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很冷。

初時不覺得，隨著馬車慢慢往上走，掛在樹梢的金橙餘一點點消失，天『』暗下，宋采唐方才嗬了下手，覺這條路稍稍長了點。

這山，似乎很高。

“冷了？”李老夫人放下手中佛珠，遞了個小巧手爐給宋采唐，“咱們馬上到地方了。”

宋采唐也不矯，接住手爐，燦爛一笑，湊過去和李老夫人坐在一起，靠的更近些：“嗯！”

馬車碾過石徑，自天華寺大門進，明明進門往西不遠就是待客院群，車卻沒停，一直往東繞去……

有點遠。

不但遠，氣氛也有所不同。

天華寺是這裏最出名，香火最鼎盛之地，進門就能覺到古剎氣質，蒼涼悠遠，西邊專門用來接待香客們的廂房群，也是整齊端方，著大氣，唯路往東走，慢慢的，開始沉。

路不甚『』，但房屋院舍格局不大好，覺有些抑，人也不多，沒什麽聲音，也沒幾個院落房間出燭，味道……

宋采唐鼻子了，有些『』，帶著山間獨有的腐土味道，初進天華寺沉重的檀香味都淡了很多。

林間有黑『』飛鳥，撲騰騰飛過，留下尖銳怪。

暮『』四合裏，安靜空間中，人影開始模糊，影影綽綽，這聲，便更顯的嚇人了。

“莫怕，”李老夫人扶著劉媽媽的手下車，聲安宋采唐，“一隻鳥罷了。”

宋采唐做驗多年，什麽樣的事沒經曆過？眼下隻是天黑了點，人氣了點而已。

長眉舒展，聲音清脆：“我都來看死了，怎會害怕？老夫人才是，路走這麽遠，定然累了，多顧惜些自己子才好。”

李老夫人麵上笑意更深：“也好，房間已經給你備好了，你休息一會兒，用些飯食，稍後我來尋你。”

宋采唐應了，跟著引路下仆走到西側廂房。

房間不算太大，但收拾的很幹淨，熱水熱茶都有，連炭盆都不缺，被褥也是全新的。

宋采唐垂眼，大概……要在這裏住兩日了。

淨過手，喝過茶，青巧拎著大箱子進來了：“小姐……這裏四外好像都沒什麽人，怪嚇人的。”

“隻是天黑了而已，別自己嚇自己。”

宋采唐打開窗子，看向西邊。

正殿在西北方，專門辟出來接待香客的院落在正西，怎麽看，這東邊也不像是貴人會住的地方。哪怕不是貴人，稍稍有些錢，有點地位的人，也不會住到這邊。

本以為，被請來是因傳言中的貴人命案，現在看，好像不大像。

……

飯畢，青巧報，有人來了。

宋采唐起相迎。

“采唐啊，來，見見我孫子。”李老夫人微微笑著，由一個年輕男人扶著，進了房間。

孫子？通判溫元思？

宋采唐目移過去，看到溫元思相貌，心就是一聲讚。

無它，這溫元思長的太好了。

額頭寬闊，麵容疏朗，眉目修長，要說五有多致，談不上，但組合起來，就是有一種別樣的溫暖氣質，似玉，似明月，讓人看著非常舒服。

可他眼神堅毅，角微抿，很明顯，本人心誌應該並不慈……

此人，應該很有原則。

宋采唐注意到，溫元思扶李老夫人進來時，速度非常慢，扶著李老夫人的手放的也很低，於他的個子而言，這是個並不舒服的姿勢，但於李老夫人而言，就得宜，很舒服了。

還很孝順。

將將及冠之年，有原則，眉斂正氣，眸掩智慧，心思細膩，待人溫……

這位通判大人，很難讓人不起好。

“宋姑娘。”溫元思扶李老夫人坐下，衝宋采唐拱了拱手，算是打招呼。

宋采唐便了福了福：“通判大人。”

“聽我祖母說，宋姑娘懂驗。”

