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蘭昭儀留下的手書,有多可信度，姜曜實在不得而知。

他還得再去金雀臺一次。

除非蘭昭儀親口承認信上的話，否則姜曜不會信。

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他也要去問一問。

夜深邃,又過了幾刻,草叢里響起腳步聲。

侍衛走上前來,提醒道：“殿下,夜已經很深了。”

遠年們的笑鬧聲,消散逐漸不聞。

侍衛看一眼窩在太子懷中的公主,面為難，“殿下,公主該怎麼辦？”

姜曜手探姜玉膝下，將抱起來，走向系在樹下馬,摟著帶上去。

“我策馬帶回去。”

姜曜替姜玉披了一件狐大氅,二人下馬兒邁開了四蹄，馳了草場。

還沒奔馳幾步，他懷中的便迷迷糊糊睜開了雙眼。

姜玉醒了過來,才飲完酒，肚子還難著,本不了馬背上的顛簸,被顛了一會,小腹就開始翻騰。

“哥哥，我要吐了。”

姜曜看神難,放緩了馬速。

姜玉將頭靠在他肩膀上,道：“不要騎馬了,你抱我回去吧。”

馬兒又向前奔了幾步,這次忍不住，抱著他的手臂，子往外傾，紅微張，像是真要吐了。

他勒住韁繩，抱下來。

姜玉雙腳一落地，臉上難的神就一掃而空。

酒氣未散，雙目迷離，小跑幾步，投他懷里，聲音極其道：“好冷啊，你抱抱我。”

一邊說著，一邊將上的披風撈著往他上蓋，作窸窸窣窣。

姜曜出一只手，扶住搖搖墜的軀，等著安靜下來。沒一會，就停下了，又像睡著了一樣。

姜曜手握住下，喚：“姜玉？”

姜玉閉著眼睛，好半天，才遲鈍點了下頭，蹙眉：“喊我做什麼？”

姜曜抬著遠原野，嘆息一口氣，確認是真的快睡著了。

機靈的很，剛剛醉了酒，被馬才顛了一下就喊難，故意裝模作樣說自己要吐了。姜曜清楚地看到下馬后，立馬就不想吐了，還笑著和他說話。

他由著抱了一會，侍衛走上來問：“殿下，要不還是讓公主坐在馬上，屬下來牽馬帶回去？這樣也不必顛著公主了。”

姜曜吐出一口白霧，道：“不用，我背回去。”

侍衛詫異，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姜曜拍了拍的臉頰，將清醒了一點。

他一邊和說話讓別睡，一邊說要背。

腳下不穩，擰眉和他撒，纏著他不肯。

好半天，才被人哄好，慢吞吞往姜曜上爬。

姜玉腦子里一團漿糊，意識朦朦朧朧的，看著姜曜的后背，子倒了上去，雙手摟住他的脖頸，隨后便覺雙腳離開了地面。

男人上的溫度過綢緞傳到上，姜玉忍不住將腦袋往暖源靠，口中喃喃道：“我手被風吹得好冷，你能再幫我捂手嗎？”

姜曜道：“騰不出手來。”

沉默了一刻，自發將子往上提了提，一下他更近，聲道：“那我摟你一點好了，我幫你擋脖子上的風。”

一邊說，將兩只凍冰的手都往他脖子里去。

姜曜冷得輕吸了一口涼氣，若非兩只手都在抱的大，他定將那雙不安分的手出來，給好好拷打。

果然喝了一點酒，那點的小子就藏不住，都使出來了。

他冷聲喊：“姜玉。”

可背上人腦子昏昏沉沉的，哪里還能察覺得到他語氣的變化，居然還發號施令道：“好好背我，不要和我說話。”

說完，又將冰冷的手往姜曜襟里。

天地之間，遠山蒼茫，星灑在行走在草地上的二人上。

姜曜嘆息一口氣，想幸虧是醉著了。

等醒來，最好不要后悔自己做了什麼。

不多時，姜玉回到自己的寢殿。

撈過被褥，悶頭就睡，第二日，是被窗外鳥鳴聲吵醒的。

姜玉緩緩睜開眼，映眼簾是白凈的床幃，上面晃花影和日。

宿醉一場醒來，頭疼得要命。

姜玉躺了好半天，那份疼才慢慢離，扶著腦袋從榻上坐起。

珠簾旁的白聽到靜，連忙小跑到榻邊坐下，掉：“公主醒了？”

