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凱旋罔顧鄧點點的聒噪，全程一言不發，把人送到家就要打道回府。

外婆和舅媽留他：“阿凱，吃個晚飯再走吧。”

“不了，外婆舅媽。”祝凱旋連車都沒下，推道，“我還有點事。”

中老年人普遍八卦，外婆和舅媽也不例外，舅媽一聽就來勁了，湊近他些，神神地問道：“什麽事啊，你是不是朋友了要去約會？”

鄧點點在和老媽背後出一個比吃了屎還一言難盡的表。

朋友？

嗬，想多了。

說出來嚇死你們！

表哥是對別人的老婆上了心了，證據就藏在他的後備箱裏。

“沒有。”祝凱旋從小就有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天賦技能，說起甜言語信手拈來，“要是朋友了，肯定會第一時間告訴舅媽的。”

舅媽果然被他哄得眉開眼笑，親熱地拍拍他的手：“阿凱你要抓啊，27歲的人啦，也老大不小了，是時候談個朋友了，舅媽還等著喝喜酒呢。”

“欸，正在努力。”祝凱旋順從地應下。

臨走前，祝凱旋向鄧點點投去一個看似平靜無波的眼神。

鄧點點從裏麵提取到了濃濃的警告意味，裝作沒看到，往背後躲去。

表哥在威脅不許說話。

說不說就全憑他表現了。

祝凱旋的車絕塵而去，舅媽攙著外婆進屋。

外婆慨：“阿凱這孩子，看著好說話，實際上可倔著呢。”

舅媽很認同：“可不是嘛，這麽多年了，任憑家裏好說歹說就是不肯去相親，姐姐都不知道為此哭了多次了。”

想到外孫的終大事遲遲沒有眉目，外婆深深歎了一口氣：“讀書那會談朋友談得起勁，當著老師和爸媽的麵都咬死了不肯分手，到了該談的年紀，反而不肯談了。你說這個什麽事呀？我是真的想不通現在的年輕人在想什麽了……”

*

從外婆家出來，祝凱旋徑直回了家，車在車庫停下，他繞到車後打開後備箱，提著雲霧來的行李箱上了樓。

把行李箱放下，他毫無尊重他人私的自覺，俯下擺弄碼鎖。

四位碼。

他快速把四個小轉盤轉到“7758”四個數字。

一遍通過。

7758來源於很多年前流行過的“7758258”的梗，大學的行李箱就用的這個碼。

依舊在某種程度上了解一個過去的人，多會讓一個男人產生一點一切皆在掌控之中的就，他淡淡嗤笑一聲，將行李箱打開，進行簡單的翻看。

28寸的行李箱讓塞得滿滿當當，裝滿了各類鞋子、化妝品和生活用品，就連吹風機、水壺、一次床單枕套浴巾之類酒店提供的東西也一應俱全。

被專門裝在一個收納袋裏，圍跟幾年前沒什麽變化，倒是風格變了不，薄如蟬翼的一片，蕾繁複，很是花裏胡哨。

以上這些都不是必需品，去商場再買或者問新娘子要就是了。

不足以迫使主人來討回行李箱。

不過這行李箱裏還有個被層層海綿包裹起來的禮盒，占據了不空間。

禮盒裏麵是兩個致的人型玩偶，一男一，雖然五留白，但祝凱旋一眼認出它們是照著兩位新人的模樣的，就連上的服都是婚禮主造型的mini版，仿真度落實到了每一細節。

除此之外，禮盒裏麵還留了婚紗的手稿圖和一封簡單的祝福信。

這件新婚禮舉世無雙，想必花費了不心思準備，就算逛遍全錦城甚至全世界的商場，也絕無可能找到現的替代品。

*

雲霧來下了車，站在路邊麵對車水馬龍的喧囂，柏油馬路經曆了一天的暴曬正在肆意釋放白日裏吸收的暑氣，夏天的夜晚悶熱異常，與車打了冷氣的涼爽環境形鮮明的對比，溫度直線上升，發懵的腦子卻與之相反，快速降溫至可以進行正常思考的水平。

不由自主地，把整件事以非常客觀的角度，從頭到尾細細梳理了一遍。

雲霧來一直是一個心態不錯的人，已經發生了的事，如果有回旋的餘地，就去拚盡全力，如果沒有，抓心撓肝地後悔純屬為難自己。

一般不會為難自己太久。

沒有祝凱旋在邊，那種如坐針氈的憤、尷尬如汐般漸漸退去。

收拾好心，打了車前往餐廳。

宴隨已經在了，一見到，腳步雀躍地迎過來，親昵地抱了抱，半開玩笑地調侃：“辛苦Lai大設計師不遠千裏趕來參加我的婚禮。”

