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族》第二章 歲暮天寒(二)
要真是個膽大伶俐的小婢,沈睿還真的為難。王媽媽即便表現的再溫良無害,可畢竟命照看沈睿,行事又有故意凍自己之嫌,誰曉得背後之人到底是何用心。偏生他能接的只有眼前這兩人,院子里的突破口,自然還在這小婢上。
柳芽這個怯懦樣子,沈睿又皺眉,王媽媽怕他呀生氣,忙道:「這丫頭現下已經好不,剛進府時,簡直不能看,黑瘦黑瘦,上也沒有好地方……可憐孩子,三歲就沒了娘。後娘又是悍的,非打即罵。待有了小的,就更容不下……吃不飽穿不暖的,還是村裡人看不過去,趁著今年雨水大,鄉下收不好,給找了人牙子,攛掇後娘賣了,要不然哪裡有好下場……」
說著說著,不由向沈睿,眼中憐惜更勝。
沈睿初沒覺得什麼,要是父母雙全的殷實人家也不會賣為奴。可見王媽媽帶了異看著自己的目似乎越發憐惜,他心下不由一沉,喃喃道:「也沒娘?也挨飢凍?」一邊說著話,被窩裡的手狠掐一下大,疼的眼淚花花的。
有娘的孩子是塊寶,沒娘的孩子是草。
本主境堪憐,上帶了傷,可醒來兩日並無人探視,要不是與生母死別,失了庇護,就是生母低分過於卑賤,沒資格陪著兒子,母子生離。
王媽媽臉上不忍之之盛,不敢再看沈睿,道:「娘子最疼二哥,二哥還需好好的,莫讓娘子走得不安生。」說罷,轉過去囑咐柳芽道:「馬桶在裡屋門東邊,暖瓶擱在哪裡記得哩,省的半夜尋不得。二哥若要水吃,就兌了茶壺裡的白開水,別燙著也別冷哩。陪著二哥說話是說話,莫要擾二哥太晚……」
沈睿聽得已經傻了,怎麼回事,本主不應該是生子或婢生子麼?怎麼又同走了的娘子相干系?
能有連日不斷的法事,家中仆婢著白,稱呼上又是「娘子」,那是這家的主母?莫非是本主的……養母?
柳芽在旁,已經點頭如搗蒜似的應諾,王媽媽又上前放下大半幔帳,道:「二哥子還虛,也要早些睡才好,聽到二更梆子響就柳芽服侍安置。」
沈睿有心想問一句那「娘子」與自己什麼關係,又怕王媽媽起疑,便隨便點了點頭,並不啰嗦其他。
雖說被嫌棄打鼾,可沈睿佔了本主外貌清俊的便宜,加上說話行事,雖有些任,可並沒有太過,地還著幾分乖巧可憐,王媽媽並未厭倦,將沈睿的被子角往上提了提,掃了眼屋角的炭盆,神一黯,不得又囑咐柳芽一聲:「常起來看著些,莫二哥踢了被,了涼。」
柳芽應了,王媽媽這才出去。
沈睿正想著如何套柳芽的話,便聽到院子里響起一陣「嗒嗒」的腳步聲。
「咯咯咯,王妹妹,老安人賞了吃食下來。」隨著說話聲,來人進了屋子,直接進了裡屋。是個五十多歲的婆子,穿著青襖,系著墨子,格倒是碩,面上帶笑,可神不見平和,有些倒三角眼。
王媽媽跟在後邊,手中提著一個食盒,神有些僵。
那婆子大喇喇在圓桌旁坐了,打量著倚坐在床頭的沈睿,臉上似笑非笑:「呦,二哥醒了,可是記得教訓?老爺可是氣得不輕,誰家的規矩,弟弟見了哥子不是恭恭敬敬的,偏生二哥敢向大哥揮拳頭。知道的,曉得二哥年小脾氣大;不知道的,還以為二哥心裡藏,嫉妒大哥了廩生,故意往大哥臉上使勁,想要壞了大哥前程。」
沈睿只掃了那婆子一眼,眼皮便耷拉下來,耳朵卻是直直的,將婆子的話都記下。難道害本主被關「閉」的大錯就是這個?
這古代可是講究「長兄如父」、「兄友弟恭」,連壞前程的話都出來,可見本主是往大哥臉上招呼。若真是那樣的話,本主這頓板子挨得也不冤枉。殘疾或者容有損,不能授,說是壞前程也不是假話。
隨即,沈睿又覺得不對頭,本不過十來歲,白白凈凈又不像是練家子,那大哥既是兄長,又已經中廩生,怎麼也比本主大幾歲,怎麼會被本主打傷?