姜玉點頭，努力回憶昨夜的形，可腦中一片空白，記憶似乎從喝下那酒囊里的果酒就停了下來。

姜玉問白：“我昨日是怎麼回來的？”

白睜大眼睛問：“公主不記得了？您是被太子殿下背回來的。”

姜玉一聽詫異道：“皇兄背我的？我有沒有對皇兄做什麼出格之舉？”

說完，便見白神不太對。

姜玉暗覺不好，問道：“有嗎？”

白小聲道：“昨夜殿下將公主背著回來，院外人都看見了，這倒也沒什麼，可殿下將放上榻，準備離開，公主卻酒發作，怎麼說也不肯讓殿下離開，就坐在榻邊，一直抱著殿下的腰，讓殿下陪著您。”

姜玉心，問：“然后呢？”

白道：“殿下沒辦法，一直將公主哄睡著了，三更夜時才得離去。”

聽完這些，姜玉指尖攥床單，問：“還有其他的嗎？”

“其他的倒是沒有了。”

不過這些也足夠讓姜玉覺恥了。

如若這些事有印象還好，偏偏腦海里空空，什麼也記不清。

不記得對皇兄到底還做了什麼，更不知皇兄會不會因此怪罪自己。

姜玉心里惶惶不安，好一會，才將那些緒回去。

看窗外正好，問白，“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白道：“午時了，奴婢瞧公主一直睡著，沒敢打擾。”

因是在行宮，姜玉難得散漫一次，也不是什麼要的大事。

姜玉下榻去梳妝，白走上去道：“就剛剛，公主沒醒時，魏家三郎還來寢殿找公主呢。”

姜玉拿簪子的手一頓，疑問：“魏三郎來有何事？”

白道：“奴婢沒敢放他進來，就說公主昨夜吹了風，子不適，在榻上養病，不能見人，魏家三郎也沒說什麼，東西留下將就離開了。”

姜玉順著白手指的方向看去，桌上擺放著一個紫檀木的食盒。

白道：“魏三郎給公主帶了盒點心。”

這寢殿里主仆二人正說著，院子外便傳來了談聲。

姜玉豎起耳朵一聽，說話者似乎正是魏三郎。

院外——

魏三郎走出去，與進來的太子姜曜上。

二人立在寢舍前的長廊上說話。

魏宗元郎抱拳行禮，笑著道：“殿下也是來看公主的？公主就在屋，不過好似生了病，還未醒來。”

年一青袍，腰桿得筆直，俊拔如青松，說話時不卑不。

姜曜頷首，讓他免禮。

魏宗元看向姜曜，眼神帶著敬意，忽想起一話，道：“宗元近來新作了幾篇文章，不知殿下何時有空，能指點宗元一二？”

此前魏宗元時常寫詩賦，來請姜曜指點。

姜曜淡淡道：“你有空便來找我。”

魏宗元激地抱拳，“多謝殿下！”

姜曜手他肩膀，道：“我與你長兄關系極好，他一向護三郎，我便視三郎也是為我的弟弟。不必言謝。”

他口中魏宗元的長兄，曾經做過姜曜的伴讀，與姜曜匪淺，可惜子孱弱，未及弱冠便早早逝世。

姜曜便一直以來都替他照顧魏家的兒郎。

魏宗元得了這話，連忙又行禮道謝。

坐在屋子的姜玉，將院外二人的談聲聽在耳中。

原本還以為皇兄與魏宗元關系平常，現下一聽，才知二人關系非同尋常，十分稔。

那些原本準備告知皇兄，自己對對魏宗元的看法，突然不知怎麼說出口了。

不多時，姜曜走進了屋。

四目相對，姜曜道：“魏三郎不是說你染了風寒，臥榻休息了嗎？”

姜玉不好意思道：“是我睡過了，侍便隨便編了個借口，將人打發走了。”

姜玉想起自己昨日的舉，指尖攥手中簪子。

姜曜在梳妝臺前停下，從手中拿過那只玉蘭花簪。

姜玉目隨著那簪子轉，向上落在他臉上，與他俯視下來的眼神對。

那悉的、迫的、令人窒息的覺又朝襲來了。

就像昨夜口，想要喝水，他角含笑打量一樣。

姜玉主開口，想要道歉：“我昨日……”

