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曜著那枚護符,直到手上鮮將它全部染紅。

他了一下冷得僵的子，將它放回盔甲著心口的地方，手按上去,那里是鮮活跳的心房,好像就在那里。

他腦海中浮現與漫步走在花海中的景象。

那日將香囊送給他，春輝中羅飛揚，笑容明，卻只口不提在護符里寫下什麼話。

就連他歲歲平安,也不敢宣之于口。

畏懼世俗，不敢邁出一步,可他和之間沒有必要這樣復雜。

他曾經對說過，無論想要什麼，他都會幫得到。現在,若是想要他,那他會幫得到。

姜曜艱難地起,走向自己的戰馬。

逗留在沙漠外的北戎人已經離開，在清晨時分，他帶著僅剩的十余人,踏上了回鄉的路。

天際有一紅日,周圍噴薄著淡淡的暈。

幾日的疾馳后,姜曜回到了故土。

“殿下回營——”

太子回營的消息一傳十十傳百,如漣漪一般,很快傳遍軍中，士兵紛紛出來迎接,聲淚俱下。

姜曜知道他們的心,說了幾句安的話,翻下馬,被眾人簇擁著。

前方讓開一條路，鎮國大將軍走了過來。

大將軍面容憔悴，手搭上姜曜的肩膀，仿若有千言要與他說，卻話語艱，到最后只道了一句道：“回來就好。”

姜曜說自己無事，然而他盔甲上沾滿了鮮，眾人見了怎能不膽戰心驚，趕讓太子營休息。

將士道：“殿下為了大昭殫竭慮，若非殿下在此前的戰役中，以作餌，吸引北戎兵力，后來的戰事，大昭也不可能打得這樣順利，北戎也不會要求停戰。”

姜曜在帳子前停下，問道：“北戎要求停戰？”

士兵回了一句“是”，向他講述如今的局勢。

當時太子失蹤，北戎人對外稱他們已將太子生擒，軍中猶如油鍋炸開。

鎮國大將軍帶兵上戰場與敵寇廝殺，士兵悲痛不已，浴戰。那一仗打得北戎人丟盔棄甲而逃。

將士道：“北戎近來屢戰屢敗，昨日派了使者來，想要與大昭求和。”

姜曜道：“北戎要議和，實為緩兵之計，為了拖延戰事而已，讓北戎使者回去，說大昭必定拿下此戰。”

姜曜說完，挑開簾子準備帳，這時一旁一道聲音傳來：“殿下！”

姜曜轉過頭去，那人道：“有公主的消息了。”

姜曜愣了下，道：“到東邊了？”

稟告的侍衛微微息，額頭上流下來冷汗，一言不發抖地看向他。

姜曜察覺不對，將帳簾放下，鄭重詢問：“公主在哪里？”

四周陷沉默。

姜曜心中預更加不妙，又問了一遍，那人才抖著瓣道：“北戎人擾邊，公主與護送士兵走散，至今還沒有下落。”

此事驚悚至極，眾人早就知曉，不敢想象太子聽后會是如何反應。

鎮國大將軍道：“我已經差人去尋公主下落，殿下可安心。”

姜曜聲音陡然冰冷：“找到了嗎？”

大將軍話堵在嚨里，搖了搖頭，吐出一口氣：“尚未。”

姜曜面容微繃，點頭表示知曉，大步走帳子中。鎮國大將軍隨其后，看姜曜軍帳之后翻箱倒柜尋找什麼，上去幫忙。

姜曜將河西的地圖“嘩啦”一聲展開鋪平在桌案上，纖長的五指著泛黃的紙張，仿佛在找尋可能去的地方。

大將軍憂勸道：“我知你擔心公主，但你連日來奔波，勞心勞力，此時再強撐著，何異于在傷害自己，快去歇息。”

他這個侄兒素來八面玲瓏、行事穩重，卻在這一刻他上流出了一慌，讓大將軍以為看花了眼。

姜曜道：“大昭與北戎之仗，速戰速絕。”

帳子線昏暗，隔絕了一切嘈雜聲，他的面容掩映在黑暗中，顯得有些模糊。

他這樣的狀態讓鎮國大將軍擔憂，才張口安，姜曜收起了地圖，輕聲道：“舅舅出去吧。”

