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方木離奇得近乎荒謬的故事，邰偉有些將信將疑。

“他，那個方木的學生，”邰偉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詞句，“他在給犯罪嫌疑人畫像？”

丁樹點點頭。

“真的有這麼厲害麼？”

丁樹笑笑，他湊過來，表神地問：“你知道羅納爾多為什麼是世界第一前鋒麼？”

“唔？你說什麼？”邰偉有點莫名其妙。

“為什麼郝海東不能為世界第一前鋒？”

邰偉目瞪口呆地看著丁樹。

“天賦。這家伙有察覺犯罪的天賦。”

邰偉在J大研究生查得方木住在南苑五舍B座313寢室，可是到宿舍樓卻撲了個空，同他住一個寢室的男生說方木去打籃球了。邰偉問方木長什麼樣。男生笑笑說：“你不用問他的長相。你只要看見一個獨自在球場上練罰球的人，那就肯定是方木。”

天氣很好。校園里是微微吹過的暖風和好聞的花味道。大學生們大多下了厚重的冬裝，穿著輕便地在校園穿梭，偶爾還能看見幾個急不可待地穿上短的孩子。邰偉拉住一個抱著籃球的小個子男生，問他籃球場怎麼走，小個子男生非常熱心地給他帶路。

籃球場位于校園的西南角，是一大塊用鐵網圍的水泥場地，一共有八塊完整的籃球場。邰偉依次走過這些聚集著生龍活虎的小伙子的場地，留心尋找著那個獨自練習罰球的男孩。

他并不難找。在場地最邊緣的一塊球場上，有一個男孩站在罰球線上，揚起手，籃球在空中劃出一條弧線，準確地落在籃圈中。

邰偉走到場地邊，看著男孩一遍遍重復著同樣的作：揚手、投籃、筐、撿球、走回罰球線、揚手、投籃、筐……男孩的作標準、優，出手的籃球幾乎無一落空。

“有事麼？”突然，男孩目不斜視地冷冷拋過來一句。

“哦？”邰偉有些猝不及防。他尷尬地清清嗓子，“咳咳，你方木吧？”

男孩揚起的手略略停頓了一下，然后手指一撥，籃球飛出后沒有直落籃圈，而是撞在籃圈上，又彈回他的手中。

男孩捧著籃球，轉過。他的臉紅，鼻尖上有細的汗珠，臉頰凹陷，下顯得尖尖的，濃的眉此刻鎖在一起，而他的眼神——

冷漠、疲倦，卻又銳利無比，仿佛能夠刺破午后強烈的線直鉆進對方的里。

邰偉在這樣的目下不由得打了個寒噤，他躲開對方的視線，剛想開口，卻發現自己并沒有為與方木的初次見面準備一個合適的開場白。

“你……你認識丁樹吧？”

方木的眉頭皺得更，他盯著邰偉說：“你是警察？”

說完，不等邰偉回答，就徑自走向球場邊的長椅。邰偉遲疑了一下，也跟著走過去坐下。

長椅上放著一個很舊的書包，方木從里面拿出一包面巾紙，出一張臉，又掏出眼鏡戴上。

“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麼？”臉上仍然毫無表。

邰偉到一不快，但是想想此行的目的，還是從皮包里拿出一沓資料，遞給了方木。

“我是市局刑警隊的，我邰偉。今年三月份以來，我市連續發生了三起室殺人案。這是這三起案子的一些資料。我聽說你……

”說到這里，邰偉發現方木并沒有聽他說話，而是全神貫注地看手中的資料，就悻悻地閉上，拿出來準備表明份的警證也悄悄地塞回了口袋。

沒有比和這樣的家伙坐一下午更讓人厭煩的事了。方木始終一言不發地坐著看資料。邰偉最初還耐心地擺出隨時準備傾聽的姿勢，時間久了，肩膀酸得厲害，也開始不耐煩起來。他展開四肢，向后舒服地靠在椅子上，百無聊賴地四張著。

剛才方木投籃的那塊場地已經被幾個男生占據了。這些二十出頭的男孩子在球場上不惜力地奔跑著，爭搶著，不時發出興的尖，時而為一個作是否犯規、一次得分是否有效大聲爭論著。邰偉看著這些力充沛的男孩子，不由得回想起自己在警校讀書時的日子，邊漸漸浮現出一微笑。

猛地，他意識到邊的這個人其實就是這些男孩子中的一員，而他，和這些沒心沒肺的男生多麼不同！仿佛有什麼記號，使他與周圍的人涇渭分明。他不由得再次轉過頭來看著方木。

方木看得很慢。他低垂著腦袋，眼睛始終盯著手中的圖片和現場報告及尸檢報告。有幾次抬起頭來，邰偉以為他要說什麼，忙湊過頭去。可是方木只是凝著遠的風景，并不說話，頃，又低下頭仔細地看資料。邰偉注意到他對幾張現場圖片格外關注。

終于，他站起來，長出了一口氣。然后摘下眼鏡，了眼睛，把資料遞給一直盯著他的邰偉。

“這個人，男，年齡在25歲至35歲之間，高不會超過175公分，應該比較瘦。”

邰偉盯著方木，幾秒鐘后，他忍不住開口問：“就這些？”

“對，就這些。”方木干脆地回答。

邰偉到大失所。他原以為方木會像丁樹所講述的那樣，、詳細地描述出兇手的外貌、生活環境、家庭背景。可是方木只給出了這樣一點模棱兩可的結論。老實說，方木所判斷的，并不是什麼有價值的線索：采用如此殘忍手段的，多是男，而且，大多數連環殺人犯的年齡都不會超過40歲。至于高和重，據現場發現的犯罪嫌疑人的腳印，也能夠推斷得出來。另外，現場留的痕跡表明兇手曾和被害婦有過激烈的搏斗，這意味著兇手不會太強壯。

“據這些資料和現場照片，我只能看出這些。”方木好像看穿了邰偉的心思。不過他隨后又補充道：“另外，我覺這個人神上有點問題，至于什麼問題，我不能肯定。”

哼，邰偉在心里說，傻子也能看出這兇手是個變態！

“變態和神障礙是兩回事。”

邰偉不由得一驚，他意識到方木已經在幾秒鐘之兩次窺破他的心事。為了掩飾自己的驚訝，他站起來，向方木出手去。

“好吧，謝謝你，如果還有什麼需要向你請教的，我們會再聯系你。再見。”

方木握住邰偉的手。邰偉覺到那只手冷冷的，沒有一熱度。

“我們最好還是不要再見。”

“哦？”邰偉揚起眉。

“我們再見面的時候，就意味著又有人死了。”

邰偉張張，卻什麼也沒說出來，只好點點頭，轉走了。

走出籃球場的時候，邰偉忍不住回過頭來，卻發現方木已經不在長椅邊了。向旁邊一看，方木正背對著他孤獨地投籃。此時已暮深沉，籃球場上只剩下稀稀落落的幾個人，方木的影在越來越黑的天中愈發模糊，只能辨別他不斷揚起的手和籃球在空中斷續的軌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