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上園是個高檔別墅區。每棟別墅間隔的遠，私很高，能住進這里的，不是只有富。

小區外，馬路兩邊的積雪還沒完全被清掃干凈，而湖上園里，就只能從綠化帶上還能見到雪的影子了。

車子駛進湖上園的地上私家車庫，停穩，方曲回頭：“丁，你在車里等我一下，我把孟士先送進去。”

丁商宇整理了下上昂貴的羊皮夾克，說的隨口：“這都到樓下了，我也上去看看很久沒見的陸大善人吧。”說著，他開門下了車。

方曲也趕打開了車門，他繞到后座，給在車里躊躇著不知要怎麼辦的孟鵑開了車門，還用手幫擋著車頂。

孟鵑長這麼大，沒人這樣對，第一次到這種待遇，很是不知所措，不知所措到除了“謝謝”就只有“謝謝”。

進了別墅院子，丁商宇走在前頭，方曲跟在他后，孟鵑落在后面，因為好奇，不時地扭頭張。

雖是冬天，還下了雪，但濃濃的綠依舊能從厚厚的雪下面出一點來。

穿過院子，進了客廳，玄關旁的地上擺放了一雙新的士拖鞋，方曲眉尾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他把那雙白的士拖鞋放到孟鵑腳邊：“孟士，您穿這雙。”

他又是‘孟士’，又是‘您’的，終于讓孟鵑忍不住了：“先生，”對來說，喊‘先生’是尊稱，說：“我孟鵑，今年16歲，您跟我說話，不用帶‘您’的。”

方曲微笑道：“您是陸先生的客人，這與年齡無關。”他比陸君堯還要大十歲，在稱呼里也依舊帶‘您’。

他這樣說，孟鵑便不好說什麼，不過，還是墜了句：“那您喊我名字就可以。”

方曲應了：“好的，孟鵑士。”

孟鵑：“……”

一旁的丁商宇聽罷兩人的對話，才了句，是問旁邊的方曲：“你家陸先生最近又新調了油？”他有段時間沒來了。

方曲應道：“是的，丁。”

丁商宇不同于陸君堯，他對油沒有研究，味道于他而言就只有好聞和不好聞兩種。就比如這客廳里的幽香，他覺得還好聞，就是味道淡了些，他不時地嗅鼻子，正當他想著等下討一瓶回去的時候，聽見一聲——

“你怎麼來了？”

丁商宇抬頭，看見和他‘屁’長大的陸君堯從樓上下來，每次他來，都能聽見這麼千篇一律的問候語。他自顧自地走到沙發里坐下：“來看看你這個陸大善人啊！”

陸君堯穿了件白中領衫搭配一件白v領開衫，上是一條淺灰的家居休閑，一的淺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慵懶又溫。

方曲快步走過去：“陸先生，”他彎腰道：“孟鵑士到了。”

陸君堯“嗯”了一聲，看了眼還杵在玄關沒有進來的孩子后，他踩下最后一階樓梯往門口去。

他記得去年，是一頭長發。

是的，去年，孟鵑還長發及腰，不過在今年冬的時候，那頭長發被徐香梅剪掉賣了錢。如今兩鬢的頭發剛剛過耳。因為發質蓬松，又剪了短發，就顯得臉更小了。

不知是不是自己記錯了，陸君堯記得去年，好像沒這麼黑。

他走到跟前，看了眼腳上的鞋，問：“怎麼不進來？”

他聲音很溫和，如同那年他臨走時跟他說話時的語氣，到現在還記得。

其實陸君堯從樓梯上下來的時候，孟鵑就一直在看他，可當他真的走到面前了，孟鵑又不敢直視他了，垂著頭，雙手攥著服下擺，雙松開又抿上，幾個來回后，才快速地朝他彎腰，著并不標準的普通話，語氣怯怯的：“陸先生，給、給您添麻煩了。”

陸君堯笑了笑，沒有說話，一手背在后，腰彎下來，把那雙白的士拖鞋往腳邊放近了一點。

孟鵑下意識就往后退了一步，還未來及直起腰的陸君堯右手頓了一下，等他站直，他微微笑著說：“怕我的話，為何還來找我？”

不是怕，只是他這樣待，太讓寵若驚了。

他，還有剛剛開車去接的那個人，都待這般有禮，不起。

陸君堯見不說話，也沒有作，便說：“是要站在這里說嗎？”

這才抬頭看他，腦袋搖了搖后，這才彎腰把腳上枚紅的棉鞋了換上那雙拖鞋。

陸君堯領著到u型沙發邊，略抬右手招呼著：“坐吧。”

等孟鵑筆直地坐到松的沙發里，坐對面的陸君堯問：“是遇到什麼困難了嗎？”這樣不遠千里來到京市。

帶了幾分張和不知如何張口的尷尬，孟鵑垂著頭，放在上的雙手在相互地摳著。

陸君堯這才猛然意識到自己失態了，他看向丁商宇：“你要不要去院子里看看？”他說的倒含蓄。

丁商宇哼了一聲：“怎麼，我這是打擾你們了？”

