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都地夏水流域，氣候熱，今年冬日卻是難得的大雪紛飛。如今冬時將盡，飛雪依然沒有止歇的意思。所以當王子加上門時，此地的主人是頗為意外的。

雖然居住于同一座城池，但是當一方刻意躲避，另一方也未曾去特意尋找時，這座城池就顯得已是足夠大了。若非他們的際網中仍有許多共同的角，兩人甚至可以從此走向末路。

太子旅以為這就將是他們的結局，當他知道他們并非兄妹的，又經歷過那場心知肚明的引之后。

然而當王子加出現在他面前時，他心中竟還是一片寧靜和溫，就如之前的每一次重逢一般。

他不苦笑了一下。

對方所作的一切從未對他不利，多年來積攢的又足夠深厚而堅實，他的本心對毫無防備，甚至深深信賴。

這著實不是一位未來的王者該有的心態。王者之所以稱孤道寡，本就是因為他們不因為任何人搖。

當王子加見到對方時，就心知終將會得逞的，甚至不需要更多的行。

因為那人心了，想要裝作一切都從未發生過。

自然不會給他這個機會。

“旅。”喚道，就像記憶中的每一次，清脆利落，理直氣壯。

“在我離開故地之前，陪我去一次云夢之會。”甚至不是征求意見的語氣。

太子旅閉了閉眼，掩蓋住一切復雜的心緒，也如過往的每一次一般應道：“好。”

這一年的雪從楚王商臣十年的冬天一直下到了十一年的春天。

云夢之會通常在春末，此時氣溫總算是轉暖了。鄢水畔原本有些肅殺蕭瑟的冬景漸漸復蘇，繁花盛開，彩蝶飛舞。

正是最好的季節。

朝堂上并非一派平靜，令尹大心在前些日子病逝，由他的弟弟嘉繼承了令尹之位，朝中貴族們不得有些許不滿聲。

一部分人的不滿是針對若敖氏的專權，楚王商臣的獨斷使這些人的聲音，哪怕到若敖氏的制也逐漸傳了出來；另外一部分，王子加則懷疑他們背后有斗般的影子，雖然并沒有證據。

但至在表面上，由于若敖氏的一力支持，嘉繼任令尹之事總歸是塵埃落定。

春日是一年中重要的季節，無論是春祭、春耕還是能促、生育人口的云夢之會，對于一個國家的昌盛都有著重要的意義。

所以作為楚王商臣的副手，太子旅其實很忙。但即使如此，他還是答應了同去云夢之會的要求。

若說他沒有懷疑過王子加約他一同前往的目的，是不可能的。然而隨人來迎親的隊伍應是將近了，念及舊時王子加面對聯姻之事的樣子，他實在不忍心拒絕對方。

太子商臣給自己的理由是，他是去云夢之會尋一段水姻緣，但這顯然連他自己都無法說服。

云夢之會的舉行是在一個和煦的好日子。鄢水河面寬闊，有一兩條小舟正在其上漾。水面璀璨的浮如同碎金，仿佛能迷人眼。

在約好的河畔舊地見面時，兩人都眼前一亮。

不僅為景，亦是為人。

王子加終于換下了自唐姬過世后便慣常所穿的黑，選擇了一赤紅。難得的熾烈和熱，實在是多年不見了。

而太子旅，隨著他的地位更加高貴，積威愈發深重，他的已在楚王商臣的應允下換了重禮服才用的玄底紅紋配，連常服亦無例外。

“走吧。”王子加道，手去挽太子旅的手臂，被對方避開了。

“抱歉。但是就這樣吧，加。”太子旅認真地看著，眼神深邃，一無底。

王子加側首看向緩緩前行的流水，微微嘆了口氣，并未多言。只是沉默著向前走去。

見這般，太子旅輕闔雙目，墜在后面半晌才大步跟了上去。

二人一前一后，穿過王子加昔日未能功穿越的外圍樹林，進了云夢之會正式的舉辦場所。其實也不過就是大片水邊的空地，蘆葦叢生，開著些的白花。泥沼被特地清理過，顯得格外澄凈清潔。

空地四周都是茂的樹林，除了他們走過的那一片是正式的口，其余的林地都接著丘陵，大家也約定俗不會靠近，正是野鴛鴦們貪歡的好地方。

王子加饒有興致地左看右看。

來到這里的年輕男們大多是同一樣，先尋一左右張。數生熱的則開口便唱起歌謠，若有應和者，相互觀之，彼此有意便相攜離開。當然也有自己已帶了伴兒的，不過總歸是數。

尋找目標的過程通常伴隨著三心二意，也時不時鬧出“變心”的笑話，但是的事怎麼能勉強呢？不合則散便是，于是果斷地尋找下一個合適的人。

如此歡樂且無憂，連王子加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為顯威嚴，這些年多是喜怒不形于，而有目的時，則會扮作弱或沖。這樣真心的笑容便極吸引力。

