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賺錢的事迫在眉睫。

從湖上園到淮路，坐地鐵要轉兩站，公車也不直達，但開車的話就很方便。路上，陸君堯問：“你背著吉他去淮路做什麼？”

孟鵑也沒瞞著：“丁商玥給我介紹了一個音樂老師，我今天去看看。”

陸君堯“嗯”了一聲：“如果覺得不錯就跟老師好好學一段時間。”

孟鵑低頭擺弄自己的手指：“我知道。”

到了淮路，孟鵑看著窗外：“方先生，前面的盛地廣場，我在那兒下車就可以了。”

方曲面驚訝：“陸先生也是去盛地廣場。”

孟鵑扭頭看陸君堯：“你也去盛地啊？”盛地廣場是個寫字樓。

“嗯，”陸君堯說：“我去b棟。”

孟鵑唯恐自己記錯，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白紙看了看：“我是a棟。”

車子駛進地面停車場，a棟和b棟是并排的兩棟28層高的寫字樓，孟鵑打開車門：“那我先走了。”

陸君堯點了點頭：“慢點。”他看著下車，看著風把未扎起的長發吹，看著走進那玻璃門。

“陸先生……”

陸君堯看著車窗外：“在這等著吧。”

方曲小心翼翼地瞄向后視鏡。今天沒有太，天，風很大，后座的人端坐著，視線一直落在沒有開窗的窗外。方曲這才后知后覺得明白了些什麼。

五點十分，孟鵑從寫字樓里出來了，走到之前下車的地方，下意識就往右側的車位里瞄了一眼，在看見車位里已經換了一輛車的時候，雙腳不自覺地就停了兩秒。

到了大門口，一句“結束了嗎？”醇厚的聲音，穿過寒風，灌進耳朵里。

孟鵑扭頭：“陸先生？”

陸君堯走到側，風把他的劉海吹，遮住了大半個額頭，顯得比平時年輕許多，他雙手背在后：“我也剛出來。”

孟鵑往他后看了看：“方先生呢？”

陸君堯笑笑：“他去辦點事，”他問：“現在要回去嗎？”

孟鵑不是一個會在外面溜達的人，點了一下頭，問他：“你呢，要在這里等方先生嗎？”

“不用等，他還有一會兒，”他看了眼路上行駛的車輛，“這里不好打車，我們去那邊的出租車站點。”

孟鵑說了聲“好”，便跟在他側往西走。

他在外側，在里側，今天的風著實大了些，孟鵑那已經扎起來的辮子都被風吹了起來，陸君堯突然一步到前，孟鵑始料未及，雙腳沒來得及停下，就這麼撞在了他懷里。

他個子高，就這麼擋在他前，給遮住了從他后刮來的風。

孟鵑說了句“對不起”，剛要往后退，陸君堯突然手抓住了的領子。

孟鵑張了張，心臟剛加速，就見他把的領子給豎了起來，領口的拉鏈被他拉到了最上面。

“下次出來，戴條圍巾。”話落，他往后退了一步。

孟鵑抬手攥了攥下的領子，抬頭瞄他的時候，咕噥了一句：“你不是也沒戴圍巾嗎？”

大學的時候給他織的那條圍巾，從未見他戴過。

聲音不大，以為會被風吹走，可陸君堯還是聽見了，他笑笑：“走吧。”

出租車站點不遠，也就不到百米的距離，兩人站在寒風里，陸君堯看了眼斜背著的吉他，還有那只攥著吉他包帶的，被凍紅的手，他問：“重不重？”

孟鵑“啊”了一聲，反應慢半拍的：“不重。

”

扭頭的功夫，陸君堯看見綠化帶后面有一個賣紅薯的老大爺，濃濃的紅薯香被風吹散，他問：“烤紅薯吃嗎？”

孟鵑上高中的時候很喜歡吃烤紅薯，經常在周五放學的時候會買回來兩個，孟鵑抿笑了笑：“干嘛，你要請我吃烤紅薯啊？”

陸君堯笑笑，說：“很久沒吃了。”他轉，雙手在大口袋里，往烤紅薯的攤位那兒走。

烤紅薯的大爺頭發花白，見有客人，眼尾的皺紋隨著角上揚而加深：“要吃烤紅薯嗎？沙地里的紅薯，甜得嘞！”是外地口音。

如果說滿臉皺紋的老人是冬日里的黃昏，那陸君堯就像冬日里的暖，溫暖，卻不炙人。

寒風刺骨，他站在風里，聲音溫和：“要兩個，不要太大的。”

冬日的暮沉得快，凜凜寒風把老人眼角的皺紋吹得愈加濃烈，他稱了兩個只有孩手長的紅薯，分別裝在黃的紙袋里：“一共14塊。”

陸君堯拿出手機掃碼付了錢，大概是因為沒有那種收款的語音提示，陸君堯把手機的付款界面給老人看：“您看一眼，14塊。”