沒等陸君堯開口，孟鵑就直擺手：“沒有沒有，丁先生，您是陸先生的朋友，是我打擾才對。”

陸君堯看向丁商宇，微微瞇了瞇眼，問道：“你們一起來的嗎？”

丁商宇手肘搭在沙發的的扶手上，指腹在挲著下：“謝謝你家方書捎了我一段，”他倒不客氣：“等下還要麻煩他再把我捎到我那90平的小公寓。”

誰能想到，大學里開著跑車，住著上下三層大別墅的丁家爺，如今要地鐵，住的房子也從上下三層變了90平的兩居。

真是世道好回啊！

陸君堯想了想，記起來：“你父親不是讓你去一年的嗎？”

七月份，丁商宇這邊拿到大學的畢業證，那邊就被他的父親派去了下面的一個二線城市做了基層。

丁商宇臉戚戚然：“不是快過年了嗎，老頭子一聲令下，我還不馬不停蹄地趕回來？”

眼下是一月底，還有一周就新年了。

說到新年，陸君堯的視線重新回到孟鵑的臉上，眼見都要新年了，在這個時候過來……

孟君堯問：“你母親對你還好嗎？”被他幫助過的人很多，但那些人所遇到的困難，他都沒有親眼所見親耳所聞。

孟鵑算是他截至目前做過的善事里，唯一的例外。

杜鵑了因為因為口而干燥的，默了幾秒才垂著頭說了句：“不太好。”

這一句不太好，讓陸君堯腦海里浮現出當初趾高氣昂，不過半頭豬就要賣掉兒的那張模糊的母親臉。

陸君堯沒有細問，“那你來京市，家里人知道嗎？”

孟鵑搖頭，抬頭看了他一眼后，又垂下了頭：“我跑出來的”

陸君堯眉頭微擰。

原本圓潤的指甲已經被摳得開始剌人了，垂著頭，緩緩道出這一年在上發生過的事：“當初您把錢給我媽后，沒有把那半頭豬還回去，當天晚上，孟家來人，要把我抓走，是把我護在后以死相，才把我媽嚇住。第二天，孟家來人問我媽要豬的錢，我媽不給，就把戴了很多年的金鐲子給了孟家。”

說到這兒，豆大的眼淚砸在手面上，難過的不是自己，是心疼的那只金鐲子，那是唯一的嫁妝。

陸君堯剛要手去拿紙盒，就見丁商宇先他一步，連了四五張紙巾遞給了孟鵑。

陸君堯微微往前傾著的子坐了回去。

孟鵑了眼淚，繼續說：“可能是覺得孩子上學沒有用，暑假的時候，我媽帶我去了鎮里的一家飯店，讓我在那打掃衛生，結果沒多久，被一個客人舉報，說老板雇用工，老板被罰了錢，就去我家鬧，說是我媽故意陷害他，我媽怕得罪鎮里的人，就賠了那筆錢。”后面，被媽用藤條打、被罰跪在下暴曬了兩天的事，沒有說。

“暑假結束，開學的時候，學校老師找到我們家，問我為什麼不去上學，”鼻子又是一酸：“我說，我不想上學了。”其實不是，績很好，班里62名學生，的績一直前茅，可是不能說因為媽媽不給學費，那樣只會挨打。可即便這樣，老師走后，那頓打依舊沒有躲過去。

說到這兒，丁商宇了一句：“你是不是還有兄弟姐妹？”

點頭，鼻子紅紅的：“我還有一個姐姐，一個弟弟。”

三個孩子，如果老大老二都是兒，老小是兒子，一般最不得寵的就是第二個閨。這在農村家庭，很常見。

陸君堯問：“那后來呢？”

說了后來：“十月之后，孟家又來我們家幾次，問我媽什麼時候可以把我嫁過去，我媽經不住他們的磨泡，就答應說過完年。”其實知道媽媽是想借著過年好從孟家再多撈點東西。

無力、難堪、認命……各種表雜著，全部從眼睛里跑出來。

“其實我之前沒有想過逃跑，是，跟我說，山外的世界很大，有很多我沒見過的人，也有很多山里看不見的景，把納鞋賣的錢都給了我，讓我跑遠一點，越遠越好。”

一直靜靜聽說的陸君堯問：“所以你就來了京市。”

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

來京市，不是因為這里離生養的地方遠，還因為這里有一個人，是除了，唯一幫助過的人。

他說如果遇到困難可以來找他。

還不太會揣人的虛假意，但是當時他把他的號碼給的時候，他看的眼神，能覺到真誠。

陸君堯沉片刻，問：“那你想我怎麼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