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褪盡》第93節
子的命。
不知孰對孰錯。
風微微有些隆起的小腹一直都安穩地藏在下麵,沒人知道還懷著孩子。車馬勞頓,旁人覺得不得顛簸吐得翻江倒海也不算什麽怪事,在這裏好吃好睡,可卻沒能再胖起來。
那些菜肴甚至比不上李歸塵隨手扔在灶膛裏的一塊烤紅薯……一天夢著的時候似乎比清醒的時候還要更多些,如果能在夢中和他相見,甚至不敢笑,隻因一笑就會醒來,他會再次消失在自己麵前……這樣無言著便好了。
明明自己是他的妻子,卻沒有資格安葬他的,甚至不許再見他一麵。風始終都不曾上過他冰冷而死寂的脈搏,就像這麽久以來,都堅信李歸塵還活著——一個曾經以假死瞞過所有人十年的人,他想再故技重施一下,又有什麽難呢?
或許,他隻是累了,那段時日真的是太累了,允許這個不負責任的家夥就這麽稍稍歇一歇,或許就讓他睡上十天半個月,哪怕是長一些,一年、兩年……終有一日,他還是會再醒來的。
孩子趴在他的肚皮上麵,給他施了一灘熱乎乎的,也不管,就那麽坐在床邊看著他們父子傻笑,等著李歸塵晚上又給做什麽好吃的。
想吃甜的,紅糖圓子還不夠甜,想念著他的吻……號角聲淩,京中封鎖城門不戰,已經苦熬了五日。景王的糧草早就不甚充裕,風也開始跟著肚子。軍心一團散沙,景王忙於調人圍剿逃兵疏通糧道。到了已經不能再等的時候,在又是一個徹骨寒冷的雨夜裏,景王下令趁此奇襲強攻城門。
軍中眾人已經了一日,天氣寒冷異常卻還要冒雨攻城,他們都聽說了,就連景王養在軍裏的那個自稱是郡主的閑人都還能吃著山珍海味,更別提景王和那些將領,可他們已經連稀米湯子都快喝不上了。
想著軍中的種種悲慘際遇,還有溫暖的家書和親人,他們中的大多數人知道自己有可能就見不到明天的太了……換誰做皇帝,他們還不是都一樣,隻是求著收些苛捐雜稅,整些兵役雜役,如果能風調雨順家裏過得和,那就再好不過了。
皇帝是誰,真的不在乎。
就是這樣一批被澆得瑟瑟發抖的“虎狼之師”,穿寒甲手持刀斧湧向了城門,可那城門居然就這麽應聲而開了……城門之後是無數手捧熱麵碗的婦,甚至還有孩子。們站在城樓下,熱氣騰騰的麵碗上升起了好看的雲霧,們淚眼汪汪地用鄉音喚著親人的名字。
在一片丟盔棄甲的嘩啦聲裏,景王的軍隊兵變了。
沒人想到這場戰會以這樣的方式告終,包括景王,包括朱伯鑒,也包括風。瞬間大之中,誰還有顧及一個呢。
塵埃落定後,風著一襲紅,擎著白油紙傘站在雨幕裏。滿地泥濘殘甲,甚至還有折斷的“景”旗被踏進了泥土裏。
零星的不斷被人抬走,淡淡的腥味一時也衝刷不盡。
還就在方才,整整二十萬的大軍,呼喚親人的聲音遠比口號還要響亮,哭聲震天。逃跑的,尋親的,無意識遊走的,親眼見識到了什麽潰不軍。
無人可控。然而其餘各城門後駐守的,有大明最為銳的神機營,還有大批弓箭手蟄伏在城樓上,殺機一即發。
這種形勢之下,勢力相差已經很懸殊了。
然而這樣的法子,還真不是一般人可以想出來的,也沒人敢這麽幹。
在傍晚的時候,當李歸塵曾經傳信的鴿子站在帳前的時候,風的左眼皮便不由分說地跳了起來。
可鴿子的腳上什麽都沒有。它歪著頭看著自己,就像是在好奇些什麽。
風總覺得,他回來了。如今景王被擒,準備染京城的奪位一戰就這麽被雨夜和鄉音攪得一塌糊塗了,恩怨該解決的也解決了,該放下的也放下了,歸塵,你也該回來了罷?
兵卒往來不歇,雨滴順著傘沿落了串珠子。
一切一切,荒唐得就像是夢。可在夢裏,他會滿目地站在遠凝著自己,哪怕,他隻是遠遠地看著,就像是易碎的倒影……“李歸塵,回家罷……”
就像是呼喚士兵回家的人,哪怕早就聽說自己的夫君已經戰死。
“李歸塵,你還在嗎?我……”
想你。
想你想到將要瘋癲。
你看我有多棒,從沒有人看出,我這個寡婦日日都還哭著想你……可現在,我不想再堅持下去……作者有話要說:
有點反戰幻想主義了,看看便好~
下一章要完結了~
ps.“罷”同“吧”不是筆誤
第89章歸來[VIP]
雨淅淅瀝瀝地下,沒有人應。
風擎著傘躑躅在原地,在夜的掩護下,哭得有些發抖。
一朵小小的白傘就像是波濤中將要傾翻的小舟,在夜風裏有些飄搖。張全冉立在城樓上,大抵也猜出了這著紅子正是風。
“你去將這撐傘的子攔下來,聖上要見。”張全冉細長的眸子瞇了一條,邊人自然看不出他到底是喜是悲,隻好立馬照辦了。
風被縛了眼睛綁去大,竟也不怎麽掙紮,而見到朱伯鑒已經是將近四更天的時候了。
眼前罩著的黑布被猛然去,殿裏燈火通明,有些炫目之,一抬眼便看到眼下烏黑的朱伯鑒,他遠未及而立之年,眼角竟也生出了幾細紋,一襲素白底的暗龍紋道袍顯得他清瘦而又氣不佳。
顯然,這一夜幾乎無人能眠。
風按著扶手站了起來,雖是和朱伯鑒四目相對,卻並未行禮。
殿裏靜得隻剩下寥寥的水滴聲,還是朱伯鑒先打破的這片沉寂:“隨卿,你很恨朕罷?”