老人眼尾的褶子更深了：“沒事沒事，我相信你們年輕人。”

陸君堯收起手機，接過他手里的袋子，走回來。

他把兩個紅薯給：“裝口袋里。”

孟鵑抬頭看他：“不吃嗎？”

“先暖一會兒手，”烤紅薯燙燙的，把他原本溫熱的手心燙的滾熱，他話里有幾分歉意：“怪我，出來的時候忘記把你的手套帶出來了。”

孟鵑低頭看他手里的紅薯，鼻子一酸，給接到手里，垂著頭：“你怎麼還怪起自己來了，是我記不好。”以前但凡和他一起出門，都是一個糊涂的腦袋，因為什麼都不用做，他都會替想得周全，因為他太過細心，所以越來越枝大葉。

可是現在搬離他那兒了，很多地方，便得不到他細心的照顧。像今天，換了鞋才想起手機沒拿，關上門又想起吉他還立在玄關那兒……

口袋里的紅薯比手套要暖和許多，可無論是手套還是紅薯，都是他給的。

一輛出租車在兩人前停靠，陸君堯往前兩步，給開了門。

冬天晝短夜長，還沒到六點呢，天就全黑了。

陸君堯把送到16棟門口，問：“紅薯還熱嗎？”

孟鵑點了點頭，邊浮出淡淡的笑：“還很熱。”

“晚飯呢，吃什麼？”他和面對面站著，他低頭，仰頭。

孟鵑松開微抿的：“你不是給我買了紅薯嗎？”

他角彎了一下，弧度淺淺的，“我最近每周三五六的下午都會去淮路。”這話題岔得突然，但聽著又像是隨口。

孟鵑愣了一下，轉而下意識地回了句：“我也是。”音樂課快結束的時候，和老師確定了接下來上課的時間。

“這麼巧，”他說：“那你要跟我一起嗎？”

孟鵑咬住下，默了幾秒，問：“會耽誤你嗎？”

他說了句“不會”后，往后退了一步：“進去吧。”

口袋里的紅薯變得溫熱，沒有那麼燙了，孟鵑開了門，進去。

今天是天，沒有星星，朦朧的一彎月孤零零地掛在漆黑的夜空，背著門的孟鵑默默在心里數了50下，輕輕開了門出去。

他剛走沒幾步，走得慢，微微垂頭，地上的影子很長很長。

盡管他為人溫和，但總是獨來獨往的，孟鵑從沒覺得他孤獨，可現在，過金屬大門，看著他的背

影，心口突然疼了一下。

不在，他是不是不習慣那樣大的一個客廳，沒有趿拉著拖鞋像個小兔子似的竄來竄去，是不是很冷清

孟鵑扭頭看了眼后的別墅。

這里也很冷清，因為無論在做什麼，地上都只有一條影子。

1月5號是孟鵑的生日。早上還沒到八點，就出門去了菜市場，這會兒，九點多一點，兩手提滿了袋子站在別墅門口開門。

從搬出來到現在，做飯的次數不多，僅做的那幾次還都是下的面條，但是今天不一樣了，請了陸君堯來吃飯。

開了門，把放在地上的袋子一個一個重新勾到了手指上。

昨天是星期三，上完音樂課回來把院子打掃了一下，院子里有個小花園，花園里禿禿的。孟鵑走過的時候，扭頭看了一眼。

嗯，應該去買一些綠植栽在里面。

十點，陸君堯一手拎著蛋糕，一手提著一個黑的袋子站在別墅門口。

門鈴響，在廚房里忙活的孟鵑趕用水沖了下手跑了出來。

今天穿的是休閑運風，上面是一件黑的長款，下面穿了一條黑的打底，黑白條紋的長罩住了一截腳腕。

站在門口的陸君堯看見趿拉著拖鞋像一陣風似的跑出來，笑著說：“不急。”

門打開，孟鵑接過他手里的蛋糕，往他另只手的黑袋子瞟了一眼：“那里是什麼？”

陸君堯晃了下手：“給你挖了兩株杜鵑過來。”

孟鵑眼睛一亮：“我早上還想著下午去買一點綠植栽在花園里呢。”

陸君堯走在右側，“在忙什麼？”

“在切菜啊。”

“那你去忙，我來把這杜鵑給種上，”他今天特意穿了一件短款的外套。他把手里的袋子放在花園邊，去了東圍墻，拿了把鐵鍬過來。

大學那會兒，一到深秋，孟鵑便會見他給院子里的臘梅和桂花翻土。把手里的蛋糕給放進客廳后又跑出來。

“我能做什麼呀？”以前，陸君堯在院子里做這些的時候，也會站在旁邊這麼問他。

陸君堯笑笑，“等下埋土的時候，你幫我扶著就行。”