宋采唐觀察溫元思，溫元思也在看宋采唐。

一雙過鬢長眉，眉梢微微上揚，弧度漂亮，恰到好，並不讓人覺得嫵風流，也不覺得像個男子，反倒有英慧之氣。一管高鼻，一捧玉，眸如點漆，若櫻檀，整個人上著一抹靈氣，清澈純淨，婉人。

這姑娘……好像太小了些。

李老夫人捧著茶，『』口：“事實上，我說的是宋姑娘有大才，看死辨傷，乃是行家裏手，無人能敵。”

溫元思無奈歎了口氣：“祖母——”

他這還沒說什麽呢，祖母就拆臺了。

宋采唐笑了。

溫元思乃朝廷命，沒見過的本事，就算別人如何力薦，的確也該自己了解一下，親眼看一看。

理解溫元思的試探，也理解李老夫人的維護：“老夫人放心，別的不敢說，這看死，我還是有些信心的。”

本就自信，人前無現今子荏弱之態，眼下機會在前，心極想爭取，眸底便帶著些許熾熱意氣，更加亮眼了。

溫元思垂眸，手中茶杯蓋一下一下的刮著茶葉沫：“我祖母說，你能從上看出確切死因，死亡時間，甚至死前經曆了什麽。”

宋采唐微微一笑：“這並不難，上表征痕跡，不同的死亡時間，表現出來的就不一樣，看多了，就明白了。哪怕上沒有外傷，眼睛渾濁程度，斑位置及特征，都能確定死亡時間。至於經曆了什麽——死者去過哪裏，就會與哪裏的環境進行質換，隻要細心，一些事實並不難推斷。”

溫元思放下茶盞，視線看過來：“你還能辯假傷。”

“通判大人說的可是昨日救死之事？”

宋采唐見李老夫人在側悄悄點頭，笑意更深：“騙子為了訛人，技巧不斷升級，日新月異，但人上的傷，想要做假，並不容易，仔細一些，大多數的仵作應當都會看。”

提醒溫元思：“不過這櫸樹效果與真傷的確非常相像，通判大人若遇到類似，當要注意……”

二人就如何驗，破案推理的些許技巧，聊了起來。

房間裏很是安靜，隻偶爾有炭盆裏木屑燃燒嗶剝做響。燭輕搖，將人影拉的長長，映在窗上。

這夜，好像並不太冷了。

一盞茶後，溫元思再次認真看了看宋采唐。

小姑娘年紀很小，見識卻頗多，心坦『』，話音真誠，有本事，竟也沒有私藏的想法……

這就很可貴了。

若說辦案，溫元思做為通判，見過不案子，對於檢，也略有些見識心得，小姑娘不但懂驗，還懂偏門，會分辨假傷，已經夠難得了，一些經驗竟也願意敞開……

大部分男子，都沒有這份心。

驗一事，不是想學就能學到，不是學了，就能懂這麽多，他心中很驚訝，更多的，卻是欽佩。

一個小姑娘，都能如此，他倒不敢了？

溫元思便笑了：“今次之事，實在抱歉。姑娘有大才，我如今又陷窘地，邊沒有仵作相助，本該親自去請，但周事務繁忙，哪怕聽祖母說了，仍是不出空，此番勞祖母相請，又勞姑娘辛苦——還姑娘莫要見怪。”

“沒什麽，”宋采唐搖了搖頭，笑問，“現在何？”

“就在此間。”

溫元思意識到房間一靜，察覺到說錯話，拳抵前，咳了下：“就在這寺裏，離此不遠。”說著話，他站起來，“此次驗，我希姑娘做的，隻有一件事，確定死者份。”

宋采唐凝眉。

隻確定死者份，不驗死因？

“先看吧。”

積極工作，溫元思破案心切，當即抬手帶路：“姑娘這邊請。”

還默契。

二人走後，李老夫人歎了口氣，看向劉媽媽：“唉，又把我這老婆子給忘了。”

劉媽媽笑著扶起來：“爺和宋姑娘是去辦正事，您跟著多累？老奴看，您別跟著『』那心啦，不如——咱們回去睡覺？省得爺和宋姑娘擔心您的。”

“就你會說話！”李老夫人做勢打了下劉媽媽的手，笑瞇瞇看向窗外，“好啊，讓他們年輕人忙，咱們回去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