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宜院。

張氏放下手中賬本，闔眸歎了口氣。

“蓉姐兒去閑夢居了？”

常媽媽束手恭立，頭微微垂著：“是。”

無聲照耀在窗臺，房間安靜的出奇。

良久，窗外一陣微風拂過，吹響了屋角風鈴，張氏方才垂眸，端起茶盞：“到底年紀小，沉不住氣，你親自走一趟。”

“是。”

……

常媽媽走到宋采唐的閑夢居時，關蓉蓉已經被宋采唐氣的不行，麵上表，上姿態，哪哪都繃不住，眼梢吊起，麵上滿是戾『』，手指指著宋采唐，出口的罵話句句直白，哪還有一點大家姑娘的樣子？

反觀宋采唐，倒是閑適的很，關蓉蓉罵，不回，甚至看都不看一眼，顧自捧著茶品茗，眼睛賞著窗外春，一臉愜意，好似關蓉蓉的表現隻是小醜做戲，不當真，不計較，而且，也一點都不重要，還不如窗外的翩翩彩蝶吸引。

吵架這種事，對方越不在乎，你就越氣，越氣，就越罵聲不斷，越顯的麵目可憎。

房間裏這兩位小姐姿態，誰上誰上，一目了然。

常媽媽都看到屋外小丫頭在笑了。

長長歎了口氣，走進房間，規規矩矩的行禮：“奴婢見過二小姐，表小姐。”

今日和上次不同，關蓉蓉做了白臉，自然就不能再端著，得做那紅臉才好。

關蓉蓉見母親屋裏的管事媽媽來了，自認有幫手，氣勢更加高漲：“常媽媽，你來同宋采唐說！是不是我娘發了話，任何人不準出門！一個表小姐，住到我關家，一點眼『』都不會看，自認為多清高，連我這個姐姐都不放在眼裏，是不是不對！”

常媽媽給了關蓉蓉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走到宋采唐邊，難得臉上帶點笑紋，語氣和：“二小姐脾氣急，許是語氣衝了些，但心是好的，大家表姐妹，打斷骨頭連著筋，有什麽說不開的？”

“表小姐莫要跟自己的前程置氣……老奴說這話許不太合適，但表小姐十六了，自己的事，總該多上心。夫人說不讓出門，並不是不喜歡表小姐，是有些事，表小姐剛醒來，不懂，夫人卻不能裝不知道，麵上慣著表小姐，讓表小姐高興，實則裏子傷了，之後且得吃大虧。”

常媽媽語重心長：“這當街看，和無賴男人相親……表小姐許隻是好奇，但表小姐還年輕，不知深淺，幹這行的男人外麵都看不上，何況姑娘家？夫人說‘賤事莫行’，隻是給您提個醒。您要真陷進去了，將來怎麽辦？哪家太太敢相看你？哪家公子敢同你親近？這將來的重要花宴，夫人可就帶不了您了……”

關蓉蓉聽到這個，想起那位來自開封的貴，角就不由自主往上吊。

宋采唐要這麽作死，這機會必沒的份了！

宋采唐捧著茶，看著常媽媽板著臉，以盡可能溫的聲音說著各種委婉的，提醒的話，差點笑出聲。

話語委婉，意思倒直白的很。

差點直接點出來：隻要你肯服，靠過來，你舅母疼你！

你一個表小姐，這家裏誰對你真心？讓你吃的好穿的好，又有什麽用，能護你一輩子麽？人真正重要的，並不是做姑娘這幾年，而是嫁人，是下半輩子。

你指誰給你找婆家？大小姐？自己還沒嫁呢！外祖母白氏？可還沒把疼了這麽多年的大孫給嫁出去呢！

這家裏，唯一的明白人就是你舅母張氏，做著好事，卻沒落著好名……

良『藥』苦口，你自己細品品，就知道誰能靠誰靠不住了！

“表小姐是明白人，老奴這一番話，夫人這一片心，當懂得才是。”

常媽媽收尾一歎，盡顯忠誠。

宋采唐卻不想跟們玩下去了。

“舅母……”眼梢微垂，看著茶盞裏沉浮的茶葉，“之前曾將我許給吳家傻子。”

關蓉蓉心尖一繃，立刻瞪眼道：“那時候你是傻子，不許給傻子，你想許給誰！”

宋采唐抬眼看，長眉微揚，目似點漆：“所以現在我不傻了，可以賣的更貴。”

常媽媽一凜：“這話怎麽說的……”

本想再哄一哄宋采唐，可看到宋采唐黑白分明，清澈無垢的眼睛，心氣一泄，話沒說出來。

這位表小姐，還真是個明白的。

夫人怎麽想的，怎麽想的，關蓉蓉又為了什麽在這鬧，人全都知道……

常媽媽眼一垂，心下尋思，怎麽把這說話給張氏，又怎麽勸。

“行，”宋采唐不想跟兩人耗，幹脆利落的結束話題，“不就是不讓出門麽，我本也沒這打算，但你們個個如臨大敵這般叮囑了，我便當著你二人鄭重表態，我一定不出門，絕對不出門，哪怕有人來請我，有人來求我，我都不出去，行了吧？二位可放心了？”