未料還沒說完，姜曜便道：“昨夜你跳的那支舞，很好看。”

姜玉心抖了一下，理了理鬢邊的碎發，出耳畔上的紅珊瑚耳珰，用作掩飾自己的慌。

聲問：“真的嗎？”

姜曜走到后，與在鏡子中相，道：“自然是真的。”

一旁的白瞧著二人，覺得哪里古怪：公主格一向溫和，不會外，為何會主給殿下跳舞呢？

白立了會，也察覺到自己的多余，主退出去，只留他二人。

姜玉總算鼓起勇氣：“我昨夜，可有對皇兄做出冒犯的舉？”

盯著姜曜的，琉璃一般的，極其好看，如用他人一般。

他以為那雙薄里不會吐出什麼讓自己難堪的話，可姜曜毫不留面地道：“有的。”

姜玉心住。

姜曜指尖搭上的脖頸，游走冰冷的溫度，帶來一陣輕。

他用一只手向重現了一遍，昨日是如何要探他襟間取暖。

姜玉看著銅鏡里的自己，鎖骨白皙，脖頸纖細靜靜繃住，如一只嫻靜的花枝被他握在在掌中。

有些呼吸困難，嚨發，著聲喚他：“皇兄。”

姜曜一不，就那麼看著，和的目鞭笞的，仿佛在等著先開口。

姜玉指尖握著他的手，嚨在他掌心下了一下，眉眼低垂，道：“是我錯了。”

他只是握了脖頸一下，姜玉兩側便泛起一陣麻意。徹底知道自己昨夜對他做了什麼。

萬分悔恨，真心懺悔。

“皇兄昨夜也是和我一樣嗎？”

姜曜沒回這話，指尖輕敲的脖頸，俯下來，姜玉害怕地子向前，整個人靠在梳妝臺上，看著鏡子中他玉容的靠近。

他側開臉，一只眼與對視，在他耳畔道：“只是讓下次別再這樣了，作為公主。酒后失儀可不好。沒有怪你。”

他頓了頓，呼吸拂在耳后：“今日想去見你的母妃嗎？”

這才是姜曜今日的目的。

昨夜醉酒后，他答應過的話。

姜玉脖頸還在發抖，一邊是他的熱息，一邊是他冰冷的手心，轉頭來，眼睫輕，不假思索道：“自然想的。”

姜曜嗯了一聲，示意去換好裳。

姜玉手忙腳，撈起一旁屏案幾的，走到屏風后去換。

人走后，姜曜垂下眼，開始一一打量妝奩里的首飾。

一直到午后，姜玉梳妝好，二人一道走出寢舍。

金雀臺外長風飄，林海飄綠。

二人各自驅馬來到豹房。

太子的人已經將一切都安排妥當，姜玉在護衛的護送下，一路無阻，到達金雀臺。

姜玉登上最高的臺階，眼前出現的景象讓人心中悚然。

四周氣氛森，線黯淡，侍侍衛僵立在那里一不，一切都仿佛定住了一樣。

姜曜讓眾人退下，高臺上只余下他和姜玉二人。

姜玉步走到木柵欄前，慌的目朝宮殿里投去，尋找那一抹紫的影。

視線巡脧半天，沒有見到人。

姜玉手拍了拍柵欄，發出“咚咚”的聲響。這一次，屏風之后總算繞出來一道子的影。

那人見到，愣了愣，臉上藏不住笑容，曼步走過來，輕聲細語：“是你啊？上次來地宮給我送東西的小侍？很漂亮的孩子。”

姜玉一聽“孩子”二字，心口涌酸之意。

眼里浮起波，道：“是我。你在這里過得好不好啊？”

蘭昭儀聲音清亮：“很好的，你不用擔心我。”

姜玉也朝微笑，手忙腳拿出來一只絹，過柵欄，遞到蘭昭儀手里。

“我給怕你在里面吃不好，著肚子，給你帶了一些核桃過來，你嘗嘗吧！”

蘭昭儀低下頭，看著桃，抖的手出，覆上姜玉的手。

指尖拈了一塊，放口中，道：“很好吃。我最喜歡你這樣乖巧聽話的孩子了。”

姜玉口道：“我也喜歡你，母妃……”

