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因為裴清開了口，明擺著的替人解圍，旁人也都不再多說一個字。甚至連最跳的周磽，也止住了話頭。

他話題轉移的快，說起上周去瑞士雪，教練是個俄羅斯人，那材。

說到這兒，他嘖嘖兩聲：「可惜聽不懂中文，我說不來俄語，不然我也能嘗嘗戰鬥民族是啥味道了。」

立馬有人笑著搭腔：「你們兩這流都問題，還怎麼教你雪？」

周磽手勾著湯勺，在碗里胡攪幾下，一挑，笑容浮浪：「還能怎麼教，直接上手唄。」

林瑯深呼了一口氣。

覺得這裡的空氣彷彿都帶著難聞的污濁。

直到那杯牛被男人遞來，杯壁上還細心地套了隔熱墊。

「小心燙。」

他輕聲一句囑咐。

林瑯抬眸。

他卻已經移開了視線，旁不時有人給他遞名片，做著自我介紹。

他有耐心的聽著，視線往那名片上看。

林瑯卻能覺出，他聽的並不認真。

大約是真的對這種社到厭惡吧。

可這人，實在是好脾氣，哪怕心中有不滿，面上卻始終能保持一不變的溫和。

待到對方講完，他才將那名片收起。

徐初講完電話回來，室氣氛正好，大家說說笑笑的。

剛才那一幕像是沒存在過。

他沒察覺出哪兒不對勁，在林瑯旁坐下。

飯菜早就端上來了，前菜是克羅斯尼。

聽說今天的主廚是特地從法國高薪聘請回來的，老太太當了一輩子的洋小姐，吃慣了法餐就不慣國的。

周磽說：「崇洋外嘛這不是。」

剛巧他說這話兒的時候，老太太拿了瓶專門從地窖找出來的葡萄酒過來。

手往他後背一打，斥他沒大沒小。

臉上卻是帶著笑的。

哪怕滿頭銀髮，臉上皮也因為年邁失去水分和彈，變得皺皺，但上那種優雅華貴的氣質卻沒有被時間折損半分。

將那酒放在裴清桌前，腰有點兒彎，滿臉慈模樣：「小啊，難得過來一趟，今天就多陪陪。」

裴清握住搭在他肩上的手，溫順眉眼，聲音也放輕許多：「我吃完飯就過去陪您。」

裴清是那種典型的別人家小孩。

周磽從小就在他的影之下長大，滿耳朵都是長輩們稍顯嫌棄的語氣：「你看看人家阿，再看看你。」

走後，周磽慨，說心裡只有裴清了，就沒有他這個親孫子。

飯局氣氛好像輕鬆愉悅，林瑯卻食不知味。

只想趕吃完趕離開。

這裡於來說就像是另外一個世界，不屬於這裡，卻沒想過要去融。

主菜上來了，是澳洲谷飼菲力牛排。

徐初作自然地將林瑯面前的西餐盤端過來。

切到一半，紅蛋白從牛排切口滲出。

他放下刀叉詢問一旁的侍者：「幾分？」

那人停下正在擺盤的作：「三分。」

徐初將餐盤輕輕往一旁推：「麻煩換七分，吃不慣太生的。」

林瑯很吃西餐和海鮮的原因，就是生食太多。

哪怕是煎蛋，也必須要煎到。

更歡迎的流心蛋只吃過一次就險些吐了。

蔣杳無聲看著這一切，看著徐初對待另一個生的與關。

拿起刀叉，作緩慢地將餐盤的牛排切小塊。

或許直到此刻才真的明白，有些東西一旦發生改變，是很難再恢復原狀的。

從前，徐初只會替切好餐盤的牛排。

說不清是什麼覺，可能沒覺，也可能是，緒太多，最後糅雜在一塊，便也辨不出什麼來。

只剩下一陣混沌磨人的疲累，讓不斷自我消耗。

周磽那張見條狗都能嘮上半小時的，此時看到這樣的場景倒是很想開口。

可席位上一個裴清一個徐初，這兩個人簡直就是兩尊如來佛。

有他們在，自己這個孫悟空也不敢鬧出個天宮來。

葡萄酒喝了大半，最後還是借著那點酒意上頭。

當然，他也只敢在裴清跟前躍躍試。

大約是因為家裡世世代代都信佛的緣故，裴清從小在這種慈悲為懷的環境下浸潤熏陶著長大。

以至於他對誰都是好脾氣的包容。

只要不涉及原則問題，他鮮發脾氣。

更何況，長這麼大周磽還沒見他發過脾氣呢。

所以他也不清楚他的那不能的「線」到底在哪。

「哥，你這次在國外待了那麼久，真沒發展出一段國姻緣來？」

席間總有人到跟前來和裴清敬酒，他喝的不多，但也沒拒絕。

簡單地一酒杯，只是淺抿一口。

這種場面他面的，難得出來一趟，誰見了不都得著這次機會，結上裴家這條人脈。

不過他理起這種諂奉承向來得心應手。