等陸君堯挖完土，孟鵑便把杜鵑拿出來放進土里扶正。陸君堯拿著小鏟子，把杜鵑的土球用土覆蓋住，然后用腳把土踩實。

小花園有十幾個平方，就這麼栽了兩株杜鵑，倒顯得孤零零的了。

陸君堯把鐵鍬放回去后，拿起旁邊的的小紅桶接了水，把杜鵑的系澆，“三天澆一次水，一次澆這麼多，”他用手在紅桶上比劃了一下。

孟鵑點頭：“我知道的。”

“等年后，我讓方曲多買一些杜鵑來，”他看了眼花園，角的笑意很明顯：“把這花園里種滿杜鵑。”

他打小就喜歡杜鵑花，沒來由的喜歡，只是沒想到會在二十五的時候在那個開滿杜鵑的娟山遇見，也沒想到分別一年后，當時那個哭得像個淚人兒似的小姑娘會來到他的邊。

陸君堯從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個小巧的方形松木盒子遞給：“生日快樂。”

孟鵑把盒子接到手里，習慣地低頭聞了聞，但是隔著盒子，聞不出來，沒有打開，直接問他：“今年是什麼？”

他說：“茉莉。”

每年孟鵑生日，陸君堯都會送一瓶他自己調制的油。

高考那一年，陸君堯送的是苦橙花做的油，那個油的味道，孟鵑到現在都還記

得，有點苦，能聞見的苦。當時還特意上網查了，網上說苦橙花做出來的油對神經張或疲憊可以起到舒緩的作用。

大一那年，陸君堯送的是鼠尾草油，當時也上網查了，說是這種油可以殺菌消炎，是的，那段時間，臉上在冒痘

考研那一年，陸君堯送了一瓶甘洋油，那段時間，孟鵑的確是有點焦慮和張，而洋甘是最溫和的鎮定劑。

陸君堯除了喜歡花草，還調制油，所以他上總是帶著淡淡的香氣，了他這麼多年的熏陶，孟鵑對油多多也了解一點。

茉莉油算是油里價格比較貴的，很多都會用它來護。

孟鵑已經很久不起痘了，手里握著那方形小盒子，朝他微微瞇了瞇眼：“干嘛，你這是在提醒我要開始皮管理了嗎？”

拿眼瞇人的時候，表古靈怪的，陸君堯被逗笑了，笑歸笑，說到護，陸君堯還是提醒了一句：“你今年25了，現在才開始護的話，有點晚了。”

他倒是有這樣開的玩笑，孟鵑“嘁”了一聲，扭頭踩上臺階，回了客廳。

冬日里的日頭很和，他背著站，快正午的太從他頭頂后方打下來，背著的那張臉，眉眼溫，粼粼波跳進他眼里，有漣漪在。

茉莉油，何止能護，它那令人陶醉的氣味還能增加的浪漫。

他并不是一個浪漫的人，沒有過人的他，更是沒做過浪漫的事。

再不做，就真的老了。

中午，孟鵑做了一桌子的菜，陸君堯坐對面，他笑著：“很久沒吃你做的菜了。”走了半年，回來的第二天就搬了出去。這麼想來，也是久的了。

孟鵑夾了一塊糖醋小排到他的碗里：“那今天就多吃一點。”

他拿起筷子，說了聲：“好。”

孟鵑今天還特地買了一瓶紅酒，舉杯：“祝我生日快樂。”

兩個紅酒杯撞，發出清脆的聲響，他說：“生日快樂。”

陸君堯只是象征地抿了一小口，可孟鵑，卻把杯里的紅酒一飲而盡了。

喝的急，用手背了角，笑里帶著幾分狼狽。

陸君堯怔忡地看著笑，眸子里有影閃過，他放下酒杯，溫聲提醒：“別喝那麼急，吃點菜吧。”

陸君堯吃飯細嚼慢咽不齒，兩個人而已，那麼多的菜，吃到最后都不見。

飯后，孟鵑把桌子騰了半邊出來，陸君堯把蛋糕盒上的帶子解開，往年的蛋糕不是方形就是圓形，今年，很不一樣。

是個音符。

孟鵑看呆了，半晌才抬頭：“好漂亮。”

他把一個‘1’一個‘8’的蠟燭在上面，孟鵑咯咯直笑：“干嘛，你不是說我25了嘛。”

他今天帶了打火機來，點上蠟燭，他把蛋糕推得離近一點：“希你永遠十八歲。”

十七歲，吃了人生中第一塊屬于自己生日的生日蛋糕。

十八歲，他帶去吃了人生中的第一次西餐，還帶去了游樂園。

十九歲，他送了人生中第一條及膝的黑禮。

……

“快許愿吧。”

孟鵑游走的思緒被拉回來，蛋糕上的蠟燭已經燃了一點，抱著雙手，閉上微微潤的眼睫，在心里默默許了25年來第一個貪心的愿。

比去年要貪心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