風將目落到了一旁的香爐上,並不吭聲。
“聽說,是你告訴景王朕弒父殺母,還有先帝陷害端懷王等事,朕一直都不相信。”朱伯鑒似乎很疲倦,這些話也是說得低沉平靜,不像是了殺意的樣子。
“是我說的,自打皇上賜了歸塵毒酒的那一刻起,我就沒打算活著。”
朱伯鑒聞言搖了搖頭,“即便你還懷著他的骨?”
風眼中驀然生出了幾分水汽,卻是笑道:“他餘生所念,說到底也無非是阻止景王之戰罷了。最能博得景王信任,以便留在軍中做應之人,除了我還能有誰呢?聖上難道不是正有此意嗎?那些讓聖上難堪的話,也無非是一些在景王那裏的籌碼罷了……”
“朕若是告訴你,是你誤會朕了,你可還相信?”
“信如何,不信如何?皇上可曾相信他了?”
“有些話,或許說起來不是那麽容易。有萬千的奏折等著朕,一早又要去上朝,朕想見你,是因為這些事在朕的心裏,何嚐不是一個一個心結?//思//兔//網//
當年楊焰被魏鑾蕭琰等人陷害的時候,朕也不過十幾歲,可朕願意冒著被景王盯上的風險去救他。他和張全冉魏鑾不一樣,和所有人都不一樣,在朕的心裏,他就應該是朕的人,朕不能容忍一點背叛。
你懂朕是個什麽樣的心嗎?沒有人可以相信,就剩下這麽一個人,卻打算將刀斧架在朕的脖子上……”
風無言著他,一時更是說不出話來。
他被全心信任的正朔皇帝傷得那麽重,此生再無可能相信帝王家了……“是誰告訴你,楊焰是朕毒死的?”朱伯鑒輕輕敲了敲前的桌案,有些苦笑,“是段明空對嗎?若是朕真的毒殺了楊焰打算栽贓景王,又怎麽會讓無關之人知呢?”
風便想起段明空曾是景王黨人,這事還是從那紋得知的,不打算出賣段明空,可朱伯鑒已經低沉說道,“段明空十數年不曾升遷,因為自皇爺爺那時起,便知道他是景王的人了。
想來他也一並告訴過你,朕賜了楊焰毒酒,是因為怕他將弒父之事繼續查下去……而能得知這些事的,除了朕、楊焰還有張全冉以外,便隻能是那夜潛在養心殿裏的細作及其同黨了,不是嗎?”
果然是個障眼法,風的心劇烈地撞擊著腔,似乎是有些難以自持道:“聖上,楊焰沒有死,對嗎?”
朱伯鑒沉默了一瞬,字字分明道:“楊焰的份的確是死了。且,你是端懷王之事不可再提,先皇考正朔皇帝賜你的兩樣信也必須還與朕,還有,永不許你再踏兩京半步,這便是朕將李歸塵還給你的條件。至於弒父之事,本不是朕做下的,隨它去罷。”
楊焰……還給?風死死攥住了袖角,又啞聲問了朱伯鑒一遍,楊焰他真的還活著嗎?
時間似乎都靜止了下來,風不敢呼吸,也不敢閃過哪怕一不祥的念頭,在等著這個回答。
知道的,他一定不會死的,是因為朱伯鑒打算以他為換的籌碼,一定是這樣的。
朱伯鑒頓了頓,有些黯然的樣子:“隨卿,你要相信朕,當日隻是做戲,端給歸塵的,並非是一杯鴆酒,隻不過是有些小毒的活烈酒而已。那一杯喝下去不可能會死人,隻是能將人迷暈罷了。不過,朕不知道他上還有經年的餘毒……”
那戲幾分是真幾分是假,隻怕他也說不清了。
可風攥了拳頭,再也聽不下去了,“是生是死?人在何?我什麽都答應你!”
“人在歸寧寺,不知道還能不能醒……”
淚水朦朧了的雙眼。風一長拜,幾乎是無法無天地徑直衝出了大殿,完全忘了這還是在宮裏。
張全冉帶著隨從一直在殿外守著,一見到風如此,便聽著朱伯鑒低呼讓人好生護著。小太監自是跟上去了一群,張全冉則回到了皇上邊,有些不解於為何如此優待風,解決了本是一件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事。
而朱伯鑒隻是倚在椅背上,著廣殿再也不多言。
殺了風,當年先帝死端王的醜聞便再也不會有人提起了,他大可說這一切都是臣賊子的謀,死無對證。
可,沒有人知道,甚至朱伯鑒自己也要一點一點忘了:當年年僅五歲的他無意聽聞蘇敬忠勸說他父王,可以將端王神不知鬼不覺地斬草除……自己是如何哭淚人一般抱著父王的,求他不要殺端叔叔,又如何被打得屁開花,在床上躺了半個月,從下人裏得知端王他自殺了……明明端王叔是這個冷冰冰的家族裏對他最好的人,也是那個最有趣的人……可他也會被死,被自己的父王……他畏懼,也憤恨,自那時起,小小的心裏刻下了一個願念:如果有一日他坐上高位,無論如何也不要殘殺自己的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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