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傘》第23章 他隻能是

楚婈回到院裏用了午飯,小憩了一會兒便起老老實實的抄起了佛經。

清和安安靜靜的在後頭立著,心裏卻在默數。

果不其然,還沒數到十,姑娘已經放下了筆。

清和抿,卻沒有出聲,隻等著楚婈開口。

“對了,定的錦鯉可要到了?”

“回小姐,雁和昨日來信,剛好海外來了一批,雖不是最珍貴的品種,但也是上品,估著也就這兩天到。”

楚婈點點頭。

“貓兒呢。”

“按照小姐吩咐,定的是一隻純白貓,大約明日能到。”

提到此,清和無聲歎了口氣。

為了那幾尾錦鯉與一隻貓兒,匣子幾乎又空了一半。

楚婈盯著空了一大片的紙張,著實再找不到什麽話題打岔,最後隻得坐著發愣。

清和看的好笑不已。

小姐自來就不寫字,雖是寫的一手好字,但除非必要,小姐斷不會筆墨。

夫人每次罰小姐抄的佛經,沒有一月小姐定是不上去的。

“小姐,幽歸院今兒在清理池塘,小姐可要過去瞧瞧?”

楚婈眼睛一亮,毫不猶豫的起

“去。”

隻要不寫字,哪兒都樂意去。

清和憋著笑:“是。”

楚婈到幽歸院時,已是申時五刻。

和了許多,映在水麵一片波瀲灩,池塘邊上幾個下人正挽腳下池塘。

清和側擋在楚婈前,待人都下了水才錯開子。

“小姐,可要知會原公子?”

楚婈頓了頓,來都來了,自然要見見的。

畢竟是才花掉一大半積蓄的人。

“嗯。”

清和頷首:“奴婢這就去請原公子。”

楚婈瞧了眼池塘的方向,卻道:“去通報一聲即可。”

亭外人多,院裏要清靜些。

清和回應下:“是。”

清和上前通報,楚婈不遠不近的綴在後頭,院門口的下人飛快瞧了眼楚婈,便踩著小碎步著急忙慌的去通知阿葉。

二小姐可算是來了。

今兒原公子出門去尋二小姐,他剛好去茅房沒瞧見,後頭還被阿葉好生訓了一頓。

楚婈才在門口駐足片刻,阿葉便已經迎了上來。

“二小姐。”

行過禮後,阿葉一邊迎楚婈進院裏,一邊道:“原公子在書房,小的已經派人去通知了。”

楚婈點頭,輕輕嗯了聲。

隨後腳步一頓:“在書房做什麽?”

“回二小姐,原公子這兩日大多都在練書法。”

楚婈眉頭微抬。

寫字啊。

得去瞧瞧。

都說字如其人,他那麽好看,他的字定也是極好看的。

“去書房。”

阿葉一頓後忙道:“是。”

傅珩並不是對書法有興趣,隻不過近日太過枯燥,除了每日晨練外,他實在找不出什麽事來打發時間。

原青巒那家夥,也久久沒有靜。

快七月半了,京中的人應當也到了。

攝政王百無聊賴的放下筆,這麽多年了,他這還是第一次過無所事事的日子。

當真難熬……

“原公子,二小姐過來了。”

外頭響起小廝的通報聲。

傅珩眉頭微揚。

嗯,好像也不是那麽難熬。

傅珩正要起,卻聽外頭傳來一陣腳步聲。

其中一道又輕又

過來了。

傅珩看向桌案,將練習過的書法下,卻又遲疑。

帝師曾說過,他的字當今世上難尋與他並肩之人。

京中貴向來仰慕文武雙全的公子,第一才子許方璉不就是因為寫的一手文章好字被無數貴追捧麽。

那麽,應當也是喜歡的罷吧?