“也謝謝嘉藍神的厚讓我當你的伴娘。”雲霧來回敬。

嘉藍中學是他們的高中，宴隨多年來一直是學校的宣傳大使，被眾嘉藍學子奉為嘉藍神，明天，的婚禮宣誓儀式就將在嘉藍舉行。

兩人說笑著往座位走去。

“行此呢？”見宴隨孤一人，雲霧來問及宴隨的老公。

“傅行此啊，”宴隨口吻如常，“他待會應該要跟凱旋哥哥一起去嘉藍，確認一下場地。”

雲霧來沒錯過宴隨說到祝凱旋時眼睛裏那一點微不可察的打探意味。

“噢。”點點頭，波瀾無驚。

倒是宴隨破功了，忍不住笑了起來：“噢？就這樣？”

雲霧來一本正經地點點頭：“嗯，不然還要怎樣。”

等菜的功夫，宴隨單刀直：“雲霧，你現在有男朋友麽？”頓了頓，想到國外的風氣比較開放，又改口，“額，或者說男伴，有麽？”

雲霧來的刀叉無意識地在餐盤裏劃著：“沒有。”

這幾年一門心思全撲在Mybride上，沒日沒夜地與婚紗打道，就連睡個飽覺都是奢，更別說勻出時間給男人。

“凱旋哥哥這些年來一直是一個人，當然私底下的那種，我不能保證沒有，但至我一個都沒有見過、聽過，他的網名到現在也沒改過，我覺得他對你還是有的。”宴隨說得很認真，“你們這麽多年，就這麽斷掉未免太可惜，你認真考慮一下。”

雲霧來抬眸：“什麽網名，QQ啊？”

宴隨：“嗯。”

他們的高中時代，微信還沒有興起，流行的是QQ和人人網。

祝凱旋的QQ名字“凱旋歸來”。

有關凱旋歸來是否存在語病，學界正反方各執一詞，始終沒有個確切結果。不過至在高中語文的範圍，它是被一刀切，劃分到語病範疇的。

叛逆且富有爭議，正如那個尚且年的年紀裏，他們不被看好、不被允許擁有的。

那個時候，雲霧來的QQ網名做“來也歸凱旋”。

凱旋歸來，來也歸凱旋。

三年前分手那天，特意把許久不用的QQ下載回來，改掉了網名。

雲霧來漫不經心地聳聳肩，沒當回事：“他指不定忘記改了，或者懶得改，反正已經不玩QQ了。”

距離上一次自作多還不到一小時，人生在世，難免在同一個坑跌倒，但不能過於頻繁，人總得有點骨氣。

至不能在一個小時之跌倒兩次吧。

宴隨看出雲霧來興致不高，之事終究講究一個你我願，外人說再多也隻是徒勞，點到為止，不著痕跡地轉移了話題。

兩人悠哉悠哉吃完晚飯，宴隨開車送雲霧來回酒店，臨上車之際，看雲霧來隻隨了個不大的包，就隨口說了句：“你們時尚圈果然時尚，回國隻帶個包就行。”

雲霧來這才後知後覺地記起自己是帶了個行李箱回國的，很快意識到自己把它落在了哪裏，生生遭遇了今日第二次晴天霹靂。

宴隨渾然不知自己今天當了兩次雷公：“但商場馬上就關門了，來不及去買了，一會我給你送點服和護品過來。”

“行。”雲霧來自己的太，隻覺心力瘁。

*

祝凱旋跟傅行此從初中時代就是最好的哥們，倆人有著十幾年的革命友，此次傅行此結婚，祝凱旋為主伴郎，當然也撈不到清閑，一起忙活了好幾天。

祝凱旋陪傅行此安頓好幾個遠道而來參加婚禮的高中同學，老同學許久未見，熱鬧了些，喝著酒說了很久的過去，散夥已經是半夜。

了代駕回家的路上，祝凱旋和傅行此一起坐在後座，傅行此轉過頭來看祝凱旋：“明天晚上單派對別忘記，帥一點，宴隨那幾個伴娘都漂亮的。”

祝凱旋嗤笑：“知道單派對什麽意思嗎，就你那把你老婆和伴娘都上的派對，也配稱為單派對？”

傅行此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你別管那些有的沒的，我給你準備了一個驚喜。”

