金買回來的,這還不是錢多錢的事兒,這等絕世良駒,尋常人家是不到手的。」

千兩!黃金!阿檀的子搖晃了一下,差點要倒。

不死心,又問了一句:「二爺喜歡馬嗎?」

這回秦玄策自己回答了,十分果斷:「是男人,沒有不喜歡的。」

阿檀抖了兩下,鼓足勇氣,期期艾艾地道:「那,我呢,我值多錢?」

秦玄策邦邦的一個男人,完全聽不出阿檀的語氣有什麼不對,他順口道:「你是白送的,不值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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