攝政王最終隻將那張寫滿名字的紙在下頭,書案上擺放的,是一首他隨興做的詩。

字跡幹淨飄逸,如玉如竹,帶著幾分不染俗塵的風骨。

京中府尹韓明齊看了,定是要驚詫萬分。

楚婈進來時,便看到攝政王坐在書案前,背脊拔,姿端正,墨發用一長繩綁住,乖順的垂在腰際,在微紅的餘暉下,那張清冷絕的側臉的驚心魄。

那一瞬間,楚婈原有些浮躁的心,莫名的就平靜了下來。

古言曰,人在骨不在皮,可眼前人,卻是從外到裏都到了骨子裏。

他就那麽坐著,周圍的一切便都了陪襯,甚至在他的輝下變的順眼了許多。

人清冷,塵絕世,讓人隻敢遠觀不敢玩焉。

可這人是的啊。

他答應以相許,他就隻能是的。

所以,怎可隻遠觀。

此時的楚婈還沒有發現,心的某種占有已經在無形中開始發芽。

傅珩回眸看向楚婈,卻見佳人蓮步輕挪,朝他走來。

餘暉有一瞬落在了的容,纖長微卷的睫,像是掃在人心間,麻麻,讓人止不住的心

“二小姐。”

傅珩起微微頷首。

楚婈亦屈膝施禮。

“原公子。”

禮數過後,書房裏短暫的靜默了片刻。

最後還是楚婈先開了口。

“聽阿葉說,原公子近日在練書法,我便想過來見識一二,會不會打擾了原公子。”

傅珩:“不會。”

若這算是打擾,他願意天天過來打擾。

楚婈往書案上瞥了一眼,道。

“我可以看看嗎。”

傅珩側開,道:“可以。”

攝政王表麵看著格外淡然,心卻是有些忐忑,他的字應當能的眼吧。

楚婈頷首輕輕嗯了聲,才走向書案。

而在看到案上那首詩後,驀地怔住。

心間,下意識拿起紙張。

這字跡,悉不過。

再三查驗後,楚婈肯定這字確實與爹爹的字極其相似。

可爹爹已過世多年,他又是從何習得。

楚婈此時是背對著傅珩,是以傅珩看不到的神,隻大約看的極其認真。

須臾,楚婈心的躁,盡量放緩聲音。

“不知原公子的字,師出何門。”

傅珩不妨有此一問,倒是微微頓住了。

他沉默下來,不知該如何回答。

他慣用兩種字,一種是父親教的,常用於理朝政事務,而另一種……

是父親給他的帖子,他自小就開始臨摹,加上比起父親的潦草礦的字跡,他更喜歡這本如玉如風的字帖,是以他下過狠功夫,仔細鑽研過的。

但這個字帖的主人,卻早已不在人世了。

且因許多緣由,他的這種字跡並不能示人,幾年前曾無意被帝師瞧見過,帝師盯著字沉默了許久,誇了那一句後,便囑咐他將好生收起來。

而今是因為遠離京城,他才下意識用了這種字。

他不認為這裏會有人認得這字跡。

可是卻問了。

那麽他該如何回答。

“隻約記起是年時父親給的字帖。”

傅珩還是說了實話,他不願意騙

哪怕是以失憶為由。

楚婈手指微曲。

所以,他父親給他的字帖,是爹爹所書。

可是記得爹爹說過,隻在京中出過一次帖子。

難不竟已經傳到了雲宋各地?

可……

爹爹如今上還背著盜取皇家藏寶圖,意謀反的罪名,他怎麽敢就這麽堂而皇之的練爹爹的書法。

當真是天高皇帝遠,不怕被問罪麽。

“原公子喜歡那字帖嗎。”

都沒有爹爹的字帖,的字是爹爹手把手教的,但那時年紀尚小,隻學了點基礎。

後來是按照爹爹的手劄一筆一劃模仿,才有了幾分神韻。

而他的字,字,風骨,都遠在之上。

傅珩遲疑片刻,才道。

“這位先生的字,當今世上無人能比。”

無人能比。

這是極高的肯定了。

楚婈眼睛微酸,看來冥冥之中一切自有注定。

未來的夫君,在他們從未有過集時,就練著爹爹的字帖,仰慕爹爹的書法。

“那原公子知道,這位先生是誰嗎?”