鎮國大將軍無奈離開，帳中只余姜曜一人獨立在暗。

邊陲的戰火紛飛，六月的暑熱，猶如火爐炙烤著大地。

月初罕見地下了一場雨，滴滴答答的雨灑遍關外土地。

姜玉臥在窯，仍未從疫病中好轉，分不清在何方，聽著潺潺的雨聲，做了一場大夢。

夢里一切斷斷續續，夢到他在關外浴戰，被敵兵所困，跌下山崖，隨之痛徹心扉。

又夢到染病歿于河西，他來時尸骨才寒。在那個夢里，戰平息后，他將的棺柩帶回來長安，并未安葬下土，就將放置在東宮之中。

他知道害怕暴雨天，在每一個雨夜，手持一盞微弱的燈燭到邊，陪著說話。

天地是如此的寂寥，只聽得見雨水細落下灑在庭院中花木草葉上的聲音。

大殿是如此的空曠，寂靜到唯有他一個人，在那里靜靜陪著。

在夢中不知那是夢，仿若真的歷經了那個世界，滿心荒涼。

姜玉全泛疼，疫病令神恍惚，在病中被人喂著喝下一碗碗極其苦的藥水。

唯有上極度的疼痛，提醒還活著。

大夢初醒后，滿頭冷汗，撐著病軀爬起來，狂奔出窯去。

阮瑩在窯外哄著孩兒，聽到后推門聲，見姜玉奔出來，連忙道：“怎麼了？”

雨水已停，晚霞灑在上，像是給披了一件火紅的長，阮瑩看姜玉雙目慌：“我的哥哥在哪里，我要見他……”

眼中墜下兩道淚珠，煙眉蹙起，一邊往外走一邊向遠方。

像是沉了自己的世界，喃喃自語要見太子，阮瑩怎麼勸都聽不進去。

阮瑩憂心忡忡道：“我打聽過了，西邊有一難民營，那里肯定有兵，我們不如去見他們，讓他們帶我們去軍營……”

姜玉這才回神，雙目泛紅道：“帶我去。”

阮瑩攙扶著，一只手搭在背上溫，等緒安定后，轉去找老郎中。

老郎中日日幫姜玉治病，能給姜玉試過的方子已經都試過了，可惜收效甚微，唯一讓他到欣的，便是姜玉發熱的次數比起之前了許多。

老郎中看姜玉能有力氣站起來，不知是人之將死，回返照，還是給用的土方奏效了，喊住二人，把藥方遞給姜玉。

老郎中道：“姑娘近來子已經好轉，或許是這藥方的緣故，姑娘先將它帶著，等到了安全的鎮上，自己買點藥材再試試，姑娘若能從霍中活下來，也算吉人天相。”

姜玉發熱，面著不正常的紅，與他到了一聲多謝。

和阮瑩收拾了行囊，在第二日天亮離開了村落。

年邁坡腳的老人與他邊的稚，立在黃土坡上，目送們離去。

姜玉與阮瑩踏上了向西之路，去往最近的難民營。

世之中，百姓如浮萍飄搖無。生者為過客，死者為歸人。

二人帶著干糧混了其中一支難民隊伍，上路幾天，姜玉腳下就起了水泡，每走一步都猶如踩在刀尖上，卻不能停下。

們所在的這一支難民隊伍，有婦孺孩，也有健壯青年，部形了森嚴的規定，壯碩男子可以為人們提供保護，但婦孺必須每日上上的干糧。

和阮瑩滿面塵土，就夾雜在這一滯浩浩的難民隊伍中，往西北方向走去。

每走一段路，都有人力不支倒在田野中，路上更時不時有沙塵襲來，人稍有不慎就會迷路，與大部隊分開。

起初二人勉強還能跟上隊伍，可姜玉力無法跟上，阮瑩為了遷就，慢慢與落到到了隊尾

幾日幾夜的無休止的遷徙后，姜玉在爬上一山坡時，腳下水泡出，疼得雙膝跪地。

阮瑩扶著，指著遠方道：“就到難民營了，你再堅持一會。”

可姜玉已經沒力氣了。

金的灑落，姜玉單手撐地，跪在山坡上，木釵盤起的長發被風吹散，眼中蓄起淚珠。

一聲輕輕的“哥哥”從瓣中溢出，消散在風中。

姜玉抬起渺渺目向西邊，像是過云，看到了別的什麼東西。

沐浴在晨曦中，長發飄飛，袂染金，仿若要乘風而去。

不知姜曜是否還活著，不知以自己的況，還能不能撐著見到他，呢喃道：“等見到的兵，先將我的信送到軍營去。”

只剩最后這一封信，能留給他了。

黃沙漫漫，四野茫茫。

玉門關外長風飄，在黃昏時分，有一騎策馬出了大昭軍營。

夕從云層中漫下，男子袂翻涌。

道路上，昔日繁華的城鎮，都化了一城風沙。

絢麗的火燒云在天際燃燒，姜曜上鍍上了一層金，策馬朝的方向義無反顧奔去，揚起十丈紅塵。

那些藏在心頭的、無法訴說的、那些曾要死去的、被消磨的意，全都猶如烈火重新焚燒。

他與之間的意未盡，無論如何他都會找到，帶回長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