沒等在樹下多待，便已有數名男子手持蘭草從邊走過。但心有所屬，又及并不真正了解云夢之會的習俗，便并未出手留下其中任何一人。

太子旅無奈地從樹后走出，將手中的蘭草分予一部分：“你不與他人換蘭草，又何必來這云夢之會？”

王子加疑地看他，眼神里滿是迷茫和求助。

“將你手中的蘭草予他人，便是對他有意的一種表達。剛才那幾個男人，都是來向你求的。”太子旅解釋道。

他手中新采的蘭草散發著清新的香氣，與王子加悉的氣息合在一起。放過了這個男人兩年時間，又讓他在知道真相后足足冷靜了一年。

如今這令惦念了許久的氣味再次縈繞于側，不愿再等了。

王子加腳下一用勁，一手勾上了太子旅的頸項，另一手也攀了上去，整個人都纏繞在對方上。側首在對方肩頸之間，故意大聲命令道：“你把你的蘭草給我，我收下了。現在，帶我去那邊。”

太子旅本想直接把摔下去，他們時練武并非沒有如此做過。但考慮到畢竟不是當年，怕真的導致王子加失手摔傷。他猶豫再三，決心和對方認真談談，便還是應了。

于是他手調整了一下王子加纏住他的姿勢，將大部分重量都在自己上，又仗著量的差距，像抱孩子一樣從背后將抱了起來。

他們附近本來亦有想來與他換蘭草的子，見狀只是對二人笑了一下。而另外幾個男子則沒有這麼含蓄，皆是吹著口哨調笑了起來，又聽聞王子加方才的言語，刻意作出一副瞧不起太子旅自己帶了伴兒還這般沒有眼的樣子。

其中為首者甚至不但帶了蘭草，還摘了一枝杜若。他倒也大大方方，眼見著自己似乎沒有機會了，便邊與同伴離開邊回頭向著王子加揮了揮手：“若是他不中用，你一定要來尋我！”

王子加聽聞，伏在太子旅肩上笑得花枝，甚至還長長“誒——”了一聲以示同意。收了聲便抬頭看向半抱著自己的男人，對方面無表，沒有對的行為有毫表示。

眼見著兩人已經遠離人群來到林邊，此依然與水澤相鄰，且因地形原因形了一片小的池塘，清澈見底。挑準位置，便逆向用力，試圖帶著太子旅一同墜下這片水面。誰知背后的手牢牢桎梏住，識破了的小伎倆。

“你怎麼知道？”了聲音，顯得沙啞而黏連，又帶著濃濃撒和依賴的味道。

太子旅對的裝模作樣早已是習以為常，聞言只是不以為然地瞧一眼，這悉的氛圍教他實在沒忍住開了個玩笑：“你以為我是誰，我比你親爹都了解你。”

卻不料王子加認真答道：“確是如此啊，旅，你說的沒錯。”

兩人之間一時沉默。

太子旅把人放了下來，兩人還是停在了這片池塘旁邊，相對而立。

“你知道了。”太子旅沒頭沒尾地道。

“這麼重要的事，斗克黃自然不會瞞于我。”王子加隨手拆了自己的發髻，晃了晃頭，烏發濃，垂墜如云。

“他為什麼會知道？為什麼不告訴我？”太子旅追問道，話語中卻毫無緒。若說他剛知曉這個時可能還為此而憤怒過，如今則只是想要個答案。

王子加突然笑了，一瞬間太子旅想起了那個形如鬼魅的子。

“因為他在我的邊，而你不在。”王子加故技重施，趁其不備，作勢想把太子旅推水中，卻被男人一把握住了手臂。本就是假意手，在對方握住手臂的同時，用力向后仰去。

終于還是得逞了。二人一同墜了水塘。

暮春的水稱不上刺骨，但仍是寒涼，王子加卻不管不顧地纏著太子旅不讓他出水去。

待對方不再試圖掙開，雙夾住太子旅的腰，雙手則纏繞在對方頸后。男人平靜的雙眸仍舊充滿包容地看著，雙手卻不再試圖護住，抱起。

王子加心中突生了怨忿。

為自己，為對方，為天命。

毫不猶豫地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