話里散著幾分輕笑，三言兩語便打發了去。

對方千金重的求，在他這兒，被不足四兩的禮貌給撥了回去。

林瑯偶爾會覺得裴清這個人，和他們不太一樣。

可更多的時候，是清楚的。

在名利權貴場中長大的人，離不了那種特。

那種比他人要深出幾分的城府。

裴清之所以顯得和他們不一樣，不是因為他的隨和，而是他骨子裡的傲。

看著溫和包容，周有神，卻始終沒有離商賈之子的城府與算計。

他只是懶於用這些算計去對待別人。

善與惡，都是選擇。

他選擇了前者。

牛排煎烤好后重新端上來。

林瑯著刀叉小口吃著。

吃東西很慢，從小養的習慣，細嚼慢咽能擴大飽腹。

這樣的比較慢。

桌布是紅絨的，周圍是一圈金刺繡。

老太太年輕那會在歐洲留學，又定居了十幾年。

住習慣了，哪怕回到國，依舊保持著在歐式的習慣。

包括這桌布，也是周磽他爸專門託人去歐洲弄來的。

聽見周磽的問話，裴清放下只剩一半的酒杯：「目前還沒有這方面的打算。」

周磽一聽這話，樂了：「哥過了這個年就二十五了吧，你不急叔叔阿姨也該急了。外國洋妞要是不合胃口，咱們國更多。你覺得小蘇蘇妹妹怎麼樣？可是我們學校出了名的清冷系花，別人和說話都不帶搭理的，唯獨在哥面前像只小綿羊，乖的不行。」

裴清只是輕笑：「就是個小孩子。」

這一個個的。

是不是越位高權重，就越對男之事不興趣？

「如果對的不興趣，男的我照樣也能給你......」

頭燈嵌了一圈燈帶，中間的吸頂燈只開了一檔，亮度不太夠。

大部分的照明都是來自於那圈暖的燈帶。

裴清的位置，正好是不被燈照顧到的地方。

他此時講話的語速不快，清冽嗓音帶幾分輕慢。

像是總也沒睡醒的貓。

偶然還會在不經意間出點北城特有的口音腔調，尾音微微往上揚。

貴公子哥的矯矜氣質只在看不見他雙張溫至極的眼時，才會顯些許。

「周磽。」

他不說多餘的話，只是喊了一遍他的名字。

分明不算多重的語氣。

卻還是嚇得周磽閉上了。

他碎，腦子一筋，但也深知什麼適可而止。

裴清已經很給他面子了。

若是他再看不清局面，執意把那句話給講完。

裴清倒也不至於會做出些什麼事來，他頂多只會緩著語氣，說家中還有事。

然後禮貌離席。

至於離席之後會發生什麼，周磽自個都不清楚。

他沖樓下喊，再多拿兩瓶酒來。

話匣子打開了，也沒法止住，想著用喝酒來堵堵自己的。

可實在憋得難。

周磽覺得自己上輩子就是啞，不說話犯個賤他就閑的難。

尤其是今天這場面千年難得一見啊。

飯還可以吃一輩子，這機會走了，以後可就沒了。

他推推旁邊的小胖，續著剛才聊人的話題，問他喜歡什麼類型的生。

小胖樂樂呵呵，說自己喜歡白白胖胖，長得像年畫娃娃的那種，看著喜慶又可。

周磽嗤了一聲：「你乾脆說你喜歡自己不就得了？」

新一的討論以此做為開端。

除卻裴清之外，他不敢再往太歲頭上土，幾乎所有人都被問到了。

最後只剩徐初。

周磽引發這場話題的重點。

周磽眼神一轉，也不打算問，而是嬉皮笑臉自問自答：「震哥就不用問了，喜歡桃花眼小菱的，最好笑起來角有梨渦。」

簡單的三個形容詞，完詮釋了林瑯和蔣杳的長相共同點。

全程只是安靜吃飯的林瑯到那些帶著嘲弄的目。

太悉了。

不是第一次見。

這種目自然不會放在蔣杳上，在這場替遊戲之中，於最高的位置。

是別人的而不得，也是無價的正品。

數不清這是多次被反覆揭開難堪，甚至於讓，開始對這種緒免疫。

周磽又嬉皮笑臉補充一句：「我就是開個玩笑而已，嫂子別生氣啊。」

至於這聲嫂子指的是，林瑯還是蔣杳，他故意說的含糊不清。

「玩笑是指發生在雙方都覺得好笑的程度上，你現在，是單方面的擾。」

裴清下意識去自己手腕上的那條菩提子手串。

語氣分明平和，卻給人一種無形中，不過氣的迫，

他看著周磽，簡單說出兩個字，「道歉。」

罕見的，一反常態。

像是那條被稱為原則的底線，終於首次被人踩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