很不巧，祝凱旋已經在意外中提前知曉了傅行此所謂的驚喜是什麽。

不就是雲霧來麽。

嗬，雲霧來。

窗外霓虹閃爍，沿路一盞又一盞的路燈把車裏照得明明滅滅，他沒揭穿，仰頭靠在了座椅靠背上，閉上眼睛，任由微醺的酒意蔓延上來。

老半晌，才漫不經心地說：“哦，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說到雲霧來，他想起一點很重要的事來。

距離事發已經過去一整天了，他沒找雲霧來，雲霧來也沒找他，彼此都假裝那個落在他後備箱的行李箱不存在。

那人倒是很沉得住氣，始終沒有找他要回的東西。

難不，還真準備換個新婚禮送宴隨了。

一倔起來，還跟以前一模一樣。

微醺是一種很好的狀態，它介於清醒和醉之間，人在這種狀態下，既能保持理智和思考的能力，同時也能控製住自己的行為舉止，但會變得異常大膽直接，酒意總能輕而易舉放大平時可以製的想法或。

回到家，祝凱旋看著自己房間地板上的行李箱，給行李箱的主人發了條彩信：「你東西不要了？」

雲霧來回得很快：「你還給我。」

房間裏沒開燈，隻有皎白的月過落地窗照進來，祝凱旋盯著短信，笑了一下。

回得這麽幹脆，看來還是想要回的行李箱的。

早知道，就再多晾一天了，看到了婚禮前夜還能不能繼續沉住氣繼續不找他。

隻是他既然已經走出這一步，也隻能將錯就錯把好人做到底了：「你在哪？」

二十多分鍾以後，雲霧來的酒店房門傳來幾聲叩門聲。

走過去，小心翼翼從貓眼出去，祝凱旋的臉在裏麵有幾分失真，他今天的穿著打扮跟昨天的休閑風不同，今天西裝革履，人模人樣，但是沒係領帶，最上麵那顆紐扣解了，其中一邊敞向旁邊，出鎖骨中間的那個V字型凹陷來。

一本正經中帶了一點點恰到好的放。

也就是俗稱的人模狗樣。

他仿佛知道在看他，直勾勾地盯著貓眼看。

雲霧來放下鎖扣打開門，手接過行李箱，順便給了他一句不是非常有誠意的“謝了。”

說完就要關門。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卻撐在門上，阻止了關門的作。

門被他的作扇回來些，雲霧來敏的嗅覺除了聞到走廊上淡雅的小蒼蘭香氛，還辨別出一約約的酒氣味。

也看到他的眼睛不甚清明，漆黑像灣沉沉的深潭。

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麽樣子，披著一頭半幹的及腰長卷發，渾散發著香波的芬芳，浴袍裏麵空無一，領口鬆鬆垮垮，出鎖骨和一片說多不多說不的皮，腰帶勾勒出的曲線，赤著的雙足陷進厚厚的地毯中，指甲上猩紅的半遮半掩。

他們曾是最親無間的人，當然比誰知道他不了自己什麽樣子。

所以在這個曖昧的時間、曖昧的地點裏，他什麽都不必說，就已經表明了一切。

雲霧來停頓一下，收了關門的力道，然後扭頭往裏麵走去。

是個正常的人，於二十幾歲的年紀，有正常的生理需求，這不恥，沒有掩飾的必要。

在意誌力薄弱、最易守不住的夜裏，有個品相一流、且經過從前千百次的驗證得知技上乘、可以給帶來歡愉的男人活生生擺在眼前，送上門來的服務，何樂而不為呢？

如果他玩得起，實在沒必要跟他矯兮兮玩貞潔烈婦那一套。

反正他們之間，也不差多一次還是一次了。

祝凱旋卻沒有馬上跟進來，他隻是站在門口，盛著醉意的眼神不若平時靈敏，有些遲鈍和粘稠地膠在上。

那頭搖曳的長發，仿佛他的招魂幡。

雲霧來停下腳步，轉過來問了他一個問題：“這些年來，你有人麽？”

沒指過這彼此杳無音訊的三年，要一個正高峰的男人始終保持孑然一，但是在這個時刻，還是固執地想知道，如果今天換了是別的人來開的門，他也會如此麽，也會用這般骨的眼神表和作，明晃晃地向人宣告自己的不純良目的麽。

他不答反問：“那你呢？”

他同樣想知道，如果今天是別的男人深夜造訪，會不會鬆開攔門的手放任別人進來。行李箱裏那袋私的，風格又是否由別人一手調//教印象。

這是一場博弈。

良久，雲霧來的眉峰輕輕往上一挑，四兩撥千斤：“人？沒有，不搞百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