話說完，就見蘭昭儀子一頓。

蘭昭儀抬起眼，對上漉漉的水眸，心口鼓得漲漲的，十幾年來埋在心底最深沉的意一下發出來。

這是懷胎八月生下來的小兒。出生那懷，孱弱得像一只貓，奄奄一息臥在母親的懷里。

沒希兒能有什麼大作為，只期盼兒能平平安安地長大。

可兒真的很聰明，被養得極其好，善良又懂義。

蘭昭儀出瘦白的手，替干凈淚珠，哽咽道：“哭什麼？哭了就不漂亮了。”

姜玉垂下臉，泣不聲：“母妃，我很想你，我從很小的時候就一直夢到你，總覺你在我邊，沒有離開……你給我的玉佩，我一直好好保留著……”

姜玉將系在腰上的那一只玉佩拿出來，蘭昭儀看了后，一下愣住，目悵惘，接著失聲痛哭起來。

這一枚玉佩不是蘭昭儀有意留下。在姜玉很小的時候，十分哭鬧，蘭昭儀每次拿這個玉佩逗，總會停下哭聲，睜大一雙眼睛懵懂地看著它。

這枚玉佩是蘭昭儀無心之舉，可沒想到兒會保留這麼久。

蘭昭儀抹干凈的淚，道：“別哭了阿。”

一旁遞過來一只手絹，蘭昭儀順著那只手看去，剛剛一心撲在兒上，沒發現這里還站著一個人。

“太子？是你帶我的阿來見我的嗎？”

姜玉抖的話語道：“是他帶我來的，皇兄待我極好好。”

蘭昭儀眼眶發熱，朝姜曜頷首。

姜玉終于消化完自己的緒，抬起頭，落淚道：“母妃，是父皇將你囚住在這里的嗎？”

蘭昭當即儀否認：“不是，是母親犯了大錯被關押在這的！”

這話落地，有侍衛跑上來催促：“還請殿下快一點，有人來了。”

姜玉吃驚，扭頭地看向姜曜。

姜曜走過去，詢問況。

那侍衛指向窗外，道：“殿下您看，豹房外似乎來了一行人馬，像是陛下的人。”

姜玉聽到這話，不敢再耽擱，趕問蘭昭儀：“母妃犯了什麼大錯？是不是父是在騙我，他本對你一點也很不好，你是被他強奪進宮里的？”

以為能從蘭昭口中得出什麼話、能肯定自己心中的猜測，可蘭昭儀只是道：“怎麼會呢？母妃確實是犯了大錯。”

蘭昭儀長話短說，恨不能將所有的叮囑一腦拋出來：“阿不必管我，在宮中好好當你的公主。不管怎麼樣，你如今健康長大，母妃的心愿已經圓滿了。母妃希阿能找一個好男兒，家世好，地位高，在朝中地位舉足輕重的！哪怕有一日，你不得你父皇歡心了，那人家也能護著你！”

蘭昭儀眼中淚水控制不住往外流，重復道：“你父皇格暴，萬一有一天將刀子對著你，母妃希你的夫家能給你庇護！”

姜玉嗓音嘶啞：“可他們都說我是父皇最的小兒，父皇怎麼會將刀子對向我？”

“我真是父皇最的兒嗎？”

看著蘭昭儀，仿佛在過這話在問別的什麼。

蘭昭儀捧著臉道：“你當然是你父皇最的那一個。”

留給母倆的時間所剩無幾，姜玉問完這句話，又道了一句“我會很快再來看你的”，便在催促聲中，提著裾跑到臺階邊下去了。

蘭昭儀探出指尖，只來得及那一抹擺，將頭擱在欄桿上，癡癡地看著兒的背影。

姜曜吩咐暗衛護送公主從另一條路離開。

說完，他朝蘭昭儀走來。

蘭昭儀道：“太子殿下不走嗎？”

姜曜道：“不必。我還有幾句話，要問昭儀娘娘。”

蘭昭儀目變得游離，飄飄渺渺地看向遠方窗，道：“什麼話，太子說吧，看在你今日帶我兒來見我的份上，不管什麼話，我會如實告訴你的。”

姜曜走近一步，眉眼若春波般和。

只怕世間任何人，面對他這樣一副神，都不可能拒絕他接下來的問話。

蘭昭儀做好心中準備，可在聽到姜曜低沉暗啞的聲音，心還是陡然了一下。

“姜玉到底是不是我的親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