想到這裡,沈睿又抬頭看了那婆子一眼。
那婆子似笑非笑,眼中是毫不掩飾的蔑視,並不見奴婢對主人的恭敬,道:「哎呦呦,二哥也是心火太大了些,怪不得老安人發話讓二哥敗敗火。莫不是為娘子沒了難過。放心,等娘子大事完了,二娘就扶正,會好好『疼』二哥。」
沈睿只直直地看著,並不言語。王媽媽與柳芽都穿孝,從們說話看,這家的主母沒了,眼前這婆子卻只有穿著素服,行事又大模大樣,侍候的主人比逝者份高,那是這家老安人邊的人?
這老安人是實封的誥命,還是民間的「敬稱」?
這老奴話中又有「娘子」、「二娘」,這是這家的妻妾?自己是大娘的養子,所以不被「二娘」待見?
咳,這什麼?一朝娘子一朝兒?
可這老奴為何對自己怪氣的?眼中不掩挑釁,似乎在有意激怒自己?
沈睿既提了小心,在不明所以的況下,哪裡會多事,他冷哼一聲便側過子,背對著大家躺下去。
「郝姐姐?」王媽媽的聲音帶了幾分祈求。
那個郝婆子嗤笑一聲,道:「老安人念你服侍二哥盡心,賞了一盤,一盤熏魚,倒是便宜你這老貨。」
隨著窸窸窣窣的聲音,香立時布滿了整間屋子。
沈睿閉著眼睛,可嗅覺越發靈敏,只覺得那香就在自己鼻下打轉,腦子裡已經都是翅。
自己每餐只有半碗稀粥,這奴僕卻能有熏魚?古怪古怪,非常古怪。
不知這郝婆子送來吃食到底是何用意,不過來者不善就是了,不知是想要作弄自己,還是有其他後手。
想到這茬,沈睿睜開了眼睛,裡面一片冰寒。名義上是這家小主人,可連奴婢有輕慢,似乎是一手牌。
本主是被抓了錯,才挨了板子,自己什麼也不做,總不會也多了錯,靜觀其變就好。
這樣想著,飯菜的香氣也顧不上,沈睿迷迷糊糊地睡覺了。連套問柳芽的事,也暫時拋到腦後。
等到他再睜眼時,屋子裡依舊燈搖曳,窗外卻已經漆黑一片,已經夜了。柳芽與王媽媽並不在屋子裡,地上上放著一副沒打開的鋪蓋。
他還沒有起床,便聽到院子里「嗒嗒」的腳步聲有些耳,趕又合閉眼裝睡。
有人進門,有人低音量招呼。
可這裡外間只隔著百寶格,說話聲還是真真地傳進來:「這一晚上二哥還沒鬧?這可醒來有兩日了?你可莫要犯糊塗替他瞞著?」郝婆子略顯尖銳的聲音。
「自打飧食時睡下,還沒醒哩……郝姐姐,到底是娘子嫡出的哥兒,這上又有傷,這般著凍著,萬一有個不妥可怎生好,是不是同老安人說說,請個大夫來瞧瞧?」這是王媽媽在說話。
接著,就是一聲嗤笑:「王妹妹倒是心善,難道老安人就不疼親孫子?棒底下出孝子,二哥即有了錯,自然要罰,這是老安人與老爺疼二哥哩。」
這口氣,實沒半分恭敬,反而帶了幾分幸災樂禍。
王媽媽略顯遲疑道:「那娘子靈前?」
郝媽媽道:「不是還有大哥?誰不曉得二哥生頑劣,年紀尚,不通孝道,哪裡吃得住守靈的苦……」
沈睿聽了個七七八八,前後一串起來,心裡沉了下去。竟然不是「孽子」是嫡子?喪的是主母是本主親娘?
明明自己是被,可這婆子開口就給自己按個不通孝道的罪名,還故意引著自己鬧。喪母之際,不去守孝,又為了吃喝真鬧起來,外人不知究竟,豈不是坐實不孝之名。
禮教森嚴,「不孝」是大罪,有了這個污點,不容於族人鄉鄰不說,對於以後的前程也有礙。不管陞到什麼級別,只要被掀出來,只有丟罷職一個下場。
沈睿心裡發寒,可是也曉得,一個老奴敢這樣大喇喇地行事,背後沒有主人指使是不可能的。
只是不知本主作甚了這家老安人的肺管子,使得如此待自己的嫡孫。南人不是最重嫡庶麼?
外頭的聲音漸平,可寂靜中腳步聲又起。
沈睿連忙閉上眼睛,放平呼吸,繼續做睡狀。
有人走到床前,輕笑道:「了兩日還這般老實,不鬧著吃,這二哥莫非轉了不?」
王媽媽小聲道:「許是二哥孝順,曉得守孝規矩,方不思葷腥。」
郝媽媽「嗤」了一聲道:「孝順個屁,這不聽話的混賬魔星還能了彬彬有禮的讀書種子?無人教導,他曉得狗屁灶的規矩?要說面上橫膽子小被老爺一頓板子嚇怕了膽還差不離。」
正是郝婆子的聲音,一邊說著,這老婆子還手到沈睿的胳膊上掐了一把,毫沒有留力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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