傅珩又沉默了下來。

他當然知道是誰。

隻是……

那位先生的份太過特殊,不好談論。

更何況,他失憶了啊。

不應該記得才是。

可對上姑娘那雙期待的水眸,傅珩著實說不了慌。

而後,攝政王用自以為湛的演技沉思了許久,還捂了捂頭,像是才想起了什麽,略微遲疑的開口。

“似是……賀若國師。”

這幾個字如今在京中是忌,沒人敢提。

他沒有見過賀若國師,不知道他長什麽模樣,問起父親時,隻得了句九天神君。

他對賀若國師有一種欽佩的仰慕,是以年時翻了很多話本子,書裏的神君大多帶著仙氣兒,與凡塵之人有著天差地別,很是好看。

他那時候便常常臆想,能跟神君相比的人,該是何等玉骨風姿。

可惜,他無緣得見。

傅珩恰走了神,並沒見到楚婈著紙張的指尖已經發了白。

沒想到,有朝一日還會聽人說起爹爹。

楚婈看向傅珩。

他到底是誰,為何敢大張旗鼓的習爹爹的字,還毫不避諱的提起爹爹。

“二小姐可知賀若國師是何人?”

傅珩凝眉:“我恍惚記得父親提起過,其他的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了。”

楚婈垂首,小心翼翼的放下紙張。

原來,竟是因為失憶了麽。

“我知道的也不多,隻知他是上一任雲宋國師,後來……”

楚婈盡力將語氣放的平緩。

“後來,聽說逃亡在外,再後來,人就過世了。”

這是楚婈第一次對人提起當年往事,也是這時候才突然發覺,原來七年的逃亡,也可以用簡簡單單的幾句話概括。

已經過去這麽多年了啊。

是否也到了該要釋懷的時候。

傅珩發覺楚婈的異常,隻點了點頭。

賀若國師的死訊傳到京城時,他剛十歲,那時也才七歲,知道的確實應該極

那年,對他來說是很痛苦的一年,他聽聞噩耗後,躲在書房裏足足練了三天的字帖。

他想不明白,這般才了得的人,是怎麽突然就了謀逆盜竊的通緝犯。

這個問題,他至今都沒有想明白。

父親也是在那一年過世的,彌留之際,父親拉著他的手對他說,若有朝一日見到了國師之,務必護其周全。

他不大明白,賀若國師的兒不是隨著父母一道葬崖底了麽,他又怎麽會見得到。

也或許,那是父親心中所期的吧。

“賀若國師應與父親有淵源,不然,父親也不會讓我習他的字帖。”

至於有什麽淵源,傅珩並不知曉。

如今人都已經不在了,個中緣由他恐怕永遠都不會知道了。

楚婈輕輕嗯了聲,沒再接話。

若真是如此,他們之間也算有緣。

兩人各自沉默了半晌,楚婈突然道。

“原公子寫字?”

傅珩想搖頭否認,可見眼裏似是帶著,當下便點了點頭。

“嗯。”

楚婈抿,莞爾一笑。

“有件事想請原公子幫忙,不知原公子願不願意代勞。”

傅珩被那笑晃暈了頭。

“好。”

小半個時辰後,傅珩看著麵前的佛經,神複雜。

“母親今兒又罰我抄佛經,我最是不喜寫字,原公子可能幫幫我?”

傅珩:“可是,字跡不同……”

“無妨,母親不會深究,原公子的筆鋒稍和一些便好。”

的字是爹爹教的,他的字是習的爹爹的帖子,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也算是師出同門。

母親斷不會看出端倪。

攝政王呆滯了片刻,重重點頭。

“好。”

天知道他有多不喜歡抄佛經。

麻麻的看著就頭疼。

還不如提槍上陣殺敵來的痛快。

但他不能拒絕

“二小姐何時要。”

楚婈甩出去一個大|麻煩,心正愉悅。

“一個月。”

“我以往都是一個月才抄完的。”

傅珩懷疑的看了眼佛經。

十遍,怎麽也不至於要抄一個月。

看來是真的不喜歡寫字罷。

“好。”

楚婈四看了眼,最後坐在一旁的茶案邊,乖乖巧巧,規規矩矩。

“我在這兒陪著你抄可好?”

傅珩角微揚:“好。”

於是,接下來的半個時辰,一人在書案旁抄佛經,一人在茶案邊飲茶吃點心。

氣氛很是融洽溫馨。

楚婈看著那俊的側臉,忍不住想,若是時間就此停止,他們就這樣和和過完一生,該有多好。

可是,他的份恐怕不允許,亦如此。

不過名冊上的名字已經不多了,等複完仇,或許,還能過安穩的日子呢。

楚婈突然生了一個自私的想法,不管他是真的失憶還是裝的,都希他一輩子都不要想起來了。

就留在府裏陪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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