關蓉蓉哼了一聲。

還求你你都不出去，你以為你是誰？

可人已經服，關蓉蓉也折騰夠了，沒再接著罵：“早這般識相才好！”

話閉，呼啦轉，趾高氣昂的就走了。

常媽媽自然跟著。

走到半截，離青宜院還遠著呢，就見張氏邊的丫鬟桂枝急匆匆往這邊走，腳步非常快，好像有什麽急事，關蓉蓉想攔都沒來得及，隻來得及問一句：“幹什麽呢，跑這麽快？”

“請表小姐！”

桂枝額上都滲了汗，說話時頭都沒回，可見多急。

關蓉蓉頗為不解。

不但不理解，還很生氣。

桂枝是娘的大丫鬟，一向隻聽娘的話，不用說都知道這命令是誰下的。這正和宋采唐吵架呢，娘就要請宋采唐，這什麽意思？

鼓著臉就往青宜院的方向跑。

常媽媽倒覺得事有些不尋常，但張了張，關蓉蓉已經瞬間躥了很遠，沒辦法，隻得跺跺腳，跟上。

青宜院現下氣氛很不尋常，門口侍立的人多了，個個腰板直，麵目端肅，莫說話，連眼都不敢偏一分，呼吸都繃著勁。

裏裏外外更是安靜，一點聲音都聽不到。

關蓉蓉卻因心思急，沒注意到，“娘——娘——”大聲喊著，就衝進去了，門口丫鬟攔都來不及。

“蓉姐兒——”

關蓉蓉聽到了張氏一如既往溫婉低的聲音。

不，不僅僅是溫婉低，這話不甚高聲，卻著一製與不耐……娘生氣了！

關蓉蓉趕放下子，繞過屏風，進了裏間：“娘……”

正廳裏，不僅有關氏，還有位老夫人。

老夫人鬢角斑白，眉英目秀，沒一點老人的萎靡，十分神，一石青『』衫，頭麵不是素銀就是玉，最多鑲珍珠，看起來並不顯富貴榮華，可往那裏一坐，就是氣勢二字。

這種氣質派頭……關蓉蓉不是沒見識過，是家夫人？

張氏已經不聲『』把關蓉蓉往邊引：“這是我兒，家中行二，名蓉蓉，生『』跳了些，讓老夫人見笑了。”

介紹完，輕輕推了關蓉蓉一把：“這位是咱們府通判溫大人的祖母李老夫人，還不見禮？”

關蓉蓉臉立刻紅了。

溫，溫大人……

扶了扶發邊，輕輕咬了，眸底浮出水意，小心抬腳，用專門學過的，微緩，不出一點『』的步子，走到了李老夫人麵前。

“小關蓉蓉，見過李老夫人。”

很好，發釵沒搖，步沒晃，聲音也不算，完！

李老夫人手，後劉媽媽立刻放了事先準備好的見麵禮上去，是枚做工致的蝦須嵌紅瑪瑙的金鐲。李老夫人親自給關蓉蓉戴上：“這丫頭看著活潑伶俐，想是個有福的。”

張氏微笑：“老夫人謬讚了，這丫頭倒是懂事，就是頗能纏人，哄的我整日替——嗐，真是『』不完的心！”

“這當娘的，可不就是『』心？”李老夫人並沒端著，慈祥笑著，同張氏聊天。

“您說的是！這聽說您來了，我婆婆擔心我招待不好，差點撐著病起來，老人家對兒們的關，真是時時放不下呢……”

關蓉蓉拜見過後，就『』著蝦須鐲坐到了一邊，看著二人聊天。

不懂現下發生了什麽，李老夫人為何來關家，但關家是商戶，有個家老夫人過來，是大大的好事！怎麽著，也蹭一蹭，萬一能得好呢？

這位，可是溫大人……祖母呢。

關蓉蓉低眉垂目，麵頰紅雲飛舞。

很快，丫鬟桂枝就回來了。

呼吸急促，麵『』急切，看了看張氏，又咬了閉了，似是有什麽話不好說。

“采唐沒來？”李老夫人一看後沒人，就明白了，眸底別有深意的閃了一下，微笑道，“若有什麽話不方便，老可回避一二。”

張氏哪敢讓回避，看著桂枝：“老夫人是貴客，沒什麽聽不得的，有什麽話，直接說吧。”

桂枝這才垂下頭去：“表小姐說，不敢違舅母吩咐，二小姐和常媽媽親自過去百般提醒，也應了，萬萬沒有出門的道理。表小姐說……不敢見客。”

張氏立刻拍了桌子：“李老夫人親至，哪是說不見就不見的！”

關蓉蓉卻瞬間白了臉。

李老夫人要見……宋采唐？

可剛剛『』著宋采唐服了，宋采唐也幾乎指天發誓，誰求都不出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